“感觉有点显胖, 我再看看吧。”说完走进试衣间换了下来,裙子抱在怀里, 她扒到衣领后面的标签又确认了一遍。
没眼花,也没数错,确实是五位数。
走出去,陈西瑞将衣服还给导购,导购表现出一丝不耐烦,整张脸耷拉了下来,方才维持的礼貌笑容也适度冷却了。
陈西瑞露出几分歉意,讪讪解释:“最近太胖了,要是能瘦点儿穿上肯定好看。”
导购见惯这类挑三拣四的顾客,懒得赔笑客套。
久不做声的男人突然一抬下巴,指指导购还没来得及挂上衣架的白裙,“试试那件怎么样?”
女人拧眉看了一眼,口吻极其挑剔:“好看吗?不会觉得老气横秋吗?”
话虽这么说,还是吩咐一直为其服务的导购,“帮我重拿一条。”
导购抱歉道:“就剩这一条了。”
女人别无他法,袅袅婷婷地朝导购走去,将那件白裙拿到手上走进了试衣间,出来时对着镜子左右打量,“看看你这审美。”
傅宴钦把杂志放回原处,手肘撑着沙发扶手,微抬眼皮,漫不经心地审视她:“你几岁?”
“二十一。”女人嘟哝,“拜托,这你都能忘。”
傅宴钦说:“这衣服比较适合奔三的女人,你穿不合适,脱了吧。”
“也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女人丢开衣服,“那就买刚才那几件吧。”
接待陈西瑞的导购又拿来一条小黑裙,热情缺缺地问:“美女,这条喜欢吗?”
陈西瑞打眼一看:“我想买条浅一点儿的颜色。”
“那你到别家再逛逛吧,我们这边可能不符合你的要求,你看你也试了这么多条了,都没有特别喜欢的。”导购直接将敷衍态度摆到明面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找对象还得挑挑拣拣呢,买条不合适的裙子就跟遇人不淑是一个道理。”她指一指衣架上的某条浅蓝色牛仔裙,“那个有我的码吗?拿来我试试。”
隔着拱形穿衣镜,两人无声对视。
陈西瑞神情复杂且迷茫,仿若置身一团迷雾之中,辨不清方向,不知所措。
男人扯了下嘴角,也可能只是她的错觉,不过两秒,对方就挪开了视线。
明亮灯光洒泄,她茕茕孑立,竟有种被人洞穿的窘迫,身无寸缕一般。
傅宴钦抬腕看表,放下交叠的长腿,起身道:“大小姐,可以走了吗?”
“好吧,他们估计都等急了。”女人走向收银台,扭头冲傅宴钦笑得古灵精怪,“财神爷,今天刷你的卡。”
这一对刷完卡直接走人,陈西瑞强撑的倔强瞬间疲软了下来,她去试衣间换上牛仔裙,售价六千多,不知在跟谁较劲儿,忍着肉痛咬牙拿下,然后拎着购物袋朝店外走。
专柜此刻没有客人光顾,那几个导购旁若无人地互相咬起耳朵。
“刚才那是方唯灵吧,眼尾那颗痣太醒目了。”
“前阵子不是被拍到跟一男模当街热吻嘛,还敢大摇大摆出来逛街。”
“人家不是戴着口罩吗。”
“不过陪她进来那男的,长得真绝啊,好像还有点眼熟。”
……
走出门店,姜樾打趣:“果然陪女人逛街,是一件体力活儿,比我站着做手术都累。”
陈西瑞哈哈一笑:“等久了吧。”
“还好,其实那条白裙子挺好看的。”
“我知道,就是太贵了,两万多呢,我一个月工资都没这么高。”
姜樾扶了扶眼镜,有些紧张地吐露心迹:“你…你要是喜欢,我送你。”
“别别别,我不是很喜欢。”陈西瑞被他这套直球出击整懵了,好在还拎得清,“咱俩才见过几面,你不用送我东西的。”
姜樾吞咽一口唾沫,手指无意识摩挲T恤衣摆,“我是不是给你压力了啊?”
“那倒没有。”陈西瑞想让对方放松下来,于是开了个玩笑,“我现在相信你是真没谈过恋爱了。”
姜樾不好意思道:“上学那时候太忙了。”
“我上学那会儿也忙,但我都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来谈恋爱。”
姜樾听乐了,嘴角浮出丝笑。
经过一家法国餐厅,陈西瑞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打开包,掏出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联系的鲁娅。
她当即摁了接听,笑着喊了声“姐”,鲁娅在电话里故作神秘道:“猜猜我在哪儿?”
“我猜你在白宫直播带货,美国总统负责帮你上链接。”
鲁娅噗嗤笑出声:“请右转九十度。”
陈西瑞听话照做,透过玻璃,看见了餐厅里的几位熟人。
鲁娅手机贴面,微笑冲她摆了摆手,她身边坐着周霖修,看来两人的爱恨情仇还没谱写到终章。
另外三人,其中两位刚刚才碰见过,还有一位就是曾经打过交道的方时序——爱好搓澡那个。
鲁娅红唇轻扬:“进来啊。”
陈西瑞大大方方地走进去,鲁娅拉着她手坐到自己身边,“回北市了都不叫我,太不拿我当朋友了吧。”
“最近这阵太忙了,上班治病,下班学习,反正就是没得闲的时候。”
方时序玩味地盯着她看,这姑娘似乎比以前变漂亮了,也会打扮了,“陈小姐,还记得我吗?”
陈西瑞点了下头:“记得,宾大毕业,爱好是搓人。”
方唯灵没憋住笑出声来,新奇且诧异:“你还有这爱好呢。”
方时序没搭理自己妹妹,目光依然对着陈西瑞,似笑非笑:“这爱好早换了。”
陈西瑞:“换了挺好。”
鲁娅上上下下打量站在一旁的姜樾,无所顾忌地问:“这你男朋友啊?”
姜樾耳朵倏地红了,也有些心慌,一时不敢看陈西瑞。
陈西瑞实话实说:“不是,这是我同事,我们医院骨科的姜博士。”
“说到医院,正好帮姐看份体检报告。”鲁娅把手机里的体检报告,调出来给她看,“我上次去体检,说我肺上有个结节,这个需不需要做手术啊?我一直寻思着挂个号问问,后来网店一忙,就给忘了。”
陈西瑞看了看她的影像报告,“3×3mm,你这个结节太小了,不用担心,一般6毫米以下我们都不建议复查,每年定期体检就行了。”
鲁娅还是不放心:“她上面写的磨玻璃结节影,我上网查了下,说这个不是很好。”
陈西瑞啧了声:“你是信百度还是信我啊,放心,没事儿的。”
“那我最近老感觉肩膀疼。”
“肩膀疼跟你长结节有啥关系,你这是空调吹多了吧,让周公子给你揉揉。”
鲁娅笑推她一把:“讨厌。”
陈西瑞转头向姜樾介绍他们这一圈大款,“这位是方少爷,这位是周公子,他俩都追求刺激喜欢飙车,是你们骨科的潜在目标客户。你俩要是有接骨方面的需求,可以联系我们姜博。”
方唯灵一直看着陈西瑞,终于想起来这女人是谁了,她在傅宴钦的手机屏保上见过女人穿学士服的样子,原来这位就是她二哥的前女友啊。
陈西瑞又指指傅宴钦,无波无澜地介绍:“这位是傅总,他平时工作特别忙,全球各地到处飞,出行工具主要是飞机,跟你们骨科关系不大,真要出了意外,找啥科都没用,得找神父。”
傅宴钦闷声笑起来,有几分当乐子听的意思,眼神依然漆黑深邃,又透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暧昧:“陈小姐懂得真多。”
“班门弄斧了。”
前菜上来,一些小吃和面包,陈西瑞趁机告辞:“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我和我同事看电影去了。”
鲁娅拉开椅子站起来,送她到门口,“想死你了。”
陈西瑞笑问:“你跟周霖修还在一起啊?”
“分不掉。”鲁娅避开姜樾,说起悄悄话,“这人像个书呆子,真不是你男朋友啊?”
“真不是。”
“好吧,我信你,随时联系啊。”
“嗯。”
鲁娅跟她拜拜,走回餐厅。
方才那一圈人,不像是他们这种寻常社畜能够接触到的,姜樾好奇问:“你跟他们怎么认识的?”
陈西瑞一秒没犹豫,仿佛提前打过腹稿:“刚才那位鲁小姐是我朋友,她呢,是个网红,我是通过她认识的那些富二代,不过就是点头之交,不怎么熟。”
姜樾惊叹:“你的人生好传奇。”
“传奇什么呀。”陈西瑞被他逗笑,“你才厉害咧,康奈尔的医学博士,这履历要是送给我,我做梦都能笑醒。”
……
傅宴钦没什么胃口,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餐厅,回到二楼那家服装店,导购仍记得他,热情招待。
“刚才那条裙子,帮我包起来。”傅宴钦言简意赅。
先前接待陈西瑞的导购很是开心,忙活着打包,傅宴钦却叫她停下来,指派另一位,“你来吧,麻烦了。”
那导购不解,动作一愣,神色明显愕然。
傅宴钦问她:“你们员工的岗位职责是什么?是拿顾客当上帝还是当你们随时可以摆脸的出气筒?”
导购瞬间脸色煞白,全身血液涌上了天灵盖。
“先生,您要的衣服包好了。”另一位导购说道。
傅宴钦走到收银台刷卡,低头在小票上签上名字时,云淡风轻又似掷地有声地说:“真要没什么耐心,不如趁早转行。”
第69章 叶太太
呼吸科的会诊是真多, 别科但凡出现咳嗽气喘呼吸困难,都会把他们喊过去协助诊治。
刘仕文下午请科里喝奶茶,外卖小哥还没到, 会诊电话叮铃铃响不停。
住院总已经跑了好几趟外科大楼, 陈西瑞对其深表同情,她当老总那一年,整整胖了十斤,典型的过劳肥。
她在自己医院会诊过一个特离谱的,至今在会诊界无可超越——某外科给她发来会诊邀请,理由那一栏写着:患者胸部CT提示气胸,请贵科评估患者能否吹萨克斯。
后来赶去一看,那位患者是一位萨克斯演奏家, 对自己的职业寄予厚望, 本想在国际上大展拳脚,无奈查出气胸,心情郁郁寡欢, 陈西瑞尽量拣好话安抚。
安慰病人就跟哄孩子差不多, 陈西瑞的性子被磨得越来越淡定,病人急她不急, 病人哭她皱眉, 病人笑,她问人家为啥笑。
主打一个心如止水。
半年后,她在门诊上遇到了那位来复诊的演奏家,演奏家改行当老板, 在江州开了一家工作室, 雇了几位年轻老师,对小学生进行萨克斯启蒙教学。
也算学以致用, 没埋没才华。
将近三点的时候,脊柱外科发来一会诊,鉴于患者是院长夫人,身份比较特殊,刘仕文亲自去了趟脊柱外科。
陈西瑞跟他一道。
患者病史十分简单,骨折后行脊柱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术后第二天自诉胸痛、呼吸困难。
姜樾跟两人点头招呼:“刘主任,陈医生。”
三人走去病房看病人,陈西瑞冲院长夫人笑了笑,笑容特甜,还特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阿姨,我姓陈,您就叫我小陈吧。”
刘仕文白她一眼,问姜樾:“她有基础疾病吗?”
“她有高血压。”
“有慢阻肺或者哮喘吗?”
“没有。”
陈西瑞给院长夫人做了简单的查体,女人小腿稍肿,听诊闻及哮鸣音和细湿啰音。
“给她测过脉氧吗?”她心中警铃大作,语气不自然严肃起来。
“脉氧70。”姜樾回道。
陈西瑞和刘仕文对视一眼,患者四周内有手术史,目前已出现DVT的临床表现,且患者呼吸困难,脉氧低,种种症状都高度疑似肺栓塞。
肺栓塞,简而言之就是深静脉血栓脱落随血液进入到肺动脉系统,在临床上属于非常凶险的一类疾病。
他们当即给患者抽血查了D-二聚体,拉了心电图,又做了肺动脉的CTA,确诊她是一个高危肺栓塞。
走绿色紧急请来介入科做取栓手术,后续的事情就不归他们管了。
刘仕文说:“术后一定要警惕静脉血栓栓塞,你们骨科是VTE的高发科室。”
姜樾点头受教。
陈西瑞补充:“有个词儿叫‘经济舱综合征’,特别是那种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长久不动弹,一下飞机突然嗝屁了,其实就是发生了肺栓塞。”
刘仕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故作高深道:“陈医生有什么好的建议?”
“别坐经济舱了,以后出行都坐头等舱,或者干脆开私人飞机。”
“这建议不错,值得写在出院小结里。”
姜樾笑笑:“今天太感谢刘主任和陈医生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刘仕文听出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没腆着老脸去蹭饭,“请她吃吧,我最近养生,不爱下馆子。”
“就别破费啦。”陈西瑞笑嘻嘻道,“我在我们那医院,不知道会诊多少次了,从来没人请我吃饭。”
姜樾说:“那我就先做个表率,我后天休息,有空吗?”
陈西瑞为难道:“我后天跟我朋友约好去她家吃饭,不好意思啊。”
“那好吧,我再看看什么时间合适。”
陈西瑞没骗人,她后天真的要去苏瑜家吃晚饭,苏瑜男朋友也在,正好三人一起涮火锅。
*
陈西瑞昨晚在苏瑜那儿呆到九点多,吃的火锅,喝的梅子酒,到家后脑袋晕晕乎乎,懒得准备明日午饭,洗洗就睡。
这会儿饭点,她跟刘仕文一块坐在食堂,埋头吃饭。
师徒俩性格南辕北辙,一冷一热,一动一静,吃饭速度却是反着来的,刘仕文吃饭风卷残云,已经快光盘了,陈西瑞这才刚扒拉几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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