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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你决定如何结束——宫调【完结】

时间:2024-04-03 14:52:09  作者:宫调【完结】
  少年进得城来,才迈几步,街上摩肩接踵的盛况便令他不由地皱起眉来。打眼望去,人潮绵延没有尽头,于是他决定由一旁的小巷绕开。然只堪堪转了下身,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却一头撞入他怀中,还没站稳便低着头连连道歉,脚下又要向前跑去。
  少年很自然地伸手扶住他的肩,因那孩子很顺手地摸走了他腰间的锈囊。
  锈囊白布作底,上头锈满黑色的奇异图纹,是少年拜师之后为自己张罗的第一件法器,此刻却不知被藏到了哪里。
  “那布袋不值钱,还给我吧!”少年平摊着另一只手,面无表情。
  那孩子挣了两下不开,突然两指从袖中拈出一张黄符,念了咒,往少年脸上一抛。
  少年猛然被云雾蒙了眼。然他不惊不慌,平摊在前的手回撤胸口,并了两指轻念一咒,指向那孩子。顷刻间,少年眼里乾坤朗朗,孩子的眼神却渐渐呆滞。
  “那布袋并不值钱,还给我!”
  那孩子又挣了两挣不开,想一想,道:“要我还你不难,你须收我为徒!”
  少年冷笑一声:“受制于人还敢讲条件?”
  那孩子也不怕,睁着迷茫的双眼:“其他的不会,五鬼搬运术我却是学过几年,你若不答应,也别想要回那不值钱的布袋了!”
  少年虽入道家,也拜了师父,但师父只是照料抚养,并不教他道法,他这一身本事的来历当真是不明不白。
  “我不懂授徒!”
  “无妨,徒儿可自行研习,遇有不懂的再请教师父!”
  少年想了想,拿手在那孩子眼前一挥,道:“入我门便须守我门规!”
  孩子眼前一亮,惊喜一呼,跪了下去:“徒儿拜见师父!”
  少年一皱眉,不懂自己是什么时候允他入门了。但也罢,他继续说自己的条件:“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跟得上我的脚程!”
  “那当然!”
  “话别说得太满,到时若跟丢了,我不会回头寻你!”
  “徒儿明白!”
  当晚少年在客栈里住下,那孩子便在他房里打地铺。第二日少年绝早起床,谁想那孩子已不见了踪影。然他只看一眼,下楼吃了早饭,问明鹤唳将军住处,寻了过去。
  “将军打猎去了,两日后方还!”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只说:“若将军回返,烦请告知,须眉道人门下求见,两日后再来!”
  少年在城内绕了绕,四处看过一遍,约略记住地形,回到客栈打坐半日,直至月升日落,晚饭时分那孩子才高高兴兴地出现在他面前。
  “师父,徒儿回来了!”
  少年并不理他,自顾自吃饭。
  那孩子将一本书捧到他面前,少年余光一扫,看出是本道家入门法书,问:“哪儿来的?”
  “城外捡来的!”
  少年皱皱眉,末了只是交代:“好好修习,日后大有用处!”
  “是!”
  晚饭后少年自去打坐,那孩子搬把椅子坐在窗前,两手把书竖在窗台上,安安静静看了许久。夜深时少年熄灯歇息,那孩子依旧去打地铺,但第二天一早睁眼,地上铺盖又已收拾干净,人亦不知去向。少年多看一眼,下楼吃了饭,上街去了。
  他并不是逛街,而是一家一户看过去,遇有些小妖滋扰的贫苦人家,暗暗收了,若是稍有钱财者,好相与的请他施粥施药给穷苦百姓,不好相与的便讨几两银子傍身,最后,他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来。
  “劳烦,借问一句,这是哪户人家?”
  “走开走开,家主不信你劳什子牛鼻老道!”家丁恶声恶气,一脸的不耐烦。
  少年眸中一冷,掩在袖中的小指一勾,乌漆大门应声而开,他便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门内广阔深幽,花木成荫,少年却看也不看,径向南边院落而去。
  南边院落名雅静,大白天里也院门紧闭,似无人居住。但当少年捏诀念咒送入一张黄符后,院内突然有人奔出,高喊着“二少爷醒了”向主屋而去。少年退至一旁,背对花木小径,静静等候。
  未几,一个富富态态,年过六十的男子领着妻妾仆佣而来,一行人并未注意到院门上多了一张黄纸,直到一个邪魅男子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待众人回头,只见黑袍少年一指按在了邪魅男子眉心。
  “九儿!”一中年美妇奔过来,颤抖的手指指着少年,“你、你放开我的儿子!”
  少年纹丝不动,只是问:“夫人没发觉令子近来有些不同吗?”
  美妇看了儿子一眼,奔向富态男子:“老爷,快救救九儿!”
  “若救了他,里面那位少爷可就活不成了!”少年指尖施力,按得邪魅男子又惨叫起来,叫声凄厉刺耳。
  “你胡说!”美妇厉声指责少年,面上却不免有些心虚。话音才落,院内奔出另一美妇,冲上去对着她就是一巴掌,口中怒道:“原来是你这贱货母子要害我儿,还我儿命来!”
  顷刻间,两女厮打在一处,哭骂之声不绝于耳。少年有些厌烦地皱下眉,随即合眼轻声念咒,待指尖白光凝聚,他慢慢抬手,自邪魅男子眉心引出一条灰线。男子眼神狰狞,身体有如风中落叶颤抖不止,男子的母亲则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地跪在地上,一面求少年罢手一面求老爷救人,孰料二人俱不理她,最后满脸涕泪的她只得哀号一声晕将过去,眼不见为净了。
  少年面色稍霁,猛一使力将灰线自男子眉心彻底引出,顺势一个横扫握在掌中。男子颓然委地,眉目之间邪气不再。
  “找阳光充裕之地静养几日便好!”少年说着,将握成拳的右手往腰间锈囊里一放一张。
  观望许久的富态男子终于出声:“小师父可有办法救……”
  “一百两!”
  大半人一下子不太反应得过来,只富态男子一副了然神色:“好说好说!”
  自大宅出来已是日落时分,少年拎着发沉的布包,脸上满是苦笑。
  本以为这种买卖一次就够,谁知波折横生,加之他对凡世不够了解,花了许多冤枉钱……这回该够了吧?他特意比上回多要了一倍!
  回到客栈时那孩子已回来了,坐在最角落的桌子内,桌上摊着他捡来的书,正专注看着。听见掌柜的招呼客人,他抬起头来,笑得十分开心:“师父回来了!”
  少年略点个头算是回答,径直往楼梯上走。
  “师父吃过饭了?”
  “嗯!”虽有些食不知味。
  那孩子愣了一下,见少年又往上走,忙收了书跟上去:“师父吃宵夜吗?”
  “不吃!”
  孩子垮着一张脸跟进房门,见少年盘腿打坐没打算理会自己,只得摸摸鼻子,搬了椅子到窗前看书去。无奈看书止不了腹中饥渴,五脏庙仍是山呼海喝着要“祭品”。孩子望一眼入定老僧般对周围事物毫无知觉的少年,撇撇嘴,站起来四处走动,想着要做什么事才能让自己不再觉得饿,想来想去,他眼前一亮,将捡来的书哗啦啦翻到某一页,看了一会儿,站到桌前,集中了下注意力,捏诀念咒。
  良久,桌上没有任何动静。
  孩子重新看了一会儿书,又回来,集中注意力,闭目捏诀。
  过了许久,桌上某个茶杯突地一跳,长出四条腿来。孩子大喜,赶紧继续念,茶杯渐渐变成一个白茸茸的东西,“嗖”一下跑向桌沿。孩子眼明手快,抓起那东西一条后腿拎到眼前。
  奇怪,他要变的是兔子,怎么这家伙看起来像老鼠?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吓一大跳,回头一看,是少年不知何时睁了眼看着他,于是高兴地回道:“师父,徒儿姓白名无常,取世事无常,无愧于心之意!”
  少年看着孩子黝黑的皮肤,似乎皱了下眉,道:“明日出发,到时若跟不上为师脚程,你就自谋生路去吧!”
  “徒儿明白!”
  见少年又闭上眼,孩子重新把“老鼠”拎到眼前,却发现它大了一倍有余,耳朵长长,眼睛也赤红赤红的,竟变成兔子了。
  奇怪,是他火候不到,茶杯的变化滞后了吗?
  第三日天亮,少年醒来时无常已备好洗脸水和早饭,洗漱完毕吃饱了饭,跟着少年去鹤唳将军府。
  “将军在书房,还请先生独自去见!”
  少年点点头,跟着带路的人走了。无常有些委屈,但还是留在原地等候。少年在不太大但布局严谨的将军府邸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参天古木环绕中一座简洁古朴的小筑。
  “将军在里面,先生请!”
  少年略一点头,见家丁退下,便推了门进去。
  然内里空无一人。
  少年两眼微眯,合上门,足尖一点往来时路上飞奔而去。未几,到得门口,只见一神情邪气的老人正往无常口中喂入元丹。
  “住手!”少年声音不大,语调也平平,却震得老人手上一抖。然一抖过后,老人迅速将元丹喂入,转个身站起来。
  少年这才看见他嘴角的血丝。
  老人怪笑两声:“我的元丹已长在他血脉之中,你若拔,他必死无疑,不拔,这小子便一生疯癫,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哈哈哈……”
  少年探手制住他脉门,仔细一摸,冷声道:“以你的道行,也不过在他血脉中长出三足!”
  “够了,能为我儿报仇,够了!”
  念头一闪,少年突然明白是那白衣人打算再要他三滴血。
  罢,已经走到这一步,且顺他意,看他到底如何!
  老人很快倒地化为一灰狐。少年抱起昏迷不醒的无常,问气喘吁吁跑来的家丁:“鹤唳将军到底在何处?”
  “华王寿辰,将军上京贺寿去了!”
  少年便又想起那角转瞬即逝的素白衣料。
  你,也在京城等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写得思路大开,就稍微停了停《恶意》,不会很久,差不多就到这里!
第6章 君王侧,美人华服冷凝眸
  华王寿辰在八月初三。
  少年带着无常,一路为他净化血脉中的妖气,到得京城那日是八月初一。八月初二,在落脚的客栈中,少年锁了房门,取出一面八卦铜镜,迸裂指腹伤口滴下七滴血,将之覆于无常颈侧,闭目捏诀。半日,无常方渐渐醒转,八卦铜镜亦脆响一声裂为数块。
  “师父?”无常的眼神有些迷茫。
  少年未答,苍白着脸收了执镜之手,缓步向外而去。
  “师父!”无常赶紧要追。
  少年欲拉门闩的手顿住,却并未回头,只淡淡道:“好好休息,明日带你去华王寿筵!”
  据说华王是当今天下权势仅次于皇帝之人。
  华王本是皇帝的异母兄长,当年先皇留下遗诏传位于才人所出的六皇子,身为皇后所出嫡子的华王,在大半人拥护他正位的情况下闭门谢客,并自请外迁以平息一触即发的宫变,不但清名深入人心,也成功取得皇帝的信任,成为唯一一个封地在外却长居京中的藩王。封王之初华王韬光养晦不问世事,整日只闲在王府之中种草养花,以期平息泰半大臣的非分之想。孰料这样反而引起大臣们的不满,并开始有传言说是新皇软禁了华王。在大位不稳的情况下,新皇只得请华王重入朝堂,并将京畿守卫的兵权交到他手中,再加上华王出面规劝,朝堂总算渐渐稳定下来。到如今九年过去,兵权依然掌在华王手中,皇帝也越来越倚重他,不时为国家大事过府相询。因了这许多缘由,华王的寿辰分外热闹,门房从一早便接礼单接到手软,清点入库的仆佣更是人仰马翻,好不容易等到入夜掌灯,大家终于可以稍事休息,门房那里也换过一批仆佣开始迎接客人。
  少年将师父赠与的私印递进门房,不久便见一个披甲的军官出来迎接。
  “王爷正在书房面见皇上,暂由小将前来为先生带路,委屈先生先入席,待席后王爷亲自来见!”
  少年略点了点头,问:“鹤唳将军付镇可来了?”
  军官一愣,到门房处查了,回道:“已来了,只是不知现在何处!”
  少年便不多废话,略略施礼,道:“请回禀王爷,在下前来只为贺寿,王爷日理万机,不敢烦劳亲见,在下自寻一处座位,也不烦劳将军!”
  “这怎么可以?王爷知道了要怪罪的!”
  “就说是在下的意思!在下独来独往惯了,还请见谅!”
  “这……”军官为难半晌,见少年面上已有些不悦,只得妥协,“好吧,先生自便,有任何事情尽管吩咐府中侍卫!”
  “有劳!”
  “不敢,小将告辞!”
  少年趁未开席在王府中转了几圈,然并未找到付镇,只得带着无常挑了处不惹人注意的席次坐定。
  “师父与华王有交情?”
  少年摇头。
  “那么师父与鹤唳将军是旧识?”
  少年亦摇头。
  “或是师父劳苦功高,地位超然?”
  少年仍旧摇头。
  “那么徒儿不明白,华王为何这般敬重师父!”
  “你师祖曾是先皇的国师!”
  无常恍然大悟。
  “那么师父也来做国师吗?”
  少年又摇头:“师父遣我下山寻一样东西,寻着之后交给鹤唳将军……”
  “便可回山?”
  “不,我下山之日师父为我摆过一卦,料定我即使有心,亦无缘回山与师父再见!”
  无常歪着头看了少年好一会儿,问:“见过了鹤唳将军,师父想去哪里?”
  “一切随缘!”
  无常撇撇嘴:“虽如此说,师父就没有想去的地方?”
  少年想了许久,没有答话。
  无常只好自说自话:“若是我,我想去自己出生的地方看看!从前养过我几年的恶老头说我是从闽越蛮荒之地被卖来的,所以等有机会我想去那儿!传说那里有许多吃人的毒蛇猛兽,还有人吸了会死去的瘴气,那儿的人都不会说话,只会拿着武器杀人……”
  “华王到!”不知哪个人喊了一嗓子,顿时整个庭院都安静下来。少年抬头时,只见一个劲瘦精神的紫服男人走到台阶上方大座右边的次席上坐下,落后他半步的女人则微微侧过脸,清冷冷地往下扫了一眼。
  少年的视线便为那清冷冷的一眼定住。
  皇帝上座后,司仪宣布夜宴开始,婢女们鱼贯在大而拥挤的院中为客人们奉上精致美味的菜肴。
  酒过三巡,有人站了起来,声若洪钟:“小将贺王爷寿比南山,皇上千秋万岁,王妃青春常驻!”
  “鹤唳将军客气了!”华王举杯饮尽。
  少年因那一声“鹤唳将军”而移了移视线,再回去时便见女人正放下空杯。
  无常在一旁看了许久,不禁有些着急,扯扯少年的衣袖,低声道:“师父,那女人是王妃,您别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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