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顶之上已站了一人,一身玄色,头发高高束起,正是宁不凡。
白若霜纵身一跃,跳到宁不凡身边:“宁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宁不凡将右手别到身后,僵硬地说道:“我……随便走走。”
白若霜注意到宁不凡的不自然,绕到他身后想看看他藏了什么,被宁不凡掰正肩膀:“师妹,既然魔族武器之事已了,不如直接动身去凡人界?”
白若霜怔了怔,这样也好,她可以冷静一段时间,理理乱如麻的思绪,遂点头应道:“好啊,那现在就走?”
宁不凡垂下眼眸,心中酸涩极了,她如此急着走,难不成是陆梦纾的表白动摇了她的心。嘴上仍是轻声答道:“好,跟我来。”
说罢宁不凡拉过白若霜的手腕,带着她在房顶上快速移动,很快来到一处集市外。他拿出两顶幕篱,替白若霜戴上一顶:“这里是黑市,这幕篱可以隔绝神识窥探,戴好它,切勿取下。”
“嗯。”白若霜拿出两件藏青色的斗篷,自己穿上一件,又递给宁不凡一件,“遮掩一下着装,别被人认出来了。”
宁不凡接过斗篷穿上,带着白若霜走进黑市。
这里的人都是修士,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遮掩气息的东西,两侧是摆摊的人,他们将要卖的东西堆街边的地上,讲究些的铺了一张做工精美的毯子,不讲究的直接就放在地上。
宁不凡对这里显然很熟,他径直走到一个铺着灰色麻布的摊位前,拿出两枚上品灵石扔到摊上的陶瓮中。摊主戴着白色斗笠,看身形像个男修,他将陶瓮中的灵石收好,拿出一本册子抛给宁不凡。
宁不凡接过册子,翻到写着“凡人界”三个字那一页,在上面点了两下,扔还给摊主。摊主放下册子,在怀中捣鼓了半天,最终拿出两根手绳,比了个系的动作,扔给宁不凡。
宁不凡收下手绳,当场戴好给摊主看了看,摊主比了个大拇指,他才点点头离开摊位。
这场交易全程没有人开口,不如说整个黑市中的交易都是这样寂静无声的,所有的交流全靠比划,白若霜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市集,觉得颇有意思。
她拉了拉宁不凡的衣袖,指了指前面一个摊位,用两根手指比了个走的手势。宁不凡会意,点了点头,带着她走到那处摊位前。
这处摊位用了上好的锦锻铺地,摊子上堆着小山高的玉简,白若霜戳了戳其中一个玉简,冲摊主搓了搓拇指和食指。摊主比了个八,白若霜拿出八颗上品灵石就要付,被宁不凡拦下,宁不凡换成八颗下品灵石,扔到了摊主身前的瓷碗里。
摊主点点头,将那玉简抽出,拿出一个木匣,将玉简放进去,这才递给白若霜。白若霜收下木匣,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黑市。
等走出一段距离,宁不凡开口道:“刚刚那个木匣,记得拿出来扔掉。”
“这是为何?”白若霜拿出木匣,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
“小心一些,黑市中的东西大多来历不明,你买的那个玉简也是,最好装在你自己带的能阻断追踪的匣子里。”
白若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将玉简换到一个空盒中收好,又将木匣递给宁不凡:“那这个一般扔在哪儿?”
宁不凡将抽出剑,将匣子向上一扔,唰唰唰三剑,就将木匣砍成一堆木条,然后一道掌风将木条推到路边。
白若霜忍不住说道:“这样乱丢垃圾,会不会不太好?”
宁不凡背脊一震,弯腰将木条捡起来,呆愣地看着白若霜。
白若霜轻笑出声,指着不远处的柳树:“不然扔到那棵树下,也能当个肥料。”
宁不凡疾行几步走到树下,小心地用木条盖住树根,放好之后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若霜,像只讨奖赏的小狗。
白若霜晃晃脑袋,将这奇怪的想法晃了出去,抬起戴着手绳的手腕:“凡人界要如何去?”
宁不凡收敛目光,领着白若霜穿街走巷,最终来到一处枯井前。他指着井口说道:“就是这里了,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到凡人界,要回来的时候,向手绳注入灵力即可。”
白若霜向井中看去,里面空空荡荡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放出神识感知,井底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这里真的能到凡人界?”
宁不凡看着她在井口探头探脑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语气也柔了下来:“自然,你放心,我已经确认过了。只是为了防止走散,需要两个人一齐下去……”
白若霜比划了一下井口的大小:“这井口不大,要如何一起下去?我站在你肩上?”
说完她自己笑作一团,他俩又不是杂耍艺人,这姿势也太奇怪了。
宁不凡原想说可能会唐突了她,需要抱在一起跳下去,被她一打断,瞬间觉得自己心思龌龊,迟疑道:“也不是不可以……”
白若霜摆摆手:“我胡说的,这样吧宁师兄,我们背靠背站好,双手握紧一起跳下去。”
这是什么奇怪的姿势?宁不凡轻蹙眉头,暂时想不出更好的替代,只得点头同意。
最后二人背靠背握紧彼此双手,轻数一二三一道跳入了井中。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二人的身影,白若霜觉得身体一轻,仿佛自己是一只水中的鱼儿,在虚无之中飘荡着向下游去,这感觉玄妙极了。
若不是宁不凡温热的手掌仍紧紧包裹着她,她险些以为自己坠入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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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不凡:我们背对背拥抱……
陆梦纾:(从角落跳出来)(超大声)看看清楚,你们只是牵着手!
第59章 问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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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虚无之中不知飘了多久,白若霜总算脚踩到了实地,她四下看看,发现自己身处一口逼仄的枯井之中,她不确定是否已到了凡人界,仍然没有松手。
“宁师兄,这是到了吗?”
宁不凡如梦初醒,双臂一震,松开手中柔荑:“嗯。”他抬头看了看,井不深,“我先出去看看情况,你等我叫你再上去。”
说完,他足下一点跳了出去,见外面四下无人,才让白若霜上来。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晃得人眼疼,白若霜拿出一顶白色幕篱戴上,看了看四周,这口井很是奇怪,处在荒原之上。举目望去,皆是泥地,地上的草焉头焉脑地长着,好容易立了一棵树,也是枝叶稀疏,上头连个鸟窝都无。
“这里是哪里?你的仇人在哪儿?”
宁不凡拿出一个罗盘似的东西看了看:“这里是祈国国都洛河城的郊外,我们先想办法进城。”
二人确认了附近没人,脚下运起灵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洛河城的城墙下。
城墙之上有驻守的士兵,有人注意到下方来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大声呵道:“你们两个在城墙下做什么,速速离开!”
白若霜传音给宁不凡:“为何不走城门?”
宁不凡回道:“我们没有路引,进不去的。等会儿我上去将他们打晕,你跟紧我。”
说罢,宁不凡脚蹬城墙快速跳到士兵身前,用剑鞘三两下将守城士兵打晕,白若霜见状轻轻一跃,跟上宁不凡的脚步。
二人跳下城墙,转入无人小巷之中。
白若霜看了看罗盘的指向,正指着皇城的方向:“你的仇人在皇宫之中?”
宁不凡眺望皇城,轻声说道:“祈国现在的皇帝,当年还是七皇子,住在我家的钦差知道他最丑陋的秘密,他担心我爹知道了些什么,干脆将我全家也一并除去。”
他眸色暗沉,语气越来越冰冷,“这样的小人,不配当皇帝。师妹,皇帝身上有龙气,你千万别出手,由我来解决。”
白若霜想了想,问道:“那些被派去屠你全家的黑衣人你准备怎么办?”
“自然是一个也不放过。”
白若霜叹了口气:“修士不可随意干预凡人,更遑论杀人,你杀一个皇帝已会受到强大的反噬,杀这么多人,你是想自毁道途吗?”
宁不凡猛地转头盯着她:“他们都不清白!”
白若霜蒙上他的眼:“那些人不过是上位者的工具,我不指望你能放过他们,只是希望你少造杀孽,不如就将他们的右手都废了罢。在这凡人界中,残废之人也不会好过的,你觉得呢?”
她话是这么说,心中却打算用障眼法糊弄过去,她只是想让宁不凡解开心结,并不想他因此业障缠身。
宁不凡从未放下过家仇,在修仙界尚能克制,到了凡人界,大脑早已被仇恨控制,只想快些将害他全家之人通通杀绝。可他没想到,白若霜仅仅用了一只手,便让他冷硬的心变得柔软,鼻尖嗅到的莲香,令他愿意退步。
他咬紧牙关,轻轻点了点头。
白若霜松了一口气,收回手:“那我们先去找那始作俑者。”
宁不凡眸光微动,向前走了半步,望进白若霜清澈的眼瞳,立时顿住了脚步。他心中所念,在这汪清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肮脏。
他猛然转身,走出小巷,汇入热闹的人流之中。
刚刚有一瞬,白若霜想到白月寻说的话,难道宁师兄也心仪于她?还好宁不凡瞪了自己一眼转身走了,看来自己想多了。
大白天硬闯进皇城,对于修士来说易如反掌,只是过于招摇。为免引起过多骚动,二人决定入夜之后再翻进去。
趁着天色尚早,二人寻了一处茶楼打发时间,茶楼里人声鼎沸,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竖耳听着隔壁桌闲聊。
“听说昨个儿国师向陛下进言,说陛下近日有血光之灾应加强防备,结果引得陛下大怒,要将国师赶出宫呢!”
“哦?竟有此事!陛下不是向来信任国师吗,还说要给他建座问天楼。”
“那还不是国师自以为是,他胡说什么血光之灾,陛下没将他当场斩了都算留情面了。”
“嘘,国师法力无边,可不能胡乱编排,当心倒大霉。”
原来这祈国还有个什劳子国师,竟能预言出皇帝有难,看来有几分本事。白若霜抚了抚茶杯,向宁不凡传音道:“师兄可知道这国师是什么来历?”
“师妹无须担心,那人是个散修,修为不过筑基中期,在修仙界混不下去了才跑到凡人界来充神仙。”
“我觉得我们今晚得先将他制伏,以免多生事端。”
“听师妹的,那国师就住在皇城中。”
二人重新制定了一条入皇城的路线,又在茶楼中听了会儿评书,总算挨到了天黑。
夜色沉沉,今夜无月,唯一颗明星闪烁。
白若霜和宁不凡在皇城内奔走,很快就到了国师住的大殿,二人推窗入内,一位穿着道袍的男修坐在书桌前,看见突然出现的两人也不急,反是继续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宁不凡抽出剑径直攻了上去,男修向后一弯腰,堪堪躲过,方才的云淡风轻骤然消失,举起椅子慌张地说道:“你怎么上来就打人,一般不都会先讲会儿话吗?”
宁不凡像没听到似的,手上一下不停出剑飞快,没一会儿就将男修逼到角落蹲着,眼见他就要将男修捅个对穿,白若霜只好出声阻止:“师兄,我们不是来杀他的。”
宁不凡闻言收剑入鞘,男修以为自己安全了,刚想起身,就见宁不凡拿着剑鞘又攻了过来。男修再也忍不住,高举双手求饶:“道友饶命,你我无怨无仇,何必伤我?我早已算到你们会来,特地在此恭候大驾,何不坐下好好聊聊?”
白若霜也劝道:“师兄,且听他要说些什么。”
宁不凡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收起剑鞘,俯视着男修:“我和你没什么可聊,你帮狗皇帝做事,就是和我有仇。”
男修看出关键在于白若霜,对着她说道:“仙子,我看你也是明事理的,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能不能看在天下百姓的面子上放过他?”
白若霜却嗤笑道:“我看你是贪恋权势,怕皇帝换了人自己没逍遥日子过罢了。”
男修闻言愤然起身:“话不是这么说的,今上于治国之道极有天赋,乃天道庇佑的真龙天子,他登基不过二十余载,祈国境内再无饥荒,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皆有所依,可谓千年难遇的太平盛世。”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双手,“我不知你们和他有什么仇,但个人恩怨在天下百姓面前何其渺小,你们皆是修真之人,早该斩断尘缘,何故拘泥于过往?”
他说的义正辞言,说着还走到书桌前,拿起刚才写字的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天下”两个大字。他的目光坚定充满自信,觉得自己定能将这二人说服,正想再补上几句,却被白若霜打断。
“如果你和他有灭门之仇,你也能放下过往专心辅佐吗?”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在空荡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疏远。
男修一怔,咽了口口水:“当然能,他活着对天下有益。”
白若霜呵呵一笑,放出一团莲火,将火团移到男修头顶:“既然你如此有觉悟,不如代他受死?”
幽蓝的火光将男修照得面色发青,他哆嗦着放下写着“天下”的纸:“倒也没有这么有觉悟……”
“被他害了全家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不是有机缘,我师兄如今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修仙界中,向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怎么到了凡人界就行不通了?硬要说的话,我师兄也出自凡人界,他来自己出生的地方报自己的家仇,有何不可?”
白若霜将莲火向下压了压,男修的头顶滋滋冒出黑烟,她继续说道,“这世上从来没有谁不可取代,你说他是明君于天下有益,那再找个明君补上他的位置不就行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吧,后代里找个有才能的顶上,你在国师的位置上帮着把把关,不是照样国泰民安?”
男修嗫嚅道:“你当换皇帝很容易吗?少年天子最容易引得朝廷动荡,最终受苦的还不是百姓。”
白若霜冷笑道:“不是还有你吗,你明日就昭告天下,老皇帝被仙人选中升天当神仙去了,再放几个障眼法术。那些有异心的人,顾忌你和当神仙的老皇帝,想来也不敢造次。”
也不知是担心小命还是真的被白若霜说服,男修闭眼点点头:“按仙子说的来,我无话可说了。”
白若霜怕他搞些小动作,扔出三张定身符,又在屋子内外加了结界,这才放心离开。
宁不凡在前带路,不时回头欲言又止地看看白若霜,白若霜实在受不了,拍了拍他的肩:“师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宁不凡停下脚步,低声道:“我以为你刚才会和那人一起劝我……”
白若霜轻轻摇头:“这既是你的心结,总要解决的。我也不是偏帮你,这人都当了二十几年皇帝了,按凡人寿命来说,他也算快活到头了,若这时候都没有能接下他担子的人,那这个国家也太平不了几年了。”
她说完也不看宁不凡,径直向前走去,“走吧,我找不到路。”
宁不凡心中五味杂陈,只觉这辈子能遇到白若霜,是老天对自己最大的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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