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安对上那足以勾下一块皮的弯镰尖端本能退让,却在踉跄中踩中石头,瞬间跌坐在地。
从始至终,他那太子表兄甚至连一个眼风都不曾赏给他过。
“你再怎么胡闹也该有个度。”
太子情绪甚至都不曾因他的质问而产生分毫波动,只语气淡淡:“孤念在你年纪小,还是个孩子,所以才不与你计较。”
“顾家的千金不是你能沾染的,你若再这样没大没小……”
“丢的也是你徐氏族人脸面。”
太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徐修安,让徐修安霎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惭。
明明自己也被不少人夸赞是人中龙凤,少年有为。
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中举子,只待明年春闱再考中进士,自也会风头大盛。
可偏偏,在这位明明只比他大两岁的太子表兄面前……却好像和对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连徐修安的父亲和祖父都要在对方面前低下一头。
他想和太子争……可甚至连成为太子的竞争对手资格都没有。
这样一来,顾小姐还会选他吗?
这让徐修安如何不感到挫败难堪。
……
不远处的宝珍苑里,榻上的少女低头打了个喷嚏。
推开那些汤药,织雾没病自然不会喝。
只是她却完全不肯死心。
织雾自不清楚徐修安仍旧会惦记着这件事情而无法忘怀。
她只单纯见这一件事情不成,便又在其他事情上试图着手。
织雾接连几日都去景宁宫探望惠嫔。
惠嫔晾了她数日后,这天却忽然主动见她。
惠嫔看起来和先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衣着愈发朴素。
她对织雾柔声道:“这几天我日日都在诵经,这才不太方便见外人。”
惠嫔说着似乎想到什么,这才提及,“那天的事情……”
她话并未完全说完。
织雾却知晓她提到的是那天对曲晚瑶下药的事情。
少女轻轻揪住手里的绣帕,自也不露端倪,语气如常回答:“惠嫔娘娘也看到了,当天晚上是太子闯入,强行带走了曲医女。”
“只是我听说曲医女第二日便去见了您,您可有问出什么不对来?”
惠嫔道:“曲医女第二日是来见过,也许她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言辞间只装作无知,并不承认什么。”
“可见,也是个心机深的。”
织雾闻言顿时暗暗在心底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惠嫔还没有知晓她根本没给曲晚瑶下过药的事情。
惠嫔接着却道:“经过上次的事情,我才相信顾小姐果真愿意帮我。”
“不过……”
惠嫔慢悠悠抬眸,对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很快便取来了一把匕首交给惠嫔。
织雾不解。
惠嫔道:“我这人向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顾小姐既然愿意帮我一回,却不知,愿不愿意再帮我第二回 ?”
织雾摸不清她想要做什么,但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口中自也不无答应。
接着惠嫔便将手里那把匕首交到她手中,对她缓缓露出微笑说道:“那顾小姐这次,便替我杀了曲医女吧。”
“顾小姐若能做到,我接下来自也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和瑾王。”
织雾掌心触碰到冰凉匕首的瞬间,指尖微微僵住。
在听见惠嫔这样豁出去的许诺后,少女呼吸都收敛了些许,委婉说道:“可……在宫里杀人,只怕没那么容易做到。”
惠嫔神色间却若有所思,“这容易的很,待到明日,顾小姐就该知晓了。”
织雾握住那把匕首,心头更不理解。
为什么会是明日?
在回去路上,织雾经过一条河边,想起徐修安与曲晚瑶曾经在河边折花祭奠过,便忽然想起一件事。
先前惠嫔曾提及过,她的长子便是在这个季节落水身上。
可具体是哪一日,惠嫔并没有提及。
织雾想到惠嫔近日衣裙素白,私底下着人暗中打听过后,这才确认,明日是惠嫔长子的忌日。
而惠嫔挑选在明日,想要让织雾动手杀了曲晚瑶……
对于织雾而言,也许,这会是一次极好的机会,会让惠嫔提早和太子决裂。
话本里的惠嫔最终选在太上皇寿宴上,当众指认太子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届时,那固然会是太子登基前的最后一个难关。
同样也会是织雾在这具身体里死去之前,需要完成的最后一环。
第53章
惠嫔今日需要诊平安脉。
曲晚瑶来时并没有留意到今日是什么日期, 因而只一如往常,身上穿了件鲜嫩的嫣粉芙蓉裙。
放在平日也就罢了,在今日, 未免艳丽地有些过分刺眼。
惠嫔眼神凉凉地瞥过后,却也没曾将唇畔笑容消下去, 而是为了感谢曲晚瑶, 让人端来一碗甜汤, 以此慰劳她的辛苦。
曲晚瑶握起那甜汤时,只尝了一口动作便忽然顿住。
她是个医女, 一些不常见的药物未必能一下子分辨出来。
可迷药这般常见的药, 她却还是能分辨几分的……
惠嫔瞧见她停止下喝汤的动作, 语气不紧不慢地问:“怎么了?”
“莫不是曲医女瞧不上我这里的东西, 也不愿意喝我赏赐的甜汤?”
这里是景宁宫, 内外都是惠嫔的人。
惠嫔问出这话的同时, 也只是在委婉告诉曲晚瑶。
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区别就在于,曲晚瑶现在可以自己选择, 而不是让惠嫔的人上来对她动手,强制灌下。
……
再等织雾姗姗来迟时, 桌上便只余下了半碗凉透了的甜汤。
她目光掠过桌上残留的东西,却听惠嫔问她:“匕首带了吗?”
织雾掩饰着心口情绪,轻声答道:“来时忘了,我这便派沉香回去拿。”
惠嫔道了一句“不用”。
她眼神扫视了一番, 未曾看出明显端倪,便又让人重新取了一把匕首给织雾。
“曲医女人当下就在密室, 顾小姐现在去,也许会更加方便得手。”
晏朝自开国以来, 便曾几度陷入动荡不安。
便是晏殷幼年时,都因为最后一拨反叛军造反,而被惠嫔抛下过马车,在民间经历了诸多磨难。
因而皇宫里密室多、地道也多,这都是过往皇室中人曾日夜不安、准备随时躲藏起来所留下来的历史痕迹。
惠嫔将杀人的事情安排得游刃有余,也不觉得自己在犯什么罪孽。
反而会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将那股久违的扭曲激动情绪,逐渐充盈心脏。
织雾被嬷嬷领去密室,在她抬脚进去后,嬷嬷便拧着外头的机关将门关上。
事实上,惠嫔想要杀曲晚瑶,她自己的人也可以动手。
但和织雾动手的意义不一样之处就在于,织雾若杀了曲晚瑶,就会动用一切势力来保住自己和惠嫔。
在惠嫔眼中,少女显然比无权无势的宫人要有用许多。
织雾上前摸到了黑暗中的曲晚瑶。
对方似乎陷入了昏迷,就像惠嫔说的那样,只要织雾现在用匕首去刺穿她,会十分容易得手。
但在嬷嬷脚步声彻底消失的瞬间,织雾的手腕被一双细手握住。
曲晚瑶假意喝下甜汤,假意装昏。
在发觉进来的人是这位顾小姐时,她心里不是不惊讶。
哪怕知晓织雾和惠嫔也许是想要对她不利,她眼下却也只能装作不知,不去揭穿。
她张口便唤破了织雾的身份,“顾小姐……”
“惠嫔她,是不是想要对我不利?”
曲晚瑶知晓自己的性命对太子有多重要。
她眼下还不能让自己有分毫损失。
因而捉住了织雾之后,她便继续装作不知,同少女说道:“顾小姐可否帮我离开这间密室?”
织雾正愁事情要从何处着手,却不曾想曲晚瑶自己的自保念头都很强烈。
完全不需要织雾想法子提示她如何逃走,她便会自己主动提出。
可表面上,织雾却仍要做出虚伪的姿态,不解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曲医女?”
在织雾问完这句话后,密室短暂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片刻才重新响起曲晚瑶的声音。
“因为……”
“我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
曲晚瑶摸出了一块玉佩。
她塞到织雾手中,告诉她,“这是太子殿下当年沦落民间时落下的螭吻玉佩。”
晏朝的每个皇子一出生都会有一块由天子亲手赏赐的图腾玉佩。
这玉佩往往会贴身携带,是天子对皇子们寄予厚望的东西,若非出现性命攸关的情况,几乎不会离身。
而这样重要的东西,太子却会交给一个平民女子,除了对方是他的心上人,几乎也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织雾初时听见也的确没有想到。
原来太子那样的人……也会有喜欢的女子。
可细思之下,他与曲晚瑶自幼年便结下这般奇特缘分,又命运相系。
太子心里会有曲晚瑶,这并不奇怪。
只是他藏的深,将曲晚瑶果真也保护的很好。
织雾握住玉佩摩挲着上面螭吻花纹,接着才试探道:“所以我拿着这个信物,可以和太子换取功劳是吗?”
曲晚瑶说“是”。
曲晚瑶心里很清楚织雾和惠嫔是一伙的。
眼下也只盼着在得罪太子和选择从太子手中获利之间,可以让这位利欲熏心的顾小姐做出明智选择。
毕竟,太子往日不显山不露水,可谁要动了他的人,他是绝对不会让那人轻易解脱。
更遑论……还是太子藏得极深的心上人。
果不其然,在曲晚瑶对面的少女似乎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口答应下来。
“好……我答应帮你离开。”
织雾看过话本,所以也清楚这密室内部存在方便隐匿、又方便逃脱的机关,只是需要沾水才能打开。
她摸了一圈,屋中的确有个水壶,可壶中却并没有水。
要在太子来之前,让曲晚瑶离开。
曲晚瑶的失踪必然会让他与惠嫔彻底撕破脸皮……
织雾抱着这样的思绪,在实在找不到水源的情况下,索性便掏出惠嫔给她的匕首,将掌心划破。
“待会儿有一处出口打开后,也许并不会维持太久。”
“届时便劳烦曲医女赶在出口重新阖上之前,快速离开。”
曲晚瑶不解既然织雾既然知晓如何打开,为什么又只能让出口维持一瞬间?
到时候只她自己出去了,织雾一个人留在这里面会不会不太好……
可曲晚瑶转念一想,织雾和惠嫔才是一伙的。
她们想害自己,作为受害者,曲晚瑶除了自保也别无选择。
“好。”
曲晚瑶语气果断地答应下来,也不再去想这位顾小姐兀自一人留在密室里的后续。
在她答应下来之后,织雾接着便将潮湿的掌心尝试按在寻到的机关处。
在逃往宫外的密道口打开一刹那,曲晚瑶便急切从出口处脱身离开。
只一瞬间。
机关因为液体不够充分又重新闭合起来。
密室重新陷入了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织雾用帕子裹住火辣刺痛的手掌心,在孤寂的密室里只能听见自己一个人喘息时,忽然生出几分怯怕。
她想到话本里的描述,自己死的时候多半也会像现在这样孤零零……
只是别这样黑就好了。
日后在她死时没有一个人来找她的情形和当下略有几分相似。
可值得庆幸的是,还好有曲晚瑶在,这样晏殷就算为了曲晚瑶,也不会不来找她了。
……
宫里传来了顾小姐失踪的消息,但被掩藏在其下的,还有那个身份并不显贵的曲医女一同失踪的消息。
惠嫔将这样的消息放出去后,只以为要等个两三日才会引来太子。
却不曾想,天甚至都还没有擦黑,太子人便来到了景宁宫中。
惠嫔久违地瞧见了自己的儿子,他生得高大英俊,眉眼似墨,和自己一点都不像。
她好似欣慰,语气复杂,“太子终于过来给我请安了。”
“我先前为太子做的那些东西,太子可都有收到?”
她让人送去的那些贴身衣物,大到寝衣,小到足衣,让宫里人旁观着,都觉她这母亲极其慈爱。
太子听到这话,乌黑的眼瞳更为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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