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梓训斥朱长岁:“没听见你母亲的话么,那是你弟弟,赶紧把人给我放了。”
朱长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放不了。”
朱文梓没想到儿子这般不听话,抬手就给他一巴掌。雷声再次响起,管家看得目瞪口呆却不敢开口劝。
周氏眼里闪过得意,继续哀求丈夫。朱长岁淡漠着脸,朝着父亲鞠礼,转身就要走。
朱文梓拦住他,逼迫他放人,朱长安讥讽,“大理寺卿亲自下令拿人,我因为是他哥哥,被勒令回避。如今别说他的事,大理寺的案子,我一件也管不了。”
朱文梓这才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的要严重。周氏哭晕过去,朱文梓只能先顾着晕到的妻子。
朱长岁不理会身后的闹剧,大步出了朱家。大门外,朱长安被捕快们缉拿,要强行带走。看见朱长岁出来,先是破口大骂,说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派人来捉拿自己,也不怕父亲知道训斥他。
朱长岁甚至都没有理会,直接上了马车。朱长安见他走,父母又没有出现,于是开始哀嚎,嚷着自己是朱家的小衙内,谁敢抓他。
可最后还是被捕快押走,淋雨去了大理寺牢房。
何东回衙门当差,一进门,屋里都安静下来。同僚们纷纷避让,谁也不敢与他说话。何东不以为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哪怕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公文需要他处理。
他来此的消息很快传开,赵有德匆匆赶来,对着他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辱骂,口水都喷到何东脸上。
“你赶紧去撤案,否则本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往日绵软怯弱的何东,今日却仿佛换了个人,再不见他慌乱讨好,而是抬起眼,冷笑看着赵有德。
“赵大人心甘情愿做别人的狗,下官却是不能的。”
“你....你敢辱骂本官?”
“我不过陈述事实,哪里辱骂?”何东站起来,逼得赵有德害怕的退后两步。
何东发现,自己挺直腰杆,竟然比赵有德高出一个头。往日谨小慎微,永远低着头,永远觉得自己矮小,如今抬头起来,竟然看见赵有德的恐惧怯弱。
他忍不住笑出声,赵有德恼羞成怒,“何东,你不敬上官,胡搅蛮缠,这官是不是不想做了。”
何东却气势逼人,上前一步,吓得赵有德后退,一时没站稳,竟然摔倒在地。
何东摘下官帽,居高临下看着他,又环视一圈众人。
“如果为了当官,就要罔顾真相,草菅人命,与你赵有德一样欺上瞒下,鲜廉寡耻,那这官,何某不当也罢。”
众人以为他要丢了官帽,发泄怒气,他却只是拿着官帽,眼神是睥睨天下的气势:“不过在走之前,何某一定会查清真相,不管这背后是朱家,还是什么天大的人物,我一定要让他为他的所做作为,承担后果,还律法一个公正,还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你....你疯了!“赵有德再做不到皮笑肉不笑的嘲讽下属,反而战战兢兢起来。
何东只觉得可笑,自己往日怎么没看清这人的外强中干。他头也不回大步离去,总算有人敢上前扶起赵有德。
“大人莫气,何东怕不是失心疯,竟然敢这样与您说话。“
不少人跟着附和,赵有德心里好受一些,觉得丢掉的面子捡回来一点,至少这些人还是畏惧他的。
“这厮竟然敢毫无证据无乱攀咬,我看他就是不想干了,不行,我要去禀报尚书大人,让大人革了他的职,严加审理,千万不能给我们兵部继续惹祸。”
他说的大义凌然,急匆匆离开。那些人跟着溜须拍马,直说大人英明。等人走了,才聚集到一处,小心嘀咕议论,都猜测何东这次是不是死定了。
墙角一张书桌上,堆着高高的书籍,书籍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我看他不仅不会死,说不定还会高升。”
第二十六章 少年郎假意揣测,娇娘子戳穿谎言
书籍后的人站起身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少年笑,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虎牙露出来,甚是人畜无害。
众人瞧见他,跟着打趣:“蒙刃,你小子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蒙刃不是官身,只是个举人,因为兵部库房需要人清点账目,他又精于此道,所以被人举荐来此,算作雇佣差事。平日里话不多,但是为人有本事,嘴又甜,生的讨喜,这些人倒是也不为难他。
少年嘿嘿一笑,“瞎猜的,就是觉得,他既然敢正面对上赵侍郎,必然有所倚仗,背后说不定有高人指点,不然怎么会忽然之间性情大变,敢与赵侍郎硬碰硬?”
众人闻言,个个若有所思,觉得十分有道理。这样才合理,何东必然是高攀上是什么了不得的关系,日后说不定要发达起来。众人嫉妒羡慕,又觉得不可能。
酸溜溜的吐槽几句,各自散开干活。可何东攀上高枝的认知,却悄悄在兵部流传开。
赵有德去找上官诉苦甩锅,试图将何东革职查办,却被兵部尚书喷了一脸口水。兵部尚书指责他愚蠢,何东在大理寺这么一闹,眼下各方的人都看着,谁敢动他,那不是明摆着说,他们官官相护,结党营私么?
哪怕这是真的,这些人此时也是投鼠忌器,谁也不想去沾惹何东给自己找麻烦。兵部尚书甚至吩咐赵有德,想方设法让何东平息怒气,将此事压下来。
赵有德碰了一鼻子灰,也是一肚子气。兵部一时间气氛诡异,下面的人走路都不敢大声。
柳依尘将茶叶取出放在茶具里,端起这些茶具就往书房去。白墨存不出门的时候,就会在书房看书打发时间。
倒不是他眼睛好了,而是让赵叔念书给他听。柳依尘过去的时候,赵叔去如厕,屋里只有白墨存,她抬脚进去,就见白墨存打翻砚台,将墨汁都渲染在纸上。
她忙放下托盘走过去,将人拉开一些,见他没伤到,身上也没沾染墨汁,这才松了一口气。
桌上的字早就糊作一团,柳依尘先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卷起袖子去清理桌面。
“官人就算要练字,也不用急于一时。焦大夫不是说您的眼睛快治好了么,到时候再练也不迟啊。”
白墨存看着柳依尘忙碌,微风吹进来,撩动她的发丝,轻轻的飘动,落在脖颈处。好似一根丝线,连着他的心头,挠得他心颤。
他很想伸手将那发丝拨回去,想像从前一样逗一逗她 。
柳依尘感觉炙热的窥探,本能回头看去,却只见白墨存拿起桌上的茶果子,低头安静的吃着。
“不是想练字,只是无事可做,所以想写写画画打发时间而已。”
他身上苍白无力的脆弱,让柳依尘心头发酸,“没关系,等焦大夫治好你的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墨存笑了下,“好起来,就能见到柳娘子是何模样了吧?”
柳依尘愣住,勉强笑笑,蹲下去收拾东西:“奴家模样丑陋,怕会吓到官人。”
“只有丑陋的人心,哪有丑陋的皮囊。柳娘子心灵手巧,贤惠淑良,若是你丈夫还在,旁人定是要嫉妒他有你这样好的娘子。”
柳依尘不自在,不喜欢他提这个不存在的丈夫,捡起地上的纸团站起身来,抬眼看见墙上的字画,微微惊讶。上次自己打扫的时候,分明没有这副字。
那上面写着个得字,是狂草,字迹狷狂桀骜,可笔锋之间却又有一丝沉稳妥当。好似雄鹰被牵着线,有人拉住了雄鹰的肆无忌惮。
她为了转移话题,脱口而出:“这里何时有这样一副字的?”
说完又紧张看向白墨存,解释道:“之前屋里进了鸽子,奴家来清理的时候,并没见过这幅字,一时好奇。”
白墨存故意碰翻茶具,让茶叶撒出来,柳依尘忙走过来,帮着清理。好在没有打翻茶壶,不然被热水烫伤可就麻烦了。
“我无妨,那是焦大夫送我的字,说是盼着我得偿所愿,双眼早日恢复如初。”
柳依尘闻言点点头,也没多想。帮着泡好茶,等赵叔回来便走了。赵叔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给白墨存念,白墨存的眼神却撇了一眼那副字,若是柳依尘再走进一些看,怕是就能看出那字上有他的笔锋。
赵叔念到一半,听见外面有货郎叫卖的声音。于是停下道:“要不让柳娘子买些饴糖回来,你吃药的时候,也能去去苦味?”
“赵叔何时这般心细?”白墨存笑了下,却没拒绝。
“我哪里有这细心,还是柳娘子,说喝完药吃点饴糖去苦味极好。这些日子吃了药,你不也贪着多吃了几块饴糖。”
说着起身让柳依尘去买些来,之前的都没了。
白墨存听见柳依尘的应和声,说完人就去后门找货郎。赵叔感慨万千,只道柳娘子来此之后,做事处处仔细妥帖,官人被照料的好,气色都比从前好了一些。
这倒不是假话,柳娘子懂药理,做的食物都是给白墨存调养身体的药膳,这药膳吃的恰当,白墨存的身子的确比从前康健很多,连焦大夫都说他身子养的好。
“当初你还想赶人家走,如今看,还是留下的好啊。”
白墨存没有说话,看着门口出神,赵叔见他如此,又继续念书。
柳依尘再次瞧见货郎,没有之前那样恐惧了,反而在货郎逼问时,说出账册上的信息。
“我也不是很懂,这什么行军粮册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你们要的账册么?”
货郎看她的眼神总算有些变化,他将一包饴糖递过去,看周围无人,这才紧张道:“东西在哪儿??”
柳依尘笑:“我姑姑在哪儿?”
“你姑姑自然在并州大牢,人好着呢。”
“是么,那我为何在开封府的牢狱看见她了?”
货郎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看着她,竟有一丝心虚。“你....你....”
“也是巧了,我陪着大夫去给牢里的女囚看病,正好遇见。”柳依尘上前一步,似笑非笑,让货郎心里不安。
“我不好奇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只想救我姑姑。可我姑姑如今沦为死囚,你们的话,我还能信么?”
第二十七章 扭转局面心安定,亡者有罪难往生
货郎被逼问,心里不喜,沉默好一会儿才稳定心神。他皮笑肉不笑道:“柳娘子这话是怀疑什么?”
他试图扳回一城,用气势压倒柳依尘。柳依尘把玩着手里的饴糖,漫不经心的笑起来:“你也就是个办差的,想来做不了主。那就回去给能做主的带句话,想要拿到账册,就将我姑姑平安放出来。若是办不到......”
她冷冷一笑:“那我就去告御状,就算让人打一顿板子丢光脸面,也要扒你们一层皮。”
“你敢!”货郎咬牙切齿,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柳依尘瞧见他愤怒,心里却越加沉稳。这些人不是没有弱点,他们也有害怕的地方。如果心不虚,压根不会生气。
“你大可试试,看看自己会不会像那卖樱桃的一样,无缘无故死在大牢里。”
货郎的愤怒被恐惧吞噬,紧张的后退一步,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是你.....”
柳依尘嗤笑:“慌什么,我一个弱女子,手还伸不到大牢里,可我不行,你背后的人却未必了。你与其在这与我置气,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要如何完成交易。毕竟你跟我不同,说不好,你就是下一个卖樱桃的。”
货郎这次是落荒而逃的,柳依尘回过头收敛笑容,拿着饴糖进门。才关好门,就瞧见白墨存站在垂花门,一身青衣,衣衫随着风鼓起来,飘飘荡荡,人越发显得单薄。
“官人怎么在这?”柳依尘紧张,不知他刚才可否听见。
白墨存摸了摸一旁的墙,寻找支撑点,一脸疑惑:“这是后门方向?那如厕的地方在哪儿?”
他走错路了?
柳依尘忙上前去,将人扶住,问他赵叔去何处,他要如厕怎么不叫赵叔。白墨存说赵叔睡着了,自己听见他的呼噜声,想起他这段日子也是忙碌,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自己就没劳烦他。
“赵叔毕竟只有一个人,官人这般实在需要人照料,怎么不多雇两个家丁?”
她记得以前白墨存身边跟着个叫蒙奇的亲随,如今人却不见了。听赵叔说白墨存双目失明之后,遣散家中大部分女使家丁,还是他死活不走才留下来的。
白墨存没回答,柳依尘只能安静下来。他们此时的关系,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扯着他想袖子撒娇逼问。
在书房睡了一下午的赵叔,晚膳时候才醒来。闻见兔子肉的香气,肚子里馋虫翻滚,口水咽了又咽。
柳依尘将做好的晚膳端到大树下,这会儿太阳西沉,外面比屋子里凉快。柳依尘烧起艾叶,熏走周围的蚊子。
赵叔喝一碗果饮,道:“柳娘子辛苦了,坐下一起用膳吧?”
柳依尘想拒绝,白墨存也让她坐下,这是三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氛围意外的和谐宁静。
赵叔一边吃兔肉,一边闲话,说自己最近在庄子上忙,那僵尸吃人的消息都传到乡下,乡下的神婆道士趁机卖起驱鬼辟邪的符咒,有些孩童夜里甚至吓得发烧起来。
他感慨至极,只觉得这事儿荒唐可笑,偏偏那些百姓愚昧,宁可相信假道士,也不愿意相信衙门发布的公告。
僵尸吃人的事儿一出来,衙门就发布过公告,还惩戒过挖坟烧僵尸的地痞流氓,可传言至今也没消停。
“那僵尸找到了么?"柳依尘好奇的问。
赵叔摇头:“也是衙门不靠谱,这么久了,尸体都没找到,所以发出来的告示,人人都不信。”
那帮烧僵尸的去挖了坟,众人才知道坟里的尸体没了,传言也越传越离谱,弄得人心惶惶的。
“杀张博梁的凶手也没找到么?”白墨存也问道。
柳依尘还奇怪张博梁是谁,赵叔一解释,才知就是那个传闻里,被僵尸吃了心肝的受害人。
“衙门倒是抓了个人,说是一个叫章牙婆的,偷窃张博梁的财物,将他的鞋子拿去典当,被胡军巡逮住。本以为抓到真凶,谁知章牙婆只是个趁火打劫的,凶手不是她。”
听见章牙婆的名字,柳依尘微微愣了一下,白墨存留意到她的眼神,若有所思。
“如何确定她不是凶手的?”柳依尘倒是希望,章牙婆就是凶手。她总觉得那婆子不怀好意,至今想起都不舒服。
“张博梁是个募兵,一身武艺,章牙婆瘦小干巴,哪里是他的对手,更别说要他性命了。我听说,张博梁是被人一刀割喉,当场毙命的。这样的本事,一般人能有?”
赵叔继续吃兔肉,只觉得这肉的口感软硬适中,味道鲜美没有腥气,比羊肉好太多。
白墨存吃的不多,半响才道:“他与我也算一场同袍,家里办丧事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我也好去送他一程。”
赵叔却摇头拒绝:“这还不知道何时才能下葬呢。”
“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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