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岁平静看着他,朱文梓便是心虚,也要义正言辞。
可惜,朱长岁不是三岁孩童,也不是周氏那等妇人。“父亲若是没有做错事,为何会害怕。甚至不惜去求人,保住朱长安。周氏若是没有证据,我又怎么会被说服,做违心之事,救下朱长安那畜牲。”
朱文梓害怕他追问,索性转换话题:“你不要鬼扯,我问你为何要去见陆尚书,你不要跟我扯其他的。”
朱长岁笑了一下,眼里的轻蔑让朱文梓恼怒,他怎么敢这样看自己!
“我一直在想,给你出主意,让你来拖我下水的人是谁,如今看,就是陆纯直吧。否则我不过递帖子,你怎么这么快知道。我什么还没做,你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父亲,此地无银三百两。”
朱文梓被戳穿,心里惶恐,立马愤怒道:“简直一派胡言,我看你是大理寺呆久了,看谁都像犯人。我今日来,不过是要警告你,无事不要去叨扰陆尚书,人家日理万机,可没时间招呼你一个小小少卿。免得白白惹笑话,让朱家人抬不起头。”
朱长岁不说话了,他越是如此,朱文梓越是不知如何是好,他自以为拿起当爹的威严,能让儿子屈从,可这个儿子,到底不是朱长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陆纯直说的对,这个长子弄不好,会给他惹下大祸。
朱文梓想了想,道:“为父也是为你好,长安的事才过去,为父实在不想你出事。我听说宋寺卿让你协助调查陈姑案,那厮不安好心,你莫要搅和进去。我已经找人商量过,过几日,你申请外放,在外地待几年,免得再卷入不必要的风波。”
这是要赶他走?
朱火忍不住冷笑,大官人可真是个好爹。需要大郎君的时候,便是威逼利诱。如今朱长安无事,便要卸磨杀驴,将官人赶出开封?
官人好不容易做到大理寺少卿,这是他最擅长的事,外放出去,只怕是明升暗贬。
“父亲打算让我去哪儿?”
朱长岁镇定的好像没有人气儿的傀儡,任由人摆弄一般。
朱文梓以为他妥协,笑道:“为父自然为你选个好地方,去金陵,当府尹。”
金陵,那可是好地方。
可惜,朱长岁不愿意。
朱文梓怒了:“由不得你不乐意。”
他气冲冲的离开,朱火颇为担心,“官人,咱们真要走么?”
朱长岁镇定摇头,让他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走不了了,背后的人布局好一切,从我救出朱长安开始,就走不了了。”
朱火心里惊恐:“这人到底是谁?”
“他们为何要杀蒲君?”柳依尘听到这消息,十分不理解。或者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想杀谁就杀谁?
七娘笑道:“大概是宋寺卿动起来,有些人怕了。”
大理寺协助调查的事儿,还是白墨存告诉柳依尘的。柳依尘也不隐瞒七娘,七娘当时便觉得要出事。
“你的意思是,蒲君背后的人,害怕宋寺卿?”
柳依尘迷糊了,如果宋寺卿属于新党一派,那么蒲君应该属于旧党的人。可旧党的人,为何要栽赃朱家?
她脑子不够用,完全不明白这背后的关联是什么。
七娘摸摸她的脑袋,递给她一只核桃。“傻姑娘 ,谁告诉你旧党之间,就没有争斗?新党之间,就一定一派和气?”
人与人之间,便是亲人手足,也要为一口饭争个你死我活。更何况,那些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上面的人不下来,下面的人哪有机会升上去?
第七十四章 劳心劳力难做人,证据确凿明算计
宋寺卿将朱长岁派去调查陈姑案,实在是非常歹毒的招数。宋寺卿这是盼着朱长岁查出周家朱家的丑事来,若是朱长岁查不出,那宋寺卿可以顺理成章将人踢出大理寺。
若是查出来,朱长岁就要被迫大义灭亲。
无论朱长岁怎么选,都是要遭受道义与伦理的谴责。
“这个宋寺卿,可真是狠。”焦大夫喝了茶,又问麦卷月去了何处。
“她去别家干活了。”白墨存动作很快,柳依尘死而复生的事儿传来没多久,他就将人安排去别处谋生。
赵叔还以为他想把柳依尘再寻回来,表示过反对,白墨存却没有将人请回来的意思。
焦大夫顿了顿,道:“你准备怎么办安排她?”
这个她,自然是柳依尘。白墨存不谈论这个,反而说起朱长岁来。
“宋寺卿手段狠辣,朱长岁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想来很快会对我起疑心,让你准备的事儿都妥当了么?”
焦大夫点头,“老胡都办妥当了,寇推官一心报仇,定然要对朱家除之后快,不会让他太舒坦。”
白墨存微微点头,喝着难喝的凉茶,陷入沉思。
朱长岁按照规矩去查验蒲君的尸体,既然宋寺卿的由头是调查陈姑案,那么按照规矩,他总要看看尸体的死因。
仵作按照他的意思验尸,结果与他猜测的一样,颈部勒痕是被人从后面使劲勒造成,不是蒲君自杀能形成。
“官人,开封衙门死掉那个差役要检验一下么?”
朱长岁点头,死掉的秦恒被一并验尸。仵作说他是自杀的,朱长岁还是亲自查验,确定人是自杀,便确定此人谋杀蒲君的报酬已经到手,所以才毫无牵挂去死。喵又
“你去查查这个秦恒,看看他家里的情况。”
“他家中已经无人。”寇推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幽暗的验尸房里,日光照进来,都驱散不了这里的阴寒。
寇推官从门外进来,屋里的几个差役都纷纷让开道,眼见一场争端要起来,谁也不想被波及。
朱火紧紧盯着寇推官,生怕他冲动之下对朱长岁做些什么。
寇推官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不在意的扫他一眼,可朱火觉得他眼底难掩厌恶。“朱少卿来的迟,该查的我们都查过了。若想知道什么,大可询问在下,大家都很忙,还是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重新调查。”
他语气淡淡的,可话语里的嫌弃厌恶不加掩饰。
朱长岁知道他对自己的敌意,不止是他,整个开封衙门,大约都不欢迎他的到来。朱长岁却并无胆怯,也无心虚,淡定道:“那就有劳寇推官,将所有卷宗给本官翻阅一二。”
他目不斜视,等着寇推官给卷宗。寇推官却不着急,质问朱长岁:“朱少卿确定要看?”
“寇推官这话何意?”
“也没什么,只是本案涉及到的账册,似乎与周家有所牵连。宋寺卿也是奇怪,竟然不让你避嫌,这是笃信朱少卿能大义灭亲么?”
朱火都听出嘲讽的意思了,朱长安的事情,看似他家官人没出面,可是背地里的事,寇推官如何看不出。
如今涉及周家,朱长岁再掺和进来,分明有包庇亲友的嫌疑。
说朱少卿大义灭亲,不是嘲讽是什么?
朱长岁知道,寇推官这话说的还算客气,若是个狠辣的,定然要当面指责他会假公济私,官官相护。
他面无表情道:“是不是,总要调查之后才清楚,寇推官若是有实证证明与周家有关,那本官这就回去请辞。”
寇推官却皮笑肉不笑上前一步,朱火也跟着紧张起来,准备情况不对立刻拉回自家官人。
“请辞?那就希望朱少卿说到做到。”说着,拿出一份卷宗递给朱长岁。
给了东西就走了,竟然不曾争吵?
还以为寇推官见到朱家人,定是要当面吐口水。
人一走,朱火松了一口气。朱长岁略微紧张的身板,也松弛下来。他打开卷宗,眉头微微一皱。
朱长岁着急离开,朱火不得不跟上去。就见朱长岁着急追上寇推官,质问他:“这上面的遗言是什么意思?”
原来卷宗上写着,蒲君死前藏了东西,狱卒清理牢房的时候发现的。蒲君似乎预料自己危险,于是留下遗书藏于牢房的石缝里。
缝隙里的布片写着,张博梁还藏有账册。
就这几个字,却足以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寇推官不咸不淡道:“字面上的意思,柳娘子盗取的账册是什么,下官不知,这张博梁藏的账册,下官也是不知。如今朱少卿来了,还望你早日查清原委,也好.....早日为陈姑洗清冤屈。毕竟朱少卿查案的本事,证据确凿的罪犯,都能让你救下不是?”
又拿朱长安的事暗讽他!
朱火想要理论,他家官人做了这件事,两头不讨好,到处不是人,这些人不去收拾朱长安,为难他家官人做什么。
朱长岁拦住他,寇推官冷哼一声离开。
朱火生气:“官人,就这么算了?”
朱长岁却笑起来。
“您笑什么?”
“这遗书,只怕不是蒲君的。”
“那能是谁?”
朱长岁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宗,使劲捏了捏,道:“自然是给我下套之人。”
他的圈套如此明显,甚至不加掩饰,朱长岁内心越发阴沉,自己果然躲不掉。
朱火抓心挠肝,恨不得立刻知道官人怀疑的是谁。偏偏朱长岁很淡定,说要去张家。
张博梁的尸体总算被还回去,张家人发现尸体惨不忍睹,着急忙慌让人装棺敛葬。据说为了让惨死的张博梁不要成为厉鬼回来祸害家人,张夫人不得不花大价钱请来道士和尚做法事。
千挑万选一个黄道吉日下葬,朱长岁去张家的时候,张家人刚安葬了张博梁回来。
听见他登门拜访,张夫人麻衣都没脱。
“不知朱少卿来访,所谓何事?”
朱少卿谢过她的茶,询问起张博梁身前遗物来。
张夫人叹气:“不怕你笑话,那死鬼重要的东西从不放在家中,有钱都给外面的女人花用了。如今惨死,还要我掏嫁妆银子给他下葬。他留在家里的东西,只有一些破衣衫,没有值钱的物件。”
这是担心朱长岁来占便宜?朱火都听笑了,张氏为何这样想?
第七十五章 蛛丝马迹现真身,绝不放弃有私宅
朱长岁沉吟稍许,将蒲君的事告知于张夫人。
张夫人的眼神有所闪躲,朱长岁观察入微,心里顿时产生怀疑。
他也没有着急催问张氏,说要什么账册。而是不慌不忙告诉她:“你家官人因为此事丢命,如今蒲君也死了,偏他死前留下这句话,开封府衙门不是密不透风的地方。若是让背后凶手知道这件事,我想他们定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毕竟张博梁死后他的所有遗产,于情于理,都应该在张家人手中。
张夫人气急了,“这个王八羔子,活着的时候不让老娘好过,成日不着家,只累得老娘辛苦养大几个孩子,如今死了还给老娘留这样的烂摊子。”
张夫人不怕这些人趁着人死来占便宜,却害怕几个孩子遭遇无妄之灾。朱长岁淡定喝茶,任由张夫人坐在椅子上思量。
屋外的下人在收拾家中杂物,刚刚做过法事,地上甚至还残留着纸钱。
良久,张夫人咬牙道:“你说的什么账册,我当真没见过,但是有个人在那死鬼还在的时候,来家里说过账册的事。”
“谁?”
张夫人回忆那天,张博梁难得回家一趟,张夫人不待见他,连身都懒得起,只在屋里躺着。
恰在此时,屋外来了一位客人,说要拜访张博梁。
张夫人原本也没有好奇,只是肚子饿了,起身去厨房,路过门口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我也不知那人是谁,只听那死鬼叫他白老弟,哦,对了,那人是个瞎子。”
张夫人的话让朱长岁顿了一下,朱火心里也生出疑惑来。他紧张看着自家官人,却见他家官人比他还着急。
又追问一句,“确定那人姓白,是个瞎子?”
张夫人十分肯定,“我匆匆见他一眼,当真是个俊俏的郎君,只可惜眼瞎了看不见,陪他一块来的,还有一个仆人,大约四五十岁年纪,我仿佛听见那姓白的男子叫他什么叔。”
过去那么久,确实不记得具体叫什么了。
朱长岁并没有立刻相信她的话,只是淡淡感激,言说若是想起其他线索,可以到大理寺去寻他。
想了想,还是让朱火把私宅的地址告知张夫人,让她去这个地址找人。
可张夫人早已打定主意赶紧搬家,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该死的王八羔子,真是死了也不让她安生,就不应该花那么多银子给他做法事,让他烂在义庄里,无人收敛,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出了张家,朱火就迫不及待询问:“官人,那姓白的可是有嫌疑,怎么哪哪儿都有他。”
朱长岁反问他:“你有证据吗?”
一句话将朱火问住,是,他能有什么证据,张夫人的话含糊不清,不过提起账册两个字而已。
若是拿此冲到白家去质问,姓白的回他一句,是庄子上的账册,他又能如何?
朱火觉得这事儿绝不会这样简单,这个姓白的必然有嫌疑。
但他同时又想不明白,一个瞎子在这其中又能起什么作用,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莫非,是为了报复他家官人?
朱火对当年白家没落的事十分好奇,朱长岁却没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
朱长岁骑着马儿走出去一段路,忽然又停下来,对朱火道:“你让人散消息出去,就说陈姑在牢狱之中关的久了,没人照料,身体不大好。”
朱火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散播这样的消息,朱长岁还是不肯解释,朱火只能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办差。
另一头,何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发现姓蒲的有一处私宅,只是他才刚刚打探出消息,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发现有人在私宅周围鬼鬼祟祟盯着。
好巧不巧,其中有个人何东恰好认识,这是瓷器店一个跑腿的伙计。
何东觉得这事儿有猫腻,立刻跑去告诉胡军巡。
胡军巡再次惊叹于他的本事,“你是如何找到他的这处私宅的?又如何确定那就是蒲君的私宅?”
何东嗤笑一声,略带傲娇:“哥哥小瞧弟弟不是,弟弟虽不是斥候出身,可从前没钱的时候,也给人干过跑腿的伙计。跑腿的日子让弟弟我明白一个道理,上到勋贵人家,下到贩夫走卒,只要有点钱财,都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
何东在兵部这许久,虽然不招人待见,但是翻阅蒲君个人档案这一点,还是做得到的。
他发现蒲君的家人不在开封,名下也无私产。
可蒲君花销不小,天厩坊的人都知道,蒲君出手大方,请人吃饭都是几贯钱的席面,曾经还在百珍楼宴请旁人,出手就是上百贯钱。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开封没有私产?
何东旁敲侧击,询问蒲君最爱去何处,下衙后经常去哪些地方,从路边的小贩,到店铺的掌柜,一路找过去,还真就发现了蒲君的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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