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的符虽伤不了其性命,却胜在多且管用,也能缠住它一阵。
飞白剑呼啸着飞回来,斩落最为粗壮的一根触手,秦黛黛将飞白剑唤回,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看向所剩无几的触手,正要上前。
一阵极细微的声音自远处的白雾中传来。
秦黛黛脚步一顿,手不觉攥紧了长剑。
“救命……”女子惶恐的求救声伴随着啜泣传来,声音嘶哑得厉害,“救命!救救我!”
声音很熟悉。
秦黛黛停下脚步,看向远处浓郁的白雾,良久握紧飞白剑,谨慎地走上前。
白雾徐徐在她身侧散去,秦黛黛已走到一片幽深的丛林前,她抬手劈开丛林,却见黑褐色的触手上死死缠裹着一名少女。
少女的脸颊已近青白,唇无血色,本命剑被扔到一旁,身上如霞光一般的衣裳也早已破烂,隐隐露出雪白的肌肤。
只一眼秦黛黛便看出,此人并非假冒,而是真正的秦洛水。
因为她看清来人是她的一瞬间,呼救声停了下去,眼中是一股近乎羞愤难平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变为泪眼婆娑:“姐姐,救救我……”
秦黛黛看着她,没有动。
“姐姐……”
触手似察觉到秦黛黛的冷漠,越发嚣张地卷着秦洛水朝主身的方向拖去。
“姐姐,救我,我以后再不……”秦洛水的嘴被彻底捂住,白皙的面颊多了几道擦伤。
眼见她再次消失在白雾之中,飞白剑乍然而起,上方符着一纸五雷符,径自斩向触手。
秦洛水连同被斩落的触手一同掉落在地。
妖兽痛得长嚎一声,瞬间白雾中升起近百根触手,狰狞着朝她袭来。
秦黛黛匆忙唤回飞白剑,再次与触手斗了起来。
莹蓝色的灵力,金色的符纸,银白的长剑交织在一起。
秦洛水忙不迭地站起身,看也没看正苦苦支撑的秦黛黛,转身便朝外跑去,脸色苍白,手指轻颤着。
从小到大,她与秦黛黛便被人比较。
秦黛黛是宗门名副其实的大小姐,而她却只能被暗地嘲讽一句私生女。
可那又怎样?
秦黛黛的灵根是损毁的,父亲的两个女儿,更有修炼天赋的人是她。
所以她藏起自己的嫉妒,近乎讨好地友善对待所有人。
于是和久不下山的秦黛黛相比,她的那点“私生女”的传闻,也在经年累月中逐渐消失。
除了那几个长老外,所有人都更喜欢她,所有人提起她,总是赞不绝口。
而秦黛黛,修为、天赋、样貌、品性,一样样败在自己的手下。
可不知何时起,秦黛黛开始变了,她的修为升了,她靠着破损的灵根竟升入了金丹境,所有人都说,若是她灵根未曾损毁,该是不亚于父亲和听荷真君的修炼天才。
秦黛黛的性子也变了,不再是那个乏善可陈的大家闺秀,反而开始有棱有角,愈发鲜活。
唯有样貌与品性……
秦洛水的脚步陡然僵在原地,手指颤抖着,身后秦黛黛与妖兽搏斗的声音不断传来。
她不能逃走。
她若是逃了,才是真的彻底败给了秦黛黛。
就连最后一点哪怕是伪装出来的品性,都败得彻底。
她不能允许。
秦黛黛明显感觉到这一次妖兽真的动了怒,触手灵力大涨,每一下都像是要将她拍入地缝之间。
飞白剑已被拍落在地,秦黛黛来不及去捡便要气喘吁吁地去对付一只触手,还没等喘口气,一只触手倏地从地下钻出,似要将她拖入地下。
秦黛黛忙抬手拍上一纸符纸,却见对方盛怒着摇头摆尾,接连拍了数张定身符均不能限制它后,索性用手死死禁锢着它。
飞白剑就在不远处,秦黛黛心中捻诀,长剑嗡鸣着想要飞向她,可剑身却像是被地面吸附住一般,只能在原地轻颤着。
秦黛黛死死抿着唇,定身符开始一张张碎裂。
却在此时,丛林里一阵细微的动静。
秦黛黛转眸看去。
秦洛水突然跑了回来,站在原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秦黛黛凝眉睨了她一眼,诧异她竟还会跑回来,下瞬看清自己的处境,望着她的视线多了几分防备。
秦洛水紧盯着她,好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半空。
妖兽硕大的身躯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金光,少年似也注意到这边,周身光芒大盛,欲要杀妖。
秦洛水抿了抿唇,走上前用力捡起被吸附在地上的飞白剑。
秦黛黛蹙眉,最后一纸定身符逐渐开裂,触手摇摆得愈发猖狂。
下瞬,秦洛水终于将飞白剑抬离地面。
飞白剑嗡鸣一声,陡然朝秦黛黛飞去。
定身符消散,秦黛黛抬手握住长剑,飞身而起,用力朝触手劈了下去。
触手被斩落在地,蜷缩起来后仍在不断地摇晃着。
秦黛黛眯了眯眸,看向秦洛水。
却见她头也不回地朝后方走。
妖兽陡然长啸一声,庞大的身躯剧烈摇晃着。
秦黛黛忙抬头,只见一袭柿红缎裳的少年拇指与无名指轻捻,双眸紧闭,而后手下金光朝前一推,刹那间妖兽身躯摇晃了下,金光竟沿着妖兽的五脏六腑蜿蜒开来。
轰然炸裂。
秦黛黛微惊,忙后退避开这股比罡风有过之无不及的风势,却仍是慢了一步。
半空的少年察觉到下方的动静,朝下望去,眉头蹙了蹙,想到什么又舒展开来,将妖兽最后一息彻底消灭方才朝下飞去。
而在此时,一道白影如身披霜雪,破开乌褐色的风,裹挟着澄蓝色的结界,飞至秦黛黛面前。
结界将她裹在其中,疯狂大作的风乍然消失。
秦黛黛茫然抬头,一袭白衣的清雅男子得体地扶住她的手臂,嗓音带着几分哑:“这次来得及了,黛黛。”
第67章 莲池
妖兽炸裂残留的煞气仍在不断肆虐。
秦黛黛立于莹蓝结界之中, 诧异地看着护在自己身前、握紧自己手腕的白衣男子。
他的雪袍沾染了几滴妖兽的血,衣摆正在灵力作用下徐徐拂动,本病弱的面颊愈发苍白。
闻人敛。
不知多久, 煞气渐渐减弱,周遭的白雾也在一点点地退散。
秦黛黛心下不觉放松,然在此时,妖兽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骤然仰头嘶吼一声,重重跌落在地。
地面随之颤动了下。
秦黛黛身躯一晃,无意识地踉跄了下。
闻人敛握着她手腕的手一紧,另一只手忙飞快扶住她的腰侧,稳住她的身形。
男人一手握着女子的手腕,一手轻揽着她的腰身,二人在澄净的蓝色结界中,安静地对望着。
岑望自半空徐徐落地后,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画面。
这次不再是假冒的闻人敛,而是真真切切的本人。
岑望的视线自秦黛黛腰间的那只手上划过, 落在秦黛黛怔忡又动容的面颊上,心口陡然翻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她在感动什么?
不过就是替她造了个结界而已, 他还斩杀妖兽了呢。
坠崖时他一堂堂少君给她当垫在身下肉垫,也没见她这般感动。
岑望心中不禁哼笑一声, 到底没忍住嗤道:“英雄救美,好生浪漫。”
秦黛黛和闻人敛二人听见身后的声音, 皆是一顿, 下瞬闻人敛陡然反应过来,匆忙松开手, 后退半步道:“抱歉,黛黛。”
秦黛黛转眸朝阴阳怪气的岑望看了一眼,摇摇头认真道:“是我该向你道谢才是。”
“闻人,多谢你方才出手相护。”
闻人敛眼中仍带着担忧之色,唇角却已不觉弯起一抹笑:“不必。”
岑望听着眼前二人一来一去的交谈,一口一个“黛黛”“闻人”的互唤,脸色愈发难看:“本少君斩杀妖兽,也不见有些人向我道谢。”
秦黛黛心知方才若非岑望杀妖,只怕自己即便脱离一根触手的桎梏,也还要再与其他触手争斗,灵力总会耗空。
可见岑望这副模样,她心底不觉生了几分脾气,只没好气道:“也要多谢玉麟少君。”
闻人敛闻言笑意微顿,只觉眼前的秦黛黛对岑望,比起坠崖前,多了些生动,竟有些像……面对阿望时的她。
“大小姐这是什么态度?”岑望轻哼,脸色却好看了些,慢条斯理地睨向她,在看清她另一侧脸颊时一顿。
那里许是被触手扫了一下,下颌与侧颈处留下一道血痕。
岑望啧了一声,朝着躲在远处的秦洛水扫了一眼,没好气道:“技不如人就少逞能……”
说着,他的手中有金光微闪。
秦黛黛凝眉,不解其意,只当他又在挖苦自己,正要反驳,却听见闻人敛关切的声音:“黛黛,你受伤了。”
秦黛黛一愣,此刻才发觉侧颈闷胀胀的痛。
闻人敛垂下眼帘,很快从芥子袋取出一枚白玉瓷瓶,拔去盖子,清香的气味弥漫开来:“还是要先上药,此妖兽煞气足,时日久了若留下印记便不好了。”
秦黛黛感激地看了眼闻人敛,弯了弯眼睛,笑着道了声谢。
岑望的手僵在身侧,镶金玉瓷瓶紧攥在掌心。
他看着秦黛黛接过闻人敛的瓷瓶,安静地将药涂抹在侧颈的伤口上,身侧的闻人敛专注地看着她,时不时提醒她药膏上偏了……
岑望的目光动了动,转念想到什么,垂眸望向闻人敛的腰侧,那里系着一枚青玉色香包,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那行情诗也若隐若现。
香包的右下角,有一株深处的漆色枝丫,枝丫间,果真绣着一枚红豆。
红豆下,是秦黛黛的那滴血。
岑望定定地看着,只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石头压着一般,沉甸甸的,险些难以喘息。
这股陌生的情愫惹得他心中烦躁难安,最终他讽笑一声,转身朝一旁的树林走去,身形踏风而起,径自飞到树上,随意地靠着一根枝丫,神色怔怔。
少倾,身侧的枝丫动了动,有人安静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之上。
岑望头也没抬,只枕着自己的手臂,朝下方不远处看了一眼。
“黛黛已上完药,身上衣裳有损,寻了隐蔽之处更换了。”闻人敛解释。
岑望眉头皱得更紧。
闻人敛的语气,像极了对外人解释内子之事。
而这个外人,是他。
岑望不适地默了默:“有事?”
闻人敛静了片刻:“那日击破役灵伞,岑兄曾……”说到此,他莫名顿住。
岑望长睫微抬,扯了扯唇:“没错,我曾借先魔之力破伞。”
闻人敛神色微变,想起有一年幽月宗内有人受浊气侵袭,擅自入了邪魔一道,走火入魔之下伤了数名师门弟子,他奉命将其斩杀。
那一次,刚巧岑望来寻他,看他斩杀那人后,安静良久,只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说不定哪日,闻人兄便将我也斩于剑下了呢。
而今想来,那也许……并非玩笑之言。
闻人敛自回忆中抽离,沉声道:“岑兄可是,不得已而为之?”
岑望这一次终于看向他,而后嗤笑出声:“最初是,如今已不是了。”
闻人敛神色微变。
自被接到幽月宗,他接受的便是正魔殊途,却从未想过,他身边唯一可称得上友人的,竟甘愿坠魔。
一时之间,他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对。
过了许久,闻人敛才沉静道:“那日,还要多谢岑兄救了黛黛。”
岑望唇角的笑微滞,垂下眼帘掩去幽沉的眸子:“我救的是她,闻人兄为何谢我?又以何身份谢我?”
闻人敛转眸看向他,听着他这一连串的反问,一贯温敛的眸子带着几分沉思:“岑兄那日为何要救黛黛?可是想起什么,亦或是,岑兄在意……”
“自然不是。”岑望飞快打断了他,矢口否认,识海一片混乱,竟再次浮现山崖下他昏迷时秦黛黛在他的识海内,与年幼的他相伴数年的画面。
那于现实而言,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岑望脸色微白,所以,她对那个傻子阿望也是这般,不,她对那个傻子比对识海中的他更好,所以才会一点点吸引到那个傻子。
岑望坐起身,呢喃道:“本少君又不是那个傻子,岂会轻易被她左右心绪?”
“岑兄?”
岑望的眉头仍紧锁着,瞥见闻人敛看向自己的目光,率先移开了视线:“若真如你所说,本少君便不会来此处了。”
“……莲池之水,可洗净敕血咒印记。”
闻人敛轻怔。
与此同时,下方传来一声低呼,秦洛水指着地上渐渐蠕动的触手惊道:“姐姐,你身后那是什么?”
岑望身躯僵凝,几乎立即朝树下的不远处望去。
方才识海内一片混乱,竟连四周的气息都未曾察觉,而今才发现,秦黛黛不知何时竟已返回。
她换上了一袭浅碧色烟罗裙,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微乱的长发随意挽起,一根玉钗利利落地插入发间,坠下的白玉珠随风微微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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