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听见了?
岑望心中不由一慌,可这股慌乱从何而起,他却满心茫然。
下瞬却见秦黛黛一如往常般抬起头,微白的面颊嵌着澄净的眸子,手中拿着飞白剑,声音沉静:“闻人,玉麟少君,这些触手恐有异状,你们也小心些。”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地上一节节被砍掉的触手,竟随着白雾的彻底散去,变成了一根根粗壮的树藤,如同被召唤一般,扑簌簌地朝远处爬去。
四周小镇的景象也都渐渐化为一座座亭台楼阁,灵雾与小桥流水穿梭在其间,空中白鹤舒展长翅,怡然翱翔于天际。
整座莲花镇竟都是幻象?
秦黛黛惊骇,脚下一根树藤越过她的脚背飞快朝远处的山林爬去。
秦黛黛匆忙后退几步,避开不断游走的树藤,倒退的身子却不小心撞到一侧的身影。
她忙转头,却见岑望不知什么时候飞了下来,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秦黛黛只弯了弯唇,有礼地笑笑:“抱歉,踩到少君了。”
岑望因她的反应微怔,继而凝眉道:“你怎么……”
还未说完,便被一声温和的嗓音打断:“小心,”闻人敛身姿翩然地落在秦黛黛另一侧,看了眼岑望后,抬头环顾四周,“只怕这才是千山莲池的真面目。”
秦黛黛转头看向他,只觉岑望和闻人敛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头顶不知何时竟升起一枚硕大的珠子,珠子珠圆玉润,刺眼的光芒几乎将所有的亭台楼阁笼罩在其中。
“不好。”秦黛黛听见身侧有人低语。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的丹田被那阵白光化作的无形之力挤压着,灵脉内的灵力如同被生生抽离一般,竟将她逐渐修炼至近中期的境界,挤压至金丹境初期。
秦黛黛转头,除了秦洛水外,岑望与闻人敛神情皆十分严肃。
“是天罡镇灵珠。”千叶的声音久违地响起。
秦黛黛诧异:“这是何物?”
“压制修士修为的法器,此法器便是连大罗神仙来了都不能挣脱,”千叶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几分怀念:“黛黛,这儿就是千山莲池了。”
“前方最高的楼阁,便是玉京楼。”
秦黛黛诧异地朝前望去,果真见到数十座亭台楼阁之间,一座白玉而成的楼阁拔地而起,恍若接天而立。
头顶之上,幽幽的男声带着回音响起:“逃走的叛徒,终于舍得回了?”
秦黛黛一怔,下瞬镇灵珠骤然消失在头顶,她只觉眼前一暗,人已失去意识。
一袭绮艳身影徐徐落在几人身前,目光一一扫过几人,在岑望的脸上停留一瞬:“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本事。”
而后看向身前浅碧色少女,待看清她的面颊后,定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身道:“带回楼中。”
第68章 抉择
秦黛黛再醒来, 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
房中悬着一颗硕大的明月珠,散发着莹莹光芒,地铺白玉, 涌动流光中盛放着几株莲花,花瓣鲜活。
整间房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莲浅香,恍若玉殿。
秦黛黛猛地坐起身,丹田内那股被压制的沉闷仍然存在, 依旧只有金丹境初期的修为。
“千叶?”她不觉在心中唤道。
可识海内无人应声。
“千叶?”秦黛黛再次唤了几声。
“你瞧它敢吱声吗?”慵懒的嗓音带着几丝玩味,在纱帐外响起。
秦黛黛心中一沉,转身看去,隔着若隐若现的藕荷色薄纱,只隐约望见一道清瘦修长的艳色身影,此刻他正侧躺在宽大的玉椅上,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风情。
“你是何人?”秦黛黛凝眉问道。
“噗……”那人掩唇笑出生来,良久徐徐起身,边朝这边走边道,“你同你那几个小伙伴擅闯我千山莲池, 我还未曾问你是何人,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秦黛黛道:“你将那三人关在何处了……”
她的话未说完, 那人已经走到近前, 手指微微一动,纱帐骤然掀开。
秦黛黛抬眸, 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微怔。
那人眉眼如画,貌若好女, 面颊上的每一处如画师一笔一划极尽所能地描摹出的一般, 即便穿着松垮垮的艳红袍服,却丝毫不显艳俗, 反而衬出万千仪态。
“他们,还算安全,”那人笑,待看清秦黛黛望着自己的目光时,俯身凑近到她眼前,眯了眯眸,“你不识我?”
秦黛黛点点头。
那人笑意微敛,秦黛黛只觉周身骤然冷了下来,她顿了顿,能影响周遭气流,只怕眼前人的修为,不是洞虚境后期便是大乘。
可修界从未听闻过有这样一位大能修者?
“她倒是真能说到做到,”那人冷冷一笑,目光扫过秦黛黛的眉心,直起身来,“你叫秦黛黛?”
秦黛黛不解地点头。
“青山含黛……”那人呢喃,“可是此‘黛’?”
秦黛黛微诧:“你如何知晓?”
青山含黛,是幼时阿娘对自己说的,她总爱看着太墟宗外那一处处起伏的黛色山峦,抱着她,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
那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取名果真还是如此没水平。”
下刻他又问:“为何要来我莲池?”
秦黛黛不解他上一句话是何意,蹙了蹙眉,思忖片刻,坦然道:“家父身中六瓣莲之毒,我特地前来求取莲池之水为其解毒。”
“家父……”那人呢喃一声,良久喉咙中溢出一声近乎嘲讽的笑声,“秦胥?”
“是。”
那人沉默片刻:“一个前不久将我的莲池翻腾得底朝天的疯子,我为何要救他?”
秦黛黛凝眉,如何也无法将眼前人口中的疯子,和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的太墟宗宗主联系在一块。
“他……前不久曾来过?”她迟疑问道。
“你坠崖时,不已经猜出来了?”那人看向她,“那役灵伞,便是他亲手所置。”
秦黛黛抿紧了唇,好一会儿道:“你同他,早便相识?”
那人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合掌笑了起来,等到笑够了方才蹭了蹭眼角:“的确算是旧识。”
秦黛黛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里尽是讽意。
她沉默了很久,轻声问:“那我阿娘呢?你可识她?”
太墟宗时,众人只说阿娘和秦胥是两门联姻,可无人知晓阿娘的来历,长老对阿娘的身世也闭口不言。
阿娘去世,她昏迷不醒,待醒来时,识海便多了一个千叶。
千叶对秦胥的避讳,以及秦胥晕死前,望着她眉间呢喃的那句:我早该想到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心中隐有猜测,可却又惧怕失望,所以从不让自己细想。
却在此时,再克制不住了。
那人听见她的话,唇角的笑骤然僵住,立在原处一动未动,良久他垂下眼帘,半眯双眸看着她的脸。
他看得极为认真,可秦黛黛却清楚地察觉到,他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你可知我的名字?”那人忽的问道。
秦黛黛一愣,摇了摇头。
“花辞青,”他徐徐笑了起来,“青山含黛的‘青’。”
秦黛黛怔忡地看着他:“是……”
“你阿娘取的,”花辞青嫌弃道,“她总是喜爱那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
时隔十余年,秦黛黛再次听见有人提及阿娘的名号,不由环视四周:“那这里……”
花辞青冷笑:“还真不愧是秦胥的种,愚不可及。”
秦黛黛看向他,等着他的回答。
“不对,”花辞青却兀自摇头否认,“我那小师姐,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否则,怎会当真一去不返……”这一句,他的声音极轻,近乎呢喃。
小师姐。
阿娘。
“这里是阿娘的家?”秦黛黛愣愣道。
花辞青终于看向她:“家……”这一字在他唇齿之间流连许久,而后倏地反应过来,转眸看向她,“你真该庆幸,在秦胥和你母亲之间,你选择了长得像你的母亲。”
“否则今日,杀不了他,拿你祭我的莲池也不错。”
秦黛黛默了一默:“我阿娘她,以往是怎样的呢?”
花辞青没有说话,唯有双目微敛,转瞬神情已恢复如常,侧眸问道:“你方才说,你来求莲池之水?”
秦黛黛顿了下,点点头。
花辞青勾唇一笑:“原本这一切都是你的,你根本无需求。”
说罢,他挥了挥袖,刹那间殿中门窗大开。
秦黛黛循声看去,而后满目怔然。
殿外下方,竟是一尊竖立而起的蓝莲花镜,可走近方才发觉,那镜面竟是水面,嵌在竖起的莲池中,非但没有外溢,反而幽静平和,水面晶莹剔透,偶有清风拂过,方才溅起点点涟漪。
而澄澈的水面之下,竟好似有个无穷无尽的空间,成千上万株如千叶一般的莲花生长在其中,随着水波轻轻摇摆着。
没有根系,没有莲叶,只有莹白的莲花,幽幽在水中散着洁白的光雾。
“这是……”
“这便是你要寻的莲池,”花辞青行至近前,看着那株株莲花,声音冷了下来,“也是令三界趋之若鹜的所谓仙水。”
秦黛黛不觉朝莲池处走了几步,目光落在那直立于地面的水上。
下刻,她如被蛊惑一般,伸出手,欲要朝前碰触。
水面却顷刻晃动起来,刹那间整个宫殿仿佛也随之摇晃。
花辞青抬抬手指,将她的手打落,又一挥袖合上门窗,没好气道:“你当真以为,这莲池之水便在这儿等着你去取?”
秦黛黛疑惑。
花辞青道:“你可知,这莲池之水,须得一阴一阳入得池中,方能不惊动莲池下方的阴阳六瓣莲?”
一阴一阳。
所以秦胥孤身擅闯莲池,才会中了六瓣莲之毒?
秦黛黛不觉看向他:“你要同我一同去取?”
花辞青气笑了:“我助你去拿我的东西?我便这般蠢?”
秦黛黛静了下来。
却在此时,门外一阵嘈乱之音传来。
花辞青蹙眉,正欲朝门口走去,下瞬门便被一道金光从外面撞开,侍者模样的人重重摔了进来。
花辞青抬抬手,侍者身子顷刻间漂起,又飞了出去。
少年一袭柿色缎袍侧身避开侍者,掸了掸身侧并不存在的尘埃,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玉京楼修卫,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岑望便看见正与花辞青相对而立的身影,又环视一圈周围的豪华装潢,眼中隐隐约约的忧色散去,转而化为一声轻哼:“秦大小姐在此处倒是自在。”
秦黛黛看着他,神情微顿,继而想到什么,脸色淡了下来:“玉麟少君。”
岑望眉心一蹙。
一旁的花辞青看了眼秦黛黛,又看向岑望:“这便是神玄宫的玉麟少君?”
岑望眉梢一挑:“如何?”
花辞青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阵,而后垂下眼帘笑出了声:“天资不凡,可惜……”
“可惜什么?”
“若还这副死性子,只怕往日有你悔的。”
岑望却像是听见什么荒唐笑话一般,嗤笑道:“本少君行事,从不后悔。”
秦黛黛看了他一眼,少年眉眼张扬,骄矜恣意。
花辞青饱含深意地收回视线,再未多言,转而看向秦黛黛:“我还听闻,太墟宗与神玄宫有婚约在身,这便是……你的那位未婚夫?”
“前未婚夫,”秦黛黛认真纠正,“我与少君已然退婚,再无干系。”
岑望脸色一黑,明知她说的是实话,心中却就是不悦。
花辞青睨了眼岑望,还欲说些什么,门外又是一阵灵力涌动之气,修卫脚步匆忙的跑了进来:“楼主,那名白衣男子也闯了进来,正在外面。”
花辞青闻言,似是想起什么,饶有兴致地转身:“让他进来。”
修卫领命离去,不多时一袭清雅的雪白人影徐徐而来,走进殿内,目光率先落在秦黛黛身上,见她无恙方才看向花辞青:“见过楼主。”
花辞青打量着闻人敛,又看向一旁的岑望与秦黛黛,眯了眯眼睛,半晌想起什么,回身看向秦黛黛:“你既想要莲池之水,我可以成全你。”
秦黛黛诧异,不解他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花辞青又道:“只是入池的条件你已明了,”说着,他让开位子,玩味地笑,“挑一个吧,另一人便打入水牢,受三日禁罚。”
秦黛黛一愣,眉头紧蹙地看着花辞青。
后者勾了勾唇,等着她的回应。
秦黛黛又看向岑望与闻人敛,却见那二人竟也未曾作声,皆在看着她。
这一瞬,秦黛黛莫名想起不久前在那棵树下听见的对话。
岑望说,他不是阿望,不会被她左右心绪。
他还说,莲池之水,可以洗去敕血咒的印记。
67/108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