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轻怔,那瓷瓶正是秦胥昏迷前留给她的那枚:“怎么?”
“气息很熟悉。”
“这是……”
“秦胥之物。”花辞青打断了她。
秦黛黛睫毛一顿,点了点头。
“你还不知?”花辞青奇异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什么?”秦黛黛不解。
花辞青并未多言,打开瓷瓶将丹药取出,由灵力托着递送到秦黛黛手中:“吃了。”
秦黛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此丹药连善渊长老都未曾见过,所以她不敢轻易乱碰,而今听花辞青这般说,想了想,她将丹药放入口中。
“不怕我害你?”花辞青睨她。
秦黛黛认真想了想,摇摇头。
“为何?”
“若你是坏人,阿娘不会回到这里。”
花辞青沉默下来,良久摇头笑了一声,手中如火般的灵力显现,将她笼罩其中。
秦黛黛只觉自己周身一片温热,火红灵力催化着丹药,方才吃下的丹药在灵脉内飞快游走,所经之处,灵力如被点燃,顷刻变得精纯,最终丹药停留在丹田内被雪青灵力裹住的灵根旁。
丹药取代滋养灵根的灵力,一点点化作雪青光芒洒落在灵根之上,如春雨浸润干涸的大地长出翠绿的新芽,生机复又勃发。
“此丹名为回春,是滋养生新的奇药,”花辞青默了一默,复又补充道,“十二载春露淬炼而成,应当才炼好没几月,丹心尚温。”
秦黛黛呆了呆。
不知多久,丹药在体内化为虚无,受损的灵根却变得完好,于丹田深处散发着澄净的幽蓝光芒。
这一瞬,秦黛黛只觉自己前半生所修炼存蓄于体内的灵力、所学心诀,眨眼之间以极快的速度在灵根周遭凝聚融汇,灵台之上,那枚金丹愈发莹润,徐徐旋转着,金光四溢。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有一刻竟觉得体内灵力精要迸发出来一般。
“金丹后期,”花辞青呢喃,良久道,“不愧是你阿娘的女儿。”
秦黛黛睁开双眸,俨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如山风一般轻盈,身体几欲随之而起,肺腑之内被温热的灵力滋养着,全身如浸润于温水之中。
原来,拥有完好的灵根,是这般感觉。
“行了,快些离去吧,我千山本是世外桃源,而今倒是因你变得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了。”花辞青嫌弃地转过身。
秦黛黛看向他,低声道:“多谢。”
话落,她已踏上飞白剑,未等离去,又是一道火焰般的灵力注入她腕间的藤丝手环上:“往后来千山,便无需再被磋磨了。”花辞青未曾看她,轻哼道。
秦黛黛心中微涩,再次道谢后,御剑离去。
花辞青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转身便朝蓝莲花镜处飞去。
莲池之中,近乎透明的魂体浮荡于池水间,安静地望着远处千山的一草一木,唇角带着笑,神情尽是平静与怀念。
听见动静,她转过头来,目光微动。
“她走了。”花辞青轻道。
女子的目光微松,神情渐渐柔软。
“小师姐,”花辞青动了动唇,终究只抬手,指尖虚碰着水面,“小师姐要好生温养魂体,也许下次黛黛再来,小师姐便能亲口与她说话了。”
女子眼中隐有向往,苏醒不久的魂体尚还难以维持太久的清醒,疲倦地合眼,沉入池水之中。
花辞青在莲池外站立许久,呢喃道:“我去将千山结界再加固些,省的一些疯子再擅闯进来……”
*
许是因灵根已完好,秦黛黛返回太墟宗时,不过才过去两日。
本欲直接前去缥缈峰,未曾想才飞至太墟宗山下,便望见丹墀上,同穿着太墟宗弟子服的两拨人正对峙着,彼此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秦黛黛飞身而下,未等落地,便听见一个眼熟的弟子冷笑:“我等哪个不是因太墟宗的名声而来,而今宗主修为尽毁,如今还昏迷不醒,万宗大会在即,如何被人瞧得起?”
“甚么一宫三宗,甚么三宗之首,入宗之时,谁人不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几日后去神玄宫迎战他宗之人,被人嘲讽二品宗门我等的颜面往哪儿放?”
此人的声音落下,满堂寂然,便是对面的弟子也都沉默下来。
也是在此时,女子清婉坚定的嗓音在人群之外响起:“宗门几十年时光,难道吴师兄拿得出手的名声,竟只有一个太墟宗弟子的身份吗?”
众人纷纷朝后看去,人群不觉让出一条通路。
秦黛黛一步步走到中央,看向对面为首之人。
那人正是当初去千山莲池前为秦洛水出头的吴平。
吴平被秦黛黛反驳,脸色顷刻难看下来:“不论我的名声如何,难道我说的不对?”
“秦宗主修为散尽昏迷不醒,太墟宗沦为二品宗门也不过时日早晚的问题。”
秦黛黛抿紧了唇,良久冷笑一声:“我以为吴师兄应当清楚,面子当是自己挣的,而非旁人给的。”
“宗门大比,多少名不见经传的修士一战成名,享誉三界?”
吴平讽道:“那不过只是少数罢了!”
“太墟宗一战成名之人便多了吗?”秦黛黛环视四周,“你口中的秦宗主十五年来未曾收徒,诸位的师尊难道会因秦宗主的昏迷而不教习大家修炼了吗?”
吴平脸色青白不接,又重复道:“谁人不知太墟宗之所以为三宗之首,盖因秦宗主?如今太墟宗沦落,我等岂不是等着被人挖苦?”
秦黛黛沉默下来,她知道,吴平所说也是不少人心中所想。
十五年前秦胥灵力失控,几位长老便因唯有秦胥能维持太墟宗的繁华,将那件事压了下来。
秦胥在不少人心中,便等同于太墟宗。
她安静了片刻,再抬眸声音已然平静:“修界以强为尊,太墟宗确因秦宗主而得三宗之首的地位,如今秦宗主昏迷难醒,我知道诸位心中忐忑不安,更遑论万宗大会在即,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太墟宗生乱。”
“今日,凡太墟宗弟子,若有想留者,太墟宗自是欢迎至极,有想离去者,以修为及入宗时日为准,可前去领极品灵石、上品灵石及灵丹若干,太墟宗亦会下发手信,引荐入其他宗门。”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众人面面相觑,似在思虑着什么。
不知多久,吴平哼了一声:“你是何人?凭什么代替宗主发号施令?”
秦黛黛默了默,催动灵力,右手食指金色印诀乍然浮现在半空,而经由她指尖而出的灵力,愈发精纯。
“就凭如今我是太墟宗的少宗主。”秦黛黛平静道。
众人纷纷愣在原处,短暂的寂静后,争相议论起来。
直到一名修为较深的内门弟子诧异道:“秦大小姐……金丹末期了!”
众人再次静默,诧异地看向秦黛黛。
不久前她还是以初升金丹境的修为现身,短短时日竟已是末期?
一时之间,不少人眼露惊叹与几分希冀。
如此快的升境速度,只怕唯有那衔先天金丹而生的玉麟少君能比得过了。
假以时日,太墟宗能恢复以往之繁荣也不一定。
秦黛黛知晓,自己并非短期内进阶,她只是灵根初初修好后,将她前半生翻阅过的心道法诀、积攒的灵力一次性反哺了来,甚至她隐隐觉得自己有突破元婴的迹象,可也仅限于此了。
之后的每一步,便是从头开始积累的修行。
然而,她最终没有说破。
她需要一个这样的身份,来稳住太墟宗的局势。
秦黛黛攥紧了拳,从容道:“秦宗主昏迷前,已将我的灵根修补好。”
吴平的脸色僵了僵,低声道:“如此快的速度,莫不是走了什么歪门……”
他的话并未说完,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影。
方才还在丈外的秦黛黛如身怀幽光一般闪身至他身后,一纸符箓印在他的脑门之上,再回过神来,飞白剑已抵住他的喉间。
吴平大惊,上回二人交手仍能对打得有来有去,这一次自己竟连她如何出现的都未曾看清。
“师兄!”站在吴平身后的众人忙唤道。
却在此时,太墟宗上空陡然升起阵阵大能威压,一阵朗声大笑于空中徘徊,声如洪钟:
“好生有意思的女娃娃,难怪我这徒儿回宗后仍心心念念。”
秦黛黛匆忙抬头,只见一袭青色道袍的男子现身于半空之中,面颊粗犷开阔,眉眼间正气凛然。
而他身侧,一袭白衣的闻人敛不似以往唇角噙笑,反眉头微蹙,担忧地看着她。
秦黛黛微顿,回了闻人敛一抹宽心的笑,眸光动了下,俯首道:“晚辈见过闻人宗主,不知闻人宗主前来有何指教?”
闻人玉宣睨了眼身侧的徒儿:“议亲。”
第76章 糖人
缥缈峰内堂。
太墟宗几名长老立于玄冰榻两侧, 闻人玉宣端坐中央,掌中灵力源源不断探入秦胥眉间,不知多久, 他收回手摇摇头:“秦兄此番身心俱受重创,除非他能自行醒来,否则……”
几名长老眼中仅存的希望散去,轻叹一声, 彬彬有礼地道谢后,将其请至外庭。
秦黛黛正立在外庭的庭院中,听闻此言,平静的神情并无变化,只是手紧攥着,眉眼微垂。
身侧有温和的灵力轻轻触及她的手背。
秦黛黛一愣,垂眼看去,澄蓝的灵力如同一只温柔的手,将她紧攥的拳徐徐放松。
循着那只手往上看,闻人敛正安静地望着她:“会没事的。”
秦黛黛牵起唇角, 轻点了下头:“多谢。”
闻人敛微微摇头,还欲开口, 却又察觉到什么, 抬头看去。
闻人玉宣和几名长老都在望着二人,眼中甚是欣慰。
闻人敛怔了怔, 低咳一声收起灵力,得体地退了半步:“失礼了。”
秦黛黛笑着摇首。
闻人玉宣看了看秦黛黛, 又看向自家徒弟, 他本就生性豪迈,此刻不禁朗笑一声, 对几位长老道:“今日我与我这徒儿,本就是为议亲而来。”
“只是这合籍一事,到底要看这二人之意,不妨让这二人先行商议一番?”
此话一出,几位长老自然应下。
秦黛黛看了一眼闻人敛,后者也在看她,二人的目光撞在一块,同时愣了愣。
“行了,我与几位长老先去前堂商议,你们说完了过来。”闻人玉宣拍了拍自家徒儿的肩膀,随长老们一同朝前堂而去。
偌大的庭院不多时只剩下二人,秦黛黛立于原处,看着那几人消失的地方,目光恍惚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闻人……”
“黛黛……”未曾想闻人敛也出声唤她。
二人再次愣了会儿,终是闻人敛率先回神,笑着道:“你先说。”
秦黛黛沉默了几息:“抱歉。”
闻人敛不解:“嗯?”
秦黛黛解释道:“你我之前毕竟只是为得一时安宁,才假意应下联姻一事。可这次却因我之故,不得不将你牵连进来。”
她停了停方才继续道:“太墟宗出事,我本想等宗门稳定后,再与你商议,未曾想到长老们的动作会这么快,两宗联姻一事到底是终生大事,你若是心有不愿……”
“黛黛,”闻人敛忽的打断了她,反问道,“你觉得我今日前来,是被迫的?”
秦黛黛眼中微诧,她并不认为闻人敛不愿之事,有人能强迫他,可是……
“你觉得我就算并非被迫,也不是欢喜而来的,对吗?”闻人敛看出她所想,复又问到。
秦黛黛否认不得,点了下头。
闻人敛安静地沉吟片刻,温敛道:“黛黛,若我说,接到太墟宗来信商议联姻一事,我心中是欢喜的,你可相信?”
秦黛黛瞳仁微张,抬头看向他:“为何?”
“为何……”闻人敛呢喃一声,笑着道,“大概是因着,我以往确是不喜姻亲一事,可若是你,我便没那般不喜了。”
秦黛黛呆呆看着他,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在迎上他眼眸中的笑时目光不觉慌乱地朝一旁避开。
“黛黛,”闻人敛的声音很轻,“今日前来,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你是因太墟宗突生变故,才会如此轻易地应下联姻。”
秦黛黛的眸光一动,手指轻蜷了蜷。
“我也知,你心中也许仍有阿望的位子。”他说的是“阿望”。
秦黛黛猛地转过头来,一眼便望进他包容的眸子中,她不禁怔住。
“可是黛黛,阿望已经消失了,”闻人敛认迎着她的视线认真道,“你总要往前走的,不是吗?”
“我想陪着你一起。”
他说,想陪她一起。
秦黛黛不得不承认,在听见这番话时,自己心中是有触动的,酸酸涩涩,连带着眼眶也泛起热意。
可她仍保留着一份清醒:“我不确定,闻人,”她低声道,“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回报你同样的感情。”
她可以接受联姻,就在先前,她甚至想过若闻人敛不愿,便是与旁人联姻也是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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