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看什么书了?”
“看了《诗经》。”
“背一首听听。”他微微闭上眼,餍息过后心情愉快。
卉满绞尽脑汁想了会,担心他挑刺找麻烦,特意选了个难度系数高的。
“书名号——氓——氓之蚩蚩——逗号——抱布贸丝——逗号……”
谢观赫然睁开眼,眉眼凌厉。
“书名号,逗号是什么?”
“标点符号啊,你这都不知道吗?”卉满惊讶道。
“你背书带标点符号?”
卉满点点头。
谢观神情复杂,他是第一次见背书带标点符号的人。
卉满还在继续。
“先别背了。”他严肃地看着她,“你,高考语文……”
“超常发挥了,及格了。”卉满对这件事还挺得意的。
这是件极为可怕的事,谢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卉满不明所以,露出怎样的神情。
他像是给一只小羊检查身体那样,抚摸她的脊柱,掰开她的嘴看看,确认她脑壳外观是否结构特殊,然后迅速别过头来吻她。
她舌头颜色很浅,他堵住她的嘴巴,像是必须要堵住那样,肢体深沉僵硬,内心绊住不宁。
当天晚上,卉满半醒半睡时来月经了,她一开始没有发现,后来觉得肚子疼,爬起来揉肚子,摸到床单上黏黏糊糊的。
用手肘抵了抵谢观,谢观还在为她背书加标点符号的事抑郁,一直没睡着。
“我来月经了,床单脏了。”她对他小声说,声音有点怯,谢观肯定会凶她的。
谢观把灯打开,看了下床铺,他从床头柜里给她拿出卫生巾,又给她重新找了套睡衣,卉满去卫生间换上,出来时,床单被子已经换成新的了。
她有点不敢睡,害怕又弄脏。
“你这次是提前了么?”谢观牵着她的手把她往身边带。
“不知道。”
“你自己的日期不记得?”
卉满摇头:“不记得。”
他眉宇间隐隐有股愁绪。
在月经期间,谢观不碰她,卉满认为应该是他觉得脏的缘故。
在这些天她肉眼可见的开心,见到她开心,谢观似乎不开心了,他把她叫来跟前。
“你最近太闲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你重新回去读大学。”
卉满懵了,回想起一年多前那段很短的校园时光,美德、文明、荣誉,许多青葱的片段闪过她的脑海。
她压住心底的喜悦:“你同意我出门了吗?”
谢观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我没说不让你出门,是你太蠢理解错了。”
“那我能出去工作吗?不在谢晏集团,去别的公司,我会很快还上你的钱。”
“你在张口跟我讨要权力。”
平淡但羞辱的腔调,让卉满隐隐不安,她咬着嘴唇。
“我不懂为什么都是在外面,读书可以,工作就不可以?”
“难道你要让我们女儿有一位大学肄业的母亲?她再大点,会说话之后难道要跟你学背诗加标点符号吗,你怎么教她?”
卉满下意识对他说“我们的女儿”这个短句很不适应,而且加标点是错的么?考试时有的默写不也要加标点吗?
但她更注意到的是:“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可以陪伴她教她是吗?”而不仅仅是一天半小时的探视。
谢观点着太阳穴感到厌烦:“闭嘴!如果我是你,我该为自己没有文化没有涵养感到羞愧。”
卉满却是很开心:“我现在想去看看她,可以吗?”
谢观对她呵斥道:“不要得寸进尺。”
“那我会拿奖学金,不会花你钱的。”
晚上她开心地在床上打滚,她不担心谢观等会折磨她,因为她来月经了。
谢观黑着脸,让卉满看的心中暗爽,她起了小心思,下个月她不想跟他上床时,就推说来月经。
这个小聪明让她心里一阵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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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次的探底,卉满决定乘胜追击。
谢观晚饭后在二楼图书室处理工作,她蹑手蹑脚过来了,和缓语气跟他说:“你每天只让我看一个小时的女儿,那我剩下的时间呢?”
他瞧着她一板正经故意引导的样子,顺着她的话问:“是啊,你剩下的时间呢?”
“我剩下那么多时间,不如多照看一会女儿,你想一想,能把我的探视时间每天多加一个小时吗”
她说的每个字,都在印证骨肉亲情是天赋人权。
“可以。”
“真的吗?”
她没想到他一下就同意了,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谢观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挑剔检阅她的全身,皱了下眉:“尽量别穿高跟鞋。”
卉满蜷了蜷脚趾:“我以为你会喜欢。”为了求他,她花了足足有二十分钟给自己检查着装。
谢观反问她:“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喜欢?”
“因为你说过的那些很优秀的女人会穿,而且你总是嫌弃我矮,用眼神嫌弃。”这点在床上尤为明显,受力不均匀,做某些动作他得小心顾虑,就格外很费力气。
“总之别穿了。”
她的眼神在说为什么。
“高跟鞋对脚不好,容易静脉曲张,不要穿。”
“哦。”
她当即把鞋子脱下来,拎在手上光脚要离开。
“你的坐姿……”
卉满紧张地把心脏提到嗓子眼。
“你随意吧。”
谢观对女人的生理结构不熟悉,所以咨询了下医生,因为盆骨的关系,其实□□坐除了有碍观瞻,但其实对健康舒适有利的。
卉满也不知道怎么他就变卦了,点点头,飞快跑了。
谢观默默看着她好动的背影,表情无比发愁,他对女儿未来的教育感到万分担忧。
第38章 困兽
在谢观的“建议”下, 卉满继续开始了大学中断的学业。
她的专业是金融工程。
她本来不是这个校区这个专业的,之前是学理工类的,但因为谢观赞助了学校几栋教学楼的缘故, 她因为成绩优异调过来也是很自然的事。
卉满跟班里同学不怎么接触,总是一个人背着书包上课下课,有关的课题小组活动之类也基本是独立完成,某次随堂测试, 她的高数高等物理等竞赛成绩拿到了满分,令同学们都大为震惊。
有一个男生某天在课间找到了她,询问她有没有意向组队参加数学建模大赛,不仅可以拿到学分还会有奖学金。
这个男生礼貌且帅气,见卉满犹豫,于是说可以先加个微信,具体后续可以再交流,卉满同意了。
回到谢宅后,她的手机用酒精湿巾擦拭后放在桌子上,手机一直在闪烁, 弹出的消息被谢观看到了。
那是个3号球衣头像,一眼看就是个男生。
谢观拿着手机问:“他是谁?”
“大学同学。”
谢观声音很慢, 很沉:“我觉得你该对我保持忠诚。”
卉满觉得好笑:“忠诚?像狗对主人那样?”
“需要我提醒你么, 你是我的人,理应跟其他人划清界限。
“他只是我的同学, 如果你很介意,为什么还要让我来读大学?”
谢观孑然置身事外的神情, 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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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约卉满谈论竞赛的事, 卉满以为只是在学校食堂吃个饭谈论下,结果他定下了家校外餐厅。
这是个很高雅的法国菜餐厅, 菜单一上来便知餐品价格不菲,卉满觉得有些不妥,对他小声说:“这里太贵了,我们去吃学校食堂吧。”
“就在这里吧。”男生对她笑了笑,“你快点你喜欢吃的。”
卉满不好再推脱,低头看菜单,她黑长头发披散在脸上,细细的身体套着一件绿色衣裳,指尖从袖子里谨慎露出时看上去活像一条白蛇。
男生不禁有些紧张。
她真的很漂亮。
“我没吃过法国菜。”
“哦,那我给你推荐吧。”
他说话很温柔,点了几个菜,焗蜗牛,小羊排,牛扒,奶油蘑菇汤,都是贵而精致的菜。
菜上的有点慢,餐巾铺在腿上,牛肉渗出血来,他们兴致勃勃讨论着数学建模的事,说话时,她的眼睛很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卉满吃饱之后,结账时对他说AA,他不依,笑着说:“你下次可以请我。”
卉满没想太多,有同学邀请一起组队参赛在她人生里是头一遭,所以她点头答应了。
他们一起走出餐厅,不约而同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豪车,流利外形配上瞩目的车牌号,让路人纷纷侧目。
卉满想装作没看见,紧张地往前快步走,司机这时下来,请她上车。
她看到了后座阴影中男人的一抹侧影,心蹦到嗓子眼。
“卉满,这是你家的车吗?”
卉满摇摇头,男生脸一僵,很容易猜出原委。
“你……”他尴尬道,“我先走了。”
卉满站在原地,一片寂静拥裹着她,隔着看不透的深色玻璃,她在跟车后座的男人对视。
她跑开,沿着校外窄窄的篱笆坡一直跑,车辆一直尾随着,很惹眼,有大片学生看到,都看出不同寻常了,他们都稀奇指点着。
跑累了,卉满坐在校外的花坛上发呆,一下两下晃着腿,颓废地晒在阳光下,任由喷泉的流水溅到头发上。
车窗落下来,谢观的声音响起。
“上来。”
她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像是跟他拧上了,扭头冲进了人群中,就像一只鸟飞入海市蜃楼。
系内关于卉满的谣言四起,同学们老师们看她都变了眼神。
有人在学校论坛扒过她的身份信息,但是很快帖子就被删除,发帖人也被封号。
没有人再跟她说一句话,同学们都对她退避三舍。
谢观手指都不用动,就毁掉了她的大学生活,让她为数不多的自由光亮陷入阴霾。
他不用教训她,不用对她示威施压,只需要巧妙借用合理制度之下的舆论暗示,放矢得当,稍微的推波助澜,让她走到哪里都挣不开,哪里都是笼子。
他让她明白,即便出了谢宅,他不在她身侧,但她依然是她的所有物。
卉满口齿生寒,浑身颤栗,这个男人太过强大。
她此时以为自己将毕生被孤独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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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放学时间了,卉满默默走下后山台阶,往校门方向走去,知道那辆车一定在等。
几个喝醉酒的系外特招生与她擦肩而过,他们家境富有,外形靓丽,作为二世祖从小无法无天惯了,从来没被制裁过。
他们当着她的面议论她指点她,不时伴随着嬉笑,卉满停下脚步看他们。
“她在瞪我们。”
“怕什么,她就是被包的。”
有个男生带头,剩下两个也都走了过来,嘻嘻哈哈问她:“同学,包你一个月得多少钱啊?”
“说不定是按次结呢。”
说话的男生上前动手拉扯卉满,动作毛躁。
卉满一拳打他脸上,遭到了他的怒骂:“你这婊子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气急败坏想动手,但又有点忌惮,这时一只手将他胳膊截住。
事后,卉满跟着谢观往校外走。
这次她老实了,车门打开,她主动钻了进去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到。
谢观在车上净手,又用湿巾把手指重新擦干净了,碰到了脏东西,还是觉得嫌恶。
外套在路上就已经被他扔到垃圾桶里,在车内,他上身只穿了件衬衫以及领带。
刚刚的画面历历在目,卉满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他,她往边上倚,碰到车门,下意识抵触发抖。
谢观用手臂绕过她腰间,他把她的手扣得很紧,知道她或许很害怕,但不会放开她。
车缓缓开着,远处的草坪上有除草机经过,青草味的绿色凉风吹来,如同静止在世界尽头一样。
卉满把眼神逃避到了车外,隔着灰色玻璃看太阳,看远方,草地上的草比白云更高。
她看到自己的人生围绕灰色的世界一圈圈转落,像从纺锤上转下的纱线。
笔直的没有错的线条正在把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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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卉满度过了一段极其难熬的时间,这段时期后来被她在自传里称为困兽期,这道泾渭分明的分水岭,几乎划清了她与往日的界限。
她昂着头去上学,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鹅,同学们对上次的事记忆犹新,都不敢惹她。
但其实她内心羸弱无比,名声臭了,一戳就碎,她害怕往人多的地方去,陷入了一种臆想孤独的幻境中。
她退掉了上午九点半到到十一点半,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的课,一个人跑到图书馆电脑室,在电脑上看着突突跳动的盘口,将手指握在鼠标上,想象已经进场,离场。
一个带点苍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大盘最近走这么差么?”
卉满扭过头,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坐在自己左手边的位置,手里攥了杯外卖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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