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云卿隐有不忿,忙打断道,“我绝不做小爷。”
耳边传来清朗的笑声:“乐渊大人别急着对号入座呀,本主的意思是现下还缺个小爷,大人府里有没有什么容貌姣好的侍从,送两个给本主当谢礼呗!”
云卿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莫名窝火道:“没有。他们都很难看,配不上郡主。”
“是吗?”慕容璟道,“我看昭元帝君就不错,他之前不就是你的侍从吗?我还以为纪府的下人个个都容貌姣好呢……”
“云澜不一样。”云卿低语道,“他从来都不是下人。”
“那可惜了。”慕容璟满脸遗憾仿佛错失了一大笔钱财,叹着气说,“我这谢礼怕是这辈子都要不到了!”
“只要不是送男人,其他东西,在下都可以帮郡主寻到。”云卿道。
慕容璟沉思了许久,道:“那本主要这世间独一份的东西,别人有的,我可不要。”
云卿道:“好。”
只要他愿意去找,总能找到的。
行了一段路,云卿的目光落在一个身着道袍,留着长胡须,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身上。他盘腿坐在软垫上,面前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几张符纸,边上插着一面小旗,上头印着阴阳八卦图。
这模样,定是道士无疑了。
芸芸众生之命数,皆由天定,然命数非定数,自古以来,逆天改命的也不在少数。
人们之所以热衷于算命,更多的是抱着趋利避害的心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云卿对慕容璟说:“想不想去试试?”
慕容璟打量了那道士一瞬:“说不定是江湖骗子,还不如去找我小姨算呢。”
慕容璟的小姨,兰陵孟氏,当朝国师,九曜国师的真传弟子,亦有半仙之体。
“骗子就骗子了,反正本爵也不缺银子。”云卿一时兴起,走到那老道士跟前,掏出帕子垫在凳上,坐到了他对面,“老先生,可不可以给在下算个命?”
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了那道士跟前的几案上。
那老道士手上捏着一把羽毛扇子,缓缓道:“还请公子将生辰告知老朽。”
“庆永十七年……”他思索了一瞬后又道,“辛巳年皋月廿九日卯时。”
那道士戛然说道:“公子乃纯阴八字,体内必定寒气重,尤其怕冷。”
云卿点点头道:“这我知道,有没有看出点别的?”
那道士打量了他一瞬后,又道:“公子怕是第一次做人吧。”
这是什么话?难道他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都是畜生吗?
随后听那道士又幽幽开口道:“公子请回吧,您的命格太大,不是我区区一个小道士可以参透的。”
云卿听得莫名其妙:“老先生此话何意?”
那老道士将他的银子往回一推:“天机不可泄露,老朽言尽于此。”
待到云卿和慕容璟走远后,那老道士望着两人的背影,低头叹息:“今日不知道什么运气,竟然我碰上了两个。”
不远处走来一小书童,对着那老道士说:“师尊,这女子我倒是能看出来,可这男子又是何人?”
“随她一同来的人。”
两人往回走去,慕容璟忽然打趣道:“你八字纯阴?”
“嗯。”
“有意思。”
云卿本就被那老道士说得云里雾里,这下更是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这么看,我俩还挺配的。”慕容璟露出个坏笑,“我八字纯阳。”
云卿怔了怔,半晌后反应过来道:“你胡说,你明明跟我同岁。”
“谁说我跟你同岁的?”
云卿瞪大了眼,道:“你竟然谎报年龄?”
慕容璟戳了戳他的脑袋:“本郡主需要谎报年龄吗?这生辰八字呀,不应该看出生年龄,而应该看魂魄年龄。”
“可这魂魄年龄不就是出生年龄吗?你难道还记得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啊?”
慕容璟笑着点点头:“还真记得,上辈子捡到过一只小狐狸,蓝色眼睛的,特别可爱。”
狐狸?动物?蓝色眼睛?再想起那老道士说他这辈子第一次做人?
“慕容璟,你……”云卿窝火道,“又戏弄我。”
慕容璟乐不可支,笑得差点岔了气,看着他因为生气而蓝色渐显的眼眸:“你别说,这么一看,你还真挺像狐狸的,脸小,鼻子小,嘴小,除了眼睛大,哪都小,下巴还尖。”
她直接伸手按在云卿的太阳穴上:“就是这眼睛跟狐狸不太一样,要是上挑就更像了。”
云卿水灵灵的大杏仁眼硬是被她拽成了丹凤眼:“算了算了,还是原来好看些,毕竟也不是所有狐狸眼睛都是朝上的。”
“这下垂的眼角显得人无辜,干了坏事也没人信,特别适合撒娇装可怜……”
云卿也不甘示弱地回击道:“我看你上辈子肯定是只花孔雀,天天开屏。”
“可是会开屏的孔雀都是公的呀?”
云卿被噎了一口,愤愤反驳道:“那你就是花蝴蝶,整天采蜜,万花丛中过,满身都是叶……”
“那总比狐狸精好……”
“我才不是狐狸精……”
“谁说狐狸精就得是女的呢?说不定迷惑纣王的妲己其实是个男的呢……”
“你要不要换个女装试试……一定很好看……”
……
天色已晚,街上人群渐渐散,两人打闹着穿街越巷,走着走着便到了慕容府门口。
清悦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云卿顺着慕容璟的目光望去,只见慕容府的正门口立着一个宽袖长袍的男子,旁边站着个侍从。
他从未见过此人,但从慕容璟的反应来看,依稀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前一瞬脸上堆满的笑意霎时荡然无存,慕容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男子冷冷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妻主回来。”
慕容璟的面色骤然寒了寒,不自觉地瞟了眼云卿,又看向薛灵沢道:“说过多少遍了,叫我郡主。”
一旁的阿晋先开了口:“郡主,郡君见您这么晚未归,不放心您,在这儿等您许久了。”
兴致全无,气氛微妙,云卿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里,怎么看都是不合适的,一时浑身不自在,强压下拔腿就跑的冲动,故作镇定地对慕容珺的薛灵沢合袖一揖:“郡主,郡君,在下先回府了,来日再来拜会。”
慕容府到纪府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三里路不到些,慢慢地踱步,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能走到。云卿只身一人游荡在空空的长街上,脑海里不断划过方才的场景。
他虽知慕容氏与薛氏不过是氏族联姻,慕容璟一直都不待见薛灵沢,可毕竟人家也是成了亲的。
他虽没主动去勾搭慕容璟,可从来都是不主动也不拒绝,所以在看到薛灵沢的那刻不自觉地心虚,明明只是小打小闹地逛了个街,却有种被捉奸的尴尬错觉。
身后传来轻飘飘的步伐声,云卿回头望去,是慕容璟。
她这都不能算走来的,应该说是用轻功飞过来的。
“你不是回府了吗?”云卿垂眸问道。
慕容璟同她并排走着:“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认得路。”云卿目光闪躲。
“已经亥时了,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独自走夜路,也不怕被歹徒抓去。”慕容璟道。
云卿没想到这层:“我会一点儿。”
慕容璟冷嗤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如果我是歹徒,十个都不够我打的……”
云卿没继续这个话题,边走边凝视着地面,默了半日才道:“慕容璟,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
夜很深,看不清脸,可云卿还是能感受到她身子僵了僵。
第28章 杀意起(上)
永昭十一年,长安的冬季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些。
方才露月中旬,便有了撒盐空中方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景致,纪府后花园的常青藤在雪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青翠欲滴。
纪氏全族以及其他九大家族的代表,齐聚昭元帝姬府,欢庆小王姬的百日宴。
当着众人的面,云卿对昭元帝姬和云澜行过礼后,紧挨着纪婠和萧洛的下首,与云柔一同入座。
对面坐着的是慕容珺和慕容璟,他抬眼对上慕容璟的眼,恍若未见般掠了过去,目光停在了司徒楠的身上。
此时的司徒楠正一手轻扣茶杯边口,目光有些涣散,停留在云卿下首的位置。
纳兰昔垚捏着团扇,挡住了大半张脸,只留出一双眼睛,时不时看向对面上首的位置。
高千尘与其妹高千悦同长孙钰和长孙铭相对而坐。千尘正轻抿杯口饮着茶,放下茶杯的同时正巧抬眸对上云柔不冷不热的目光,遂朝她浅浅一笑。
云柔脸一僵,似是偷看被抓到那般耳根一红,把头别了开去。云卿见状对千尘使了个眼色,千尘只得无奈摇头以作回应。
待眼神从千尘那处收回,云卿方才发现千尘的上首,慕容璟的下首处一直有一双紧盯他的眼,这男子容貌乏善可陈,放在长安街上一抓一大把。
那男子此刻夹在慕容璟和高千尘之间,一个美艳动人,一个仙气飘飘,就显得中间这张脸格格不入了。
那日晚上,夜色深,云卿并没有看清他的模样,这时意识到他应是薛氏的代表薛灵沢,同时也是慕容璟的姑爷,那个传说中整个慕容府最丑的主子。
迎着他的目光,云卿似是感受到了眼中饱含的敌意,于是讪讪地避过他,将头转到了正面。又迎上慕容璟那双不放电就能勾引人的眼睛,顿觉自己看哪里都不是,最终只得将脑袋低了下去,凝视着杯中的茶水发呆。
此时,对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静安大人,听闻您家大公子今年已是弱冠之年,不知为何还未成亲呢?”
此话一出,云卿猛地一怔,看向薛灵沢那张相貌平平但暗含凶意的脸。
纪婠没有回答,薛灵沢继续道:“听闻前些日子上官大人曾来提亲,但静安大人一直没给回应,现今当着上官大小姐和大公子的面,不如就定下来吧!”
霎时间,场上之人的脸色瞬间变成了三种,一种是略带慌张,紧张无措的,一种是默默思考,想着反击的,还有一种则是事不关己,等着看好戏的。
薛灵沢的一番话让纪氏和上官氏都陷入了窘迫之中。
长孙钰是个暴脾气,此时牵扯到的人,一边是常年与长孙氏交好的纪氏,一边是与自己有姻亲关系的上官氏,直接冲着薛灵沢没好气地说:“既然是上官大人提的亲,回应自然要等上官大人在场,今日我们来的都是小辈,如今定下不合规矩吧。”
薛灵沢看了眼长孙钰,眼中诸般轻蔑之意丝毫不加掩饰:“据在下所知,长孙二小姐向来横行霸道不守规矩,此刻怎好意思说教他人?”
长孙钰脾气虽暴,却心直口快无城府,此刻被他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驳。
薛灵沢见她气得脸色发青,得意洋洋地继续道:“在下今日听闻一件事情,不知真假,恐怕只有乐渊大人才能回答了。”
云卿已明白他要问什么了,冷眼看着他不说话,心中却暗自埋汰眼前之人仪容不佳也就罢了,脑子里也尽是一摊水。
“听闻乐渊大人有断袖之癖,不知此事可为真?”
纪婠和萧洛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很惊诧,可心里都不由地紧张起来。
若是云卿回答了“是”,那就是坐实了谣言,哪怕如今大周民风开放,也免不了被人耻笑。若云卿回答了“不是”,那再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推脱掉上官氏的提亲了。
只有当谣言仅仅是谣言的时候,才能让想相信的人信,不想相信的人不信。
云卿沉默了半晌,反客为主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薛大公子如此关心在下之事,莫不是看上在下了?”
他将问题抛了回去,薛灵沢顿时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地回应道:“我可看不上你这种勾引别人家妻主的男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傻了眼,就连慕容璟那张平淡无波的脸上都泛出了些许惊诧之意。
云卿霎时有些心虚,可他笃定薛灵沢要面子,于是开口道:“薛大公子说在下勾引别人妻主,那究竟勾引谁家妻主,还请拿出实证。”
薛灵沢被反将一军,他若是说云卿勾引慕容璟,虽然能给云卿带来无数闲言碎语,可同样自己也会颜面扫地,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千尘迅疾帮腔道:“既然空口无凭,那还请薛大公子慎言。”
薛灵沢看向千尘那张俊美绝尘的面庞,心中的嫉妒和愤懑又上了一个台阶,原本目光中尚不明显的杀意和怨气竞相显露:“高公子如此偏帮,莫非是有什么猫腻。我想起来了,听闻阁下也是弱冠之年还未婚配,难不成跟乐渊大人有断袖之情的人是阁下?”
薛灵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千尘也拖下水去,慕容璟显而易见有了愠色。
千尘刚想反驳,只见云柔抢先一步,唇齿相讥道:“阁下今日所说所话,所作所为是以薛氏大公子的身份,还是慕容氏二姑爷的身份,或是兰陵郡君的身份?”
薛灵沢愣了愣,她继续道:“若是薛氏大公子的身份,那今日所谈之事与薛氏毫无关系,阁下这算不算多管闲事。如果是以慕容氏二姑爷的身份,那今日慕容二小姐在此,妻主还未示意,阁下就率先挑起争执,不知丞相大人若是听闻了,会对阁下有何看法。如果是以兰陵郡君的身份,这府中昭元帝姬、帝君,还有昭宁侧君的品级皆在郡君之上,他们皆未发话,郡君便开口责难,这算不算是越俎代庖?”
薛灵沢霎时语塞,众人都对云柔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云柔走出坐席,上前一步,对着昭元帝姬和云澜敛衽行了一礼,道:“今日是小王姬的百日宴,二嫂和二哥设宴是为了欢庆,而不是在这儿为了点小事唇枪舌剑。云柔今日见薛大公子怕是醉了才会说出不妥之言,急于制止难免言辞激烈,在此自罚一杯,还望薛大公子海涵。”说着她俯身从几案上拿起酒杯对着薛灵沢一饮而尽。
薛灵沢其实并未饮酒,更别提醉了,但云柔先打了他一棍又给了他一台阶,就算他天资愚钝,此刻也知道顺势而下了。
回程路上,马车缓慢行进着。
“书果然没白读,看你今天把薛灵沢呛到哑口无言的,估计母亲都在心里佩服你。”晚宴结束云卿和云柔与小王姬玩闹了片刻后,同坐一辆马车回府。
常年被云卿损的云柔久违地听到他夸自己,有些小得意:“那当然,早就听闻这薛灵沢长得普通还不聪明,今日一看果然。你有没有看到璟姐姐那个嫌弃的眼神,虽然我没璟姐姐漂亮,但要是让我娶个这样的姑爷,我也肯定天天在外面找侧姑爷。”云柔边说边叹息道,言语中带着对慕容璟的同情。
云卿想到慕容璟当时一副装作不认识薛灵沢的模样,想来薛灵沢在慕容府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再加之云柔对他的评价,不免产生了一瞬间的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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