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久不回去难道就不穿帮了吗?”云卿说。
“我说你去临安萧府探望老姑爷了,一个月后回。”
“想得真周到。”云卿沉默了半晌道,“那你陪我去趟长孙府。”
“可你有伤……”云柔连忙制止。
“不行,情况紧急。”云卿抓起剑匆匆往外走。
长孙府位于南街,足足有五里路,再加上云柔方才与纪婠说过云卿去了临安,在大街上晃万一被撞个正着可就尴尬了。
两人只能坐着星纪准备的马车前去。
长孙钰得知云卿遇刺后,霎时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哪个王八羔子敢欺负你,老娘去砍了他!”
云卿和云柔劝了好久才拖住长孙钰,答应隐瞒此事。
“姐姐,这剑可有什么特别?”云卿见长孙钰端详着那柄短剑,翻来覆去地查看。
长孙钰皱了皱眉:“这剑材质诚然是上好的,但并不罕见。”
“可昨日我只是隔空一挥,并未触碰到那刺客,他就断喉而亡。”
长孙钰说:“有没有种可能,是你情急之下看错了。”
云卿反复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不可能,若我当时真的刺到了那刺客,刀刃上必定有血迹可循。”
“没错,这点我可以证明,在马车上我想要擦拭这把剑时,并无血迹。”云柔补充道。
长孙钰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一阵沉默过后,温声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剑气,他是被剑气所伤。”
“不可能,就我大哥那点三脚猫功夫,如何使得了剑气。”云柔否定道。
云卿的剑法是什么水平长孙钰也是知道的,她迟疑了片刻后道:“除非,这剑气是剑身自带的。”
“自带的?”云卿疑惑。
长孙钰道:“儿时我曾听祖父说过,在极南之地有一部族,称南越族,后来建立了南诏国,如今大周的南越陈氏也是那南越族的一个分支。几百年前的南越族流传古老一锻造术,每当一名勇士死后,族人都会以勇士的心头血为引子锻造兵器,这样便能将勇士的最后一缕魂魄附在兵器之上,化为剑魂,可在关键时刻抵挡致命一击。”
“所以,这样的剑气只能使一次?”云柔问道。
“每一缕勇士的魂魄在抵挡完对手的致命一击后,便会与剑身脱离,重入轮回。在南蛮,不少家族祖传的兵器都是祖祖辈辈的心头血所化,以先祖的灵魂之力保护后代,所以才价值连城。”长孙钰叹息道,“可当年魏文帝在出兵南方时,南越族中最精通此术的部族分支或被屠戮,或被奴役,后来这锻造兵器之法也就此失传。”
“失传?不是以勇士的心头血为引子锻造的吗?”
长孙钰摇摇头:“在那之后,不少兵器世家都尝试过此法,发现血只是引子,必须配以独特的锻造兵器的方法,才能造出有剑魂之剑。可惜那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参透过这个秘密。”
“所以这把剑?”云卿的眼前浮现起朝露的身影,心道:朝露啊朝露,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把剑从何而来?”长孙钰问道。
云卿还在愣神,未答。
“是朝露姐姐留给我大哥防身用的,她去楼兰进货了,这段时间都不在京城。”云柔帮答道。
“朝露?”长孙钰虽与朝露相识,但只听云卿说到过朝露是孤儿,并不清楚她的来历,“难道她是……南越族的后人?”
三人陷入沉默。
薛府。
“长姐,现在可怎么办啊。”薛灵沢不安道。
在安排刺客的时候,薛灵沢只挑了几个武功一般的。他知道云卿和云柔都不会武功,出门又不喜欢被护卫跟着,很好得手。
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非但没杀了云卿,还阴差阳错让慕容璟带他回了府,又给他俩制造了独处的机会。
还有个搅浑水的慕容琛,也是个三观跟着五官跑的主,三天两头到云卿面前献殷勤,明晃晃地撮合他跟慕容璟。
薛灵洋道:“这么看只能和离,另辟出路了。”
经历了一桩桩一件件,对于薛灵沄想要振兴薛氏,薛灵沢已经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了,与其在慕容府做个挂名郡君,还不如回薛府摆烂。
虽然偶尔会被薛灵沄责怪几句不中用,可毕竟是一家人,怎么也不会亏待他:“长姐,我在这慕容府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薛灵沄斟酌了片刻后,开口道:“等春选过后,我去找慕容淑,提和离。”
大周大范围的官员职位调动每年有两次,一次是春选,一次是秋选。各低级官员的升迁或平调都需要三品几以上官员举荐。
薛灵沄一心想从礼部调往户部,若是这个时候薛灵沢失去郡君的爵位,那对于她来说,可谓是一大不利。
薛灵洋虽觉得薛灵沢是个糊涂车子,废物点心,内心甚至有些略微的看不起他。可薛灵沢从小对他极好,他说到底还是向着薛灵沢的:“大哥,再忍忍,等尘埃落定,我就接你回来。”
慕容府旁院。
慕容璟正泡在药池中,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一女子边给汤池中加着水,边叹道:“他伤得不重,就是体质特殊了些,主上这是何必呢?”
慕容璟面上似有恸色:“多久能恢复?”
女子答道:“你的内力损耗过多,经脉紊乱,至少要三日。”
昨日,云卿上了马车便疼痛难忍,接着昏了过去,浑身发冷,千尘抱着他输送内力才勉强让他的身子有了些许暖意。
千尘虽会武功,可毕竟是从文的,内力不能与常年习武之人相比。
慕容璟见状直接将云卿抱了过去,用手掌抵在他心俞穴上,将自己几乎全部的内力都灌了进去,才让他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点血色。
慕容璟幽幽道:“不知道为什么,明知他不会死,但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女子既无奈又欣慰:“属下跟随主上多年,难得见主上有如此慌乱的时候。”
慕容璟叹了口气,闭着眼道:“玄枵,替我去查清今日刺客的幕后主使。”
“主上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我要证据。”
“好。”
第31章 相纠结(上)
云卿受伤后的第三日,向星纪提出要沐浴更衣。
星纪开始不允,说他伤口还未愈合,不能沾水。
可云卿平日不论冬夏,日日都要沐浴更衣,早已成了习惯。
如今三日未沐浴,已是他所忍耐的极限,在一番讨价还价,两相扯皮中,星纪最终败下阵来。
入夜,云卿泡在了内屋汤池中,星纪在水中内加了些艾叶和药材,叮嘱了几句勿让伤口沾水后,便回到了自己屋内。
云卿躺在汤池里,水汽氤氲,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短短三日的时间,左肩的伤口已经半愈合,可绽开部门的血肉仍是触目惊心。
过了子时,便是畅月的朔日了,不出意外,还有三日朝露便能到达玉门关外。
云卿掐指算着日子,心想着待到年末,朝露就能回京了。他的满腔疑问,到时自有答案,不必将困惑留到来年,心似乎沉静了些。
他刚闭上眼,想要在这池温暖的糖水中休息上片刻,顺便理一理脑中纷乱的思绪之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动吸引了他的注意:“谁?”
云卿环顾四周,见屏风后有一人影。
那人知道自己被发现后,并无躲闪的意思,径直从屏风后走出,步态轻盈,却有着一种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随着他的靠近,云卿在氤氲的水汽中逐渐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是一个极其阴柔俊美的少年,浓眉妙目,眼眸流转间甚至带着点摄人心魄的妖气。一袭玄色锦袍,金线交织,华贵无比。他立定在汤池边,选了个距离云卿最近的位置后,盘腿坐到了地上。
云卿凝视着他那双妖冶勾人的眼睛,不由地想到了慕容璟:“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那少年嘴角微勾,露出邪魅一笑:“本王在自己家中,看……看……美男出浴。”
云卿明白过来他就是慕容淑的小儿子慕容琛,听到如此虎狼之词,霎时间窘迫不堪,想要往下沉,让汤池中满池的花瓣盖住自己脖子以下的部分,但想到左肩靠下的伤口,只能作罢。
他正要伸手扯过一旁的浴巾,试图挡住自己露出水面的锁骨和那截肩膀。
谁知慕容琛反应比他快半拍,还没等他够到浴巾,就一把夺了过去,放到了他双手不可及的位置。
“你……”云卿无语。
慕容琛从袖口掏出一精致小巧的盒子,打开盖子,云卿嗅到了淡淡的药香味,慕容琛看着他左肩的伤口,道:“这是陛下赏赐给母亲的金疮药,对治疗伤口有奇效。”说罢,他便蘸取一点药膏,试图往云卿的伤口上涂。
云卿避开说道:“所以,你是来给我上药的?”他有些不信,上药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星纪这几天也给上了不少次药,可慕容琛非要偷偷躲在屏风后面等他沐浴的时候来。
“这个只是顺便,主要目的嘛……刚刚已经说过了。”少年拖着调道。
云卿感觉呼吸慢了半拍,不自然地转过头去,仿佛能听见脖子和头连接处咔咔作响的声音:“药你放着吧,我自己有手。”
慕容琛的眼底流露出浓重的失望来,夹着嗓子道:“乐渊大人,你就别为难本王了。二姐特地叮嘱我要亲自给你上药,若是我办事不力,回头定没有好果子吃。”
云卿本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不适,但注意力顷刻被一个名字吸引了去。
“慕容璟?”云卿想起自己来慕容府已有三日时间,但连慕容璟的影子都没见到过,“为何让你来,她这几日去了何处?”
慕容琛笑颜微展,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来:“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想我二姐了?”
不愧是姐弟俩,长得像就算了,连说话都是一个腔调,与之动怒就如同一拳挥在棉花上一般。
云卿只能将计就计,对付厚脸皮的人就要用厚脸皮的方法。
他背过身去,整理好表情,提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慕容琛道:“本来挺想的,现在不想了。毕竟你们姐弟俩长得差不多,看到你不就等同于看到你二姐吗?况且……”
慕容琛果然因他倏忽之间的转变措手不及,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来:“况且什么?”
云卿伸手点在他的下巴上,微微抬起:“贤弟应该听说过本爵有断袖之癖吧……”
慕容琛原本松懒的身子顷刻间僵了僵,脸上也显出几分突如其来的慌乱来。
“我走了,你慢慢洗吧。”他随手将药盒搁在一旁,准备溜之大吉。心中惊惶不安,自然慌不择路,在起身之时脚下猛地一滑。
待云卿反应过来后,慕容琛已经直直地跌入了汤池之中,水花连同着花瓣,飞溅了半间屋子,巨大的动静下,守在门外的护卫破门而入。
“乐渊大人,您没事吧!”护卫们径直绕过屏风,冲进了里间。
一众人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目瞪口呆后片刻,领头的护卫拔剑而出,朝着慕容琛而去。
此时的慕容琛刚被从水里探出头来,被汤池中草药浸泡的水以刺激,眼睛疼得要命,根本睁不开,对眼前的危险毫不知情。
云卿知晓这护卫定是把慕容琛当做了刺客,劝阻不及,只能伸手握住了即将刺向慕容琛的那把剑,鲜血顺着刀刃渗出,滴落,染红了汤池的一隅。
“他不是刺客。”云卿强忍着痛说道。
此时,慕容琛恰好整理好遮盖在脸上的缕缕湿发,露出脸来盯着眼前那把离自己鼻尖仅有一寸之遥的剑和云卿松开剑刃后深可见白骨的手,心猛地一惊,下意识地躲到了云卿身后。
那护卫脸色瞬间煞白,他意识到方才若不是云卿阻止,如今已闯下大祸,忙跪下求饶:“小的不知是小王爷,求王爷恕罪。”
是惊魂未定的恐惧,也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次日,云柔来慕容府探望,云卿自知昨日之事无法相瞒,只能如实告知。
云柔见到云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一时火气上头,数落了慕容琛一通,慕容琛低头坐在一旁,自知闯了祸,只能一言不发。
待云柔走后,他扑到云卿身边,憋了一大串话要说。
云卿屏退了左右,独留他和慕容琛二人。
“云哥哥,我昨日骗你的,二姐说过让我拿药给你,但没说要我给你亲自上药。”他有些吞吐,“我昨天拿药来的时候,听星纪说你去沐浴了,所以一时起了玩心,想要扮鬼吓吓你。”
云卿看着眼前的少年,虽有着“一肚子坏水”,却也不失单纯可爱。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眼前少年的头顶,然后在他前额上弹了一下:“没事,本爵原谅你了。”
那少年暗下去的眼眸中似有熹光成影:“那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二姐。”
此刻装无辜果然另有目的,云卿沉思了片刻道:“要我不告慕容璟也行,但本爵不做亏本的买卖。”
慕容琛恍然大悟,看来这场谈判比他想象的顺利,刚想继续推进,心中却隐隐生出一点顾虑,于是问道:“不过我先问你个问题,你不能骗我。”
云卿点点头。
“你说你是断袖,真的假的呀?”慕容琛神色有些为难道。
“假的。”
“那我就放心了。”慕容琛松了口气,“以后关于我二姐的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卿面上不显表情,实则欣喜若狂,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慕容琛趁机再献殷勤。他斟了一杯茶,奉到云卿嘴边,云卿接过茶轻抿了一口。
“二姐夫,请慢用。”慕容琛谄媚一笑。
云卿霎时变了脸色,低声斥道:“胡说什么。”
慕容琛嘴角抿着一丝坏笑:“反正早晚都要改口,提早点有什么关系。”
云卿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慕容琛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又补了一句:“就私下叫。”
云卿没点头,也没摇头,眉头微微有些蹙着。
慕容琛又俯身依偎至云卿身边,拊掌贴耳道:“我二姐已经在盘算着和薛灵沢和离了。”
云卿目光一滞,慕容璟与薛灵沢成亲多年,虽对其百般冷落,可从未有过休夫的传言。
如今因他之故不惜与薛氏撕破脸,他心里生出一种隐隐的愧疚,但这愧疚之中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期待。
他沉默不语看着慕容琛,听他继续道:“只是休夫或者和离都需要一个由头,这薛灵沢虽然三天两头弄些小事情,可也没犯什么大错,这点有些麻烦。”
云卿想了想,自作聪明道:“成亲多年没孩子……算不算理由。”
慕容琛倏忽皱眉,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就更不行了,你也不想想,我二姐那么多侧室,一个孩子都没有,难道不成了她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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