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塔国王千叮万嘱,儿子兰卡他尚且能放心,唯有女儿兰珠个性桀骜,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老国王絮絮叨叨,听得乌塔公主心中烦躁,她一口应承,原也打算为国献躯,可一见沈思之后,便改变主意了。
西域各国民风开放,公主素来自我,性情奔放洒脱,当场便拦住沈思不肯放他离开。
沈尚书年轻时桃花运极旺,被家中长辈帮忙劝退不少,他自己亲手拍飞了不少,不料人到中年还能飞来桃花,还是乌塔公主这朵又野又横的巨型桃花。
巨型桃花扒拉在沈尚书身上,沈尚书是打也不行,骂也不行,推又还推不动,只能苦口婆心与桃花耐心劝说。
谁知公主油盐不进,任凭沈思费尽口舌说家中已有妻女断不能休妻另娶臣年纪甚大不堪为公主良配请公主三思要以国体为重云云。
乌塔公主就是不依不饶,不肯放他离去。
恰巧乌塔王子紧张妹妹安危,带人来到妹妹房间,然后就看见了这混乱糟糕的一幕。
公主见到自家哥哥来了,一把撒开沈尚书,扑到自己哥哥的怀里,将刚刚被自己扯掉的一截袖子往上提了提,嘤嘤哭泣。
瞬时从刁蛮求嫁的悍妇变成了娇弱无助被人欺负的小娇娘。
“怎么办呀,兰卡,沈大人把人家的身子都看光了。”
一旁被公主轻薄得衣裳凌乱头脑发晕的沈尚书,此时闻言瞬时想要昏倒。
公主身材高大,四肢粗壮,孔武有力,沈尚书为保全清白,与公主抗争许久耗费了颇多体力。
此时双腿无力跌坐在地上,这般狼狈模样再配上嘤嘤哭泣的公主,倒像是两人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引人遐思的事情。
乌塔王子勃然大怒,那时太子在场,无奈之下,只能把沈思拘押了起来,交给了肃王。
此事事关两国邦交,又关乎公主声誉,所幸那日乌塔王子和太子所带之人皆是贴身亲信,此事便被压了下来。
当日负责驿馆值守之责的护卫全部重罚。
罚是罚,但拘押的只有沈尚书,肃王办事历来滴水不漏,是以外界这几天才有诸多沈家获罪落败传闻。
太子揉了揉眉心,“沈尚书虽有些冤屈,可此事未了,不宜张扬。”
肃王眼眉微挑,“沈微婳不会知晓半分。”
太子又与肃王说了些其他的事情,门外有侍从禀告皇后娘娘驾到。
太子与肃王一起起身迎接。
皇后凤驾光临,见到肃王也在,和蔼道:“靖哥儿也在啊。”
太子和善提醒,“母后,三弟去年行过冠礼便已赐封。”
皇后道:“太子自己不也还喊着三弟三弟的,天家也是寻常百姓家,本宫就喜欢喊你们哥儿,那些虚名都是留给外人喊的。对吧,靖哥儿?”
肃王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太子笑道:“母后教训的是。”
皇后今日特意来,是为太子选妃之事。原本太子早该纳太子妃,只因要与乌塔结盟联姻,太子妃位便一直空悬着。
沈思之事皇后是知道的,那日驿馆遇刺后,虽然并无要紧之人伤亡,但兹事体大,皇上与皇后得知消息后便即刻亲自前往驿馆安抚乌塔国众人。
皇后原想宽慰乌塔公主一番,说太子不是心胸器小之人,被人撞见更衣看见一条胳膊不算什么大事,公主可以照样嫁进我家。
不料乌塔公主竟在皇后面前郑重声明,自己非沈思不嫁。
看着原该做她儿媳的人哭嚷着要另嫁他人,即便这儿媳人选她并不十分中意,此时的皇后心中亦滋味难言。
既然太子与乌塔公主联姻不成,她作为太子生母,怎能让儿子耽误下去。
今早她去院子里赏腊梅,忽而从旁边跑出两个孩子,俏皮活泼,玉雪可爱,手中举着宫人折下来的梅花枝在树林里追逐嬉戏。
正想问,这是谁家的孩儿,忽然瞧见唐贵妃和端王缓缓走过来,边走边说笑。
皇后这才想起,这是端王的两个孩子。
这样一副景象落在皇后眼里,她又气堵又歆羡。
皇后年轻时生孩子便比唐贵妃落后,让端王比太子早出生了几年,如今孙子还落后,教她如何甘心。
势必要快马加鞭赶上!
皇后再没心情赏花,扭头转身径直去找皇上,无论如何都要抓紧时间给太子选妃。
“明年开春后,本宫便开宫设宴,请京城各世家姑娘来宫里赏花小住,太子你看如何?”
太子恭谨道:“谨凭母后安排。”
皇后又看向肃王,“靖哥儿年纪也早到了,这次也一并看看。”
肃王朝服宽袖中的手微微一紧,迟疑一瞬后,面色沉静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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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婳:父亲,你害得女儿好惨。
沈思:女儿啊,父亲也不想啊!
肃王:婳儿,我以为你要关注的重点是皇后要我选妃。
微婳:无妨,你去选吧,不影响。
肃王:……
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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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口中应承,样子却并不动容,只是端坐在一旁,轻轻端起茶盏抿着了一口。
皇后看着他喝茶,又看着他将茶盏放下,等了他许久,除了那个好字,便再无他言。
肃王高鼻薄唇,容貌算得上是极为英俊,一双眉眼与早逝的德妃甚俏,只是肃王漆黑眼眸冰寒冷郁,不似德妃那般温和软融。
皇后想,若是肃王没了那浑身迫人的寒气,当真比太子还要惹人注目几分。
想起德妃,皇后心中泛起一阵愧疚。
当年大梁征战南邵大获全胜,为昭显大梁天威赫赫,皇上带嫔妃出巡新收进大梁版图的南邵旧地。
恰逢那时候小平宁高热不退,皇后想去当地颇有名气的六方寺为平宁祈福,德妃见她焦心煎熬又放心不下平宁,便自告奋勇说自己愿替皇后前去。
若不是德妃替自己去六方寺,也不会遭到南邵皇族余孽的半路劫持虐杀致死。
在匪徒冲进凤驾之前,一起同去的小韩凌靖被德妃藏到了车内的暗格里,躲过了一劫,但母妃惨死的样子却被只有六七岁的韩凌靖透过缝隙看到了。
肃王小时候是多么乖巧活泼的一孩子,自母妃出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小小的孩儿,看人的时候眼底总是泛着一层冷意,似乎那颗活泼温暖的心也随着他母妃死去了。
德妃去世后,皇后曾亲自抚养过肃王好几年。那孩子原也对她甚是冰冷寡情,但皇后在他生病痛苦时像对待亲生孩儿那般日夜看顾,这孩子才渐渐放下心蒂,慢慢同太子和平宁亲近起来,但对待皇后,仍是恭谨有余而无母子亲昵。
如今德妃就剩下这么一点血脉,她怎能不好好看顾。
“靖哥儿,或是你心中已有所属,可以跟本宫……”
“皇后娘娘,臣想起大理寺还有要事,耽误不得,先行告退。”
肃王起身朝皇后和太子行礼,退出了东宫,形色匆忙,当真是走路生风。
“这孩子……”让他选妃,竟似要他命似的。
皇后叹气,又想起街坊传闻,都说肃王不近女色,应是有龙阳之好。
从小到大看养大的孩子,皇后不信,但一想到他整日扎在刑部、大理寺那些男人堆里,且刚才还那副样子,她又没来由地担忧起来。
太子虽没有纳太子妃,但是身边早有几个侍妾,皇后曾在肃王开府立院之后曾去过一趟肃王府。
空空荡荡,乌黑沉沉,什么也没有,唯有四方高墙。
她就不明白了,这孩子怎么在刑部大理寺待得还不够吗,偏要把一座王府建成监舍的模样,回到家还把自己关在里面。
皇后面带忧色地看向太子:“你说,靖哥儿该不真的是……”
太子知道她忧虑什么,宽慰道:“母后放心,没有的事。”
皇后还想问问太子,那怎么看得出是没有的事,结果太子又道:“母后,儿臣约了户部的朱大人,不若母后先行回宫歇息,儿臣改日再去看望母后。”
皇后瞪他一眼。
得,孩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主意。
太子却不以为意,亲自搀扶着皇后的手,将她送出了东宫。
肃王出了东宫径直去鸿胪寺寻了一名译官,随后又赶去驿馆。
见到乌塔王子,肃王也不拐弯抹角,将那两张画像取出。
“殿下可曾见过这两人?”
兰卡拿起这两张画像细看了一下,疑惑问道:“这是那日行刺的刺客?”
兰卡说的是汉话,不甚标准,带有些口音,但还是听得清楚。
肃王道:“不是。是另一宗案子的疑犯。”
兰卡一听,将画像放回案上,声音顿时有些冷沉,“王爷当真悠闲,那日行刺之事未了,又揽上这不相干的差事。”
“职责所在,还请殿下勿怪,本王也是想着驿馆人多,或许能有人认出这两人身份,便来碰碰运气。”
兰卡觉得肃王甚是无聊,似还有戏弄之意,正要发作,却见身边的侍从脸色有异。
那侍从俯身在兰卡耳边用乌塔话说了什么,又拿起其中蒙脸的那画像指指点点。
兰卡脸色也变了。
那译官极其会见机行事,见兰卡与侍从是用乌塔话交流,便将二人所说一字一句同时翻译给肃王。
肃王脸色泰然,并不惊讶,似乎早如心中所料。
此次乌塔出使大梁人数众多,遇刺那日混乱不堪,众人对鸿胪寺地形不熟,大家东躲西藏,重要官员贵眷虽无伤亡,可侍从护卫却是死了好几个。
事后清点伤亡,唯有一个马夫不见了。大家惊魂未定,未将一个小小马夫放在心上,以为他是被凶徒杀了或是自己跑着躲去那儿又出了别的意外。
肃王将人像取出让兰卡辨认时,他身边侍从这才发现,蒙面之人与失踪的马夫极像。
乌塔国原本就是经商大国,西域各国各族普通百姓为了生计会常驻乌塔国,使团中奴仆杂役不少,虽然严格挑选把控,也难免出现疏漏。
兰卡问道:“此人与什么案件有关?”
肃王将伍家村之事说与兰卡。
恰逢两国缔交之期,他手下的人千里迢迢在大梁杀了几个老百姓,又在驿馆行刺之后失踪,其中要害关系不由引人深思。
兰卡没有了刚才的恼怒,一双深棕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迷。
不管此人如何潜入使臣队伍之中,在大梁看来,都与乌塔脱不了关系。
眼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至于众人遇刺受惊、妹妹兰珠胡闹,在结盟缔交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兰卡早就听闻肃王执掌刑狱素来是雷霆手段,他说碰碰运气,不过是走个过场让自己知道罢了。
他与肃王对视一眼,诚挚说道:“有劳王爷费心了。”
肃王道:“应当的。”
既然打过招呼,肃王便不客气,当场着人再次仔细查询当日遇刺时个人情形。
一直忙到酉时末,驿馆众人当时的各自情形基本能说得清楚,唯有沈尚书躲避时所走的路径颇为奇怪。
驿馆为接洽乌塔王子,早在半年前便已扩建翻修,屋舍暖阁园林都添置了不少。
沈尚书早年曾任鸿胪寺卿,虽对新增庭院屋舍不熟,但总归不会贸然从前面闯得进只有女眷居住的后院。
肃王侧头看向身边的侍卫,冷声问道:“鸿胪寺的陶大人为何告假?”
乌塔皇族来访,鸿胪寺一干人等忙前忙后了好几个月。
陶江舟是喜爱争功之人,驿馆翻修建成后,皇上和太子亲临,他陪同参观,得了好一通夸奖。
劳心劳力忙了这么久,最后露脸邀功的关键时刻却隐身不见。
李简恭谨回答道:“陶大人因容貌破损难以见人,所以告假。属下听说,陶大人五年前瞒着陶夫人在外养了一个外室,不知怎的,那外室忽然带着一个孩子闹到陶府,说要给孩子入陶氏族谱。陶夫人当晚便抓破了陶大人的脸皮,还请了太医院的林太医去诊治。”
请太医去诊治,那当真是被打得头破血流了。
陶江舟夫人在京城之中素有悍妇嫉妒之名,跟陶大人闹翻厮打并不出奇,出奇的是那养在外面的外室,既然都好端端地在外养了五年,为何会忽然发作去惹怒陶夫人。
肃王冷哼一声,翩翩又是一桩巧事。
“去查一下陶江舟那外室。”
“是。”
李简见驿馆事毕,便道:“王爷可要先回府?”
肃王偏头看了一眼乌黑的天,道:“去大理寺。”
沈思在大理寺里待了好几日,自己一人偏安于一个小小厢房,外面有人把手看护,他每日都在郁闷委屈惶恐中度过,今日倒是想开了些。
皇上英明,太子宽厚,他虽然莽撞有失,但总不至于要治他死罪,家人应也不会受到牵连。
沈思早早洗漱正想睡觉,谁知肃王一阵风似地撞进来。
肃王身上自带的凛冽寒气夹杂这门外带进来的冷风,将沈思刺了个清醒,那颗刚想要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
“深夜叨扰沈大人,多有得罪。”肃王眉眼硬冷看着沈思,话虽如此,却并无多少实诚歉意。
沈思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不知肃王深夜到访,有事?”
这大半夜,肃王带的人不多,不像是要拎他去提审关押,更不像是要即刻放他出去的样子。
“沈大人可曾见过此二人?”肃王将那画像放在他面前。
沈思往案上的画像仔细一看,将那张蒙面人的画像拿起,李简适时地将灯盏挪过去,好让他看得清楚。
沈思将手覆在人像蒙面之处,只看那眉眼,“此人似在那里见过。”
忽而眼眸瞪圆,涌上愤恨之色,“这是那晚推搡拖拽我去后院之人!”
原来那日刺客行刺之时是在接风宴之后,众人解散,沈尚书作为主宾之一留到了最后,谁知不知怎么的忽然场面混乱起来。
那股子刺客想来不甚熟悉驿馆布局,东冒出几个,西冒出几个,四处有护卫高喊“护驾!护驾!”。
沈尚书为着还有公务要交代属下落在太子之后,正要往前冲去,却被前面的人推搡着往后面躲。
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寻到太子,却听见有人高喊“杀人了!”
他心神瞬间慌了,此时有人推搡着他往后赶,叫嚷着“大人,前面危险,快往后面躲。”
他便也糊里糊涂被推搡着到了后院,在混乱之际撞开了乌塔公主的房门,然后就被公主缠上了。
沈思面上充满愤然,连声音都在因震怒而颤抖:“若不是这些人,臣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
昔日的探花郎,淡墨青衫,折得贵枝,在人流如织的街坊闹市中骑马赏花,是何等的肆意潇洒,风流倜傥,如今却囿困于小小一间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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