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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骨为刀(重生)——鱼苍苍【完结】

时间:2024-04-04 17:14:28  作者:鱼苍苍【完结】
  宫侍走入,见沈林打翻水盆湿了衣摆,忙去寻干爽的衣裳。
  阁外的灯影更亮,脚步声也更近了。
  洛久瑶心惊胆战的躲在柜中,头脑因紧张愈发清晰,涌上心头的却是另一件事。
  沈林方才是醒着的!
  他醒着……那他听到了多少?
  她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都说了些什么?!
  这样想着,她缩着身体靠在木板上,颇有些生无可恋。
  宫侍去寻干净的衣裳未归,一众挟长刀的侍卫涌入房中。
  “沈大人。”
  为首之人朝沈林行了个礼,“明正司传唤,还请大人随我们走一趟。”
  洛久瑶顿然警觉。
  明正司隶属三法司,是先帝设下处理皇城中重案的司署,洛淮继位后曾欲废除,却因其中势力盘根错节,屡次有世家之人阻拦未能彻底废去。
  但多年来,明正司的权利一步步被架空,时至今日已没有了在外查案的权利,成了第一重审讯重案疑犯,记录口供的地方。
  大门敞开着,沈林不慌不忙地回身披了件外袍。
  他问:“是谁人下的传令,因何事传唤?”
  为首侍卫:“是明正司的冯大人,为的是贺尚书一案。”
  凉风涌入,沈林轻咳两声:“贺大人如何?”
  朝中皆知沈小御史的身子骨不算好,侍卫也知其今日在怀明湖落了水,见沈林面色发白,那人也不忍厉色以对,一五一十道:“贺大人,溺水身亡了。”
  沈林面色平静,坦言:“我平素与贺大人无甚来往,今日被带来休息后一直留在阁中,大半时间昏迷着,冯大人怕是要白查一趟了。”
  “大人说的属下不得而知,属下只是按上面交代的公事公办,还请大人莫要为难。”
  见沈林面色坦荡,为首侍卫又解释道,“贺大人溺亡,据赴临春宴的人所言,贺大人曾与您单独交谈过——也就是说,最后与贺大人单独相处的朝中官员是您,冯大人这才命属下请您前去。”
  沈林没有为难他的打算:“我随你们过去,但既已将我当做疑犯,也该让我知道贺大人是何种死状?”
  涉及内情,为首侍卫不再应答,抬了手,身后一众人便要围上来。
  沈林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送来新衣物的宫侍:“方才我的衣裳被水打湿了,如今病未痊愈,跟你们去可以,总要容我更衣?”
  为首侍卫思索一下,想着今日之事尚未有定夺,八成是与沈御史无关的,于是带侍卫退至殿外:“还请大人动作快些。”
  房门关拢,沈林放下衣物。
  他快步走至立柜前,将门开了半扇,轻声道:“殿下都听到了。”
  洛久瑶:“你白日才说过贺家有些蹊跷,贺尚书后脚就死了。”
  沈林点头:“臣如今背了杀人的嫌疑,殿下还是不要与臣走得太近。”
  况且月黑风高,九公主出现在外臣歇脚的小阁里,也不合规矩。
  洛久瑶却看着他,问道:“我若与你走得太近,会怎么样?”
  沈林没有回答她,转身自案上取了只未燃的灯盏,又递来一只火折子。
  “臣离开时会关拢房门,殿下等到阁中彻底清净下来再离开,便不会与臣沾上关系。”
  他道,“此地无人,宫人不会留守,届时殿下若是怕黑,便燃一盏灯吧。”
  洛久瑶心下微动。
  一念之间,她自柜中直起身,又牵过他的衣袖,抬手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
  “沈林,你的额头还发烫。”
  风寒未愈,再去明正司遭一场审问,可怎么撑得住?
  沈林却扶她重新坐下,微微合拢些柜门:“殿下的手也在发烫,回去后还请好好服药歇息,伤处也别忘了涂药。”
  “沈林。”
  洛久瑶一手扒在门上,目光闪烁,“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微凉的指尖触过来,轻轻将她的手推回柜中。
  柜门吱呀呀的,关拢了。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过,房门再次打开。
  外面忽而传来一声通报。
  “禀报大人——属下方才前往延箐宫,未能寻到九公主。”
  为首侍卫道:“殿中也仔细搜过了?”
  侍卫应:“已搜过了,两个近身宫侍皆说公主傍晚时一直待在宫中,醒来后才外出透气。”
  为首侍卫再次下令:“一并收押,找到九公主前不得放人。”
  沈林状若无意抵住未关的房门。
  “此事竟还与九公主有所牵扯?”
  宫中言论散播极快,左右也是瞒不住的,为首侍卫扬了扬下巴,示意但说无妨。
  侍卫行了一礼。
  “回大人话,是贺小姐,自南蓉园旁的灯花台——坠落身亡了。”
第15章
  旧岁末,一场临春宴,宫中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
  礼部尚书贺大人溺亡在怀明湖,其女贺令薇坠亡在灯花台。
  临春宴罢,淑妃派人告知贺尚书其女因落水暂留南蓉园一事,贺尚书得到消息后本该独自乘马车回府。
  但直到宫门下钥,贺家的车夫没能等到贺尚书,只等到了随贺小姐入宫的侍女,道是小姐有宫侍伺候,命其提早回去抓些风寒药备在府中——直到宫中侍卫晚时巡夜,在怀明湖中发现了贺尚书的尸体。
  与此同时,路经灯花台的宫侍在高台下瞧见了贺小姐摔作支离的尸身与栏杆上的一片衣料。
  贺小姐白日曾与九公主有过争吵,更与其双双跌入怀明湖,除却侍奉在侧的宫人,案子最大的嫌疑便落在了九公主的头上。
  洛久瑶躲在柜子中,完完整整的听了侍卫的禀报。
  门开了许久,风顺着柜门的缝隙透进来,有些冷。
  她将手覆在额头的布巾上,却发现手心还是滚烫。
  可她的身体已止不住发寒颤抖,好似流淌的血液都结了冰霜。
  听那侍卫通禀过,沈林皱眉:“如此说来,你们不如再到灯花台去寻一寻九公主的踪迹。若她真的是凶手,发现自己留下了痕迹,定会到灯花台亦或南蓉园销毁罢?”
  阖宫寻不到人,为首侍卫索性听沈林所言,命人再去搜寻。
  门扉彻底关合,掩下金属落地的‘当啷’一声响动,灯影与脚步声齐齐远去了。
  洛久瑶没有打开火折子,也没有引燃烛火。
  空荡,寂静,她手中捧着未燃的灯盏,身躯和眼睛便好像不再惧怕黑暗。
  直到周遭彻底无声,洛久瑶推门走出。
  她借着穿透窗纸的月色摸到门旁,也摸到了沈林关门时扔入的令牌。
  令牌冰凉,青铜所制,刻着‘明正’二字。
  是明正司的铜令。
  沈林不会无缘无故将令牌留给她,这件铜令定能在明正司起到不小的作用。
  洛久瑶将令牌收入袖中,缓了一会儿神。
  自今日到白鹭亭后的一桩桩事情好似都发生在瞬间,而她只能被动的接受一个又一个事实,来不及梳理分毫。
  夜有些深了,她的额头还发热,热温将躯骨蒸得发软。
  自后窗翻出,洛久瑶循着原路返回延箐宫。
  宫中一晚发生了两桩案子,又是关乎朝中重臣的命案,巡夜守卫一下多了数倍。
  纵然洛久瑶对回宫的路线熟悉,也已足够小心翼翼,却好几次险些被巡夜的守卫发现。
  亥时,守卫换值,洛久瑶择了条近路,借着两班守卫交接的空隙绕入御花园西的小回廊。
  行至回廊尾,窗格外晃入巡夜人提灯的影。
  洛久瑶心下一惊,弯身躲过灯盏照来的光,掌心已尽是冷汗。
  小腿的发软令她险些跪伏在地,她强撑着石壁,快速寻找旁的出路。
  黑影踏过廊檐悄声落至身后,一把捂了她的嘴,又提着她的腰翻入回廊侧层叠的假山石中。
  巡夜侍卫提着灯盏穿过回廊,没发现异样,又走远了。
  沉水香的气味笼在周身,伴随一声沉而冷的警告:“闭嘴别动,不然现在就给你扔出去。”
  洛久瑶本也没想叫喊,反而被那声警告惊到,肩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打湿,右手的指骨剧烈颤抖起来。
  大概是见身前人抖得太厉害,洛久珹放下捂着她嘴的手,斥道:“你抖什么?我哪儿有这么吓人?”
  洛久瑶冷汗不止,回过身,还记着向他行礼:“夜深人静,皇兄怎会在此地?”
  “我若不在此地,方才你就叫他们发现了,走夜路还穿着件累赘的氅衣,真不知你究竟是蠢还是傻。”
  洛久珹冷哼,“你问我?我都还未问你,怎么当缩头乌龟缩了半月,再从壳儿里爬出来,就连杀人的勾当都敢做?”
  洛久瑶手脚发软,只能应:“多谢皇兄。”
  见她知趣听话,洛久珹又冷哼一声,不由分说扯过她的胳膊。
  “这儿离你那偏僻的地方有十万八千丈,先随我回宣明宫。”
  洛久瑶不想与他一起,却不得不承认眼下他是对的。
  经逢方才那一遭,她身骨绵软的几乎连站立都难支撑。
  不等她回答,洛久珹将她氅衣后的兜帽草率扣在发顶,再次自腰际将她整个儿提起,拎小鸡一样拎回了宣明宫。
  进入殿内,洛久瑶总算松了一口气。
  殿内的灯火很亮,入眼是华美的汴绣屏风,紫檀小几,还有案上的冰种白瓷盏——当年容妃被打入冷宫,静妃带走洛久珹,这么多年一直捧在手心宠着,宣明殿的一器一物皆华贵非常。
  洛久珹早遣散了侍从,指一指屏风后的小榻,示意她可以坐下。
  洛久瑶不坐,强撑着站在原地:“多谢皇兄,子时守卫换值后我便离开。”
  洛久珹面上显出不耐神色,按她坐在榻上,顺带着抬手贴了贴她的额头。
  他冷笑:“脑袋烫的都能炒盘菜了,还想在外面乱跑?”
  洛久瑶却没法安心坐着,神色认真:“这个时辰在皇兄宫里,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似乎才意识到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洛久珹沉默一瞬。
  他转了视线:“我替静妃娘娘收集煮茶的夜露时恰好在御花园遇见杀完人的你,本想将你擒住送去明正司,可你忽然晕倒,我只能先将你带回来,这个理由怎么样?”
  洛久瑶咬咬牙:“七皇兄,这些时日我似乎没有哪里惹到过你?”
  洛久珹的声音骤然发寒,冷哼:“是吗?小白眼狼。当年我母亲因你入了冷宫,至今还被关在那座荒冷的囚牢里,你有什么脸面问我这样的话?”
  洛久瑶敛了敛眼睫,指骨轻微颤动。
  见她不语,洛久珹的语气反倒弱下些:“说说吧,你与那贺家小姐是怎么一回事?我听闻白日在怀明湖她没少揭你的短,可惜我人在奉宁殿,没能瞧见这样有趣的热闹。”
  洛久瑶并不作答,只是道:“人死了,如今我已算是疑犯,皇兄听过又能做什么呢?”
  洛久珹斜倚着榻侧的雕花扶手,漫不经心道:“我还可以想办法将罪证严严实实地扣在你头上,叫你再无翻身之地啊。”
  洛久瑶的脑子还烧着,本就浑浑噩噩,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出口的话也没了遮拦:“是吗,皇兄这么想我死?”
  “我若死了,定然不负皇兄所愿,必将化作厉鬼,第一个将你缠到地狱里去。”
  她在他面前柔顺太久,如今终于露出锐利的刺,洛久珹不怒反笑。
  他抚掌:“洛久瑶,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话音才落,门扉轻响。
  洛久瑶脑中的弦骤然绷紧了,下意识侧首。
  洛久珹扬了扬眉头:“我说到做到,找人来捉你了。”
  洛久瑶:“……”
  宫侍的声音传来:“殿下,您吩咐的水和布巾。”
  洛久珹应:“放那儿吧,退下。”
  说罢又望向洛久瑶:“自己去取,我怕你额头的火把我这宣明殿也烧起来。”
  洛久瑶不动:“若被人瞧见皇兄在帮我,怕是你也会背上嫌疑。”
  洛久珹一时无言:“我就不该怜悯你。”
  洛久瑶:“多谢皇兄。”
  洛久珹懒懒散散走去,捧着水盆绕回。
  他随手将铜盆放在紫檀小几上:“有手有脚,等着我给你敷?”
  洛久瑶才拎起布巾,却又被他一手打开了。
  洛久珹瞥一眼她缠着细布的手腕,将布巾浸到冷水中:“笨手笨脚,到时染了一盆血水,免不得又要牵连我。”
  洛久瑶不做反驳。
  “好好降降温。”
  洛久珹拧干布巾,随手扔给她,“落个水就这幅惨样子,真是娇气死了,也不知你这副模样,当年怎么没死在若芦巷。”
  洛久瑶叠了又叠按在额上,烧得发干的眼皮也缓和些。
  “多谢皇兄。”
  洛久珹别过视线:“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死我这儿,怪不吉利的。”
  屋室安静一会儿,宫侍送来驱寒的药汤,洛久瑶老老实实喝下。
  看着她眉头也不皱的喝下药汤,洛久珹再次开口:“伺候你这么久了,现在可以说说你与贺家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真如传言那般是你看上了秦王世子,要横刀夺爱啊?”
  口中还残存着苦涩的药汤味,洛久瑶仰面扶着额上布巾,忽而笑了:“皇兄有没有想过,那贺家小姐,万一真是我杀的呢?”
  炭炉里烧着充足的银丝炭,可她阴恻恻的话一出口,洛久珹竟冷汗直流。
  看他骤然同她拉开距离,洛久瑶笑出声来。
  “不是我。”
  她轻声应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贺令薇会那样做,更不知道她们明明才分开几个时辰,她怎么会死了。
  她不是被救上来了吗,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左右你现在也死不了,自己滚去明正司算了。”
  洛久珹咬牙切齿,却见她的面色仍惨白着,强压下怒意,又开始问东问西。
  洛久瑶不想应他,索性脑袋一晃倒在榻上。
  洛久珹推她:“喂,洛久瑶?别装死?”
  洛久瑶的手臂被他推得发痛,却躺在榻上,任凭他怎么叫也不起来了。
  直到侍女前来将人搬到床上。
  不知是不是宣明殿的床更华贵些,而洛久瑶又实在太累,装着装着竟真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清晨再睁眼,额间的热已退下了。
  洛久瑶才睁开眼便从床上爬起来,打算趁天色还早先溜回宫去。
  寻人的侍卫不可能没来过宣明宫,八成是洛久珹挡下了。
  他会救下她而不是趁机要她的命,倒是她从未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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