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奚拿起一个海鱼罐头,没有华而不实的包装,就光秃秃一个铁罐子,印着配料、生产日期和生产厂家。
正要细看厂家,忽然听见喀嚓喀嚓的动静从上方传来,她神色骤变,拉着父母快步走向墙角,朝刘家人喊:“去墙角,防护网塌了。”
第59章
饱经酸雨摧残的防护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轰然坍塌,重重砸下来。
住在顶楼的村民正翘首以盼救援物资,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被酸雨腐蚀到脆薄的轻钢房如同纸皮一般破裂粉碎。废墟下的村民尖声惨叫,酸雨顺着缝隙流进去,叫声变得更加凄厉。
轰隆轰隆的坍塌声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结束,向阳新村三分之二的防护网坍塌, 剩下的三分之一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
被防护网砸中的房屋,少则塌陷一层,多则塌陷到底,无数村民被掩埋,很多人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在剧痛中失去知觉,再也没有机会睁开眼。
乔奚他们这一块尚算幸运,上方防护网塌了但是房子没塌到三楼, 只是窗玻璃被震碎,桌椅移位, 救援物资滚了一地, 彷佛经历了一场地震。
年幼的糖糖和果果被吓得哇哇大哭,紧紧抱着刘一语和刘母, 几乎要哭的背过气去。
惊魂未定的母女俩连声安慰孩子,话里带着颤音:“不怕不怕, 宝贝不怕, 没事了。”
奚静云揉着竖起飞机耳的豹猫,无声安慰。
乔远山咽了一口唾沫:“过去了?”
乔奚凝神细听, 只能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哭喊哀嚎:“我出去看看。”
急的乔远山一把拉住她:“万一砸到你怎么办?”
“爸,我会小心的,情况不对立刻回屋,一直待在屋子里不是办法,我得看看外面的情况,决定接下来怎么办。”乔奚解释。
乔远山只得放手。
奚静云叮嘱:“当心。”
刘一峰往门口移了移,也想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
戴上头盔,乔奚伸手握住门把手,门框变形卡住房门,费了点时间才打开。
上方的防护网被更高的楼层顶住,离着三楼还有八|九米的距离。
对面那一排房子最上面的两层轻钢房彻底塌陷,有人在哀嚎,有人在求救。
积水中散落着参差不齐的巨型钢板铁条,一艘救援快艇近乎被腰斩,另外一艘幸免于难快艇上的救援人员一边用手边工具打捞,一边焦急呼唤着同伴的名字。片刻后,打捞起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入眼都是废墟,入耳都是哭嚎。
“那些人还有救吗?”刘一峰望着对面的废墟,不断有呼救哭喊传来。
乔奚静默了一瞬,才回答:“很难。”
路上都是积水,大型起吊机器进不来,光靠人力根本搬不动钢板钢条,连绵不绝的酸雨更是加大救援的难度,让救援人员束手束脚。甚至很有可能不等救援开始,压在废墟下的人就已经死于酸雨。
或许,直接被压死是一种幸运,少受一番皮肉之苦。
刘一峰的脸色白上加白,细看瞳孔都在战栗,这些人都是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
乔奚没安慰他,她盯着头顶的防护网看,看不出来会不会发生第二次坍塌,即便不塌,掉在积水里的钢条多了会堵住出去路。说起路,也不知道去往前后门的路怎么样了?
前门坍塌,后门被堵,救援人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拖走拦路的钢条,清出一条路,开着救援艇离开。
两个多小时后,又有一队救援艇赶来,并不多,只有十六艘救援艇。到处都是灾情,又要救灾又要发放物资,救援船只根本忙不过来,这十几艘船都是挤了又挤才挤出来。
这时候,废墟中只剩下零星的哀嚎,微不可闻。
救援艇上传来经由喇叭扩大的声音:“家里有重伤患的在门窗上挂红色布条衣服,我们看见后会马上过来。家里有重伤患的……”
“那我们呢,我们呢?”焦躁不安的声音接连响起。
“请耐心等待,先转移伤患,然后是有六十岁以上老人和十二周岁以下孩子的家庭。”
“又要等,等到什么时候去,万一又塌了怎么办?你们有没有搞错,宁肯救半死不活的人也不救我们这些活蹦乱跳的人!”
“先救孩子,我家有两个孩子,大的八岁,小的才六岁,孩子是国家的希望,你们得先顾着孩子。求求你们了,把我们家带上,什么地方都行,只要离开这里都行。”
“我爷爷奶奶八十多了,有心脏病,受不了这个罪……”
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几条救援艇经过,乔远山不无失望:“船估计不多,我们家没老没小,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现在这种条件,快艇不可能很多,一艘快艇加上行李顶多坐七八个人,这里少说还有上万个人。加上来回的时间,快艇还不能连轴开。轮到我们至少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靠自己吧。”
乔奚看向刘一峰:“我们家想坐那个木筏离开,你们是等救援还是一起走?”
木筏是用刘家的桌子、床板,衣柜、沙发架……能拆的木板都拆下来,钉成的两块大木板。一块木板当船用,有二十厘米厚;另一块是圆台面,加厚加宽加上急救毯当顶棚用。
木筏是乔奚的主意,路面出现积水后,她提议准备一条后路,免得到时候求生无门,刘一峰赞同,便有了这艘木筏。原本只等雨中酸性再弱一点,她就打算出去探探路。计划再一次赶不上变化,防护网坍塌,到了提前用木筏的时候。只是木筏有刘家的份,准确来说,除了防火毯外,材料都是刘家提供,刘家更有使用权。
“那个东西到底不安全,救援既然来了,不如就再等几天。”刘母劝道,倒不是舍不得木筏,他们家有老有小属于优先转移,留着也用不上,就是纯粹的担心,觉得那玩意儿不靠谱。
乔奚笑了下:“我怕发生二次坍塌,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刘母心头狂跳,忍不住看了看天花板:“不至于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刘一峰看向刘一语,商量,“姐,等救援艇经过时,我想问问,大概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家,要是三五天就能轮到,我们就等。要是太久,我想和乔奚他们一块走,久了我怕又出变故。”
一时间刘一语难以抉择,留在这里肯定有危险,可自己坐木筏离开,同样不安全。她看着弟弟,再看看乔奚,狠狠心:“好。”
与其说相信弟弟,不如说是相信乔奚,无论是当机立断射杀拦路劫匪,还是率先自制工具从棋牌室回来,再提醒他们趁着井水没被污染去打水和制作木筏。从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的女孩身上,刘一语能找到安全感。
刘母心慌意乱:“可那木筏子真的行吗?”
刘一峰温声安抚:“我们不是拿木板泡在雨水里试过,坚持六七个小时没问题。”
刘父拍了拍刘母的手臂,强颜欢笑:“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儿子闺女都是大学生,小乔也是大学生,他们懂得比咱们多,听他们的。你看老乔和奚医生哪有你这么多话。”
奚静云含笑劝慰:“张姐,放宽心,等救援人员经过,我们问问清楚。问问要等多久才轮到,如果要走,往哪个方向,又大概多久能到。”
刘母连连点头:“对对对,先问问清楚再说。”
商量出结果,乔奚和刘一峰穿戴好防具来到阳台上,终于等到一艘救援艇在隔壁陈斌家停下,他们家好几个大人被家具砸伤。
顺着梯子爬到阳台上的救援人员检查之后:“这不属于重伤,不在优先转移范围内。”
陈斌母亲急了眼:“我胳膊都动不了了,怎么就不属于重伤了,我要去医院,再不去医院,我手就要断了,残废了你们养我吗?”
陈斌的父亲帮腔:“都肿成这样了,怎么就不算重伤了……”
乔奚挑眉,听动静,隔壁清一色大人受了伤,孩子倒都没事,该不会是苦肉计吧。大人受伤被带走,怎么能把孩子单独留下,那当然是一家人一起走。
之前听喇叭说优先转移伤患,她就阴暗猜测会不会有人把自己弄成伤患。如果隔壁家钻这个漏洞,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半个月前就哭诉断粮的人,至今还没一个饿死,可见家里存粮还是有点的,大概不多,危机意识下,坑蒙拐骗甚至抢。
趁着那边胡搅蛮缠,刘一峰问船上空闲的救援人员:“我爸妈都六十多了,我两个外甥都没到十二周岁,大概要多久轮到我们家?”
救援人员:“抱歉,目前难以统计具体人数,不过根据红布条来看,大概两三天以后开始转移老人孩子家庭,你们家什么时候还无法确定。”
两三天以后才轮到,又要多久才能转移完,他们家这里可以说家家户户都有老人和孩子。
刘一峰再问:“你们这次来了多少救援艇?”
救援人员顿了顿才回答:“十六艘。”
刘一峰整颗心都凉了,十六艘,满打满算,一次只能带走一百个人,来回一趟要两三个小时,碰上隔壁陈家这种搅屎棍,中间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即便人不休息船不休息,一天也只能转移几百人,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家?
意识到短期内轮不到他们家,刘一峰急忙问:“我们可以自己去安置点吗?”
救援人员惊讶:“你们有船?”
刘一峰:“我们用家里的木板做了个木筏和挡雨的东西,大概能在水里坚持六七个小时。”
救援人员不赞同:“这太危险了,你们别急,我们会尽快转移你们,耐心在家等待,可以把东西都收拾收拾。”
刘一峰苦笑:“不急不行,轮到我们怕不是要十天半个月以后,等的人心焦。大哥,你行行好帮帮忙吧,告诉我们往哪边走大概多少路,省得我们自己出去乱撞,更加危险。”
救援人员叹叹气:“我劝你们慎重考虑,这水很危险,一旦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刘一峰感激:“谢谢,我们会好好考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好做两手准备。”
救援人员:“离你们最近的安置点有十六公里路,太远了,靠着木筏子你们过不去。”
刘一峰呆滞,十六公里路。
乔奚开口:“那最近的高楼大厦大概多远?”
救援人员:“七八公里外有个长安工业园,里面有幢十几层的办公楼。”
乔奚心里一定,七八公里,木筏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刘家人,是等待不知何时轮到的救援,去有基本保障的安置点?还是马上去没有保障的工业园?
第60章
刘一峰急中生智, 期待又忐忑地问救援人员:“可以,可以把我们的木筏绑在你们的船尾拖着走吗?”
救援人员愣了下,歉然摇头:“就算是最慢的船速对木筏来说也太快了, 木筏会失去平衡还容易进水,很危险。”
刘一峰刚刚亮起的双眼骤然暗淡。
乔奚心里转着一个办法,但没时间细说,她抓紧时间向救援人员打听去工业园和最近安置点的路线和沿途情况。
救援人员虽然不赞同他们冒险, 但怕他们没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更危险,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隔壁陈家还在纠缠不休,哀求不成,陈家人恼羞成怒之下原形毕露开始骂骂咧咧,要不是梯子摇摇晃晃,不管不顾冲上去可能摔下水,早就冲上船赖上了再说其他。
那边老人骂,青年求,孩子哭,闹得救援人员一个头两个大, 不想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家人身上,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扭头便要走。
陈家人哪肯让他走, 拽着救援人员不松手,这下子, 救援人员真走不了了,也不敢轻易离开。怕这家人背后捣乱, 无论是推人还是推梯子, 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之前已经出过类似的恶性案件,当无理请求被拒, 有人恶向胆边生,伤害救援人员。有时候,人性之恶,比天灾更让人胆寒。
最后是救援艇上的救援人员举起麻|醉|枪警告:“放手,全部退回房间,关上房门,不然我们开枪了。造成的任何后果自行负责,并且会把你们家放在最后的转移。”
依旧拽着救援人员不松手的陈母嚎叫:“快来看啊,公务员要打死老百姓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大家看来,公家人欺负老百姓啊!”
陈家人纷纷助阵,彷佛救援人员十恶不赦,而他们是可怜又无助的弱势群体。
对面挂着红布条的房间内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暴喝:“你们他妈的消停点,别浪费时间了好不好,我老婆血都快流干了。”
陈家东边,差点被翻了墙抢东西的村民立刻帮腔:“小兄弟,都这种时候了,你们得强硬点,不然镇不住这种刁民。开枪开枪,跟他们家讲不通道理的,就一群不讲理的无赖。”
他是深受其扰,陈家三不五时隔着墙壁对他们家破口大骂,还不断砸墙,亏得村里建房子的时候没偷工减料,墙壁质量还行,他们家又用柜子挡在墙后面。就这样,每天都得拿着家伙守着,生怕隔壁这群无赖砸破墙冲进来。简直到了八辈子霉,摊上这种邻居,以前真没瞧出来,这家人是这种德行,真应了那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狗X出来的……”不堪入耳的辱骂从陈家人嘴里倾泻而出。
被骂的邻居气得脸红脖子粗,不甘示弱地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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