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走过去的时候,向菀正坐在圆几边和店长确认大家挑选的礼服清单,等她确认好了,秦逸在旁边抱着胳膊问:“这点小事儿还得劳烦你亲自出马啊?”
向菀怎会听不出来秦逸故意的打趣,她把清单收进包包里,“大部分细节都是他去弄的,我这是在验收,而且这种事儿,一生一次,琐碎也会觉得幸福。”
然后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但愿你也会有体会这种幸福琐事的时候噢~”
对于向菀此番的维护和回怼,秦逸摇摇头,哼笑一声。
店长在这时去而复返,她拿了个平板过来,言简意赅地说:“这是和我们店里有合作的珠宝品牌,向小姐如果婚戒已经确定的话,不妨再看看项链和手链,他们家这几款手链都是最新款。”
店长自问自己刚刚那一番话中没什么字眼说得不当,但眼前女孩脸上的笑意在她把展示着手链图片的平板递过去的时候,就停顿住了。
店长有些茫然,但她旁边的男人已经将平板接了过来。
秦逸把平板放在圆几上,对店长笑一下说:“没事儿你去忙吧,我们看完觉得有合适的叫你。”
店长走后,秦逸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过得挺好的。”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向菀抬眼看秦逸,目光对上,向菀唇瓣动了动想问什么,但最后都只化为了一个温柔而惘然的笑容。
“那就好。”向菀点点头说。
秦逸没有吹牛,他现在的确一舞值千金。
他如今已是意大利某知名芭蕾舞团的首位华人首席。
而有人比他更早、更年轻的时候就已获此殊荣,舞团的名气也与他不相上下。
秦逸是真的相信冤家路窄这四个字的。
他信,他觉得祁珊灵大概也是信的吧。
珊灵当年随母亲一起迁居澳洲,她一直坚信自己父亲是冤枉的,所以她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母亲很快就与当地的一位华侨再度坠入爱河,而那个华侨的岁数在她看来,她该要喊对方一句哥哥。
但她无法制止或左右母亲的任何决定,感情的事她自己都是一笔烂账,又何来立场去强求别人。
她只是不理解。
不理解母亲,也不理解那位华侨。
而直到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计划与那位华侨一起去长途旅行、因而提前去兑换欧元时,她无意间瞥见了她某张银行卡上的存款数字。
那是从小疼她爱她、教她公生明、廉生威的父亲恪尽职守一辈子都不会有的数字。
这下她可以理解那位华侨所图为何了,她蓦地想起了钟洺同她说过的话,也终于相信利益是真的可以摧毁一切她认为最为恒定美好坚固的东西了。
她所生活的实实在在的世界,才是她跳过的最荒诞的戏剧。
她诘问母亲,和母亲在这笔钱的去处上分歧不止,在谁也无法说服谁后毅然决然选择离开,一个人去了奥地利。
她半工半读,一开始日子过得极为辛苦,却是她心情最最平静的时候。
而放下所有纷繁的杂念后,她本就出色的舞技与身体条件也很快就被当地的一家舞蹈学院录取。
入团、演出、成为独舞演员,再到成为首席,于那时的她而言,就不过是时间问题。
再之后跟团巡演,获奖被采访,收到商业代言的邀请。
她跳在舞台、活在无数聚光灯与掌声喝彩声里,舞剧编剧和总导演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更是直言她于芭蕾舞剧是皇冠中心的明珠。
她就泡在这样的漂亮话里日复一日地生活。
偶尔再想起方泽桉,觉得是上辈子的事情。
后来是在某一个平常的冬日,在金碧辉煌温暖如白昼的剧院连续接受了三个采访、又独自在深夜下着雪的街道走回住所时,祁珊灵才终于明白了方泽桉的可悲之处。
这座城市的冬天太冷了,张口成烟,祁珊灵望着路灯下飘飘扬扬不断下坠消融的雪花,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共情了他。
他在一个完全懵懂的年纪因为天赋机遇各种偶然的必然的原因被高高地捧起,却无人教会他如何自己下来。
他被这把青云梯架得太高了,一夜摔下来什么都没了,他恨不了自己,恨不了让他备受瞩目过的梯子,于是只好恨那些扶着梯子捧他上来的人。
眼前璀璨繁华一夕间化为乌有,试问现在的自己都未必接受得了,遑论当年年少轻狂春风正得意的他呢。
他是真的可怜又可悲。
再之后,祁珊灵碰到秦逸。
芭蕾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越往上走,走到顶尖,圈子就真的缩小成了皇冠尖儿上的珠子。
所以遇到秦逸祁珊灵并不意外。
两个人第一次碰上是演出的后台,后来又在学术交流会,圣诞市场,晚宴,很多地方。
最近一次碰到的时候,秦逸知会她。
“向菀要结婚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回去想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带了条手链来找秦逸。
但当秦逸双手插兜看着她的时候,珊灵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开口讲。
她要怎么和秦逸说呢?怎么说呢?
说这是两个女孩子在年少时许下的约定,哪怕只是在一次疲惫的练功结束后偷偷翻墙出去看了场午夜电影后的心血来潮。
那是一部爱情电影,意大利的片子,全程意大利语,电影结束往外走的时候她与向菀感慨地评价:“好感人啊。”
向菀挽着她臂弯,却是没吱声的。
“怎么不说话?你觉得怎么样?”珊灵问她。
然后她听到向菀默然两秒后很小声和她说:“这个电影院的座椅好舒服啊,意大利语也好催眠...我不小心睡着了......”
这回轮到珊灵自己沉默。
向菀马上和她补充,“但是片尾曲报幕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新娘子真好看,钻戒又大又亮,等你以后和你喜欢的那个男生结婚了我也送你一个!”
她捏着她右手的无名指讨好似地、求饶似地抖了抖。
“......”珊灵轻轻甩开她,蹙着眉叹一口气,“笨蛋,那是丈夫求婚用的。”
“啊...”向菀换到她另一侧,笑嘻嘻地讲,“那我送你手链好了。”
她学电影里新娘被求婚时的动作,伸出垂落的芭蕾手型,“戴戒指要伸手,我送你条手链,你戴着我的手链就相当于我在最近的观赏位见证你幸福~”
“不要。”祁珊灵眉尖仍然微皱着,语气也别扭地说,“我不喜欢戴首饰。”
但珊灵的这副样子向菀就知道自己已经把她哄好了,于是凑过来一把挽住她臂弯,“那你送我好啦!我喜欢!尤其是你送的~~~”
“走开。”珊灵用胳膊拱了拱她,“你肉不肉麻啊...”
向菀使劲儿抱住不松手,“嘿嘿,那我和刚刚那个男主角,谁比较肉麻?”
......
“手链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秦逸开口问面前走了神的人。
“没什么...”向菀垂眸笑了笑,然后站起身笑着和他说,“走吧,该去餐厅了,大家还在等我们。”
秦逸于是点点头,也不再追问。
就像他也不会再告诉向菀,有过那么一条想要送出却又收回的贺礼。
那已是她们再也回不去、也无法再被兑现的过往。
第96章 故事的结尾
婚礼那一天的天气很好, 夏季末的尾巴,天气也不算很热。
一众人头一天晚上还一起去泡了温泉,第二天一早再一起出发去市中心的酒店。
大家匀了一下车子,徐妍正好跟萧一航的车走。
车子开出去不久, 萧一航问:“困么?困了睡会儿, 到了叫你。”
徐妍摇摇头, 萧一航就也没再说什么。
接近酒店时, 萧一航要去泊车, 就先在酒店门口把徐妍放下。
徐妍拎着装礼服的袋子下了车,正要回身关车门时,萧一航叫住她。
“那个...”
对上徐妍投来的目光,萧一航把着方向盘的手转了转,“多吃点, 瘦了。”
徐妍怔了怔, 然后点点头,准备合上车门, 动作又止住,“你......”
徐妍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这里怎么弄得?”
萧一航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徐妍问他脖颈和锁骨连接处的那块儿疤。
“出任务伤的。”萧一航不在意地笑笑,“要不你以为我这上尉怎么来的?”
徐妍抿了抿唇,合上车门前终是又说了句, “以后小心点。”
萧一航再度笑了笑点点头,收回视线,把车子开走了。
徐妍步入礼厅, 换好伴娘服后,就在厅内跟大厉他们几个确认了一下一会儿的流程。
向菀婚礼没有请任何的司仪或管家, 也没有去弄新郎去接新娘闹洞房一类的接亲环节。
所以比起一场庄重肃穆的仪式,倒更像是借由结婚这个由头,请很多许久未见的新老朋友们见一面聚一聚,一起吃一顿饭。
因此流程并不繁琐,整个现场的氛围也都是非常随意而放松的。
门口的迎宾区布置了很多的涂鸦墙和照片墙,旁边请大提琴手拉的曲子也是欢快而惬意的,一众人在那边拍着照片,然后把洗好的照片挂在架子上。
已经换好迎宾服的新郎新娘子成了他们的人形手办,被一众人排着队的要着合影。
向菀趁与来宾打招呼和拍照的间隙,侧身与江倾阳耳语:“我好像还是头一次见你打发胶。”
江倾阳发质偏软,长度一般都在眉毛上一点点,今天难得的全部露出了额头。
江倾阳朝她扬扬眉,“帅吗?”
“嗯...”向菀微蹙起眉沉吟两秒,“还可以吧。”
“哦...”江倾阳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低头附在她耳边也要讲咬耳朵的话,“但是你今天很漂亮。”
“咳咳——”于雯走了过来,握拳咳嗽了两声,她身边跟着同样满脸笑容的乔诗雅和李俞。
几个人都听到了新婚小夫妇的打情骂俏,乔诗雅笑笑,“大度”地说:“算啦,今天本来就是虐狗环节。”
李俞和于雯对视一眼,“那虐得也只有我们这种单身狗吧!”
大家大笑开。
不怨李俞于雯忿忿,谁能想到乔诗雅是他们这一批高中同学里进度条拉得最快的一个。她本科毕业后在高校里谋了文职,第二年就结了婚。对方有些红色背景,为人非常低调,学历家世也都很相称,甜蜜的婚后生活如今已让她小腹微隆,预产期大概就在明年年初了。
几人也合了影又聊几句,就朝两个小夫妻摆摆手,“好啦你俩先忙吧,我们自己会招待自己的,等你俩空了再聊。”
三个人一起往宴会厅的方向走,在礼厅门口的位置碰到了尤焱,于是打着招呼一起在餐桌旁落了座。
尤焱当年高考发挥得很好,去读了伶大的医学院。大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都还挺意外的。高考结束的聚餐上,个别关系要好的同学开玩笑说尤焱的气质就应该去学文读法,一看就是那种常胜律师。尤焱则自己调侃自己,以后当个皮肤科医生,给自己治治这脸上的痘,闭环了。
当年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他后来定向、一直到如今见习的岗位是儿科。不知道是不是和小朋友们交道打多了的缘故,如今笑起来时就平添了一份沉稳的亲和力。
而他当年脸上的那些青春痘,也早就随着青春的逝去一起同步消失了。
李俞感慨地叹气,“好像没有变化的只有我的体重。”
于雯:“还有你的发际线。”
李俞立时一副“感动到了”的表情,举起面前的果汁要与于雯碰杯。
众人又笑开。
于雯拿起手边的卡片——
桌上还未上餐品,但有提前放置一些水果饮料和等下要上的餐品餐单,江倾阳有特别叮嘱酒店标注好每一道菜的原材料和可能的过敏原。
于雯把卡片递给她旁边的乔诗雅,“你等会儿记得看看有没有要忌口的。”目光示意她小腹,“你这个可要多注意。”
“知道啦~”乔诗雅笑笑接了过来,“谢谢~”
大概是随着年龄增长、亦或是要初为人母的缘故,昔日里“嚣张跋扈”的乔大小姐如今眉眼间仍旧明丽,却平添出一份幸福滋养的宁静的温柔。
于雯和李俞两个人,一个学心理一个学前教育,又有怀了宝宝的乔诗雅,所以这一桌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向了小孩子的生育和教育方面。
但尤焱没有怎么开口说过话,只是在旁边一直安静地听。
于是话题的间隙中,乔诗雅就倒了杯果汁,拉尤焱一起加入话题:“听说现在产房的床位都很紧张是吗,那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帮忙啊...”
这当然是一句恭维之词,以乔诗雅或乔诗雅丈夫的家庭背景,想去哪家医院不成。但尤焱朝她笑笑,与她碰杯时诚恳地说,日后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他一定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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