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别跟他们打嘴仗。”
喜儿大声说:“小薇,你先去归置东西。”
曹氏横眉倒竖:“她敢!”
小薇以前不敢碰祖母的东西,甚至不敢靠近东屋。如今为了茉莉,曹氏竟然说她不能生,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还有舅母横在前面撑腰。
小薇恍若未闻。
沈伊人为了早日把人撵出去,小跑追上女儿。
曹氏心慌,然而她双脚一动面前就多一块碎砖头。曹氏停下抬眼看去,喜儿拍拍手。沈二郎把手绢给小妻子。喜儿随便擦擦递给钟子孟:“姐夫,洗洗。”
钟子孟无语又想笑,都什么时候了啊。
曹氏趁机又想往东去,喜儿起身,抄起放在门边的扫帚:“你,还有你们。”指着曹氏和钟老二等人,“你们说姐夫是老太婆的亲儿子就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从我家滚出去!”
事到如今,曹氏不能退也不敢退:“钟家什么时候姓郑了?”
“二郎是我相公。”喜儿一副你是不是傻的样子,气得曹氏想上去撕烂她的小脸。
钟老三问:“你相公姓钟?”
“我相公姓沈。可是——”喜儿差点失言,“相公,你说!”
院里院外安静下来,都想知道沈二郎怎么胡扯。
沈二郎慢悠悠道:“这处房子是我和姐夫的钱盖的。有我一半。不然姐夫修房子之初怎么想到给我留两间?”
众人恍然大悟。
村正担心闹出人命,挤进来:“这点我可以证明。修房子的时候我问过老大,只有一个儿子盖这么大院子做什么。有钱也不是这么用的。天下指不定还得乱几年。留着钱以防万一。老大跟我说,必须给你留两间。哪怕三五年回来一次住两三日,也不能叫你去驿站。”
钟子孟点头:“要不是托了二郎的福,我哪有钱修房子租地种果树。”
喜儿问钟老三:“听见了?快点从我家滚出去!”
钟老三理屈词穷。曹氏指着西边:“那两间是你的,这里又不是。”
喜儿:“姐夫又不是你儿子。”
曹氏嗤笑:“你有啥证据?”
第26章 元旦快乐
喜儿没有证据, 喜儿得让她“滴血认亲”:“我没有证据。怎么啦?”
曹氏往地上一坐耍无赖,惊呆了村民们,交头接耳:“她还是曹孟德的后人?长安千金小姐?”
年过半百见多识广世事洞明的老人笑道:“听她胡说八道。响马都能跟着秦王打天下, 她千金贵体用得着躲到这里?长安哪个贵人没有几把刀几匹马。她有啥,几团假发。”
村民看着曹氏高高的发髻讥笑出声。
曹氏在村里装高贵装惯了,听到嘲笑声有点尴尬。可是比起颜面扫地, 她更不希望被扫地出门。二儿子和三儿子家三间正房也没有她住的两间房宽敞干净。曹氏目光短浅但是没瞎。
曹氏赖在地上不起。沈二郎捏捏眼角,她是不是又忘了, 喜儿一只手就能把她拎出去。
喜儿接过外甥女递来的包裹,拽着曹氏的胳膊往外拖。曹氏的另一只手去掰喜儿的手,还想咬她, 沈伊人和女儿吓得齐声惊呼:“小心!”
喜儿抬手把包裹扔出去, 钟老二和钟老三本能伸手接住。喜儿料到贪心的兄弟二人不敢叫包裹落地。哪怕他们很清楚老太婆没有金银玉器,他们也不敢赌。
钟老二和钟老三的日子不如钟子孟,但是比很多村民好多了, 吃穿不愁。钟老二的小儿子天赋有限就不该死磕科举。其实喜儿也可以理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可是也得看天赋以及自家条件, 但凡占一样也行。天下初定,买卖不好做,他们想供出个高贵的读书人, 只能千方百计算计钟子孟一家。
那么喜儿只能寸步不让,钟家的钱是沈二郎拿命换来的。
喜儿腾出手架起曹氏往外扔。曹氏跟孩子似的, 双腿挣扎乱蹬,嘴里骂骂咧咧。喜儿把人扔到地上就进屋,没有恋战, 不留话柄,村民忍不住夸她做事干净利落。
钟老二后知后觉:“老大, 是不是你叫你家这个傻子到处说你不是咱娘亲生的?”
喜儿不敢叫口拙的钟子孟解释:“说谁傻子?姐夫才没说他不是老太婆生的。姐夫怀疑,怀疑你懂不懂?有为都懂。”
很喜欢舅母的小童点头:“怀疑!”
钟老三叫喜儿拿出证据。喜儿反问:“谁说小薇不能生?”
此言一出,钟老三很是心虚,盖因这个缺大德的招数他也参与了。
喜儿又问:“哪个亲奶奶到处传梁秀才跟外甥女不是和离,外甥女因为无所出被休?”
钟子孟可能是钟家养子比和离吸引人。然而跟此事比起来钟子孟的女儿不能生更稀罕。喜儿此话一出,谁还管钟子孟是不是捡来的。钟子孟年过四旬,子女双全,是不是捡来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曹氏不止一个儿子,他不养还有老二老三,饿不死她。
当务之急是弄清小薇的事,若是真的他们以后也能说,钟子孟有房有地有钱又如何,女儿还不是没人要。再也不必羡慕嫉妒钟子孟。
钟子孟觉着自己家的事哪能全指望心眼不全乎的喜儿:“咱们村这些人谁跟亲戚邻居没点龌龊?为了争水灌地打的头破血流,有人到处传这种瞎话?”
众人摇头。
村里最缺德的人也不会咒其子不得好死,其女嫁不出去。
喜儿:“钟老三,你说,外甥女是你亲侄女,你为啥这样说?”
钟老三不能承认他缺德,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喜儿转向钟文翰:“这事你也知道吧?亏你是读书人。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天天说我傻,我都知道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就你还想去长安,趁早放下书本学种地吧。”
不少村民很是赞同。
要说钟子孟的儿子要走科举之路,他们十分支持。小童聪慧,眼睛跟他父亲一样又黑又亮很有主意。最重要一点,钟子孟不缺钱,沈二郎在长安经营这些年一定也认识几个贵人,能拉扯一把。
有的时候高中状元也没有贵人一句话有用。
钟文翰臊得脸通红,此刻真觉着他不如个傻子。但他不想承认,也不想再被乡邻乡亲指指点点,掉头回家。
喜儿大声问:“你祖母也不管了?”
钟老二家住房拥挤,跟郑家一样一样。不同于郑家没钱,钟老二留着钱供小儿子读书。
喜儿转向钟老二的大儿子:“连亲祖母都不管的人,还指望他读好了把你们接去长安享福?做梦!”说完回到沈二郎身边,“相公,我说得对不对?”
饶是沈二郎知道她其实很明事理,也没想到她还会借力打力从内部瓦解敌人。
沈二郎点头:“能读好也行,最少面上有光。怕就怕没读出来,还把钱用完了。”
小薇大堂兄和堂嫂脸色微变,钟老二夫妻直觉不好,大声说:“管好你自己吧。病秧子不好好养病多管闲事,也不怕活不到明日。”
沈伊人夺走喜儿的扫帚朝他身上砸,钟老二吓得往后踉跄,没想到被老母亲指着鼻子骂也不敢还嘴的人这么狠。
平日里钟家这些人怎么明里暗里挤兑她,她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受别人欺负她弟。
人有逆鳞,触之即死。
沈伊人这一刻真想杀人,她没有因为钟老二的躲闪就此停下,看见谁砸谁,连五岁的钟金宝也差点被她一扫帚扇倒在地。钟老二的妻子心疼:“你疯了?”抱着孙子往外跑。
钟老二上去拽沈伊人是手臂,喜儿担心她受伤,急急跑过去。钟老二见状慌忙松手,大步往后退。喜儿拉住沈伊人:“姐姐,他打你了?”
气昏了头的沈伊人冷静下来,吼钟老三一家:“滚!”
横的怕不要命的。沈伊人不要命,钟老三也怕,拽着女儿往后退。沈伊人跟上去指着又瘫在地上装死的婆母:“带走!别让我再看见他!”
同曹氏交好的几个老太婆不希望她被赶出来。曹氏在钟子孟家吃肉,她们也能跟着喝汤。钟子孟种那么多果子,哪怕今年只有几株结果,届时她们撺掇曹氏几句,还愁果子吃吗。
“滴血认亲啊。”有人在村正身后嘀咕。
村正回头,一看是村西头最蛮不讲理的老太婆,一点也不意外。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曹氏跟她在一块。曹氏那么爱闹跟她脱不了干系。
钟老三恍然大悟,理直气壮起来:“滴血认亲!郑喜儿,你不是要证据?敢不敢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不准!”喜儿要把水搅浑,真假难辨,而非泾渭分明。
钟老三的妻子露出“傻子就是傻子”的嘲笑:“谁跟你说滴血认亲不准?”
“要我证明给你看啊?”喜儿问。
钟老三的妻子对“滴血认亲”深信不疑,叫喜儿证明给她看。喜儿忍着笑叫小薇拿针,叫大姑姐抓猪。钟子孟打半桶水,舀半碗出来。钟老三不禁问:“你什么意思?”
喜儿:“这么明显都不懂?你真是个棒槌!”
钟老三抬起手,喜儿扬起巴掌:“一巴掌呼死你!”
村正担心就是担心这点,拉一把钟老三:“打得过她吗?”
钟老三的妻子终于明白过来:“你你你叫我跟猪滴血认亲?”
喜儿:“叫我跟你?我的血不是血啊。”
士可杀不可辱。
钟老三的妻子险些气吐血,却又不敢动手,只能后退两步大骂:“你不得好死!”
“我死你也活不长!”就像钟子孟所言,诅咒有用早就天下太平了。
喜儿一把把钟老三的妻子抓过来。钟老三的妻子试图反抗,却宛如泰山压顶动弹不得。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喜儿以前已是手下留情。
村正以及看热闹的村民不由得围上来,反而把钟老三一家挤到外圈。村正亲眼看到两滴血落入碗中,慢慢融到一起,同钟子孟之前一样感觉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钟家大院陷入一片死寂,喜儿松开钟老三的妻子,事了拂衣去,回到沈二郎身边求夸。
沈二郎不由自主地拉起她的手。喜儿本能挣扎,沈二郎这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此时松手倒应了喜儿的那句话——扭扭捏捏。
沈二郎开口让她坐下,喜儿转身,沈二郎顺势松手,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融到一起了?”
喜儿捂着发烫的小脸不敢看他,目视前方:“我办事你放心。”
有为跑过来:“舅母,然后呢?”
喜儿本问糊涂了:“然后什么?”
有为睁大眼睛不敢信:“这就完啦?”
沈二郎听出外甥言外之意:“打人犯法,杀人偿命,你还想干嘛?”
小童很是失望,靠着舅舅的腿嘀咕:“三婶娘太坏了。她骂舅母不得好死啊。”
“以后就不敢了。”沈二郎摸摸他的小脑袋:“饿不饿?”
喜儿在他身边很不自在,闻言起身:“有为,烧火。”
“我想吃香椿炒鸡蛋。”有为跟进去。
香椿芽老了,荠菜正当季。喜儿吃了荠菜馄饨,做过荠菜包子,也做过荠菜煎饼,不想吃荠菜。她到有为房里翻翻找找,从柜子里拿出一盆菌子。
喜儿挖半碗豆面和一碗白面,用菌子做汤煮面。有为苦着小脸说:“我想吃肉。”
“我也想吃肉。”喜儿瞥他一眼,“就你会吃啊?我比你还会吃。”
有为:“舅母明儿上山吗?”
喜儿摇摇头:“野鸡学精了。我要过几日再去,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沈二郎撑着拐杖进来,有为吃惊:“舅舅,你会走啦?”
喜儿看过去,沈二郎身体踉跄——被小外甥的话气的。喜儿赶忙过去扶着他:“可以坐矮板凳吗?”
沈二郎点点头,有为起来,沈二郎坐下揽着他,舅甥二人烧火。
村正瞥到沈二郎慢慢往厨房去也挺意外。沈二郎身体大好等于他还可以去长安谋生。钟子孟的果子能卖到长安,他们以后跟着种果子还愁卖吗。
看在沈二郎的面上,懒得掺和此事的村正开口:“散了吧,散了吧。老三,我记得你们以前分家的时候说过,爹娘跟你和老二。你娘当时分给谁的?”
钟老三和钟老二两家共同赡养。若非如此他们也做不到一致对外。“外”自然是指钟子孟。
眼尖的村民也意识到钟子孟的小舅子又能赚钱了。此时不雪中送炭,来日锦上添花的人多了,哪能显着他。此人立刻说:“他们两家轮着伺候。”不待钟老三开口,“你娘帮你看家割草照看牲口做饭,你也该叫她享享清福了。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你不烦我们都烦了。”
钟老三没好气道:“谁请你来了?”
该村民气得走人,不忘叫妻儿老小:“有啥好看的?回家!”
村正盯着钟老三:“闹这一出脸上好看吗?”
钟老三张口结舌想说什么,村正再次开口:“小薇招你惹你了?”
钟老三心虚,出去拉起老娘。村正转向老三妻女:“是叫茉莉吧?你大伯这么有钱,梁家都敢把小薇当丫鬟,你嫁过去他们敢把你当奴隶使唤。”
“我愿意!”茉莉面相不如小薇,但也不丑。细长脸,说话的时候抬起下巴,仿佛村正见不得她好。喜儿要是看见,定会想起那句话——心有天高,命如纸薄。
茉莉又不是他女儿,村正也懒得当爹:“千金难买你愿意。你愿意就行。”
钟子孟送村正到路边,村正低声说:“二郎能走两步了?”
“是呀。”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听到小舅子大好,钟子孟就不由地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也是今早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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