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我把鸡腿给金宝。嫌冷就叫她去金宝家。不去金宝家就是自找的。我娘说的!”
好有道理!
村正被个傻妞堵得无言以对,顿时不想再管。他早该猜到以钟子孟的脾气,要不是老娘先惹事,他不可能这个节骨眼上给沈二郎添堵。
钟老娘一看村正没用,决定自己上:“金宝吃鸡腿了吗?两个鸡腿都叫你吃了。”
“你死了吗?”
钟老娘噎了一下,怒上心头,张牙舞爪指着她:“咒谁呢?我撕烂你的嘴!”
喜儿前世今生都没跟泼妇打过架。前世今生都有两个哥哥护着,她甚至不会用污言秽语骂人。喜儿不敢同她扯头发,绕到村正身后,把村正往老太婆身上一推,两人正好面对面撞上。
喜儿在村正身后,不知道村正撞到老太婆哪儿,只见村正惊呼一声跳脚闪身,双手去推老太婆:“干啥?住手!”
老太婆被吼得心虚:“我——”余光发现大门敞开,门口没人,她转身就往院里跑。
喜儿比她腿快,一把把她抓回来,伸脚一勾,钟老娘脚下踉跄,喜儿趁机把她按地上:“往哪儿跑?抢我的大鸡腿,拿我的好吃的,还想进屋继续拿啊?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二郎媳妇,轻点,你,你你这个伯母上了年纪,经不起你这么摔。”村正本想伸手阻止,然而喜儿手长脚长,身材纤细,很是灵巧,没等村正上前,钟老娘就被按倒。
喜儿松手,移到门边守门:“这里是我家,我娘说的。我叫谁进谁进!”
钟老娘被拽懵了,回过神就耍无赖:“那我就在这里坐一夜!”
第4章 反击
山边夜凉,春寒料峭,老太婆坐一夜不冻生病,喜儿跟她姓曹。老人生病有可能一命呜呼。喜儿虽然不甚了解钟老娘曹氏,但凭她有心大闹就说明她不想死。
心如死灰该是沈二郎那样,一两个时辰只喝一杯水,干熬,不想搭理任何人。
“那你坐着吧。”喜儿转身关门。
村正赶忙说:“不行!”
“咋了?”喜儿停下问。
村正看出傻妞一根筋认死理,不敢同她硬碰硬,好言相劝:“二郎媳妇,你有所不知,咱们村离山近,夜里冷,还有狼和野猪。”
“你担心她啊?”
村正要不是被吵得睡不着,才懒得管闲事:“她再不济也是你姐夫的亲娘。”
“你还是村正呢。”
村正没听懂:“什么意思?”
“你是村正,又担心她,叫她去你家啊。”喜儿退到门里面,碰一下关上门。
村正张口结舌,憋出一句怒吼:“谁说郑喜儿傻?!”
“我精着呢!姐姐说的!”喜儿冲紧闭的院门大声解释。
村正差点咬到舌头,哪个人精会说自己精着呢。
所以她到底真傻还是装傻。在厨房给儿子洗脚的钟子孟低声问妻子。沈伊人:“知道护食咋可能傻。依我看喜儿干活不知道累,不懂人情往来,人简单,比咱儿子还没心眼,乡里乡亲就觉着她傻。她就算不知好歹,不分忠奸,也知道抢她鸡腿的不是好人。”
钟子孟:“那咋办?”
沈伊人柳眉一横,抹布往锅盖上一扔:“心疼了?”
钟子孟连声说:“没有。不是。可她这么闹也不是办法。不说乡邻乡亲,二郎也烦。”
六岁小童讨厌祖母,以前不止一次问过父母为何不把祖母赶走。父母回答,祖母彪悍,他们打不过她。终于来个一只手就能把祖母扔到门外的舅母,小童不希望祖母再回来。
喜儿的小外甥揉揉眼睛,冲父亲伸手闹困。
小外甥出生时钟子孟年近不惑,算是老来得子。钟子孟疼得很,一见儿子眼睛快睁不开了,顿时顾不上老娘。儿子送到卧室,钟子孟就给儿子灌汤婆子。随后又给沈二郎一个,把被子里下午放的汤婆子拿出来。
沈二郎身上没热气,汤婆子凉了被子里跟冰窟窿似的,他睡不着,强打起精神问:“她又想要什么?”
钟子孟闻言倍感羞愧。他不止一次向小舅子保证,什么都别想,放宽心养身体。然而家有老母,三天两头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以至于沈二郎回来两个多月只清净一天,还是除夕那日。
“不是她想要什么。你姐中午给喜儿留只鸡,先前搁锅里热的时候被金宝瞧见了。金宝要吃,喜儿护食一把夺过去,我那个老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喜儿不理她,她吼喜儿,喜儿被吼烦了就把她关到门外。她啥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钟子孟无奈地摇摇头,“你别管。她吼累了就不吼了。”
跟沈二郎先前听到的大差不差。“她居然打得过她?”这点让二郎很意外。
钟子孟楞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是不是忘了说?喜儿力气大,割水稻一人顶我和你姐俩。要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傻子,真跟你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也不敢叫你娶。”
傻妞不会拖累姐姐姐夫,沈二郎心里好受些:“难怪老二老三没敢趁机跟你闹。”
钟子孟露出笑意:“喜儿拿着顶门棍虎视眈眈盯着他们,谁敢跟她动手?她一棍子下去,不把人打残,也得躺床上仨月。”
沈二郎顿时不觉着门外的吼声烦:“姐夫,你也累一天了,早点歇息吧。”
钟子孟起身给他掖掖被子:“村正还在门外,我去看看。”
喜儿听到脚步声回头,瞪一眼钟子孟,他来干什么。
钟子孟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指一下厨房去帮沈伊人刷中午宴请亲朋好友的锅碗瓢盆。
“二郎媳妇,别说傻话,把门打开。”村正不敢用吼的,压着脾气劝。
喜儿把门打开。
村正面露喜色:“这就对了。”
喜儿伸出双臂挡住曹氏:“我娘说,做人得讲理。”
“你娘说得对!”村正附和。
喜儿点头,既然你也这样认为,那我就不客气了:“她进来就抢我的鸡腿。你给我两个大鸡腿,我就听你的。”
村正这一刻终于明白什么叫百口莫辩。
旁边传来几声喷笑。
村正看过去,像钟老三家的邻居。
钟子孟房子大,村里头没有那么宽敞的地基,他就把房子修在村东头。钟子孟家东边前面后面都没人,西边是两个弟弟家。钟老二和钟老三没敢露头,跟钟家非亲非故、不怕曹氏赖上的人悄摸出来看热闹。
村正急得大吼:“我欠你的?”
“我欠你的啊?”
村正忽然懂了傻妞言外之意,既然我不欠你的,凭什么听你的。村正下意识说:“我是村正。”
“那你管她吧。”喜儿指着村正身侧的曹氏。
村正嘴巴动了动,怎么又绕回来了。
“她是你姐夫亲娘,不是我母亲!”
喜儿:“我姐夫都不管我,你管我啊?”
看热闹的乡亲又忍不住笑喷。
村正面上挂不住:“很好笑!?”
村民不敢笑了。
村正抬抬手:“叫你姐夫出来,我不跟你说!”
“姐夫把她弄进去,我也得把她扔出来。”喜儿力大无穷,喜儿不怕,“扔出去喂狼喂野猪。村正说的,夜里外面有狼有野猪。”
“你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啊?”村正急得瞪眼。
喜儿眨眨眼,一脸懵懂。
村民:“她哪懂威胁。”
村正不敢吼傻子,还不敢吼脑子全乎的吗。
“有你啥事?睡觉去!”
喜儿关门。村正上前一步抵住,不是叫她去睡觉啊。这丫头怎么听不懂人话。想到这,村正想给自己一巴掌,她能分清好歹就不是远近闻名的傻妞了。
村正转向曹氏:“你都看见了?说两句吧。”
“金宝没吃她的鸡腿。”曹氏固执地说。
村正后退:“你要是还这样说,我就不管了。”
清河村没人敢得罪钟子孟,盖因钟子孟有钱。虽说立国没多少年,朝廷主张休养生息轻徭役,可乡野小民没余钱。谁家病重,等着娶妻,找钟子孟借钱,钟子孟几乎都会借。按了手印,立了字据,何时有钱何时还,还不用担心利滚利。
钟子孟任由二郎媳妇折腾老娘,看热闹的村民也就不怕得罪曹氏,继而开罪钟子孟。
有村民就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比清官还厉害?”
村正想想也是:“那我不管了。”双手一抄,缩脖回家。
躲在隔壁门后观望的钟老二一步窜出来:“村正,不能走。这个郑喜儿今儿才嫁过来就敢这么横,你不管她以后还不得上天。”
“你才上天。”喜儿关上门隔墙大骂,“你今晚就上天,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村正听到这话顿时想笑,傻丫头真是分不清好赖话:“我是村正,管村里大小事,又不是你家家长。心疼你娘叫她住你家去!”拨开他继续往家去。这天真冷,还想着过几日育苗。看来还得再等几日,以防倒春寒。
“可是,可是我家没地方住。”钟老二追上村正。
钟老娘曹氏拍门大吼:“郑喜儿,开门!不开别怪我撞门!”
“撞啊。撞死省事。”喜儿声音比她还高。
曹氏差点气死。
沈二郎在被窝里听到这句话眉头松开,也不觉着呼吸不畅,寒夜难捱。
钟老二拽住村正:“你听听,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乡间路不平,虽然明月高悬如白昼,可毕竟不是白天,村正不敢生拉硬拽:“你叫我咋办?”
“你你,你叫我大哥出来。”
村正:“郑喜儿挡在门口我咋叫他?要不你过去把郑喜儿拉开。”
钟老二张张口,心说我能把她拉开还找你。
村正再次拨开他的手:“心疼你老娘就叫她去你家将就一晚。”想起正对着钟老三家,“或者跟你弟商量商量。你大哥没盖那处房子的时候,你老娘咋住的?”
“村正——”
“我明儿就把村正让给你大哥!”村正心烦,不禁大吼一声。
钟老二语塞,眼睁睁看着村正缩着脖子抄着手家去。
村正当真不管,钟子孟打定主意装聋作哑,郑喜儿油盐不进,钟老娘曹氏没招了。骂骂咧咧大半个时辰,曹氏也累了。可她以往战无不胜,不信这次撒泼打滚没用,她决定歇息片刻再试试。
钟老二送来板凳,躲在门后偷听的钟老三把老娘留在他家的旧棉衣拿出来送过去。曹氏顿时觉着次子和幺儿孝顺,老大冷心冷肺大不孝。
老太婆也不想想俩儿子真孝顺会任由她天寒地冻的在外面骂骂咧咧。
钟老娘曹氏歇过乏继续骂,洗漱干净的夫妻二人吹灭厨房烛火,喊喜儿去睡觉。
曹氏一听“睡觉”二字,顿时气坏了,老大个挨千刀的竟然真想冻死她。曹氏扯开喉咙大骂,想到什么骂什么,一盏茶左右把钟家郑家以及沈家祖祖辈辈问候个遍。
钟家人被骂习惯了,在谩骂声中躺下。喜儿受不了,到卧室看到茶壶,就把水倒夜壶里,拎着夜壶往外去。
沈二郎以为她想玩水,见状顿时明白她要干什么:“不可!”
“你还没睡啊?”喜儿很是意外。
沈二郎指着夜壶:“放下。”
“我出去倒水。”
沈二郎:“这么懂事?”
喜儿连连点头,一副“我可乖了”的样子。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你起来追我。”说完就往外跑。
沈二郎无力地抬起手遮住脸——没眼看。片刻,他听到一声惨叫,接着是一串幸灾乐祸的笑声,最后是重重的关门声。沈二郎捏捏眉心,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喜儿满脸笑意地放下夜壶,踢掉鞋上床。
沈二郎故意问:“好玩吗?”
第5章 喜儿炒菜
嘲讽味呛得喜儿想反驳,可她还得开开心心地说:“好玩啊。你啥时候能好?我们一起玩。”
沈二郎不好同她较真,就吓唬她:“啥时候也好不了。也许我今晚就死了。”
喜儿心说我的灵泉水就算不是神仙水,也没有这么废:“我娘说人死了得入土为安。你被埋进土里,床是不是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沈二郎心梗,呼吸困难:“……睡觉!”
喜儿见他神色生动,虽然脸上布满杀气,但比之前半死不活的好多了:“好的。相公——”
“我不是你相公!”
“我们拜过堂的啊。”
沈二郎噎住:“那,那也不是。”
“怎么才是啊?”喜儿虚心求教,“我娘说,我娘说得入洞房。相公,洞房在哪儿?”
沈二郎满脸通红:“你你你——”对上她天真的模样,沈二郎心累,“我是,我是你相公行了吧。”
喜儿眨眨眼睛,怎么一会是一会又不是啊。
“是你相公!”沈二郎说完这句,全身无力——又羞又气又累。
喜儿抿抿嘴忍笑:“听见啦。”躺下侧身对着他,“相公——”
“一句话说完。”沈二郎神色疲惫地说。
喜儿见状不敢再招惹他,担心羞死人:“相公,快睡吧。”
沈二郎不禁转向她,合着她要说这个。
喜儿躺平转过头,眨眨眼睛,相公还有何指教啊。
沈二郎不惧死却也不想死,他才二十三岁,风华正茂,合该打马长安街,看遍长安花。虽然他对“冲喜”嗤之以鼻,内心深处忍不住幻想“冲喜”有用。
所以不能为了证明“冲喜”无用,今夜就把自己气死。
沈二郎拉下被褥蒙上头,以至于没有看到喜儿脸上出现她本人不该懂的羞窘,身体还悄悄往外移,同沈二郎拉开距离。
喜儿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看来她真成了乡间傻妞郑喜儿。前世回不去,喜儿倒也无憾。
前世喜儿家贫,全家供养一个大学生,两个哥哥结婚的时候都拿不出彩礼。别人结婚一处三间两层小楼,她家二哥住楼上,大哥住楼下。
喜儿学的专业在城里难就业,恰好堂兄有钱没技术,俩人合伙承包村里荒山种果树。喜儿跌倒前果树打理的差不多了。这几年她没少教哥哥嫂嫂,她不在了,那片果林也亏不了。
父母有兄长,还有她侄子侄女承欢膝下,应该能扛过去。
此间沈二郎的身体得慢慢养,凭他身上那些伤最少也得半年。可让她闲半年,今儿跟钟老娘打一架,明儿跟钟金宝抢吃的,后天逗逗小外甥,这日子怎么想怎么无趣。
偶尔打一架撒撒气还差不多。
关于以后的路,喜儿觉得计划再好也没用,一来她选择做“傻妞”,有得就有舍。二来她是钟子孟的小舅子的妻子,不再是郑家闺女,钟子孟夫妻俩不可能无条件支持她,任由她“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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