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之前在桐大那次,严教授该不会真的和师姐……
“严教授,你也太关心我师姐了吧。”他语气揶揄。
严慎挑唇:“没关系,你如果不方便,我找别人。”
“不!方便方便,特别方便。”嗅出猫腻,曹叮当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盯着师姐这事儿谁能比我更合适啊,我就是师姐的小尾巴。包在我身上,保证完成任务。”
不愧是严教授,先摸清师姐身边的桃花,好扫清障碍,适时出手,啧啧。
严慎只说了句帮忙盯着点时见微,他这边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头一回当爱情保安,怎么有点紧张呢。曹叮当搓手兴奋,看到从楼梯口走过来的时见微,叫了声,“诶师姐!”
转头对着电话压低声音,俨然一副做特工的样子,“我师姐来上班了,监工小曹这就上岗,等我消息。”
时见微把文件袋放在办公室,和曹叮当一块儿往物证科走,去秦萱那儿。碰巧魏语晴和段非也在,模样狼狈。
“你们掉哪儿了?下水道?”曹叮当一到这层楼,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像楼下那排大垃圾桶里馊了好几天的味道。他捂住鼻子,没往前挪。
时见微看了他们一眼,猜测:“去翻垃圾了?”
魏语晴嗯了一声:“昨天查完监控,整理了一下线索,确定第一案发现场是环路天桥。一大早去找针管和刀,天桥附近的垃圾桶没找到针管,又去了趟垃圾场。针管找着了,刀没下落。”
瞥了眼旁边的段非,“你离我远点。”
“你很干净吗?咱俩去的是一个垃圾场。”段非平直地举着胳膊,双手洗完后消过毒,不想再碰到脏兮兮的衣服,“这要有点洁癖,真干不了。”
秦萱拿检测报告给时见微看:“提取出来的针管残留物也有氯化琥珀.胆碱成分。”
“什么琥珀?”段非问。
“氯化琥珀.胆碱。”秦萱解释,“一种速效肌松药,和烟碱样受体结合会产生稳定的去极化作用,引起骨骼肌松弛,临床常用于快速气管内插管的全麻诱导。大剂量使用可以导致心率减慢、心搏骤停、支气管痉挛、过敏性休克等等不良反应。”
说完,她又道,“针管外壁检测过,没有指纹信息。”
魏语晴应了一声:“监控显示,凶手在凌晨一点十分路过天桥的时候,跟死者发生了冲突,掏出针管扎进了死者的左侧颈,然后把尸体拖进鸳鸯公园。但树枝遮挡,看不到他捅刀的画面。”
转而看向时见微,“和你昨晚发给我的结论完全符合,他是死后被捅。”
时见微看着报告上的数据,回忆昨天解剖的结果,判断道:“所以他的直接死亡原因是注射大量氯化琥珀.胆碱中毒。凶手能锁定了吗?”
“不能。”段非摇摇头,一脸怅然,“凶手裹得特严实,一身黑,从头到脚没露出来一点,身份信息匹配不了。”
曹叮当疑惑:“不觉得奇怪吗?正常人谁会随身携带针管和氯化琥珀.胆碱。”
段非:“当然觉得,本来想大海捞针查查医院,但发现根本行不通。”
话落,魏语晴的手机响起来。
小莫打来电话,说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叫陈敬德,桐江本地人,62岁。有一对儿女,但都已经断绝关系,十几年没有来往。
他们给他儿女打电话过去,对方一听他的名字就很不耐烦,说他们家没他这个人,死了就死了,一把火烧了就行。两边都是这个态度,说完就把电话撂了,再打过去就是关机。
回到解剖中心,曹叮当去了趟痕检科,把那边的技术报告拿过来给时见微。
比对技术报告查漏补缺,她视线往下,直接落到最末端。
——“经现场检验,推断凶手为男性,身高约为一米八,体重约为六十五公斤,年龄不超过二十岁”。
这行加粗的黑体字映入眼帘,时见微攒眉蹙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监控视角下站在她家门口的那个人。
“刚才我就想说了。”曹叮当接完水回来,把杯子递给时见微,“这个凶手不会是那种有暴力倾向报复社会的吧?一点小冲突就杀人,还带着刀捅了十刀,随机杀人?”
“报复社会。”时见微呢喃一遍,“反社会人格?”
曹叮当崇拜的眼神又出现了,表情浮夸:“整这么高级的词,我师姐怎么什么都懂啊。”
“……”
时见微绷直嘴角,无语,这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专业名词吗?
但下一秒,胸口莫名有些心悸感,心底升起一股抓不住的不安。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抬眼要看电脑,瞥见曹叮当前一秒盯着她、后一秒仓促别开的视线。她握着鼠标点文档,疑惑:“有话要说吗?”
曹叮当坐在转椅上,立马滑了过来:“师姐,考虑物种的话,你喜欢什么类型啊?”
末了撇清关系,“没别的意思啊,不是给我自己问的,纯好奇。”
瞄她半天,就问这个?
时见微再次无语。
“思想同频,灵魂共振,肉.体契合。”
她的标准答案,逢人被问,就这么说。
曹叮当一听,这完了呀,单是第一点严教授就严重不符。
他犹然记得,刚认识的时候,师姐对他那套犯罪心理学充满质疑,还有之后每次汇报分析的不服,脸上就写着俩大字儿——不信。
到现在,师姐好像对这门学科都没有什么认可感。
这怎么同频怎么共振,硬掰都掰不到一块儿。
默默在心里摇摇头,曹叮当替严慎惋惜。还没开始就直接判了死刑,好惨啊。
第35章 人间地狱
曹叮当还打算继续旁敲侧击, 时见微放在桌上的手机弹出来电显示,他立马闭了嘴。瞧见她边接电话边把本子和报告放进抽屉里,他跟着站了起来。
刑侦一组负责失踪案的人在嘉乐小学后山找到一堆白骨, 根据线索的指向加上这个地理位置,很有可能是三年前失踪的八岁小女孩, 需要她去验明死者的身份, 查明死因。
空气潮湿, 山林更甚, 下过雨的山谷渗着钻入骨髓的冷。石路湿滑, 山坡大片泥泞。阴天里, 厚重的云雾裹挟着这座山,即便是白天,也总给人一种荒凉阴森的感觉。
车停靠在山脚, 时见微刚走出一步,就被曹叮当拽住衣袖。
“师姐, 确定我们是去现场,不是去地府吗?”这地儿阴森森的, 他后背发凉。
明明山脚下的学校色彩明亮,到这里仿佛突然多出一条分割线, 十分突兀地割裂开。
时见微由他拽着:“怕了?”
曹叮当后背都直不起来, 整个人怂在那儿,还要梗着脖子嘴硬:“怕什么,我可是男人。”
“哦。”时见微停下,“那你走前面吧。”
“不是,师姐我……”曹叮当舌头打结, “我给你殿后!”
没忍住,时见微扑哧笑出声。不再拿他打趣, 双手揣在兜里,加快步子上山。这几天的天气不怎么好,随时可能下雨,他们得抓紧时间。
尸体经过很长时间的腐烂,已经完全白骨化,骨头散落。在同事的协助下把白骨全部挖出来收集好,取了部分尸骨下方的泥土,时见微和曹叮当铺了一张棉布就地清理、拼凑。
历经一段时间的挖骨、清理和拼凑,本就阴沉的天色变得更加暗。树冠遮蔽,乌云密布。
时见微和曹叮当一人拿着一个小手电筒,在尸骨上照射。尸骨整体偏白,有大大小小被虫蚁啃噬的痕迹。前头骨从眉头往头顶直立,骨盆类椭圆形,测量骨长128厘米,骨骼处于成长阶段。门牙脱落一颗,在换牙期。
她很快下了结论:“是女性,6-10岁。”
曹叮当嘴里叼着手电筒,把那几块颅骨放在一起:“师姐,颅骨粉碎性骨折。”
时见微看过去,死因很明显了。
整理好尸骨和现场物证,众人打算下山。雾霭下沉,在山林里环绕,周遭一片寂静。身处被笼罩的广阔天地,没有标的物,反而找不到方向。
“我服了啊,这什么人工智障。”
旁边有人举着手机嚷嚷,想用地图导航都导不出来。
曹叮当探头:“在桐江也正常。”
他挪到时见微身后,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衣袖,保有矜持的距离,但又明显紧张害怕,这两根手指头捏得很紧,快要把她的袖子扯变形了。
时见微瞥了眼扯着自己胳膊的手:“我记得路。”
曹叮当那两根手指就跟抹了502胶水似的,紧紧地粘在她的袖子上。他一边跟着她往前走,一边扭着脑袋看身后,生怕空旷的山林里会突然窜出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前一后离得太近不好走,时见微差点被他绊倒。
“……”这老鼠胆子,怕成这样还要生拉硬拽学法医,又觉得他实在勇气可嘉。
“啊啊啊啊鬼啊!”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嚎叫,胳膊被猛地往后拽了下,时见微连人跟着趔趄,一脚踏进泥泞里,差点打滑,急忙稳住。
后面几个人被他这一嗓子吸引,凑过来。
“又怎么了?”时见微低头看着自己几乎被泥泞染色的鞋,一张小脸皱巴起来,甜豆变苦瓜,揉揉耳朵,“你比鬼都可怕。”
曹叮当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袖,弯腰压低上身,大半个身子躲在她身后,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朝远处指了指,又飞快收回:“那那那……”
众人顺势看过去。
远处树下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身处暗处,被大片雾霭包裹。看不清脸,只有人影轮廓。
刹那间仿佛撞上了视线,时见微眉心一跳。
身后有人反应迅速,立马冲了过去。对方转身就跑,便追了出去,留下搬运尸骨的人。
“哎不是你们都……”曹叮当瑟瑟发抖,和后面两个警员对视两眼,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为自己挽尊,“我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腰有点疼,直不起来。”
时见微凝视着那处没动,树下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雾霭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刚才那个人在盯着她。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某些碎片画面,有些乱,和方才树下的人隐隐重合。
念头闪过,她朝那边走。
曹叮当拽着她的袖子,她突然跨大步,直接把他往前带了出去。趔趄一下,脱了手,他语气着急:“你去哪啊?”
害怕归害怕,他脚下步子没停,连忙跟上时见微,整个人一边走一边三百六十度转圈,环顾四周。
“诶诶,师姐等等我!”
硬着头皮跟上去,他嘴巴不停,“师姐,就非得过来看一眼吗?”
时见微走到树下,打开小手电筒,找到脚印:“你先别害怕,测量尺拿给我。”
看见那双脚印,曹叮当顿时调整到工作状态,没掉链子,迅速拿来工具测量脚印的大小。
“26厘米。”他说,“42码。”
时见微看了看脚印的深浅程度:“身高180左右,体重大约60-65公斤。”
“怎么这么耳熟。”曹叮当想了想,一拍脑袋,惊呼,“这不就是公园那案子的嫌疑人特征吗?!”
不只。
身形很像那晚虐狗,并且出现在她家门口的人。
真这么巧?
心底那股不安的感觉攀升上来,时见微后颈发麻。
-
“雷队,两份尸检报告。”
敲开办公室的门,时见微把打印好的报告交给雷修,余光一瞄才注意到办公室里有其他人,严慎正坐在原本属于雷修的位置,手里拿着半杯水。
他什么时候来的?
只看了一眼,她别开视线继续说,“陈敬德的死因是颈部动静脉注射过量氯化琥珀.胆碱,导致中毒死亡,身前10处正面刀伤,深度7-12厘米不等,属于死后伤。”
“那具尸骨的DNA和毒理化验萱姐已经在做了,很大可能是那个叫绵绵的小女孩。目前能确定的事,死者死于钝器作用导致的机械性颅脑损伤。”
雷修翻阅着尸检报告:“被砸死的?”
时见微嗯了一声:“创口面呈现来说,第一下已经致死,但凶手砸了六下,导致死者颅骨骨质碎裂,形成粉碎性骨折。”
“畜生。”雷修没忍住低骂了声。
人家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还有,从陈敬德身上的刀口和尸骨颅骨的创口角度来看,凶手的惯用手是左手。”时见微说,“之前晴晴跟我说,天桥的监控视频里,凶手是右手拿针管扎陈敬德的。但用刀的时候,他下意识用左手。巧的是,绵绵的颅骨伤也是左手持钝器导致。”
“捅十刀和砸六下不是简单的泄愤,凶手都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严慎的指腹在纸杯杯侧轻轻摩挲。
他下午下课之后就过来了,此时已经深夜。来的路上,他看了雷修发给他的监控视频,还有公园尸体的相关照片。时见微给出的结果,更加让他确定,凶手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和暴力倾向。
“反社会人格?”时见微看向他。
四目相接,有股心照不宣的暗流在办公室里荡漾开。须臾间,彼此缄默不语,没有直接挑明,但心里都有了相同的答案。
严慎静静同她对视几秒,移开视线。他没提这词儿,就是因为此前碰见虐狗的人时,他说过这个词。
他担心她会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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