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面对暴怒的潘英彦,宋知意面上不见慌张,而是悠悠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不知潘副使知不知道,我和段家小少爷段茫从京城前往南安州时,曾遭遇过一桩,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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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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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意悠悠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不知潘副使知不知道,我和段家小少爷段茫从京城前往南安州时,曾遭遇过一桩,刺杀?”
宋知意说完,便一双眼微眯着审视地看向潘英彦。潘英彦的眼珠微微滑动了一下,带着一丝怔营,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方才狰狞的神情,手指着宋知意怒吼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你今天敢对我出言不逊,就别想着完好无损地回去。”
宋知意不管潘英彦的威胁,只看着他平静道:“那日,我与段小少爷行至湖广与四川交界。夜里,有人在我们住的地方布下了机关,我差点命亡箭下。之后,我们便使计将这人吊了出来,本是讲人擒住了,结果,一个不留意,让人给跑了。”
潘英彦怒而拍桌,道:“宋知意,这里不是给你讲故事的地方。”宋知意却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左手原本紧握着的拳现下微微松开了些,心中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
“不过好在附近就是官府县衙,我和段公子便拿了此人身上的物什去报官,”宋知意说完顿了下,似笑非笑道:“就在昨日,我受到了那位查案的知县给我寄的信件。潘副使,您猜猜,那位知县在信中说什么了?”
“我想不用我说您也是知道的。那位知县告诉我说,那个来刺杀我和段小少爷的刺客,是潘氏派去的。”
宋知意将将说完,潘英彦几乎是同时暴起,道:“简直一派胡言!我看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在潘氏的地界上行此等胡乱攀扯之事!你不是想见那个农民吗?我现在就成全你。来人啊,把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我押进地牢。”
他说完,厅堂外待命的差役就团团围上来,将宋知意的双手反缚到身后,眼看着就要将宋知意拖走。而就在此时,宋知意却突然道:“潘副使,你大可以这样做。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不会留后手。你也知道我住在段府,他们见我迟迟未归,自然会到处寻人。且不说我今日光明正大的走正门进了你潘氏衙门,街上有不少百姓都看到了;我还在房间中留下了一封信,信里写了刺杀的真相。潘副使,你觉得段氏知道了此事后,你潘氏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南安州称霸一方吗?”
宋知意不疾不徐得说完后,便静静地望向潘英彦等着他的回答。潘英彦先是攥紧双拳站了片刻,随即对那些愣着的差役道:“还呆站在这儿做什么?把这个满口胡言的人拖下去!”
“慢着。”孔雀屏风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潘英彦听到这声音身子一阵,回身行礼道:“父亲。”
父亲?宋知意向孔雀的眼睛望去,那背后,好像也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他。此人的声音他曾在信号源里听过多次,想来那就是潘家真正的掌权人潘长明了。
“放他走。”潘长明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
“父亲,可是此人意图挑拨我们与段氏之间的关系……”
潘长明再次道:“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潘英彦神色一凛,片刻后咬牙对差役吩咐道:“放他走。”
手臂上的力被卸开,宋知意抽出手来,振袖朝孔雀屏风遥遥行礼道:“不知屏风后的可是潘司使?”
里面的人应道:“我是。不是宋举人还有何指教?”
宋知意顺势走上前,想越过屏风一睹潘长明的真容,却被潘英彦一把拦住。宋知意见行不通,也只笑了笑,道:“潘司使,我想请您将今早潘氏在响水村抓的村民放出来,他并没有触犯律条。”
潘长明听了便道:“英彦,将那农人一并放了。”
潘英彦似乎很是不服,暗暗瞪了一眼宋知意,应下了。
潘英彦黑着一张脸将宋知意送到了门口,又命人将关在牢中的老曾提了出来。老曾本还忐忑不安着,见宋知意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等着他。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宋知意也被抓进来了,忙上前道:“知意小兄弟,你怎么也进来了?”
宋知意却道:“曾大哥,我是来带您出去的。丁大姐和孩子在外头很担心你,我应下了村民们的请求,就来这儿了。”
“出去,我能出去了?”
“那是自然,你又没做什么事,为何要被他们关起来,走吧。”
……
宋知意把老曾带回去后,丁大姐抱着老曾又哭又笑的,村民们也站在一边感谢他。宋知意确认老曾身上没受什么大伤后才离村回县衙,向黄筠复命。黄筠是没想到宋知意花了不到一个上午地位时间便把人救回来了,心生好奇,问道:“那潘氏向来蛮横,你是怎么说服他放人的?”
“自然是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吗。且那潘英彦虽然跋扈,潘长明却还算好说话,一下就答应放人了。”宋知意打了个哈哈想糊弄过去,因为刺杀一事他尚未想好要如何处置。好在黄筠听了也并没有多问。
今日下值后,宋知意回段府后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规划各村事宜,而是打开了一段信号源上的录音,这个信号源是宋知意今日在与潘英彦辩论时安装在他身上的,录音的内容是他离开后潘长明和潘英彦父子二人的对话。虽是南疆话,但宋知意这个月跟玉双县的村民也有不少交流,他边学边用,内容能听个大概。
录音中,潘英彦在送走宋知意,回到屋中后便很是激动地问道:“父亲,为什么要把宋知意放走,他知道我们做的事了,若是他告诉段家改怎么办?”
潘长明缓缓道:“你总是这样沉不住气。这宋知意跟段府的小少爷关系密切,若是他手中真的有证据,段家岂能不知?”
“父亲的意思是,他今日是故意诈我们?”
潘长明叹息一声,道:“他今日语气笃定,必然是对此事猜中了几分。我瞧此人不简单,来南安不过几月,虽身居低位,每日往返于乡野之间,但对此地局势已经摸了个大概。”
宋知意听到潘长明这么说,顿时也心生几分警惕。他说得不错,关于潘氏派人刺杀一事,那位查案的知县其实一直没有给他回信,他手中并没有实质证据,但也并不是通过胡乱推测出来的,而是通过安装在刺客身上的那个信号源。
那名刺客逃窜后,宋知意每日还是会通过他身上的信号源来监听他的情况。此人也同他们一样,从蜀地去往南疆了。之后每日都是用南疆的方言与他人交流,是以宋知意一开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请教段茫教他南疆话不成后,宋知意只好跟着当地的村民慢慢学,才能渐渐听懂他和别人的对话。
这刺客似乎是在某个位高权重的雇主手底下做事,每日与那人的对话大多都是关于一些任务的,宋知意也听不出什么来。而直到昨日,这刺客与雇主交谈后没有离去,所以他终于听到了第三者的声音——有人进来,称雇主为“父亲”。而这第三者的声音,正是潘英彦的声音。所以宋知意推测,他和段茫遇袭,很有可能是潘氏一族所为。从他提起此事时潘英彦的反应,和现在他听到的录音对话来看,这事是潘氏所做无疑了。
宋知意在纸上记录了些关键的信息,便开始继续听这对父子的对话。
潘英彦听到宋知意手中根本没有证据,故意使诈,不满道:“那父亲为何一定让我放他走?连同那刁民也一起带走了?”
“我方才说你沉不住气,现在还不好好想想。他到底是受段家的庇护,你把他囚禁在潘家,又如何跟段氏交待。预谋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样毛躁,以后怎么接手整个氏族?还是说,你要把我这个位置让给你那些堂兄弟!”潘长明似乎很是失望,起身走了。信号源那端只剩潘英彦沉重的呼吸声。
宋知意听到此处,握笔的手也停顿在了半空中。他先前在离开县衙前跟黄筠说有“七成”把握,这七成,是源于他在信号源那端听到的内容。剩下的那三成,其实是在赌段氏在潘氏心中的地位。若是潘氏对段氏还有所忌惮,自会放他出来。方才在与潘英彦对峙时,宋知意见他对段氏口出狂言,便知潘英彦实际上还是顾忌段氏。若是真的不在意和段氏的关系,他便也不会时时放在嘴边。
可刚刚听潘长明在录音中说的话,似乎并不是怕惹上段氏,而是他正在谋划着些什么,现在不想生事。可究竟是什么事,他也不得而知。
宋知意只可惜今日去潘氏衙门时没有能够把信号源在潘长明身上也安一个。其实他当时是想越过孔雀屏风给潘长明安一个的,只可惜被潘英彦拦住了,信号源有距离限制,系统一直提示他安装失败。可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也不好强硬地越过去。现在想来,他应该想个法子装上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无用,倒不如专注现在。宋知意在脑海中再次理了一遍今日之事,起身向段茫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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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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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茫本是说上山一个月便下来,可快将近两个月了宋知意也未见到他人影。今日回来后,他见段茫院中的东西被移动了,想是他人已经回来了。被刺杀之事段茫也是当事人,既然有了消息,还是得告诉他。
“段大剑士,段大剑士?你在吗?”宋知意扣了几下虚掩着的门,里头迟迟没有反应,他只好道:“段剑士,我推门进来了。”
屋里头落了不少灰,一看便是许久未有人住了。宋知意疑心段茫是还没有回来,可往床上一瞥,那里赫然拱起一个包,显然,有个人躺在那。
怎么一回来就躺床上去了?不会是被人欺负了在悄悄掉小珍珠吧?宋知意悄声走过去,却见被子里露出一双半闭不闭的眼睛,还有轻微的呼噜声传来,才知段茫是睡熟了。
宋知意在原地看了他片刻,见他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正准备走时,段茫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人要在床前,惊恐地大喊了一声。
宋知意也被他的惊叫吓退几步,道:“段茫,你怎么了?”
段茫转过头见是宋知意,这才舒口气,道:“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段芷呢。”
宋知意上前问道:“你上山些天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回来就倒头大睡?”
“都是那段芷,每天才三更呢,就把我从床上提出来,”段茫抱怨,翻身下床想倒口水,结果发现里头干了,愤愤地把茶碗敲在桌上,道:“她白天是马不停蹄地带着我巡山,恨不得把段家种草药的地儿全带我看上一遍,这也就罢了。她晚上居然还非要拿她那鞭子跟我对打,我在山上跑了一天,根本没力气跟她打。为了躲她那条毒鞭,害得我是漫山遍野地跑啊。为了不被她逮着,只能等她睡下了再悄悄回去睡觉。我这个月是一个好觉都没睡着啊。”
段茫倒着苦水,宋知意却来了兴趣,又道:“你跟我说说,巡山是个怎么巡法?那草药是放养吗?”
“怎么可能会是放养,我看段家种的草药大都是些名贵草药,有专人看管和看顾的,若是要紧的草药嘛,是由签了死契段氏家仆种植。听说段芥虽腿脚不便,但也常会上山去看看。”
宋知意点头,道:“原是如此,那这么说来,是跟巡庄子差不多咯?”
段茫挠挠头,道:“应该是吧。不过说来奇怪,上山这么多天,看来看去都是些熟面孔,好像从未见过除我和段芷以外的人上山来。虽说是为了防着有人来偷药,但那未免也防得太严了。”
“等等,”段茫说到一半才想起问宋知意:“你来找我做什么?”
宋知意正色道:“你还记得我们进蜀地前一晚在客栈,有人进我们的房间欲行不轨吗?”
段茫神色一紧,道:“你查到什么了?”
“你上山的这些日子,我也跟玉双县的村民们打听了这事,毕竟那人的样貌我们是见过的,有人说,似乎在潘氏衙门附近见过此人,有可能是潘家的人。”此乃谎言,但若是直接说他是靠系统听到的,估计也很难让人信服。
“潘家?”段茫的神色松怔了些,但随即又疑惑起来,道:“我不认识潘家的人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你与他们没有冲突,但他们可能是想对段氏做些什么。我今日去潘家,便验证了此事。”宋知意接着把今日在潘家所遇之事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段茫听。
段茫听后,沉思半晌,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事确实有可能是他们做的。”
宋知意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猜测潘氏可能是在暗中筹划些什么事,许跟段氏有关。这件事我只告知你了,要不要跟别人说,或者告诉段家主,也取决于你自己。”宋知意探查此事只是为了他和段茫的安全考虑,至于当地的氏族斗争,他并不想参与其中。但这消息可能事涉段氏安危,段茫比他更有资格决定要不要告诉其他段家人。
段茫沉默良久,天边仅剩的一抹扶光也一点点褪去,被星蓝的夜色侵蚀。宋知意打算起身离开,让段茫自己思量,可一开门,就见一红衣女子负手站立在外——是段芷。
在夜色中陡然见一袭红衣,还是有点瘆人的。宋知意定了定神,道:“段芷姑娘可是来找段茫的?”
段芷却根本不理会宋知意。她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面无表情,淡色的眸子中映着初升的凉月,随着云雾翻涌着,就这么不言不语,朝屋内的段茫看去。
她盯着段茫片刻,道:“三日后,继续跟我上山。”
段茫起身,只道:“我不去。”
“这事已经定下来了。”段芷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不去,”段茫提声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顿了下,又道:“我要回京城。你们在信中说让我回来探亲,虽然根本没什么可探的,但你们也强押我在此处待了三个月,总该放我回去了吧!”
段芷终于停下脚步,在原地,背对着二人站立了许久,道:“段茫,潘氏欲对段家不利,你知道了,但你却不打算告诉我们,是吗?”
宋知意为料到她会提及此事,看来她方才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是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段芷说完,段茫就神色不善地看着她的背影。宋知意见状,下意识劝和道:“段芷姑娘,此事也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是真的,说与段茫听,也只是想提醒他多加提防……”
宋知意还未说完,段茫就直接道:“对,我是不想告诉你们。你们段家的生死与我何干,将我养大的也并不是你们段家,我早就不拿自己当段家人了!”
宋知意听得出,段茫这话多少带着些赌气的成分,可他来不及劝阻,段芷已经回身快步走至段茫面前,二人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气氛就似是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
“你身上,留的就是我段家的血,你哪怕是死了,也是段家人。”段芷一字一句道,似乎是在极力隐忍。
段茫冷嗤一声,道:“十年前,是你们将我和阿姐赶出段家的,要不是有姑娘和王爷,我们两现在还不知在哪里流浪要饭;十年后,我再回到这里,你们还是一口一个废物。段芷,你扪心自问,你,还有段芥,真的把我当段家人吗?还是段家有难,你才想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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