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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从哪儿搬来一把椅子，大摇大摆地坐到了路的中央，一旁还有几个侍从给他撑着伞挡光。周围的百姓见了他，都纷纷绕道走。旁边有几个宋知意面熟的村民，似乎是想来县衙办事，可碍于潘英彦在，又畏缩不前。
难怪一早上都没人来呢。宋知意大步走上前，道：“潘公子好兴致。在路上坐着是要干什么呢？”
“宋举人，你来得挺早啊。这是要出门去哪儿？”潘英彦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再见宋知意也没有上回那般愤怒。
“潘大公子，我这是要往响水村去看看，”宋知意说完假笑了一下，道：“还劳烦您让个道。这县衙门口是办事的地方，您老坐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天又这么晒，您还是找个凉快地地方待着吧。”
潘英彦没有轻易被宋知意激怒，只是笑笑，道：“宋举人还真是个勤快人，这么多天，看你为我们玉双县忙前忙后，也真是辛苦你了。你在这儿待了早有三个月了吧？准备什么时候走啊？我也好给你践行一番。”
宋知意呵呵两声，道：“我暂时还没有要走的打算，倒是您，还是不要继续坐在这里了。您在这样，我可得找人把您从这儿请走了。”
潘英彦挥挥手，让一旁给他扇扇子的人停下，道：“宋举人，我今日可没功夫跟你计较。我呢，也不是无缘无故坐在这里的，这回我是摆足了诚意，想要请黄知县上潘府一聚的。我父特意嘱咐我，不把黄知县请来，就不让我回家。他这么热情，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做点什么可没法交待啊。这不，一大早就上县衙门口来了。”
“黄知县每日事务缠身，恐怕是去不了了，我这个下属就先替他拒绝了。”宋知意心中腹诽，这父子俩又打什么鬼主意呢，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个鸿门宴。
潘英彦懒洋洋道：“宋举人，自作主张怕是不好吧。你上回说我越庖代俎，这句话我原样奉还给你。你怎么能够替你家知县做决定呢？”
“潘大公子，我瞧您今天好像格外沉得住气呢，”宋知意说完，朝他凑近两步，低声道：“您是忘记段小公子遇刺之事了吗？”
宋知意说完，潘英彦就大笑起来，一手指着他道：“宋举人，我发现你不仅胆子大，还会糊弄人。但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还能够骗得了我第二次吗？”
“何事喧哗？”宋知意身后传来声音，看来是外边的动静惊动了黄筠，让他出来了。
“黄知县，潘公子恶意占道……”
宋知意话还未说完，潘英彦就已经起身走到了黄筠面前，道：“黄知县，不知我是否有这个面子，来请你去我潘府一聚啊？”
黄筠道：“我未听说今日有什么节日，潘公子这是何故设宴？”
潘英彦一笑，侧过脸，伸手拍了拍自己朝着黄筠那一边的脸颊，道：“黄知县，上回我冒犯了您，想必您打得手也很疼吧？我父设下宴席，就是想让我给您赔罪。”
黄筠淡淡道：“无妨，那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们不用特意设宴道歉。”
“那就没办法了，”潘英彦背着手回到椅子边坐下，道：“黄知县一日不去，我就一日在这里待着，直到请动您为止。”
宋知意皱眉：“潘大公子，若真要我找人请您也不是不行，只是届时在大街上闹起来，怕是也不体面吧。”
潘英彦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摊手道：“好啊。”
这时，黄筠拍了下宋知意，道：“随他去吧，你且去干你的事。”
宋知意忙道：“知县，不可去啊，他上回便想引您去没成，这次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黄筠颔首，道：“我知道。你放心吧，这有我看着，他生不出什么事来。村上的事也别耽搁了。”
宋知意点点头，虽仍是有些不放心，但再黄筠地再三劝说下，还是离开了县衙。临走前，为以防万一，在黄筠身上留下了一个信号源。
响水村那边要找宋知意的人很多，随着灯盏花种植范围的进一步扩大，问题也多了起来，段茫又上山去了，只有宋知意能根据他留下来的笔记指导种植。
宋知意跟一农户爬到山腰处，农户想请他看看自家的灯盏花为什么长不高。他方坐下接过农户递过来的水打算歇口气，就听到黄筠平静的信号源那头传来衙役惊呼：“黄知县，不好了，潘大公子见您不出来，打了来找您的村民，说是他们耽误您的事。”
黄筠闻言，连忙起身出门，县衙门口是被打百姓的一片哭喊之声。黄筠让衙役把他们送到了医馆，沉声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潘英彦道：“只是想请黄知县来我们潘府坐一坐。”
黄筠沉默片刻，道：“带路吧。”
几乎是同时，宋知意放下了手中的水碗，朝县衙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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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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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路吧。”黄筠的声音从信号源那边传来，他这是应下了潘英彦的邀请了。宋知意立马起身，放下水碗，向面前的农户道歉道：“大哥，对不住了，我突然想起县衙还有要紧事，您先按照我先前给你的方子种着，下回来时我一定第一个到你这来看。”
那农户见宋知意神情一下子由从容变得凝重，忙问道：“知意小兄弟，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在俺们村叫上几个人去帮忙？”
宋知意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一刻也不停地向县衙跑去，一边留意着信号源那头黄筠的动向。
可光是下山就费了好些时间，再到响水村村口时，黄筠已经到潘府的宴席上了，潘英彦正在给他灌酒。宋知意一通奔跑，此时已经是有些气喘吁吁了。但他也不敢停下，只能赶紧往潘府的方向敢去。
就在他经过县衙时，正在县衙门口来回踱步的唐衙役见宋知意回来了，忙上前道：“宋举人……”
宋知意喘着粗气抬手道：“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潘府把知县带回来。”
“您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唐衙役微微一怔，马上又急切道：“还有一件事，方才段府差人来了，说是段小公子有要事，说是想请您回去一趟，看着很是着急的样子。”
段茫不是和段芷在山上吗？怎么会这时候要他回去？宋知意心中隐隐不安，问道：“可有说是出什么事了？”
唐衙役摇摇头，道：“不曾，但那人再三拜托我一定要立刻跟您说，应该是要紧事。”
宋知意心头一紧，赶紧又打开了他从前安装在段茫身上的信号源，一入耳便是他紊乱的呼吸声，接着便是段芷着急的声音：“兄长，所有能用的药都用上了，血还是止不住。”
段芥则是难得地沉重语气：“伤口紫黑，这暗器上淬了毒，先把能解毒地草药找来。”
“没用的，我，我知道这是什么毒。宋知意呢，他什么时候能来？”段茫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听着虚弱不堪。
宋知意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怎么一天不到的时间，就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事。而就在他方才凝神听段茫那边的信号源时，黄筠那头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他不再说话，宴席上的歌舞之声也渐渐停了。
就在宋知意疑心是不是信号源出问题时，那边遽然冲出一声拔刀的声响，凌厉得仿佛在他脑中划过。
潘长明的呵斥声马上传来：“你做什么？住手！”
潘英彦恶狠狠道：“父亲，此人曾当众辱我，我现在一刀斩他雪耻，还算是便宜他了。”
“留着此人还有用处。到他该死的那一天，你再杀他也不迟。”
“父亲……”
潘长明不理会潘英彦，只打断他道：“行了，把人待下去关起来，好生看管，别让他死了。”
黄筠那边的信号源陷入了一片死寂。段茫和黄筠都出事了，宋知意深呼吸几下，闭上眼让自己尽力冷静下来。一旁的唐衙役见他脸色不好，担忧道：“宋举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宋知意捏捏眉心，睁眼道：“唐衙役，你去各个街市上喊一嗓，让百姓今天务必都早点回屋。”他不知道潘家要做什么，潘长明才是潘氏真正的掌权人，安装在潘英彦身上的信号源听不到什么。不过从潘家的种种举动来看，定人不会是什么好事，今日黄筠和段茫骤然出事，很有可能是他们早有预谋，还是让百姓早些避难为好。
唐衙役应下后便匆匆去了，而宋知意也很快决定了自己的方向。黄筠虽身处险境，但好在潘家夫子并没有打算立刻动手，并无性命之忧，而段茫那边，听他方才那语气，很像是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一路狂奔到段家门口，侍从见了他，忙迎上前把宋知意把段茫处带，一边解释道：“今天小少爷下山时被暗器所伤，他回来后让我一定要赶快把公子您请来。”
宋知意点点头，心里头胡乱想着，段茫不会是要交待他什么身后事吧，他心中祈祷着可千万别是如此，一边朝段茫的小院走去。还没进院子，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进去就见侍从们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触目惊心。
宋知意加快脚步推门进去，只见段茫趴在床上，背部□□，右边有一血窟窿，还在汩汩往外冒血，雪白的帕子一方上去便很快就被染黑了。
宋知意大步走到他床前蹲下，道：“段茫，我来了，你要我做什么？”
段茫半晌才抬起头，似乎是意识有些涣散，道：“我中毒了，帮我找一味，一味药来。”他嘴唇发紫，印堂发黑，说话毫无中气，断断续续。
段芷听了更是着急道：“你要什么草药，家中难道没有吗？”
“景月草，去找一颗景月草来。”
“景月草，”坐在一旁的段芥喃喃道：“这草我只在段氏药籍中见过，开淡黄或淡紫之花，这种草已几近绝迹，连种子都没有留下，现在到哪里找一株这样的草来？”
段茫艰难地用手臂支起上半身，开口道：“有，玉双县西边的石船村，我在那里见过。宋知意，我那天跟你去那个村，经过了一个很隐蔽的山洞，你记不记得？”
宋知意快速回忆了下，马上点头道：“记得，我知道在哪儿。”
段茫道：“那个山洞，我后来进去过，里面可以直通到一悬崖边，我发现那里有野生的景月草。”
“好，你撑着，我现在就去，”宋知意握住段茫的手嘱咐完，又起身对段芥道：“段家主，我不知段茫受伤是否为潘氏所为，但今日县衙的黄知县也被潘长明扣留在府中，现在生死未卜。潘氏有异动，请段家主多加小心。”
段芥听后和段芷对视一眼，很快就决定道：“阿芷，你跟宋公子一起去把药拿回来，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我会把段家守好等你们回来。”
段芷淡漠的脸上出现了宋知意从前未曾见过的神情，道了声好后便拉着宋知意出了门。
“段芷姑娘，段茫今日究竟是如何受伤的？”去往石船村的路上，宋知意问道。
“今日我和他本要下山，可不曾想有人在道上设下了机关陷阱，当时附近没有人的气息，又是在我段家的山上，一时疏忽大意，这才让段茫受伤了。”段芷的语气听着有些自责，脚步也越发快了起来，宋知意不敢落下她太多，连忙跟上。
石船村宋知意也来过好几回了，很快便带着段芷找到了洞口所在处。这洞口不同于寻常的山洞，被藤蔓遮挡着，掀开藤蔓，只有一不到一人腰高的入口，若想进去，只能匍匐前进。且这洞口里头看着乌黑无光，他和段茫第一次发现这洞时便觉得瘆人，段茫好几次想拉他一起进去他都拒绝了。
而段芷掀开了洞口，只看一眼，便毫不犹豫地俯下身来从洞口中爬了进去。宋知意见状，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山洞内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二人出来得匆忙，也并未带火折子一类的照明用品，只能鼓着一口气往前爬，越往里头爬，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气味，宋知意屏息爬行，手却不小心摸到了一圆形硬状物，大小如同人类头骨一般。宋知意恍若触电一般，一把推开那骨头，调整呼吸后继续向前爬。也不知道爬了多久，二人终于能隐约看到有光从窄窄的裂隙中透来，看来已是快接近出口了。宋知意前边的段芷加快了手脚，很快便爬出了洞口。
出了洞口，果然如段茫所说，外边是悬崖峭壁，从其上俯瞰，只见云海翻涌，不见苍山。段芷紧锁着眉头四处搜寻段茫所说的景月草，宋知意亦是环顾着四周，不肯错落任何一处。很快，二人的目光同时锁定在一处开着淡黄花的对生叶片小草上。段芷眼眸一亮，赶紧上前徒手小心翼翼地将景月草挖出。挖出后又摘下一叶片放进嘴中咀嚼后咽下，想来应该是在试毒。她确认这草没有什么异常后才将其包裹好放入怀中。
宋知意在一旁看着段芷，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余光瞥见的事物所吸引——从这悬崖处向南可鸟瞰玉双县全景，而此时，玉双县的最南边，也是大周的边界，却冲出一道道火红的光来，不停地晃动摇曳，一点点向北推进，在将暗的天色中尤为明显。
段芷顺着宋知意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火光，脸色霎时间有些发白，还未等宋知意说什么，就又钻进了洞中按照原路返回。
待二人下山后天色已完全黑了，再进段府时段芷并没有带着宋知意走正门，而是从一处隐蔽的小门处进去了。段茫的脸色此时已经很不好了，而段芥也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下几个侍从在照顾段茫。好在段芷很快就煎好了药来，她将无力地段茫扶起，一口一口将药给他喂了进去，可药方才喂到一半，段茫就抬起手抓住了段芷的手臂，颤抖着道：“这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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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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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茫颤抖着道：“这药不对。”
段芷手一僵，道：“哪里不对？”
段茫看着那碗只剩下小半碗的淡棕色的汤药，道：“我尝出了一点南薰草的味道。”
段芷端碗的指节微微泛起白色，碗里的汤药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道：“这药是我亲手煎的，哪来的南薰草？”一旁的宋知意听了，连忙去外边把煎药的罐子拿了进来递给段茫，段茫用手捻起一点药渣，又放进嘴中尝了下，道：“药渣里没有南薰草，但这颗景月草不对，它的茎叶里好像混进了一了一些南薰草的味道。这棵草可能被什么人浇灌过由南薰草熬成的水，或者，它原来是跟南薰草种植在一起的。”
段茫话音刚落，众人还未来得及这景月草上的手脚究竟是何人所为，门外就传来一阵阵兵器和马蹄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朝段家涌来来了。宋知意跑出门去，只见院墙外冲天的火光喧嚣着将漆黑的天染成了深红色，杂乱的声响不绝于耳，这方宁静的小院在此刻显得岌岌可危。
院外一是从跑了进来，大喊着：“二当家，异族打进来了，还有潘氏的人，也跟他们一起！”
原来他们方才在山上看到的火光是正在前进的异族军队，宋知意回头朝段芷看去，她对此并不惊讶，只淡淡对段茫道：“不过是一点南薰草，只要不运功，服下去也不会有大碍。”她说完，便强硬地抬起段茫地下巴，把剩下的药全都给段茫灌了进去。段茫似是被呛到，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而段芷则是闭眼深呼吸，用力别开自己停在段茫身上的目光，对宋知意道：“宋公子，我方才带你走的小门你还记得吧？小门旁的红豆杉下有一条密道，请你带着段茫从那里走吧，一直走，走到头，你们就能到安全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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