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芷听着,胸膛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待段茫说完,终是忍不住了,激动道:“你一口一个姑娘,王爷。你以为他们是你什么人,他们一个是你的表姐,一个是你的姑父。而你的姑姑就是因为你嘴里的那个王爷才英年早逝。而他,不过是因为愧疚,才将你们两个抚养长大。你成天念叨着的纪文清,也不过是因为她是你的表姐,你们身上留着相似的血,她才会对你好的。他们可不会掏心掏肺地对路边随便捡的两个小孩好的!”
段芷一连说了许多,把站在一旁的宋知意给听傻眼了。早逝的瑞王妃是段家人,纪文清是段苍和段茫的表姐,所以她是有一半南疆人的血统,才会有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宋知意先前确实对纪文清的双眼颜色有些疑惑,但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
而相比于惊讶的宋知意,当事人段茫则是很冷静地听完段芷说的话,难得平静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姑娘遇到我们第一天就认出了我们两是段家的孩子了,她从未隐瞒过我们。只是你们段家狠毒了王爷和姑娘,不肯与他们来往。所以这么多年来,王爷和姑娘也未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
段芷听了,不可思议地吐了口气,缓缓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姑娘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的,”段茫说着,又愈发激动起来,质问段芷道:“你们段家人把我们姐弟两赶出门的那一天,可有想过两个小孩在外面怎么活下来?”
段芷听了迟迟没有答话,只是握着双拳看着段茫,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段茫那厢似乎是也不想在面对她,什么也没说,就跑出了门。宋知意赶紧追着他出去,就见段茫已经翻上了墙头,正要跳出去。
宋知意赶紧喊道:“段茫,你去哪儿!”
“出去散散心,你不用担心。”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人影就消失在了宋知意的视线中。
宋知意追不到他,只能赶紧回了房间找段芷,道:“段芷姑娘,段茫跑出去了,我们赶紧去追他吧。”
段芷却只是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宋知意只能再次道:“段芷姑娘,虽然我不确定潘氏要对段家做什么,但他们上回想要杀段茫是千真万确的。此时是已入夜,段茫又是独行,万一潘氏又起歹心就不好了。”
他说完,段芷这才如梦初醒般,也同段茫一样,一跃上墙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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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神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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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意说完,段芷这才如梦初醒般,抽出身上的鞭子,疾走出了房间同段茫一样,一跃上墙出去了。只留宋知意一人站在墙角下目送着她的背影。
那两人一前一后都翻墙跑出去,虽说段芷姑娘武功高强,但宋知意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此地也是潘氏的老窝了,他们想做点什么事情还是易如反掌的。思量再三,宋知意还是去了段家的正院将此事告诉了段芥。
“宋公子是说我的弟弟妹妹们大吵一架,然后都翻墙出去了?”段芥听完宋知意的话,却一点也不着急,而是坐在月光倾泻的天井下,看着那方蓄水池中的鱼静静地随水漂浮着。
宋知意见他这幅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焦急道:“段家主,我与段茫在来南安州时潘家就欲行刺杀之事。此地潘家又是人多势众,段茫夜中独行,怕是不安全啊。我斗胆请段家主派人去把段茫找回来。”
“我知道。”段芥淡淡回了一句,让宋知意一怔,又闻他继续道:“他还在那人手上吃了亏,是吧。那日段茫第一日回段家时,虽然看起来无大碍,可体内气息紊乱,脚步略有虚浮之感,应是前几天受过内伤,且伤得不轻。”
宋知意愣住,他没想到段芥虽是坐在轮椅上,看着行动不便,没想到仅靠一双眼睛就能洞察这么多事情。他与段茫初到玉双县时距他手上也有小半个月了,且段茫自己也有调养,可饶是如此,还是能被段芥一眼看穿。
段芥伸出木勺舀了一瓢池中的水,再又倾斜,看着水如碎珠般落下,惊动了池中的鱼后,又接着道:“潘氏狼子野心,但段氏千年居于此处,固有应对之策,就不劳宋公子操心了。”
段芥依旧是跟上次一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这让宋知意有些讪讪的,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似乎是瞧出了他的窘迫,道:“舍弟性子直,宋公子跟他一路南下,想来也很不容易吧。如今还担心这舍弟的安危,可见是真把他当朋友了。不过宋公子也不必担心,舍妹阿芷的武功虽称不上好,但起码在南安也无人能在她那一手鞭子下讨到便宜。有她在,段茫的安危自是有保障的。宋公子若是还不放心,也可以出门去寻他们二人。”
“这……”宋知意确实是放心不下来,上回他见识了段茫和那个刺客的搏杀,知道那人究竟有多厉害,再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光靠一身蛮力,就能一拳将段茫打得口吐鲜血。
可段芥那头不再给宋知意开口的机会,下了逐客令,道:“宋公子若是无其他事的话,便也早些去休息吧。”
其实宋知意心中还有不少疑问,譬如这两兄妹嘴上不饶人,但实际上却很关注段茫的情况,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在十年前讲段茫段苍逐出家门呢?
可段芥已经让侍从推着他的轮椅离开了,他就是想问也无从问起。
出了正院,宋知意徘徊了一会儿,想起出发前段苍和纪文清的嘱托,决定还是趁着夜色出门去看看这段茫和段芷究竟去哪儿了。他一边拿灯一边祈祷着段茫千万别被潘氏的人抓了去了。
好在宋知意平日里就游走于各个村庄之间,对玉双县的道路很是熟悉。他提这灯到处寻人,还有不少村民出来问他是发生什么事了。听了宋知意是出来找人后,都热情地像宋知意停供线索,方才听到了某某动静,又朝什么方向去了之类。
宋知意根据他们说的线索,来到了一片竹林之中。
“段茫,段茫,你在吗?”宋知意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他。林下有风,穿叶而过,簌簌作响,虽是夏夜,但不免从脚底升起一阵凉意。
宋知意又喊了几次,仍是没有动静,正打算转身走时,肩膀却突然被一股力道牢牢锁住,让他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他被这突如其来搭上肩膀的手弄得浑身一激灵,有些僵硬地回头,瞥见红衣的一角在夜色中飘荡着——是段芷。
宋知意赶紧蹲下身从段芷的手中抽离了出来,勉强笑了一下,道:“段芷姑娘,走夜路的时候,还是不要这样突然拦住别人吧。我虽没什么关系,但有些人本是有些三瓜两枣的毛病,这一吓给容易给吓出大病来了。”
段芷不接他的话,之用那双如同猫一般的淡色眸子看着他,宋知意被这目光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刚想开口问他找到段茫没有,段芷就先一步道:“宋公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宋知意后退几步,道:“还是不了吧,我觉得我们还是赶紧找到段茫再说吧。”
“是瑞王和我姑姑的事情,”段芷不顾宋知意的拒绝,道:“我方才看宋公子听到这件事很是惊讶,我想你也一定很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宋知意总觉得段芷看起来怪怪的,被她弄得心里发毛,道:“段芷姑娘,其实我不是很想知道。”看着段芷的眼神,宋知意总感觉他若是知道了这么多秘辛,怕是走不出竹林就被段芷一鞭打死了。
宋知意下意识想转身就跑,可段芷却伸手将他一把扯了回来,道:“宋公子且站在这儿,哪都不要去,听我给你慢慢道来。”
宋知意眨眨眼,看着她另一手握着的鞭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那,段芷姑娘,您请说。”
段芷侧过身,望向天边的月亮,缓缓开口道:“我的姑姑叫段玥。玥,神珠也,我的姑姑人如其名,是整个南安的神珠。兄长和我自幼失恃,父亲又忙于庶务,陪着我们的一直都是姑姑。”
“后来,当今陛下派瑞王镇守南疆边境。他是南疆罕见的外来者,而姑姑当时也不过十七八岁,她遇见了瑞王,二人本就是郎才女貌,很快相识相知。虽然父亲反对,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瑞王。头一年,便生下了第一个女儿,也就是纪文清。”
“那时我也常去王府看望姑姑,这位表妹,我也是常见的的。她的眼睛,跟姑姑很像。”
段芷说着说着,就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宋知意在一边听得汗流浃背,好几次想出声打断她的话,可碍于她手中的鞭子,还是住嘴了。
“几十年前的南安不像现在,常有异族侵扰作乱。而瑞王来了后,他们也老实了不少。他是南征平乱的功臣,南疆的百姓也渐渐接纳了他。”
“可那些曾被他斩与马下的异族不会。十四年前,他们在南疆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细作潜入段家,窃取了南薰草。瑞王军中的将士沾染此物,防线很快就被异族突破。就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他们攻进了南安城,也进入了段家。兄长只来得及交待我带着段苍和段茫从密道逃走,便匆匆去迎敌了。我记得,那时段苍和段茫一个是垂髫小儿,一个尚是呱呱学语的婴孩。”
“后来,我带着他们回家时,异族已除,但段家上下几十口人也皆成亡魂,父亲重伤,兄长的一双腿也废了。”
“而异族是以瑞王为雠,段家的惨案不过是顺带的。所以当我赶去王府时,见到的惨状也不下于段家。姑姑死了,她本是我段家最善草药之人,却中了黑手,还是我们段氏世代种植的南薰草。”
段芷语气沉痛,举起了手中的鞭子,道:“我后来听说,她也是死在了一条这样的长鞭下。她被打中时一定知道这上面有南薰草,可为了保护身后的女儿,还是挥起了手中的剑。到后来,已是药石无医,神智失常,死在了自己丈夫的剑下。”
宋知意没想到,瑞王妃竟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的,他嗓子发干,说不出什么话来。段芷继续道:“父亲那时也身负重伤,强撑了一段时日,弥留之际,他让兄长接任家主之位。他还交待我们一定要把段苍和段茫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他实在是怕了,这样的事若是再来一次,段氏可能真的要在我们这一脉断掉了。”
段芷说到此处,收回了看向远处的目光,看着宋知意道:“你知道吗?段苍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我们第一次把她和段茫送走,第二日,她便带着段茫回来了。后来好几次,都是如此。我们没有办法,只能狠心将他们赶了出去。其实兄长安排好了人在外面会将两个孩子接走。可后来,他们被纪文清接去了。经过那次事变,整个南疆确实是没有比重整后的瑞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是以我们也就默许他们在那里长大了。”
段芷说完了这段往事,沉默许久,目光突然一转,道:“听够了吗?”
宋知意顺着她望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黑影从竹林中走了出来,正是他找了许久的段茫。看来方才她是早察觉到了段茫在附近,故意说给段茫听的。
段茫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半晌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十年前,你把我和阿姐赶了出去那一刻起,段氏就与我们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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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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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十年前,你把我和阿姐赶了出去那一刻起,段氏就与我们无关了。”段茫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要走。
“这事兄长不让我告诉你,”段芷突然的话叫段茫短暂地停下了脚步,她继续道:“他说是段家对不起你们,但他也不打算补偿了。”
她说完,段茫比方才更快地走了,两人只能目送着他远去地背影。方才被段芷强行留在原地的宋知意斟酌着开口道:“段芷姑娘,我,能不能先走了?”
段芷看他一眼,宋知意露出一个略微尴尬的笑,倏地,段芷猛地抽出鞭子朝宋知意的方向挥来。宋知意看着极速逼近的长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他的耳边传来咔嚓一声,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宋知意睁眼,只见地上多出了一根折断的箭,箭羽是他曾见过的,而箭矢则朝着段茫方才离去的方向。若不是方才段芷的那一鞭,这箭,肯定已经插进段茫的身上了。
宋知意朝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却只望见一片漆黑的竹林。段芷却根本不回头看,只是冷声道:“阁下是何人,又是在为何人效力,我很清楚。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段家奉劝他莫要把手伸太长了。”
段芷说完,微微侧头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对宋知意道:“走。”
方才接受了太多信息,宋知意一时间还没消化完,愣了片刻后赶紧跟上了段芷的步伐。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宋知意马上打开了上回装在那黑衣歹人身上的信号源录音,与方才的情形对比,他果然就是那个在竹林中射出那一箭的人,且信号源中,段芷的那一句警告也能听得分明,那此人定是也听到了。
那刺客在他与段芷离开竹林后便也离去了,待他疾行一段路程后他回到了什么地方,接着便是另一人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很熟悉,正是宋知意今日白天在潘家听到的潘长明的声音。
那刺客语速很快地用南疆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宋知意大概明白他是在向潘长明汇报刚才在竹林情况。
潘长明听了后,语气带责怪到:“你怎么跟潘英彦一样冲动,我交待你伺机而动,不是让你在段芷还在的时候动手。你太高估自己了!”
那人连连反思自己的错误。潘长明似乎听得很不耐烦,很快就让那人下去了。
而潘英彦的信号源那头则是传来舞乐之声,他今日被潘长明训了,似乎在借酒浇愁。宋知意听了半晌,也没能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
翌日清晨去县衙前,宋知意还去段茫处看了一眼,他一早便在院中练剑了,从神情上看好像并未被昨夜的事影响。宋知意这才稍稍放心下来。他上前,叫住了段茫,道:“昨夜你走后没多远,竹林里就有一支箭朝你的方向射去,不过被段芷姑娘打断了,有惊无险。”
段茫半晌没说话,宋知意见他握剑的指节泛着白,想是非常用力。
“我知道了,”段茫有些生硬地回了一句,道:“你去上值吧,别迟到了。我过几天还要跟段芷上山。”
宋知意没再是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便出门了。
县衙的生活一如往常,丁大姐为了感谢宋知意救人,还给他送了一些鸡蛋来。每日来县衙的村民愈发见涨,响水村也种上了成片成片的灯盏花。因着南疆地势高,日照也长,花的颜色格外鲜艳,水红和昌荣色的小花交错着一直蔓延到山腰处,放眼望去,如紫色的天边云霞一般。村民们已经收采了第一批成熟的灯盏花买至药铺了。
这日,宋知意又是早早到了县衙。先已是七月了,宋楚兰每每写信过来都要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而宋知意回信中却只说再等等。天气越发炎热了,稍微挪动一下便是一身大汗,但宋知意还是坚持每日带个草帽去各个村子看看。
晨间处理了会儿书面事务,宋知意一边心中纳罕着怎么今早没有人来县衙,一边带上了草帽,跟黄筠说了一声后便出去了。可一走出门,就见一位不速之客站在县衙门口——潘英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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