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正院里,一个接一个的管事们大气也不敢喘的从正堂离开,这几天王夫人的雷霆手段震惊了所有人。
李嬷嬷服侍在王夫人身边,听着下面人口述着那个小院里的鸡飞狗跳。
“那张姨娘又是哭又是叫,还说要看大夫,看不出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力气大得很,要三个嬷嬷才拉得住她,大夫来了,只说火气太旺,开服泻火的药就走了,那对张家表兄妹早就吓坏了,躲在院子里不肯出来。”
“这几天按您的吩咐,城里的风声都传出去了,族里也派人去请了。”
突然,安静的院子里传来阵阵嚷嚷声,王夫人气定神闲的坐在主位上,神色讥讽的看着帘子。
“大老爷,唉,大老爷,二少爷来了!”
草绿的竹帘子忽的高高飘起,又重重落下,极好的显示了王大老爷现在的愤怒心情,跟在身后的二少爷和他父亲如出一辙。
“你做了什么,你这样把我置于何地,你,你这是犯了七出之条,我,我要休了你。”
“把我娘赶紧放了,等我舅舅回来了,看怎么收场。”
王夫人手上拿着几张纸,看都没看王老爷父子一眼,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实在丢脸。
周围的丫鬟婆子劝得劝,拦得拦,硬是不让他们接近王夫人身边。
好一会儿,王夫人看完那几张纸,才抬头看向怒火连天的王老爷,面色平静无比,好像刚刚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演了场戏。
“这些都是刚刚衙门送过来,张掌柜都交代了,您要不看看。”
王夫人示意李嬷嬷把那几张纸送到王老爷面前,谁料王老爷看都没看,一把扯过这些纸,撕了个稀巴烂。
“这都是诬告,你给我去衙门说清楚,是诬告。”
王夫人看着满地的碎纸,也没有生气,心中只觉无比愉悦。
“是不是诬告,自有衙门定,人家那些苦主都不急,老爷急什么,不过老爷提醒了我一件事,我也应该让人去写个诉状,毕竟张家这些年吃里扒外吞了王家这么多钱财,也是一条罪证。”
“你,你”,王老爷暴跳如雷,“这都是我给阿蓉的,你这个毒妇。”
“这都是我舅舅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啪”的清脆一声,李嬷嬷狠狠地扇了王二少爷一个耳刮子。
“好叫二少爷知道,不敬嫡母,二少爷的书白读了吗?”
王友义目睁口呆的愣住了,生平第一次,他被人打了,还是一个奴才,看着四周那些鄙夷的眼神,连忙往他爹身后躲去。
“你这个奴才,敢打我儿子,来人,来人,人呢?”
王老爷怒火中烧的在厅堂里大吵大闹,砸杯子踢椅子,奈何没人捧场,只有几个健壮仆妇手脚灵活的挡着他,不让他到大夫人跟前。
“老爷,夫人”
就在王老爷想喘口气,积蓄下精神接着闹腾的时候,王大管事急急忙忙的小跑了进来,顾不得擦那满头大汗。
“外面常捕头来了,说是奉命带大老爷和二少爷去衙门问话。”
整个厅堂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盯着大老爷和二少爷,就像怕他们跑了似的。
“问话,问什么,老爷我行得正,怕什么。”
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其他人,王老爷此时自己也有些心虚,刚刚要嚣张的气焰有些焉了。
二少爷更是紧张地拉着父亲的衣服,深怕这群婆子们把他们轰出去见官。
顾璨因为准备要出发的事情,正梳理着思绪,一旁小箫正和其余四人说着悄悄话。
“这文城的女人哪,可真不一般,简直就是母老虎。”
“咋了,你出去又听见什么了?”鲁炎竖起耳朵道。
“最近几天文城的米粮大户王家,据说当家王夫人把自家姨娘一家子送进了衙门还不够,把自家老爷和庶子也送了进去。”
“啧啧,真是千万不要惹女人,女人狠起来比男人都狠,你说那徐姑娘会不会去了苗寨就把我们卖了,这不那什么花寨的苗女喜欢细皮嫩肉的郎君。”
秦毅的眼神上上下下瞟了小箫一遍,调侃道:“就你这身黑皮子,到了那儿绝对一百个放心。”
“噗嗤”,鲁炎几人都低下头,不停耸动着肩膀。
清风也咧着嘴笑,笑着笑着,回头看看自家二爷,又开始担心了,二爷气宇轩昂、才貌双绝,到了那儿,不会被抢了吧!
清风在心里暗暗念叨,看在二爷对徐姑娘一往情深的份上,徐姑娘可千万得守住他们二爷啊!
沉浸在思绪中的顾璨没注意到小箫秦毅等人的打趣,也没收到清风那担忧的眼神,此时的他正搜刮着脑海里关于所有打听得来的关于大山的消息,奈何那些消息都是纸上谈兵。
徐瑾的母亲和曾外祖母都在苗寨,那这次去苗寨就一定会遇上了,他是不是得留个好印象给她们。
也不知道她阿娘和阿太喜欢什么,提前做个准备也好。
对了,她阿太还想招三个曾外孙女婿呢,得让她打消这个念头才好。
顾璨一时想想大山,一时想想徐瑾的亲人,不管哪个都比较愁啊!
王友仁没想到他被母亲派去外面收账两天回来后,家中会是这么一副光景。
父亲和二弟因为牵扯进张掌柜掉包事件,在张掌柜一口咬定他俩也知情的情况下,一并下了大狱,而张姨娘则因为张家多年来侵吞王家家产,在王家族长来了之后也一并拍板和他们父子二人做了狱友。
王家族长按辈分王友仁要喊一声三叔公,王老夫人在世时对族人多有照顾,几乎每年都带着王夫人和王友仁下乡祭祖,在老夫人去世之后,族里对她们母子也颇为照顾。
王氏一族遵循着百年前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长子长孙承嗣继业,又因近苗族之地,多耳濡目染,民风彪悍,哪怕是女孩子也极为看重,自然也厌恶妾室之流。
“你啊,就是性子太好了,这种事要早点和我说,虽然王家不比当年,但也不是张家那种泼皮可以欺负的。”
三叔公一脸感慨的对着王夫人说教,王夫人一脸认真的听着,王友仁恭敬的站在母亲身后,春红伺候在旁及时添茶添水。
“仁儿也大了,你再辛苦几年,娶个好媳妇,就可以享福了。”
“谢谢三叔,要不是您来了,我们母子还不知道怎么拿主意呢!”
三叔公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小声问道:“那边咋说?”
王夫人立马会意,回道:“那边回复,只要赔了银子,再让老爷和阿义去种三年药田,这事就算了了。”
三叔公立马舒了一口气,“人在就好,种药好啊,顺便可以好好修身养性。”
看着王氏族长满脸笑容的走了之后,厅里的丫鬟婆子迅速退下,只剩下王夫人和王友仁母子二人。
“娘,这——”
王友仁并非不谙世事,再傻也知道如果没有母亲的推手,父亲和张姨娘二弟不会落入如此境地。
“坐下来吧!”
“娘做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如果他们一直呆在禹城不回来,我也算了,可他们坏就坏在想毁了王家的基业。”
“王家是以什么立身,你是王家的嫡长孙,应该清楚,你祖母最疼你,她临终前都惦记着重振王家,你不要让她失望。”
“至于你父亲,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心里清楚,让他去山里松松土几年也就回来了。”
“张家那一家子,这些年做了好几件缺德事,如今也算是报应了。”
王夫人说完长长的一段话,看着自己的儿子点点头,她的仁儿虽是做生意的好手,但也有一颗孝悌之心,其实他什么都明白,但从来不争不抢,守着本分,他下不了手的,就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来亲手拔出这些毒瘤。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等他们回来早已物是人非,何况还有一个三少爷在她手上,这一次她会好好教那孩子,最好是请些儒家老师来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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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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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晴空万里,朵朵云絮如白胖的棉花糖漂浮在天空,吸上一口清冽的空气,由内而外分外舒心。
在大门前,初一指挥着小厮们将几个箱子抬上马车后厢,如娜一脸认真的翻着自己满包裹的零嘴,直到发现没有遗漏,才开心的打个花结背在身上。
一身褐衣的阿犽双手抱胸站在车边,盯着远方初升的太阳,一动不动。
徐瑾一身藕荷色裙衫,配上花冠头,脖子间挂着一个憨态可掬的金猪,跨过大门走了出来。
“可好了?”
“都齐整了,随时可以出发。”
徐瑾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便跳上了马车,初一和如娜也紧随其后上了车,阿犽在外驾着马车出发。
正值清晨,秋风微带凉意,出城的人三三两两,城门外不远处,顾璨等五人骑着马停在路边,清风在一边等着送行。
远远的一辆黑色马车不疾不徐的驶来,驾车的年轻男子目不斜视的将车向他们靠近。
车帘子忽的一掀,徐瑾朝着顾璨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顾璨等人立即驭马跟上马车,清风一直站在路边,直到看不到二爷他们了,才慢慢的回去。
微风不时轻轻卷起布帘,顾璨好几次趁眼溜过去,却只看到如娜在那里欢快的吃着瓜子糕饼,徐瑾隐在内侧,只余一点藕荷裙角露在外面。
远处林海不时传来簌簌声,浩瀚绿海间偶尔翻过几个灵活的身影,几只鸟类鸣叫着飞向深处的大山。
马车和骏马快速的飞奔在云梦山的山路上,及至太阳当头时,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山顶,一个巨大的湖泊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的云梦湖风平浪静,宛如一个巨大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树,阳光照在湖面上,犹如闪闪发光的星星。
初一探出头示意阿犽在湖边休憩一阵,马车徐徐靠近湖泊,在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树下停了下来,顾璨等人把马匹拴在一旁,走了过来。
在车内睡了一上午的徐瑾也爬出了马车,往湖边走几步吹吹风,眯着眼看着碧绿的湖水,身后有人缓缓接近。
“这里很美。”
顾璨站在徐瑾身边,细长的凤眼往徐瑾脸上溜了一圈,注意到她淡淡的睡意。
“昨天没睡好吗?”
“啊,这次大概要很久,总得安排下,顺便让徐达,嗯,“徐三爷”抖抖羽毛,壮大下金字招牌,免得再被人讹。”
如娜手脚利落的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大铁锅,阿犽支起铁架子,生起火堆,初一往锅里撒了一把米,打开水囊往锅里倒水,待到米香飘出时轻轻搅动。
初一又转身从如娜的包袱里取出一截腊肉,拿着小匕首,对着沸腾的锅里切着腊肉片,又撒了一包不知什么粉末。
阵阵肉香粥香随风飘散,啃着手上干巴巴馒头的小箫咽了咽口水,无比羡慕的盯着那口铁锅,他们怎么没想到带个锅呢!
“小姐,粥好了。”初一远远地呼唤着。
徐瑾和顾璨两人并肩走来,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二人身上,让人不禁感叹一句郎才女貌。
“给顾公子和他的侍卫也盛一份吧!”
听到这句话的小箫简直热泪盈眶,徐姑娘真是太好了。
秦毅接过盛粥的碗,对着初一道声谢谢,一坐下就看见一双眼睛赤裸裸的盯着他的,粥。
“如娜,锅里还有好多呢!”
一群人吃着香气腾腾的肉粥,就着馒头、糍粑,一上午的疲劳一扫而空。
经过一顿午食,秦毅等人和初一如娜也开始热络起来,热情的帮忙收拾着锅子和碗筷。
小萧厚着脸皮走到一侧,看着一边收拾还不忘往嘴里塞肉干的如娜,腮帮子一鼓一鼓,很是眼馋,或许是小萧这亮晶晶的眼神像极了山里的小兽,如娜心情很好的从随身荷包里抽出一根肉干递过去,小萧立马开心的接过送进嘴里。
鲁炎瞥了一眼两个吃货,又瞅了一眼二爷和徐姑娘,心里想着有姑娘护着就是不一样啊!
一行人吃饱喝足后,重新整顿出发,徐瑾站在山顶看着那道高耸入云霄的洞门,山顶雾气缭绕,那扇洞门就似在仙气中若隐若现。
他们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走向了和来时完全不一样的路,崎岖不平,路边的野草野花格外茂盛,林间不时有各种叫声。
顾璨等人无心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在天黑前匆匆赶往下一地。
湘西的夜色来的匆忙,上一刻还是红霞满天,后一秒金乌彻底坠入大山深处。
阿犽驾着马车丝毫不减车速,熟门熟路的在这里拐个弯,那里冲个小坡,后面的顾璨收起全身的气势,全神贯注跟在马车后面。
阿犽突然放缓速度,拐入一侧半人高的草丛中,向前行进了一段路,停了下来,一个木屋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今晚就在这儿将就一晚上。”徐瑾对着顾璨说道。
深山野岭间,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的屋子,吃一顿热乎乎的饭食,虽然简陋,但顾璨毫不介意,甚至饶有兴致的在月色下欣赏周围风景,虽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漆黑。
木屋不大,但里面柴火齐全,还有个铁架子,以及厚厚的稻草垫子。
一天下来,众人已经分工明确,小箫随着如娜去了一处溪水之地取水,初一和秦毅鲁炎整理着食物香料,铺好睡觉用的稻草垫子,阿犽和周巍俩人则在外面注意着四周动静。
吃完饭食,歇了会,众人开始休憩,三个姑娘睡在了最里面,其次是顾璨,剩余五人轮流守着火堆,守着木屋。
或许是白天睡多了,或许是第一次带人进大山,路上的风景也好,马车的颠簸也好,一点点兴奋缠绕在徐瑾脑海中跳跃起伏。
睁着大大的杏眼,看着木屋的顶梁,迟迟等不到睡意,两侧的初一和如娜早已进入梦乡。
屋外林间晚风呼呼而过,远处传来动物的咆哮声,屋内火光燃燃,噼啪声断断续续,融融暖意流淌在空气中。
徐瑾心里数着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顾璨则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仔细聆听了会,确认徐瑾熟睡后,唇角微微翘起。
不知何时,耳边响起轻微说话声,徐瑾整个人如团起的虾子,把脸埋在身下的斗篷里,抗拒着清醒。
过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小楼闺房,徐瑾倏的睁开双眼,看到一只大蜘蛛在她头顶上方的木梁上滑翔。
徐瑾忽的直起身子,往后挪了点,看着那蜘蛛稳稳降落在稻草堆上,呼出一口气。
视线转一圈,整个木屋里只有她一人,屋外热热闹闹的讨论着山里的各种美食和吃法。
徐瑾站起身,拿起铺在稻草堆上的斗篷抖了抖收起来,用盆子里的水擦了擦脸,向屋外走去。
清晨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一丛丛肆意生长的野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偶尔有几只小虫子爬过,唧唧鸣叫,迅速隐入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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