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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璨看见徐瑾步出屋外，淡金色的阳光在她额头洒下点点光影，一双杏眼雾蒙蒙的，两侧酒窝若隐若现，犹如湘西传说中的山林女神。
“饿吗，粥还没好，先吃点果子”，顾璨用干净的帕子裹了几个红色的果子递到徐瑾面前。
徐静拿起一个果子，张口咬下，清甜的汁水顺着嘴巴流向喉咙，一天的精气神都起来了。
等所有人吃完早食，收拾完屋里屋外，时候已经不早了，众人决定出发。
“秦毅呢？”
“他去河边了，马上回来。”
不一会儿，远处的草丛里传来踩踏的声音，秦毅走得有点急，似乎后面有什么再追赶他。
“怎么了”，顾璨一看他面色就知道有事发生。
秦毅神色有异的说道：“前面那条河边有个男人躺着，那个人——”，似乎想到什么，秦毅面色有些异样。
“活着？”
“还有气。”
“带我去看看”，徐瑾对着秦毅说道。
秦毅带着徐瑾、顾璨、如娜、小萧和鲁炎去了河边，其余几人留守木屋。
越过高高的草丛，潺潺水声流淌在耳边，如娜眼尖的看到了那个躺在河边湿泥地上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上裹着一个湿透的黑色披风，右侧额头上血肉翻起，右肩下方似乎被什么利器洞穿，破碎的衣服下深可见白骨，最让人惊讶的是，披风下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顾璨有些惊讶的看着那隆起的腹部，思忖着看向徐瑾，一直听说苗人善蛊，这里离苗家也近，这该不会是什么吧！
秦毅等人心里和主子想到一块儿去了，毕竟这儿已经算是半个苗族地盘了。
徐瑾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颈部，翻了翻他的眼皮，又隔着衣服摸了摸那高耸的腹部，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带他走。”
如娜同样脸色慎重的点点头，转头看向她的饭友小箫。
秦毅几人看了眼顾璨，便准备先抬起男子没受伤的左肩，小箫和鲁炎则准备一人一边抬起下半身。
“啊，动了，动了。”
小箫在碰到男子身体时，突然大叫起来，右手指着男子的腹部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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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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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动了？”
顾璨和秦毅、鲁炎都莫名不解的看向小箫那快变色的脸。
“肚子，他肚子里有东西在动。”
小箫激动的指着男子那高高隆起的腹部，顾璨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看去，果然看见那衣服底下的肚子轻微起伏，似乎有什么在蠕动。
如娜在小箫惊愕的眼神中，用手摸了摸男子的肚子，抬起头对徐瑾说道：“他快要生了。”
“生什么？”
不止是小箫有点蒙，顾璨、秦毅和鲁炎都一脸傻傻的看着如娜，生蛊虫吗！
“生孩子啊，没见过人生孩子吗？”如娜一脸傻子似的看向四人。
生，生孩子。
顾璨觉得他现在一定在做梦，男人怎么会生孩子呢，他脖子僵硬的转向徐瑾，正看见她一脸严肃的表情，灵光一闪间，突然想起那次徐瑾说过要招一个生娃的夫郎，她说的生娃，不会是他现在看到的这样吧！
小箫的嘴张得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双眼死死瞪着男子的腹部回不过神来，秦毅和鲁炎镇定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的肌肉都一抽一抽的。
“快点抬啊，晚点就出人命了。”
如娜拍怕小箫的脸，让他赶紧抬起来。
三人赶紧回过神，一起抬起那年轻男子，快速往木屋走去，徐瑾、顾璨、如娜紧随其后。
初一站在屋外，看着小姐离去的方向，阿犽一声不吭的站在马车旁，周巍拨着烧烬的火堆，看看还有没有火星。
“小姐他们回来了。”
初一赶紧上前，看到秦毅等人抬着的那个男子，后面小姐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犽，赶紧去烧水，初一，找些干净的布来，还有止血药，算了，把所有药都拿过来。”
徐瑾指挥着秦毅三人把那男子抬进木屋，安置在稻草垫子上。
初一捧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药瓶子进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男子那高耸的腹部，瞬间呆滞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徐瑾身边。
“如娜，这——”
如娜表情没有以往的嘻嘻哈哈，抿紧嘴唇对着初一点点头。
徐瑾蹲下身，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轻轻划开男子上半身的衣裳，往两边用力一扯，身后众人倒吸一口气。
那腹部大如圆锅，皮肤紧绷发亮，上面有淡淡的青筋，肚脐下还有一条深褐色的线没入耻骨下方。
往上男子的右肩下一寸靠近心脏处有一个血窟窿，血水已经发黑，里面依稀可见白骨。
木屋内安静如斯，徐瑾偏头眼神示意初一，初一立马走到男子头部上方蹲下，仔细检查着男子头部和肩部的伤口，而后神情慎重。
“小姐，伤口已经出现脓血，而且离心脉及近，如果，如果要治疗，这孩子”
“这孩子等不了了”，徐瑾的手轻轻的摸着隆起的腹部，仔细的感受着里面的胎动。
“必须马上剖出来。”
“如果现在剖的话，这人恐怕活不了。”
顾璨站在后面，一直看着，徐瑾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组合起来他又似乎不明白，剖什么，生孩子要剖吗？
他有无数问题想问，但是现在怎么也开不出口，这个时候不能让徐瑾分心。
“先把他弄醒。”
初一拿出一根细细的银针扎在男子头部，不一会儿，男子睫毛微颤，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双手却迅速的去抚摸自己的腹部，直到发现孩子完好，才看向四周围着他的人。
男子看到蹲在他左手边的徐瑾，一双眼睛瞬间迸发出亮光紧紧盯住徐瑾脖子下方，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徐瑾注意到他的眼神，若有所思的低头看向自己脖子上挂的金猪。
金猪有婴儿拳头大小，猪身上刻着一段古朴苗文。
“给他点水喝。”
秦毅赶紧出去拿了一个水囊进来，把水倒进碗里递给初一，初一轻轻扶起男子的头，把碗送到他嘴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喝水。
“你认识这个？”
待男子喝完水，徐瑾右手指着自己的金猪问道。
男子点点头，眼神落在金猪上，似乎回忆起什么，略带沙哑的说道：“是阿瑶亲自画图让人定做的，说是要送她最重要的妹妹。”
虽有些许怀疑，但在听到“阿瑶”二字时，徐瑾心里大概已经有数了。
后面的顾璨看看徐瑾，又看看金猪，满腹疑虑但仍坚定的站在徐瑾背后。
“这孩子是阿姐的。”
男子轻轻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温柔，右手轻轻的摸着肚子。
徐瑾默然了，身上的金猪是一年前她生辰前夕，阿姐亲自来文城送予她的，这一年她极少回苗寨，也不知阿姐好不好，怎么会连自己的孩子也没护住。
突然间，男子发出痛苦的□□声，双手紧紧搂住腹部，上半身微微蜷缩。
“不能再等了。”刚刚一直没有出声的如娜轻声说道。
徐瑾呼出一口气，对上男子的双眼，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道。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救你，一个是救孩子，这孩子就要出来了，可是现在剖的话，你的伤在心脉附近，你会死；如果不管孩子，先治好你伤口，等好了，再把死胎剖出来。”
豆大的汗水从男子头顶落下，青紫色的嘴唇哆哆嗦嗦，眼神却无比清亮。
“救孩子，把孩子带给阿瑶。”
“还有——”，他拉了拉徐瑾的袖子，徐瑾会意的弯下腰，把耳朵凑到他唇边。
不一会儿，徐瑾直起身对着他点点头，掌心中默默收起一物。
初一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递给徐瑾，然后准备好干净的布块。
“按住他的手脚，去看看水好了没有。”
离得最近的顾璨赶紧按住男子的左肩，初一按住右肩，如娜和秦毅则一人按住一条腿，剩下鲁炎看见没有自己的活儿，就赶紧去外面看水烧开了没。
徐瑾跪在稻草堆上，卷起衣袖，取下左手的红镯放入荷包，而后神色无比镇定，轻轻抚上男子的腹部，上上下下的抚摸，直到确定胎儿位置，右手拿起小刀划了下去。
鲁炎跑出屋外，看到小箫站在屋檐下，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里面怎么了，你们抬回来那个人，我问小箫，他整个人都木愣愣的，一动不动站那儿。”
周巍一直守着门外，抬来的男子因为被人挡着，他也没看清楚。
“先别说这个，阿犽兄弟，水好了没？”
“啊——啊——”
屋内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那声音冲出屋内直向林间。
周巍脸色大变看向鲁炎，发现鲁炎同样的脸色也不太好。
“啊——”
顾璨没想到一个受了伤的男子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力气，他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和手，不让这些打扰正在专心的徐瑾。
鲜血顺着长长的刀口迅速涌出，低落在稻草堆上，男子身下已是一片红色。
徐瑾专心致志的划开一层又一层，左手小心翼翼的探进腹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阿太当时的动作和说活，慢慢的动着。
时间似乎过去很长又很短，徐瑾右手扒着刀口，左手小心的从里面托出一个满身红色血污的婴儿，快速的用刀割断脐带，提起孩子的双脚，扇了一下她的屁股。
“哇哇哇”
原本还挣扎不已的男子在听到这嘹亮哭声的时候，眼神一亮，随即迅速暗淡下去，慢慢闭上眼睛。
初一摸了摸他的颈部，“他死了。”
正端着热水进来的鲁炎浑身轻轻一顿，然后立马把热水放在地上。
徐瑾看着全身红彤彤皮肤肿胀却不停嚎叫的孩子，轻叹一口气，把她抱在怀里，这孩子的命是她父亲拿自己的命换的，这就是父母之爱吧！
“初一，拿盆子兑点冷水，给她洗洗。”
“这儿所有沾血的东西都要拿火烧掉，要快，血腥味会引来山里的猛兽。”
“那他呢”，所有人都等着徐瑾。
“找附近埋了吧！”
“要快点，今天不能在这里过夜，血腥味已散开，晌午之前必须离开这里，不然就到不了下一站。”
在徐瑾有条不紊的吩咐下，众人开始动了起来，纵使有许多问题，但也先藏在心里。
徐瑾把清洗得干干净净的孩子包裹在干净的棉布里，她踢着有力的双腿，握着小拳头，眼睛闭得紧紧的。
“是个女孩子呢。”初一感慨的说道。
“小姐，要不您先去换件衣服，我看着孩子。”
徐瑾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多处都是深色的血迹，带着铁锈味直冲鼻尖，她把孩子交给初一，去了外面马车。
还没等徐瑾换好衣服，婴儿独有的啼哭声快轰翻了整个屋顶。
初一只能抱着她走出屋外，来来回回的走，如娜好奇的过来看了一眼，就被那贯耳魔音吓走了。
屋外正烧东西的周巍硬生生被这哭声惊得手抖了好几次，转头瞅瞅这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小东西，大家都忙活着，也没个人和他说说。
徐瑾快速换好衣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初一旁边，只见这小东西张着无牙的小嘴嗷嗷叫，双眼紧闭连个泪珠也没有，看来是个有脾气的。
徐瑾从初一怀中赶紧接过，许是嗅到了什么，小东西鼻尖耸动着，终于停止了嗷叫，在徐瑾怀里沉沉睡去。
初一松了一口气，赶紧溜去处理其他事。
日光下，徐瑾仔细的端详着这孩子的容貌，红通通的脸，皱巴巴的皮肤，眼睑细长，小嘴秀气，将来应该像她娘是个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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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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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怎么样了？”
顾璨刚刚盯着秦毅他们把男子葬了，远远听到婴孩尖锐的啼哭声，急忙回来就看到徐瑾抱着孩子沐浴在阳光下，好似一位母亲抱着女儿翘首等待丈夫回来，这画面不知为何让他分外安心。
“嗯，睡着了。”
徐瑾瞅着睡得香甜的孩子，再看看顾璨，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咳，不是”
顾璨耳尖泛红，眼神微微闪躲，“我就是想问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先去花苗吧，总得把孩子送回去。”
小婴儿头上浅浅的胎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一只小拳头抵在嘴边，闭着眼睛睡得香甜，完全不似刚刚那吵翻天的架势。
“苗人都是男人生子吗，这怎么办到的？”
顾璨终于问出在他心底憋了许久的问题，今天发生的事简直太匪夷所思了，颠覆了他从小到大以来所有的认知。
徐瑾的睫毛扑闪扑闪注视着顾璨，心里想着这群大男人今天大概是被吓坏了，不知道接下来到了花苗还有没有魄儿在。
“苗家自古传承下许多秘药和蛊术，有些并不一定是害人的东西，相反是为了救治或者其他古怪的用途。”
“今天你们看到的，就是其中一种秘药的用途，但也不是所有的苗人都会这样，只有比较特殊的苗寨或苗人现在还在用，大多数还是跟汉人一样的。”
“特殊用途的秘药大都掌握在大巫或各家苗寨巫族祭祀手上，不会像大白菜一样满地都是，对于这个可以放心。”
顾璨的心放回了一半，接着问道：“听说花苗是女人当家。”
徐瑾点点头，“嗯，花苗离这儿最近，晌午出发的话大概天黑前就能到了。”
“嗯，对了”，徐瑾似乎想起什么，表情有些戏谑的盯着顾璨，“在花苗，出门在外，女人是不抱孩子的，那是男人的事儿，你要不——”
“要不什么”，顾璨一脸不明白的看着徐瑾，不知为何心底有点毛毛的。
“要不你先抱抱她，先练练，不然到了那里，万一被其他苗家姑娘看中了呢！”
“在苗家，在花苗，有主的男人不能搭讪，无主的各凭本事。”
徐瑾一脸跃跃欲试的把怀里的孩子往顾璨身上靠，顾璨被惊的后退几步。
“不，不是，不是你带着我去吗？”顾璨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带你进去，又不能证明我们的关系，但有孩子就不一样了，你在大街上抱着她，保管没有苗家姑娘会多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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