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从没跟你说过假话。”
玉锦点点头,忽而说道:“可有一件事我不信,石原是怎么碰巧看到那份合作方案的,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拜托,这么好的烛光晚餐,你为什么又要扯工作。”纪寒铮无语极了。
“说嘛。”
纪寒铮叹气,直到看到玉锦佯装生气的表情,才说:“好吧。我在北京总部入职的时候,跟田总比较熟悉,所以这次他来,我全程负责接送,那份合作方案,我不小心落在车上一份,他也不小心看到了,就这么简单。”
玉锦懂了,她再次跟纪寒铮道谢,感谢他这么“不小心”,没想到这么一个难题,会这样被他解决掉。
纪寒铮却正色说:“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你们公司,我是为了恒信。石原这个人贪图享受,不思进取,公司这几年很难,如果不是下面的弟兄们撑着,茉莉山庄这个项目根本做不下去,我把这个方案故意泄露给田总,也是为了我自己,这个项目我跟了几年了,我希望它能有一个好结果。”
原来如此,玉锦略心安了一些,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纪寒铮。“不会得罪石原吧?”她小心地问。
“肯定得罪啊,还用问。”他面沉似水。
玉锦有点窘,“那怎么办?”
“你以身相许吧。”纪寒铮睁着坦诚的大眼睛。
玉锦的脸又红起来,纪寒铮噗嗤一笑,“逗你的,那我和他有什么区别。”
老天,这饭要怎么吃下去。玉锦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纪寒铮哈哈大笑起来,把芒果布丁往玉锦面前推了推,“我不胡说了,吃饭,吃饭。”
窗外的天空暮色将尽,只有浓厚的云朵,在霞光的掩映下错落地分出了层次,那是暖色系和冷色系过渡的调色盘,是北方很难见到的景色。
两千多公里之外,他们的故乡正值隆冬,时间凝滞在蒙蒙白雾里,四野都是干枯的颜色,寒气和衰草的气息扑打着人的面孔,是故乡独有的味道。——可是,即便是满目萧瑟,那也是他们回不去的北方。
他忽然问:“你想念北方吗?”
“有时候会,想去看奶奶的墓地,看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在房子后面的山坡上,我还亲手种过一棵槐树,春天的时候,树枝上会挂满白色的槐花,又甜又好闻。你呢?”
“当然,毕竟在北方生活了二十多年。”他简单地说。
醒好的红酒甘甜而清冽,他们一起品着,这是第一次,可不知怎么,他们都觉得这一幕依稀熟悉,仿佛以前曾经发生过。
遥远的北方像是一本厚厚的相夹,封存着他们的一切回忆,美好的,不美好的,都在那里面静静沉睡着,他们都是仓皇逃离过去的人,那些横七竖八的伤口只能深埋心底,静待时光流过,也许有一天,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被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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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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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会议通过,后续的程序就必须加快了,电影节的筹备时间只有半年,盛世景明自然是全力以赴,所有的业务骨干按专长建组,玉锦带着他们,几乎常驻在了茉莉庄园的售楼部里,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日子过得仿佛比流水都快。
玉锦和纪寒铮见面的频次大大增加,她敏感地发现,纪寒铮真是太招女人喜欢,且不说恒信市场部那些女下属,就是自己带过去的人,有的也忽然转性了。市场部的潇潇,漂亮娇俏的年轻姑娘,对盛世景明的男职员时常爱理不理的,到这里之后像变了一个人,每日早早上班,围着纪寒铮问长问短。上午的晨会,她坐在纪寒铮对面,穿一件明黄色的风衣,里面是低胸露脐的紧身小内搭,站起来为纪寒铮递材料的时候,纤细紧实的腰部大大方方地袒露出来,她笑盈盈地看着纪寒铮的那种眼神,不用多讲,谁都懂。
平心而论,纪寒铮算不上标准的帅哥,你甚至说不出他哪里帅,可他浓重的眉毛,线条紧绷的方脸颊,锐利而明亮的眼睛,时常流露出的不羁的眼神,在女人的目光里翻译出来就是两个字:男人。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废话,现如今,能称得上“男人”的太少了,满街都是追求柔美可爱风的男孩子。如果有一个体面不粗鲁的男人,拥有坦率直接的眼神,大幅度的走路姿势,鬓角再有一些如雨后春笋般刮不干净的胡须岔,那他八成已经是这个世界上的稀缺品。
玉锦坐在会议桌前翻着资料,她已经喝下去3杯咖啡,如果再这么继续,她毫不怀疑自己可以连续保持48个小时没有睡意。关于电影节的形象包装设计,纪寒铮不知随意蹦出一句什么,周围的几个人都笑起来,潇潇更是兴高采烈地站起来,伸出光洁的手臂比划着,去附和纪寒铮的观点。她站起来后,低胸领口的春色一览无余,她自己却仿佛浑然不觉。玉锦心情烦躁,这会议室上空弥漫的不是空气,是雄性和雌□□融的荷尔蒙。
散了吧。她毫无征兆地宣布,潇潇的动作也就卡在那儿了。玉锦温颜一笑,“潇潇的看法很深入,尽快把方案的最后两部分落实一下,交给你了。”
这天走的时候,远远地,在茉莉山庄的停车场,玉锦遇到了一起来开车的纪寒铮,他看着快步走到车旁的玉锦,追过来问:“你在生气?”
玉锦没有理他,打开车门上了车,纪寒铮一贯不客气,也一拉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玉锦无奈,“公司员工的面貌一直松垮,这也是这几年越来越不好做的原因之一。这次是唯一的机会了,我不喜欢不专业的人。”
纪寒铮点头。玉锦又说:“同时呢,也希望你能够自律一点,我们公司的女员工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在工作的时候随意说话,以免引发话题的偏差。”
纪寒铮双手抱肩,凝神看了一会儿玉锦,突然笑意从眉眼间溢出来,玉锦问:“你笑什么?”
“你是在为这个生气?”
“我说过我不喜欢不专业的人。”
纪寒铮还是笑,玉锦奇道:“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纪寒铮眼神灼灼,“生气代表你在意我,我当然开心啊。”
玉锦看着这张可恶的脸,突然淡淡一笑:“纪总应该不缺在意的人吧,那么多时髦可爱的女孩子都在意你,怎么还会像一个吃不饱的饿汉呢?”
纪寒铮笑意收起来,“我说我更喜欢成熟一点但是又像清泉一样清新自然的女人,你会信吗?”
玉锦失笑,“那就去找啊。”
“我找到了啊。”纪寒铮看着她,模样有些认真。
玉锦有瞬间的悸动,她把脸转过去,“年轻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来撩一个比你大好几岁的女人。”
纪寒铮凑过来轻声说,“那这个秘密,我就只告诉你了,——我是姐控。”他抿嘴一笑,脸颊上的大酒窝浮现出来,然后迅捷地下车,摆摆手,大步离去。
控你个头!她想起来英英,也比纪寒铮年龄大,兴许他真是姐控呢。什么口味。
她愤愤地发动了车子。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幽幽的夜色,铺满了整个屋子,只有窗帘缝隙透过来的一些微光,映照在有些空旷的床上。玉锦的脑子不听话,已经这个点儿了,里面回旋的还是那个男人的话语,他的声调,包括那略微的烟嗓。想他笑起来的样子,为什么笑容会那么突然,明明一秒还很严肃。还有他的手臂,走路的时候,会甩得很开,像是北方的风。
他每天的祝福,从重逢,哦不,应该是初见的那天起,就又恢复了,早上八点多,准时像一只信鸽一样飞过来,早上好,早啊,今天好心情,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只发来几朵玫瑰。从日到夜,都是这个人,白天臣服于理智,到了晚上闭上眼,他就无处不在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她还没有睡着,于是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光对人是特别重要的。有时候黑暗中射进来一点光,就会给人以微弱的希望,让人暂时摆脱黑暗带来的麻木与痛苦,可如果这光有一天忽然黯淡,你是否还有能力承受生命中剩下的半凉微温?
几分钟后,她突然发现,这条朋友圈下面居然有一个人点赞,是小燃,她吓了一跳,再点开看,发现自己把设定的可见范围选错了,她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把信息删掉,那边,小燃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这会儿还没睡。
玉锦好笑,这话是不是问反了,她给她回复:你还问我,你怎么也没睡?
小燃:宿舍姐妹不舒服,我在照顾她。
玉锦:这样啊,辛苦了,那你白天没课的时候补补觉。
小燃:好。
她忽然又冷不丁地给玉锦发来一句:你恋爱了?
玉锦让吓了一跳,她发:你胡扯什么呢。
一个可爱又可怜的表情弹过来,小燃又发:我都看到了,你肯定有喜欢的人了。
玉锦没好气地回复她:是啊,怎么样吧。
小燃:啊,爱你爱你!太好了!
玉锦又好气又好笑: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小燃:可是,喜欢就去喜欢,跟光有什么关系?
玉锦:你不懂,小屁孩。
小燃:我怎么不懂,喜欢一个人就大胆喜欢,不喜欢了就转身离开,忘了就是了。
玉锦默然,过了一会儿给小燃发:同学要是没事,你也眯一会儿吧。
她知道小燃是有一些妖气在身上的,有些灵动与生俱来,也许她不“高级”,不缜密,不深刻,不……,却能凭着直觉判断一些问题,玉锦时常问自己,作为女人,是像小燃这样野蛮生长好,还是像自己这样,在重重包围中小心翼翼活着的好……
可是,她不知道,小燃此刻并不是在宿舍里,她正躺在庚哥桌球俱乐部那间简陋卧室的双人床上,她刚放下手机,庚哥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问她:“怎么不睡?”
小燃随口说,“没事,看看时间。”
庚哥迷糊着答应了一声,把古铜色的胳膊伸过来,小燃满意地眯上眼睛,一点一点挪过去,裹入他的怀里,像一只小小的麋鹿,钻进充满野性气息的森林。
是的,小燃,和庚哥在一起了,玉锦的叮咛,学校的规定,同学猜测的眼光,什么都约束不了她,条条框框于她而言形同空气,她会信口扯谎,瞬息万变,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是,唯一确定的是,她不会伤害她爱的人,因为就算是野草,也有野草的规矩……
茉莉庄园确实是一座规模可观的所在,先不说别墅洋房的匠心设计,单说国际会展中心和五星级酒店,就已经是H省数一数二的档次。只是这一切都还没有正式对外,硬装软装是早就做好了的,一概设施全部到位,只等电影节礼花响起,它们便要掀起盖头,热热闹闹地迎客了。
玉锦已经物色好了开幕式的导演团队,从业这许多年,这方面的资源她广博得很,大家都在做影视,同一个圈子,今天我找你,明天你找我,许多事也就成了。可有时候关系太过熟络,也会多出一些麻烦事,比如今天,导演兰馨,被大家称作兰子的,准备好了之前做过的舞台效果要请恒信来看,却临时来不了了,说是昨日在海滨浴场吹着了风,突然高热,请玉锦先陪恒信的人看,随后等病好了,直接一起开会商议。
玉锦一大早就在网盘里收到了视频,虽然对舞台设计不甚精通,可电话里兰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反正只是看片,她陪也就陪了,可她没想到,纪寒铮提出不想在会议室里看,会展中心有一间影厅,大屏幕播放着才有感觉。
玉锦便随他去到会展中心。纪寒铮身手敏捷地去连接各种设备,玉锦找了个VIP的位置,皮质的沙发座软得像一垛棉花,她一坐下,便深深地陷了进去,起初还有几分不适应,但过不了两分钟,就彻底放松下来。她已经很久没看电影了,这昏暗的光线,空旷的场地,竟像是两个人包场来看一次电影。
纪寒铮坐在她旁边,他身上的气息不时飘过来,那是一种类似烟草的味道,玉锦小心翼翼地辨别着,她知道他是抽烟的,曾经见过他从怀里掏出烟盒,给别人让烟,可他从没在自己面前抽过。也许,还有点别的什么气息,像是薄荷,但是又不是那么地清凉,她一向对气味敏感,可这时却有点词穷了,只觉得淡淡的,很好闻。
她尽力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专注地盯着大屏幕上美仑美奂的视频,有些能触发她灵感的画面,她还会指给纪寒铮看,纪寒铮会嗯地一声,简单评价两句。渐渐地,她发现纪寒铮回应得越来越少,他努力地盯着大屏幕,眼睛瞬也不瞬,玉锦知道他没看进去,这堂课不太好上,她自己也是一个跑神的坏学生,坏学生最懂坏学生。
纪寒铮神色严肃,仿佛在做什么决定,玉锦有隐隐的担心,她说:“我们还是不专业,要不,等兰子好了一起看吧。”
纪寒铮从谏如流:“好,不看了。”
玉锦打算站起来走,手却忽然被拉住了,那既凉且温的触感!她一下子紧张到磕磕巴巴:“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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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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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寒铮的脸近在咫尺,五官的英气被加倍地放大。那称得上是痛苦的一种表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燃烧,他说:“我很想你,好多天了,一直睡不好觉。”
玉锦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想要挣脱他的手,可下一句话又砸了过来。
纪寒铮说:“梦里都是你,如果整夜的睡眠分成两段,我就有两个关于你的梦,如果分成三段,就有三个关于你的梦。我该怎么办?”
玉锦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的意志还想做最后的抵抗,却浑身燥热,燥热到没有一点力气。纪寒铮会读心吗?他说的,也正是她正在经历的一切啊。
鬼使神差地,她迎着那目光,定定地回应:“我也睡不好。我也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这么痛苦。”
纪寒铮惊喜地微笑起来,是那样的喜悦啊,像一棵树突然沐浴到清晨太阳的光辉,露光闪闪,其华灼灼。他贴过来,朝玉锦吻下去,哦,明白了,那个气息不是薄荷,是白茶,清明时分最好的白茶,有淡淡的苦,然后,回甘悠长。
与这美好的气息对比鲜明的,是玉锦的笨拙,她不知该怎么回应,毕竟已经许久不谙此道,纪寒铮好像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他们焦急而吃力地吻着,以至于鼻尖和牙齿都有微微的触痛,纪寒铮忽然停下来,笑着说:“我们笨死了。”
玉锦的脸羞成了一朵红云,纪寒铮伸过来双臂,把她抱在怀里,重新细细地吻下去,这一次,他们终于找到了感觉,浑然忘我,直到偌大的电影厅里走进一个提着水桶的保洁阿姨,从第一排开始擦拭座椅,椅子翻动的声音响起来,才惊动他们,两个人迅速分开,站起来匆匆离开。保洁阿姨不解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老花的眼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脸色通红如煮熟的大虾。
生活仿佛掀开了新的一页,于玉锦而言,不是坏事,有些事总要往前走一步才好,否则睡里梦里都是纠结和难过。她患得患失的毛病并没有改,但这点抵抗在纪寒铮的勇猛直进面前,几乎都算不上一招半式。他甚至敢在走廊里偶遇的时候,突然凑上来吻她一下。玉锦一边要应付着他的突然袭击,一边又要防着被人发现,一边还要凝神工作,几乎有些力不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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