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好的变化是,她对男性的那点厌恶,那些奇奇怪怪的敏感,犹如针刺般的过激反应,统统不治而愈。
她平淡枯燥到只能靠工作填满的生活,也忽然间生机勃□□来。虽然现在只能做一对地下恋人——因为筹备电影节的事责任重大,但她的心是快乐的,宛如冰凌解冻之后奔涌的河流。他们在会议室里正襟危坐地推进项目,敲定一个又一个环节,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没有别人的时候,世界就变得简单了,一个眼神,一个轻吻,就是最好的交流。
但是玉锦并没有往下进一步的打算。有一次,在夜晚人去楼空的办公室里,她红着脸止住了纪寒铮越来越放肆的动作,纪寒铮一脸不解地望着她,她磕磕巴巴地搬出理由:时间紧迫,工作为先,很怕自己会乱了心神。纪寒铮讶然,他抱着头痛苦地叹气,良久之后有点自嘲地笑起来:“你越是一本正经,我越是管不住自己。”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自言自语说,“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又回到了十八九岁,整天热血沸腾的。”
只有这一次。后来,他们逼迫自己把更多的时间给了工作,晚上各自回到家,在“海聊”里疯狂聊天,玉锦悲哀地发现,自己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在说情话方面实在是比纪寒铮差得太远。他会用不同的句式反复表达爱,我想你了,爱你,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呢,不行,我明天要早一点见到你……,有一次玉锦较了真,挨个数了数,同一次聊天中,他说“爱”字说了有14遍之多,她享受着这些炽热的情感,内心得到极大满足,仿佛从前那些孤单的日子都获得了实实在在的补偿,这些年的,更久远之前的,甚至,还有小时候的。但她纵是心有千千结,却还是用自己已经习惯的方式,比如微笑的表情,简短的回答去回应纪寒铮,这一点,终于招致了纪寒铮的不满,他犀利地发过来问题:你就不敢说个肉麻情话?
玉锦一下子窘住了,这个……还真是不行,让她学这个,还不如让她这个文科生去学函数、几何、电磁感应。可是那边纪寒铮不依,不说的话,就不许她睡,他甚至说,要打过来视频通话,让她面对面地说,这可把玉锦吓着了,她只好学着纪寒铮的方式,给他回复:爱你,我也想你。然后,她收获了纪寒铮发过来的一串亲吻的表情。她臊得要命,扔掉手机,拥紧了床头的羊驼抱枕,实在想不通,那张阳刚的面孔怎么会有这样腻死人的温柔,真是颠覆三观。
聊天通常会聊得很晚,聊完之后,纪寒铮有时候还会继续加班。有一次,他写一份报告,跟玉锦简单聊了一阵,转身就去忙工作了。但他们没有说晚安,已经凌晨一点钟的时候,纪寒铮忙完,才想起这件事,又来上线问她:睡了没有?玉锦揉着困倦的眼睛回复:没有,等猪呢。
猪来了。他给玉锦发。
两个人又开始讲无聊而幼稚的情话,直到说了晚安,才放下手机,沉沉睡去。第二天,茉莉庄园的会议室里,玉锦和纪寒铮强睁着睡眠不足的眼睛开会,偶尔视线碰撞,两人会心一笑,急忙撇开眼,视线碰撞再久一点,恐怕就要穿帮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潇潇和其他女孩子还是喜欢在纪寒铮那里献殷勤,玉锦去恒信大厦递材料,石原也会阴阳怪气地内涵几句,但这些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了,他和她已经那么亲密,他哪顿饭吃撑了,打了几个嗝,都会跟她汇报,这让她有充盈的安全感,哪里可能再为什么小事和他怄气。
唯一让她觉得意难平的,还是她比纪寒铮大了5岁,5岁啊,这是什么概念,她想起来就抓狂,可是,想着想着,居然也会厚颜无耻地滋生出许多成就感来:自己真的把一个“弟弟”纳入囊中了吗?
李哲比她大了5岁,纪寒铮比她小了5岁。
和李哲在一起的时候,能够看出年龄差,但感觉上没什么。然而,换成女的比男的大5岁,还是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的,尤其是像玉锦这样个头高挑,不喜装饰,衣着打扮偏成熟的女人。
他们一起去饭店吃饭,玉锦时常会有这样的担心,觉得周围人能够看出他们是一对年龄有差异的姐弟恋人。纪寒铮却向来是不管不顾,去生意爆好的饭店吃饭,他还偏偏喜欢在中央区落座。有一次,上菜之后,他先夹了一块,筷子朝玉锦伸过来,嘴里还示意着“啊——”,要玉锦张口去接。这实在是令人如芒在背,玉锦的第一反应就是:让我死了吧。
她不敢朝四周看,但还是确信,周围人的目光已经被吸引过来,仿佛这里正上演着一场好戏,她接了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终还是怕拂了他的面子,狠下心肠去接了。那个困难的表情,不用说也是可以想象的。纪寒铮气呼呼地放下筷子,白了她一眼,“怎么跟绑架了你似的。”
玉锦一边低头吃饭,一边压低声音说,“你不这样,人家说不定以为我是你姐,你这样,别人会怎么想?马上就知道我们是姐弟恋了。”
“爱怎么想怎么想!跟他们有关系吗?”纪寒铮十分无语,“姐弟恋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
说的也是哦……
说是这样说,年龄梗在玉锦心里还是挥之不去。一天,纪寒铮给她发来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坐在藤编的小童车上,那孩子的眉眼,脸型,酒窝,一看便知道是纪寒铮,他絮絮叨叨地给她讲着关于这张照片的趣事,玉锦听完,悠悠地冒出一句:哦,那时候我加减乘除都学完了,你才是个会尿裤子的小臭宝呢。
气得纪寒铮给她发:讨厌!你怎么这么讨厌!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纪寒铮突然打过来电话,让玉锦看正在播出的一档综艺节目,仿佛十万火急。玉锦打开电视,原来节目中有一对姐弟恋人,年龄悬殊很大,比他们要大得多,可他们爱得好热烈,身边许许多多的人也都在祝福他们,与一般情侣的恋爱并无二致。纪寒铮说:“你看看人家多勇敢吧,谁还会对这种事说三道四呢,你赶快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玉锦失笑,她明白自己是保守了些,哦……不,是保守了很多,可这是因为个人经历决定的,她的勇气有时候磅礴如江河,有时候,又像秋天的草虫那么脆弱,她不由得想到了小燃,她如果有那丫头十分之一的勇气和任性,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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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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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焦虑和甜蜜中快速推移,电影节终于还是到了。玉锦和团队几乎有一周的时间都在疯狂中度过,每个人都身兼多职,分工不再界限清晰,只是大致有个形,具体的零碎活儿,谁看见谁干,反正没有闲人。玉锦手持对讲机,在现场一站就是十三四个小时,手边放两台笔记本电脑才勉强够用。有些机遇赋予人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她必须全力以赴,她也太爱这种职场冲浪的感觉,就像一个农夫,春季播种、育苗,夏季耕耘、除草,现在是秋天了,收获的季节,她要狠狠地磨好镰刀和锄头,好让收获的欢乐多一些,再多一些。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开幕式的当晚,她才像托付孩子似的,把工作全部交付到兰子手里,她的事情做完了,术业有专攻,兰子是总导演,她可以退到幕后了。
玉锦穿着一款米色无袖小礼服裙,领口镶有华丽的水钻,脚上穿着浅色细高跟鞋,远远地站在广场的一角。她是特意装扮过的,今天也是她的节日,收获节,必须是鲜衣华服才配迎接这场盛大的绽放。
主持人优美的音色从扩音器中流出来,五、四、三、二、一,倒计时停止,几簇冷焰火从舞台上喷涌而出,照亮了茉莉庄园的夜空,在观众席的欢呼和掌声中,身着盛装的主持人团队快步走上舞台,他们时而端庄优雅,时而插科打诨,仿佛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在他们的面前,伫立着众多款式各异的摄像机,——今晚,有超过20家媒体在与全球华人同步分享即时的盛况。
这一切,像极了一场精致而豪华的夜宴,创造它的人,不管经历了怎样的辛苦,此刻也会甘之如饴。玉锦于观众席的后方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看万众与之共情,为之狂热,既骄傲,又忍不住担心,她期盼着这场晚会能够零瑕疵,用最圆满的姿态画上一个句号。
身畔突然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她侧身,是纪寒铮,他递过来一瓶水。现场的声音很大,他们没有说话,也不必说,她的感觉他都懂,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是盟友,那些迷茫、焦虑、熬夜的时刻,不仅折磨过她,也折磨过他。他们就这样站在一起,看舞台上一个节目换一个节目,渐渐地越来越笃定,越来越放松,就像一个电影,曲曲折折地演了85分钟,最后5分钟的时候忽然松了一口气:哦,真好,是大团圆的结局。
终于,音乐旋律响起,到了尾声,主持人们集体上台,深情地念着谢幕词,纪寒铮突然凑过来,在玉锦耳边说:“待会儿我们也庆祝一下吧。”
“怎么庆祝?”
纪寒铮不说话,只深深地看着她,然后重重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玉锦心里一动,忽然就明白了,脸上热辣辣地,赶快把目光转开,纪寒铮又好气又好笑,靠近低声说:“我去准备。”说罢,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十分钟后,玉锦收到了纪寒铮的信息:酒店408房间。
这边,开幕晚会在潮水般的掌声中结束,接下去的半个小时是烟花表演时间,伴随着尖俏的哨音响起,一线烟花划着直线腾空而起,砰地一声巨响后,在夜空中绽放出巨大的花朵,恍如梦境般,美好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茉莉庄园里的五星级酒店离广场不远,正在试营业阶段,在烟花亮光的照耀下,那里宛如一座童话里的城堡。玉锦向酒店走去,如果终究会有这一天,那么今天无疑是最合适的。
这酒店她还是第一次进来,走到大堂门口的时候,纪寒铮发过来信息:过来没?
她回复:到大堂了。
纪寒铮:坐大堂右边的电梯。
玉锦:好。
纪寒铮:待会儿出电梯往左,408在南边。
玉锦:好。
……
纪寒铮:到哪儿了?
玉锦:开门。
门轻轻地开了,无声无息,室内灯光有些暗,但玉锦看清了门口的人,她走进去,门关上了。
他们四目相对,纪寒铮的手抚过来,她柔密的头发,小巧的耳垂,细长的脖颈,他突然说:“今天这身衣服有点像新娘子,早上一见到你就想这么说了。”
玉锦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穿不惯,太拘谨了。”
纪寒铮把她抱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那就别穿了。”
他的手绕到她的后背,拨开她的长发,捉到裙后那颗拉链的扣头,轻轻一拉,玉锦白玉一样温润的身子就裸露出来,他贪婪地欣赏着,玉锦身子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想要用手臂遮住自己,但还没抬起来,就被纪寒铮挡住了,他说:“嘘,听话,乖。”
连衣裙滑落在地毯上,他也以最快的速度除去了身上的障碍,然后两个人陷进了松软的床垫里。窗外,烟花一直持续着,声音犹如战鼓。纪寒铮的吻又疾又密地落下来,透过窗帘那一丝没有合上的缝隙,玉锦看到一朵巨大的蓝紫色礼花在夜空中炸开,神思恍惚中,她想,烟花不应该只是一个名词,也可以是动词、形容词,因为在满室气促的呼吸声中,她分明感觉到烟花越过窗帷,潜入了室内,绽放在她沉睡已久的身体上。
纵情狂欢的人们大概凌晨两三点才全部离开茉莉庄园,玉锦听得很清楚,因为她一直是醒着的。她料不到纪寒铮会这样野,在庄园彻底归于宁静之前,几乎没让她闲着,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三个时辰,东方欲白,纪寒铮又开始过来纠缠,她眼睛都不想睁开,抱怨道:“你怎么又来了呀?”纪寒铮差点笑出声,想要打趣她一番,可看她实在是无精打采,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给她掖了掖被角,说:“好好,睡吧。跟个大懒猫一样。”
这……还叫懒猫?玉锦没有力气理他,翻过身,昏昏睡去。一直到日上三竿,才从被窝里坐起来,室内十分明亮,昨夜扔了一地的衣物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深色的沙发上,但他却不见了踪影。
玉锦拿起手机,果不其然,有纪寒铮给她发的信息:宝贝,我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多吃点东西,晚上我去找你。
起床后,在客房硕大的穿衣镜里,玉锦看到了一张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面孔,长发微微凌乱地披散下来,雾一般的眼睛毛绒绒的,像是被雨濡湿的青苔,深邃发亮,脸颊呈现出自然魅惑的粉红色,嘴唇像饱满的花朵,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欣赏着素日清冷的五官散发出的性感、慵懒的味道,感到不可思议。
午饭后,纪寒铮又发来信息,问她感觉好点没有,玉锦红着脸回复他:浑身酸痛。
纪寒铮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回复过来说:停业几年了,我还以为自己废了呢,上岗表现有点过头了。
不不不,玉锦在心里说,她忽然想起一部美剧,里面女主人公有一句经典台词:Oh,youth。
她伏在办公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笑到不成自持。
在时间的长河里,你遇到一个人,碰巧他也爱着你,真是亘古以来最美好的事。而且,缘分从哪里来,谁也预料不到。依玉锦的性格和人生轨迹,跟一个从网上认识的人走到一起,这是之前万万不敢相信的。
纪寒铮有次问她,“海聊”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她会跟自己聊天,她说,因为看你像是北方人啊,那时候刚到南方,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外乡人,特别想跟从北方过来的人聊一聊。她说的时候暗自感到心虚,因为这个理由实在太冠冕堂皇了,更重要的因素其实是很偶然的,是小燃劝她“玩”,要勇于“试水”,哪怕是和无聊的男人们打打嘴仗,但手指在按键上那么轻轻点了几下,一条信息发出去,居然引出了后续的一长串故事。不过,纪寒铮已经愉快地相信了她“南与北”的说法,他喜上眉梢,很自恋地回应:哦,原来是走了几千里才求来的缘啊!
说老实话,纪寒铮的脾气实在算不上好,暴起来的时候,像是七八月的雨,说下就下,高兴起来的时候又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人抱在怀里,以玉锦的年龄,觉得他幼稚简直是分分钟的事。长相也不是玉锦心仪的类型,方脸浓眉,雄性气质十足,和玉锦过去偏爱的清秀儒雅那一挂相去甚远。可爱情这件事是毫无道理的,遇到一个人之前,你在心里划出许多标准,爱上一个人之后,这些标准有可能就立即失效了,这个人无论是什么样的都好,都合意,都称心。
她也在心里悄悄比较过李哲和纪寒铮,两者风格截然不同,她和李哲也是爱过的,但那时候少不经事,遇到纪寒铮之后,她没来由地想起来毛姆那句话:没有激情的爱情,根本就不是爱情,而是属于喜欢、体贴、共同的兴趣或爱好。
新的一页已经掀开,她不再是女强人了,她只是个女人,全身心地去爱一个人,也时时刻刻都能得到他的回应,她不再想年龄差,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在炽热的恋爱中,甚至达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有一次,他们猫在房间里,折腾了一个下午,空调的温度开到最低,依然挡不住身上大汗淋漓,连眉毛都是濡湿的,最后两个人精疲力竭,像海滩上打捞出的带鱼一样并排躺在一起,玉锦叹气:“这谁还愿意去奋斗啊!”纪寒铮强忍着把笑声吞咽到肚子里,说:“太经典了!太经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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