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劣根性?”
“有便宜不占,死了遗憾。”
玉锦有些无语,“……你不也是男人?”
“我不胡来的好吧!听我的,现在就走,就说你男朋友不喜欢。”他还是一贯的强硬。
“拜托,我是在工作,别闹了好不。”
“那要不这样,我也去参加,反正大家都认识,有我在,起码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玉锦吓了一跳,“别别别。”
玉锦是在安全出口打的电话,说话间,通道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探出一个地中海式脱发的脑袋,它的主人梁总说:“美女,你可不能走啊,走了今晚的局就散了,以后咱也别见面了。”
玉锦捂着手机的听筒笑道:“怎么会呢,我马上就回去。”
本以为梁总听了会回去,谁知他竟不识好歹地走过来,借着酒劲嬉皮笑脸地说道:“又跟哪个小情人聊天呢?”
玉锦尴尬万分,正为难时,门吱呀一声又开了,老沈找过来,一把拉住梁总,“厕所可不在这儿啊,老梁,你怎么跑丢了。”
他搂搂抱抱地把梁总扯了回去,门关上的一刹那,他朝玉锦点了点头。
玉锦明白他的意思,这电话不能再打下去了,她对纪寒铮说;“我得回去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她回到包间,春风满面地笑道:“让大家久等了,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就唱一段《苏三起解》给大家助助兴吧。”众人轰然叫好,梁总使出老劲儿地鼓掌,仿佛那一双肉掌没有痛觉,不是长在他身上一样。
玉锦清了清嗓子,站在一个宽敞之处,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这段戏旋律简单,词曲都是从小在奶奶的收音机里耳濡目染过的,印象深刻。她不仅唱,眼神,身段,也慢慢地找到了感觉。人在江湖,谁还没有点相互配合、服个软的时候呢,认真你就输了。
见她这样,在座几位的兴致果然也被激发起来,举起酒杯又接连干了三大杯,老沈忙着给他们添酒布菜,经过玉锦身边的时候,他向玉锦投来感激的目光。这就够了,够了,玉锦想。
玉锦是被公司的司机送回家的,凌晨一点。有老沈的看护,一切还好,太过分的事也没有人会做,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至于那个喜欢动手动脚的梁总,在酒量上却是又菜又爱玩,热菜没上完就醉倒了,早早地被老沈拖到另一个包间里“挺尸”了事,构不成什么威胁。
只不过,玉锦的酒也喝得有点多,她记不起自己具体喝了多少,反正头从来没有这么晕过,她从包里掏出那些药片,庆幸自己提前吃了,如果不是这些药片发挥作用,自己一定也早早地撑不住,在饭店的时候就会吐酒了吧,毕竟那些人最后都倒成一片了,只有她,还能和老沈一起殷勤地照顾他们,最后安排车辆一一把他们送走。
屋子里面冷清如故,纪寒铮应该早就回他自己的住处了,他没有这里的钥匙。玉锦胡乱洗了把脸,困乏地倒在床上,明天再联系他吧,恐怕到时候得先好好解释一番,要不,回头给他配一把家里的钥匙,这样就方便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坠入了半梦半醒的区间。
次日,玉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她给纪寒铮打过去电话,无人接听。
你在干嘛?她一边刷牙,一边给纪寒铮发去微信。
等了很久都没人回复。玉锦又给他发了一个可爱兔兔的表情包,依旧是没人回应。
她打开“海聊”,看了一下纪寒铮的位置,俨然已经是一百多里之外,应该是一早就回到了W市。玉锦吐了吐舌,给自己研磨了一杯咖啡,香气晕染过来的时候,她的大脑终于逐渐摆脱了酒精的麻痹。
往后的几天,纪寒铮成了一个杳无音信的人,玉锦的手机像是哑了一样,电话和信息都少得可怜,更不要说是来自于他的。
她知道他一定很生气,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决定不再给他发信息,甚至赌气地想:都是出来谈恋爱的,我凭什么让着你。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末,玉锦郁闷得要死。周六晚上,她一头火地给对方发去微信:纪寒铮,你憋着不吭声装土豆呢?
信息居然挺快地回复过来:在呢。
一拳打在棉花堆上,玉锦有些意外,想了想给他发:不生气了?
纪寒铮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一条信息发过来:刚从客户那儿出来,晚上有时间没,一起吃饭?
这是什么愉快的夜晚,玉锦倒在沙发上笑了好久,然后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地给他回复:好。
一家小有名气的西餐店,玉锦到的时候,纪寒铮已经在了,关于这点,他一直做得很好。
玉锦招手让服务员拿来菜单,递给纪寒铮,“你点吧,我请客。”
纪寒铮翻着菜单,脸上没有一丝的波澜,“为什么?”
玉锦憨憨地笑着,“给你赔个不是嘛。”
纪寒铮的浓眉一挑,打量着玉锦的表情,想象那晚她果断挂掉电话时的样子,然后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话:“狗咬吕洞宾。”
玉锦淡淡地白了他一眼。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是承认的,纪寒铮对职场有相当好的判断力,他说的那些话句句在理。不像她,更容易感情用事一些,虽然这个年纪已经不乏理性,但也时常抵不过胸中的三千意气。
菜品流水一样地呈上来,牛排肉质很嫩,火候刚刚好,沙拉清新爽口,牛油果三文鱼堪称绝配,两人埋头吃起来。
玉锦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纪寒铮的面前。
“哪儿的?”
“我那套房子的。”
“给我了?”
“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回去,我要是不在,你就在家等着我。”
“算盘打得不错,喝多了回来还有人给你做醒酒汤是吧?”纪寒铮似笑非笑地说。
玉锦“切”地一声,伸手去拿钥匙,“不要就算了。”
“要要。”纪寒铮一把把钥匙抢了过去。
今天的罗宋汤酸酸甜甜的,一点也不涩。纪寒铮给玉锦盛了一小碗,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他们还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吧?”
“嗯。”她知道他问的是酒局那帮人。
“要不要公布一下?”
玉锦把汤一口气喝完,用餐巾纸抿了抿嘴,才说:“都行,你说呢?”
纪寒铮看着她的眼睛,悠悠地说:“那就是还不太乐意了?”
玉锦刚要开口,他的手一摆,“没关系,这件事听你的,你觉得一点压力都没有的时候,告诉我,我随时可以。”
玉锦握了握他的手,微微一笑。
纪寒铮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瞄一眼,“仔仔打过来的,这里音乐太吵,我出去接一下。”
玉锦答应一声,纪寒铮拿着手机去了餐厅外面,就在路边打电话。隔着玻璃,她可以看到他的表情,那是一种只有对自己孩子才会有的在意和关心。
十几分钟后,纪寒铮从外面回来,看上去有些疲惫。玉锦问:“有什么事吗?”
“上次我回去看他的时候,发现孩子性格有点内向,更严重点说,是孤僻,不过这也不奇怪,没有跟父母在一起生活的孩子常常会有这个问题。”
玉锦点点头。
纪寒铮点燃了一根烟,“我就让他每周固定给我打两次电话,可这孩子,电话打过来很少说话,就是听我说,我问两句他才答上一句,有时候还哭,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
“是不是想你了?”玉锦问。
“应该是吧。……是我对不起他。”纪寒铮猛吸了一口香烟,转过脸去,把烟雾吐出来。
服务员走过来,“先生,我们这里不能抽烟。”
“对不起。”纪寒铮拧灭了烟头。
“如果,把仔仔接过来呢,在海平上学。”玉锦给他递过去一张湿巾。
纪寒铮好像有点意外,“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小孩一定要在父母身边长大,不能缺爱,不然的话,以后他很会遇到很多问题,会不自信,会变得卑微……”,她渐渐地说不下去了。
纪寒铮认真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我也想到过这样做,但是一直在犹豫。”
“为什么犹豫?”
“担心你会不喜欢。”他老实回答。
“你喜欢我就喜欢。”玉锦笑了一下。
纪寒铮把她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
桌上有一盏方形的香氛蜡烛,烛花突然轻轻爆了一下。玉锦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笑意莹莹,眼睛里有星火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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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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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学的事就这样定下来,按照H省现行政策,仔仔转过来不是什么难事,纪寒铮联系了一家相当不错的学校,可以寄宿,9年制中小学连读,这样下去,将来还可以在H省高考,这可是北方人口大省多少人家趋之若鹜的待遇。
纪寒铮很高兴,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他计划开春之后就让仔仔过来,晚来不如早来,父母以后自己在老家生活,肯定要孤单一些,但只要自己把孩子照顾好,他们也只有高兴的份儿。上了年纪,他们也该好好歇歇了。
玉锦淡淡地笑着,看他喜上眉梢,也陪着高兴。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最近入睡好像没那么顺畅了。她问自己,真的接受纪寒铮有一个年纪不小的孩子过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吗?她内心大为踌躇,做父母太沉重,何况还是“后妈”,这个污名化的符号,她可从来没有想好要去背,哪怕没有结婚,也是一样,父亲的女朋友,甚至更是个不尴不尬的角色。
可她不能拒绝仔仔来海平,她有什么资格阻断人家的骨肉亲情呢?如果那样,纪寒铮一定会不开心的,怨恨的裂隙一旦产生,就不好再补上了。吹灭别人的蜡烛,并不会让自己的道路更明亮,与其费尽心机阻挠他们,还不如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吧。
她看过仔仔的视频,还有照片,看样子,像是个懂事的孩子,那么自己和纪寒铮的生活,应该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吧?她明白这种心理有些侥幸,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做了许多心理建设。然而,这个计划却被叫停了。
纪寒铮满脸黑线地告诉玉锦,“她”不同意。
玉锦懵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她”是英英,仔仔的妈。
“为什么?”她问。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既然离婚的时候,仔仔给了纪寒铮,那么英英为什么还可以在他们的生活中参与意见呢?
但纪寒铮可能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说仔仔也经常跟他妈打电话,要来海平上学的事,就是仔仔告诉她的。然后英英给纪寒铮打过来电话,激烈地吵了半天,坚决反对。
“那她想要怎样?”玉锦问。
纪寒铮眉头挤出了一个明显的“川”字纹,双手插在裤兜里,把脚下的一个石子踢出老远,说道:“她想让仔仔将来回北京。”
哦,这倒是……
“你答应了吗?”她急问,同时又为自己心里暗暗的期待感到有些惭愧。
“怎么可能。到北京,孩子不又成跟着她了吗?”
玉锦把手里喝着的盖碗茶放下,这是她小区院子里的一处凉亭,有长椅石桌,旁边还有一挂藤编的秋千,空气很清新。
她明白纪寒铮的心思,离过婚的人,都很在意自己对孩子的监护权,大概率是不愿孩子再和前任在一起的。可如果事情这么简单,纪寒铮就不会这样沮丧了。北京的教育资源任何一个省份都无法望其项背,来H省虽然不错,可怎么能跟去北京上学相比呢?
玉锦握了纪寒铮的手,“再考虑考虑,反正还有时间。”
“计划好好的,一下子被她给搅得心神不宁。”纪寒铮抱怨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听到她那个声音,我脑瓜子就嗡嗡叫。嘿,这么久了,她那个火爆脾气一点都没变。”
玉锦过去坐在秋千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也是悬空的,纪寒铮走过来,说:“对不起啊,作为一个男人,这样再去说前妻是不是挺没品的?”
“不会啊。你也没说她什么坏话。”玉锦笑了笑。
纪寒铮叹了口气,良久,他从后面抱住玉锦,说:“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像个男人。”
这件事情,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从玉锦的立场来说,给对方什么建议都不合适,所以她干脆也回避着。直到有一天,纪寒铮主动说,仔仔来H省上学的计划暂时搁置,过两年再说,玉锦“哦”了一声,这件事就算画上了句号,她知道,那个女人赢了。只是她分不清,这里面到底什么起了决定性作用,是京城光彩耀目的教育资源,还是那个女人在纪寒铮心里还有着不一样的分量。
她琢磨着,以前,他对英英是言听计从的,也许习惯使然,那个女人如今还能对他拿捏几分吧,……谁知道呢。那天的秋千架好像住进了她心里,只要想起来“英英”这个名字,她的心就悠悠荡荡地,没着没落起来。
关于老沈那场花费重金的晚宴,果然被纪寒铮不幸言中,一帮老狐狸没有一个顶用的,酒醒之后,再无下文,老沈又去找了几次,只说是现在卡得严,工作难做,谁也不敢递话,只能靠硬碰硬地投标了。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怎地,盛世景明果然在这两场竞标中败下阵来,最令人窝火的是,胜出者居然也并不如何优秀。
这就让人格外怨恨那场酒局。老沈跳着脚在办公室骂:“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说困难呢,一个个恨不得把牛皮吹到天上,好像海平的事眨眨眼就能搞定似的,这会儿吃干抹净之后再不放屁了,都什么玩意儿!”
玉锦默然,商场也是赌场,只能愿赌服输。
倒是那家“方记”酒楼的老板,跟老沈的关系越来越近乎了,拿出一笔小钱,让盛世景明给他拍几集美食短视频,供品牌宣传时使用。这活儿自然还是着落到玉锦头上,她带着团队,白天在“方记”忙乎,晚上,带着几个打包盒回去,就不用再给小燃做饭了。
小燃已经毕业,在海平的一家整形医院找了份工,玉锦时常感叹时间过得好快,她和纪寒铮也已认识三年多,他们从昏天黑地地谈恋爱,到现在两人各自为生计所忙,平均两周才会见上一次面,想起来还满让人唏嘘的。不过,这才是常态吧,成年人的世界,情情爱爱只是路边的风景,要一直向前走才是正途。可是只要见到他的人,甚至,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这个成年人还是会立刻高兴起来,就像是一本童话书里说的那样:如果你四点来,那么我三点钟就觉得幸福了。
晚上,玉锦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追一个连续剧,缓慢的剧情让她困得连连打哈欠,她打算小燃一回来,立刻就去睡。
敲门声响起,她以为是小燃忘了带钥匙,便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刚离了个缝,就被用力推开了,有人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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