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儿子刁大傻子被烧断的房梁砸中了腿,因火势太大,救不得,已经一命呜呼了。
凤妈妈心中咯噔一声,忙走上前踢了刁婆子这老货一脚,呵斥道:“老货!我不是让你看着素素小姐吗!你怎么在这,素素小姐呢?!”
此时的刁婆子只顾着抱着儿子烧焦的尸首痛哭,哪里还顾得及别人。
她的宝贝儿子死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荤的、素的。
凤妈妈瞧见刁婆子这个样子,知是不中用了,便也顾不及别的,脚不沾地地赶到小花厅处,床榻上空唠唠,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什么金疙瘩素素小姐。
凤妈妈惊得眼中出火,口内流涎,气血上涌,口中发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陆丽仙已经卖给了淮安小郡爷,素素小姐不见了踪影,楚云阁又烧毁了,她可指望着哪一个赚钱啊!
凤妈妈咬牙切齿地对着众人说道:“给我找!就算是掀翻了这女儿河,找遍了金陵城,也要给我找到素素小姐!!”
……
然而,还未等凤妈妈找到素素小姐,这官差却找上门来。
一个捕快带着两个捕头,直愣愣地找到凤妈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拉着她上官府,说是他们奉了淮安小郡爷的命,前来缉拿凤妈妈,说是她若交不出陆丽仙,就等着下大狱、吃棍棒吧。
原来这淮安小郡爷一听没接到花魁娘子陆丽仙,便笃定是这老鸨子爱钱,将花魁娘子私自藏了起来,好卖与第二家。怒火冲天,当下就召县太爷过来,说是要将这坑蒙拐骗的老鸨子抓起来,令她交人。
这县太爷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哪里敢得罪淮安小郡爷,当下就发了签,让几个人去捉拿凤鸨子。
这凤妈妈叫苦不迭,口口声声说是淮安郡王府的人当真把陆丽仙接走了,不是她从中弄鬼。
饶是她是个爱钱的,哪里敢得罪郡王府?!
这县太爷和凤妈妈也是个老相识,平时也没少受她的好处。他好言相劝道:“听说淮安小郡爷极其愤怒,不光是愤怒那花魁娘子下落不明,更是愤怒他堂堂一个小郡爷,竟然被老鸨子和一个娼姐儿当猴耍了,这份奇耻大辱如何肯吞下,他脸上实在是挂不住!”
“你现在甭管是不是郡王府的人把陆丽仙接走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让小郡爷消消气,否则,你的这条老命,可就不保了。”
这一句话,彻底点醒了凤妈妈。
她虽是爱财,却也知道,自个儿的性命更为重要。眼下她惹了淮安小郡爷不快,若不花钱消灾,恐怕就要蹲大狱了。便将陆丽仙的卖身钱、还有所昧下的聘礼,以及掏空了家底拿出了白银三四千两,再陪了四个如花美玉的姐儿,一并送到郡王府上,说是定会找到陆丽仙的下落,送到府上,这才保住了自己的一条老命。
待得凤妈妈掏空家底、买回了自己的一条老命,颤颤巍巍地回到楚云阁,看着一片瓦砾场,细细忖度这一晚上发生的事,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心惊。
她一拍大腿,暗叫坏了!
这该不会是陆丽仙设下的圈套,等着自己钻吧!
那究竟是为何?!
自陆丽仙进入楚云阁后,凤妈妈明里暗里没少做缺德事,她心中自是心虚。
再加上碧桃的事情,恐怕那蹄子怀恨在心,设下这么一个“金蝉脱壳”和“借刀杀人”的圈套,既能脱身,又能报复,真可谓一举两得。
如此一想,这些事情都说得通了。
凤妈妈再细细地想着那一场邪门的火,听小厮们说是武陵源的屋顶上,不知何人竖起了一把铁杆,这才引得落雷劈到了房顶之上。更何况昨日挂着的是南风,若非有人故意纵火,那火怎会烧到西边的大厨房?
还有那娇滴滴的素素小姐,她只身一人,断然不可能轻易跑得出去,定是有人接应。
那接应之人,恐怕就是先头走的陆丽仙。
只是,这素素小姐与陆丽仙向来没有交集,为何陆丽仙要带走素素?
对了,一定是为了报复自己!!
没了素素这个摇钱树,再加上楚云阁被大火烧成了瓦砾场,从此她就是炉子翻身,倒了大霉了!
想通了此间的关窍,这凤妈妈几乎要气晕过去,心中发起狠来,发誓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将金陵城翻个底朝天,定要找出陆丽仙还有素素小姐!
只是,该从何下手为好?
正当凤妈妈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到门外有一人高声喊道:“妈妈,我知道是何人将素素小姐拐走了去。”
正是绿柳,她提溜着揍得鼻青脸肿、已经晕过去的蕖香,立在门外得意洋洋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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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好去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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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青油小车,马不停蹄“哒哒”地跑着。
马车里,素素跪在地上,不住地朝着陆丽仙磕头,两只眼睛哭得似桃儿一般,苦苦哀求道:“丽仙姐姐,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若不回去,蕖香定是要被人打死的。求求你了,让我回去吧。”
绿柳已经看到了素素,待她发觉此事,一定会将此事告诉凤妈妈,届时蕖香一定会被严刑拷打,逼问自己的下落。
那么蕖香的生命就岌岌可危了!
她虽然无比向往自由,比任何人都想要离开女儿河。
但是她不愿意用结拜姊妹蕖香的生命作为代价。
她宁愿自投罗网,也强胜于独自逃走。
“我们说好的,这辈子要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不离不弃。我……我不能看着她被人打死……”素素哭得肝肠摧断,不住地拉扯着陆丽仙的衣裳,真是闻者伤心。
陆丽仙却紧紧闭着眼睛,像是入了定的老僧一般充耳不闻。
可她紧紧蹙着的眉头,暴露了内心的痛苦。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既此,就算素素想回去,也容不得她回去。
无论是被自己逼到绝路的凤妈妈,还是盛怒之下的淮安小郡爷,他们任一一方都不会轻易饶了自己。
素素回去,不但救不了蕖香,更是暴露了她们一行人的行踪。
她、蕙兰、石磊,还有牵扯到这件事中所有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她不能做如此愚蠢的决定。
放弃蕖香保全他们所有人,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却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路。
只是,对不住蕖香……
她十分了解凤妈妈的手段,蕖香这次恐怕是命悬一线了……
“丽仙姐姐,丽仙姐姐——”素素犹自在拼命地哀求着,陆丽仙心中乱极了,她不敢睁开眼,不敢面对素素的那双眼睛。
忽然,只听到一声闷哼,马车里安静了许多,只听闻哒哒的马蹄声。
陆丽仙睁开眼,发现素素已经昏倒在地,再看了一眼一旁的石磊,立刻明白,恐怕是石磊把素素敲晕了。
陆丽仙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石磊开口说道:“就要出城了,该换马车了。”
出金陵城门之前,他们要换一辆马车,伪装成来金陵贩货的客商。
素素在这么吵闹下去,恐怕会引起旁人注意。
陆丽仙只好点点头,默许了石磊这种粗暴却行之有效的方法。
一切都按照计划执行。
有蕙兰提前打点,她们很顺利地就出了金陵城。
蕙兰早已在城外等待了,她见到陆丽仙顺利地出城,开心极了,上马车,拉着她的手兴奋地说道:“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吧?这几天可急死我了。”
她瞥到马车上里躺在昏睡过去的素素,面露几分惊讶,“是她?蕖香那丫头呢?”
陆丽仙轻叹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咱们一边走一边说。”
蕙兰见陆丽仙神色凝重,便猜到了几分,点点头,说道:“从这往南走三十里地,有一座村庄,是我这几日落脚的地方,那里很安全,咱们去那里歇歇,然后从长计议。”
石磊闻言,又挥鞭驾起了马车。
临行之前,陆丽仙撩开帘子,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金陵城。
十年前,她刚到这地之际,只是一个穷山村里来的小丫头,名为春韭。
十年后,她终于能够离开此地,曾经艳冠金陵的花魁娘子隐姓埋名,化名为一名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
十年间,烟花场中跌跌撞撞,浮浮沉沉,她吃了多少苦,失去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看似赞美的枷锁,无数的艰辛心酸,其中种种,不足为外人道也。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男人眼中只供玩赏狎昵的花瓶,也不再是人前笑人后哭的孤魂野鬼,她终于做回了自己!
碧桃、蕙兰,咱们终于要回家了。
在哒哒的马蹄响起之际,她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逐渐远去的金陵城,毒辣的日头底下,金陵城变成了一个远去的剪影,好似海市蜃楼一般。
那里,她还欠着一份人情。
她时时铭刻于心,此生不会忘记。
蕖香,若你能熬过这一劫,他日我定会倾尽全力,救你出来。
……
“老娘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
在楚云阁一间专门教训不通话的姐儿的房中,凤妈妈下了狠手,亲自拿着蘸了盐水的柳条抽打着蕖香,咬牙切齿地发狠问道:“我再问你一遍,那素素小姐到底去哪里了!她是不是和陆丽仙一起走了?!”
蕖香被吊在房梁之上,小脸没有一点血色,像纸一样苍白,她先是被绿柳揍得鼻青脸肿,如今又被凤妈妈吊起来打,浑身都是皮开肉绽,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是没一点好肉。
蘸了盐水的鞭子重重地抽在身上,她疼得大叫道,仰头说道:“我说了我不知道!我今天压根就没有见过素素小姐!”
一旁的绿柳冷笑一声,在一旁叉着腰怒道:“你放屁,我明明瞧见你拉着素素小姐往外头跑,她还穿着你的衣裳,定是你俩串通好的!定是你将那素素小姐拐了去!”
凤妈妈听闻,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发卖了这个臭丫头,更不该让她接近素素小姐,酿成大祸,捅出个天大的窟窿来!
绿柳火上浇油道:“妈妈,这个贱婢子的嘴最是刁滑,平日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今日若是再不给点颜色看看,好好教训她一顿,恐怕这楚云阁就彻底乱套了!”
凤妈妈心中恨极了,扬起手来,又狠狠地给了蕖香一鞭子。
蕖香痛极了,反而叫不出来,闷哼一声,气若游丝。
看着狼狈的蕖香,绿柳脸上露出一种狰狞的畅快感。
痛快啊,真是痛快啊!
今日终于能好好收拾这个蕖香了。
凭什么陆丽仙要高看这丫头子一眼?!
凭什么陆丽仙宁愿带她走也不带自己?!
凭什么她伺候了陆丽仙这么久,却不如一个来了不到半年的小丫头子?!
她到底哪点比不上这个贱婢子了?!
她不服,她不服!
绿柳的内心,已经完全被嫉妒之情占据了,她狰狞地笑着,好似说书女仙儿口中那些吃人的女妖精,她抽出桌子上的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递与凤妈妈:“妈妈,你砍下她一只手来,看她说不说!”
听到要砍下自己的手,蕖香浑身一震,身子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凤妈妈冷笑一声,抄起了磨得光光亮亮的匕首,一字一句地说道:“蕖香,你若是个识相的,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素素去哪了。”
“否则,嘿嘿,我就把你的手脚俱都砍掉,舌头也砍掉,丢在茅厕里,让茅厕的蛆虫爬满你的身子,咬你的血肉,让你在恶臭之中死去,如何?”
凤妈妈用冰寒锋锐的刀,慢慢地划过蕖香的手腕和脚腕,不停地狞笑着。
蕖香听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抽抽噎噎,似是哭泣。
“好孩子,怕了吧?怕就对了,你快些将素素小姐的下落说出,我这次就饶了你。以后素素当上了花魁娘子,你也受用着呢,妈妈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这辈子再也不用受苦了。”
凤妈妈威逼利诱着,像极了诱骗小孩子,吃人心、喝人血的狼外婆。
蕖香被打的气若游丝,她被吊在半空中,低垂着头,两片泛紫了的嘴唇微微颤抖,似是说了什么。
凤妈妈心中大喜,这贱蹄子终于肯开口了。
她凑到蕖香嘴边,咧着嘴笑道:“大声点!我听不见。”
“啐!”
谁知蕖香猛地抬起头,狠狠啐了一口,吐沫星子直直地就喷到了凤妈妈的脸上。
她咧着青紫的嘴角,艰难地嘿嘿一笑,口齿不清地说道:“什么……什么劳什子……花魁娘子……我呸!!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姐姐去哪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她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了头,毫不退缩地直直地看着面前气得眼斜嘴歪的凤妈妈,说了这么一番话。
她的那双眼睛,像是漫长黑夜里一颗璀璨耀眼的流星,是那样明亮,那样的倔强,又是那样的宁死不屈,又像是掩埋在泥土之中一块璞玉,蕴藏着无限的希望与可能。
她说完这句话,登时就疼昏了过去。
“好你个茅坑里的臭石头,软硬不吃!这次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
凤妈妈扬起了手中明晃晃的刀,正准备砍下去——
但是,她的手中的刀子却迟迟没有砍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直视蕖香的这双眼睛,震惊之余更带着几分兴奋。
她回想起来了,这双眼睛,多么像十年前,她初见陆丽仙时那般模样。
这十年间,她曾多少次想要再找寻类似这一双的眼睛,可都是无功而返。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一次,终于叫她给找着了。
凤妈妈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已经不单单是愤怒,更多的是兴奋。
“妈妈,这一等脏事,我来办吧。”
一旁的绿柳见凤妈妈迟迟不肯动手,以为她已经气疯了,便自告奋勇,想要将那一把明晃晃的刀抢过来,想要砍下蕖香的右手来。
“慢着——”
凤妈妈突然开口叫住了绿柳,冷冷地说道:“我要留着这个小蹄子一条命。”
绿柳冷笑一声,“妈妈你瞧见了,这贱婢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您以后还如何在这楚云阁立威?”
凤妈妈整理了整理衣衫,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混账丫头,留她一条命,说不定以后她能挣出个花魁娘子,给我赚钱。”
“她?蕖香?花魁娘子?”绿柳瞪大了眼睛,指着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蕖香问道,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这凤妈妈是气昏了头吧?这个贱婢子能是花魁娘子??
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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