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喝多了!不许再胡说了!老七,赶紧,扶你哥哥回去休息。”
这边正闹成一团,争执不休,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摄政王到——”
所有人都惊得瞠目结舌,鸦雀无声,诺大的醉杏楼,连地上掉一根筷子,都听得十分清楚。
原来这颜巽离竟是亲自来接沈红蕖的,他并没露面,只是接了沈红蕖,二人就立刻离开。
醉杏楼一楼大堂,最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两个人,这两人,一个是大胡子兵汉子,一个是邋遢道人,他们二人,只是十分穷酸地点了一坛子浊酒,一碟茴香豆下酒。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二人尽收眼底。
那个大胡子兵汉子嘿嘿笑道:“老六,你都听见了吧。人,你也救了,她现在如何,你也亲眼见到了。你也该死心了,和我一起回南边去吧。”
那个邋遢道人只闷头喝酒,不说话。
大胡子兵汉子冷笑一声,“呵,怎么,你还不死心?人家现在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你刚才也瞧见了,姓颜的亲自将她接走,这可是前所未闻!以她今日的恩宠,虽不好说能不能当皇后,但封个贵妃,绝对跑不了。”
那邋遢道人沉默了许久,过了半晌,这才开口说话说道:“老袁,你自己回南边去吧。我要留下来。”
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清苦和寥落,“有些话……总该要当面去问一问。”
那大胡子兵汉子一拍桌子怒喝道:“好你个老六!我瞧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要我说,你迟早会死在她手上!”
那邋遢道人淡淡一笑:“我这条命,本就是她给的,就算死在她手上,也算是偿命了。”
大胡子兵汉子冷笑一声:“你别忘了,如今你的这条命,可是我救回来的。”
邋遢道人眼中精光一闪,好似流星划过寒夜,“老袁,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帮你做到。”
那大胡子兵汉子眯起了眼神,略想了一想,便十分爽快地说道:“好!既如此,你我二人就此分别!”
他将坛中之酒倒进,一股脑喝尽了,“老六,我可是弃了我弟弟,才救回你这条命。在完成那件事之前,你可要好好给我活着。”
那邋遢道人也将酒一饮而尽,眼中波光微动,像是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
“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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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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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杏楼开张之日,沈红蕖正欲要前去密室寻找林疏玉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姑娘,好久不见。”
“呵,不对,如今该称呼你为镇国郡主了。”
她心头一凛,回过头来,竟然是融家少主,融月。他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引得无数人瞩目,他上前,和她并肩而立,二人美得像一幅画,若坠入凡尘俗世的两位谪仙人,那么美,那么般配,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他们。
她面带惊讶:“融公子为何会在这里?”
“这醉杏楼虽小,可是龙盘虎踞,有王者之气。融月敬仰,怎能不来凑这个热闹。”融月凤眼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沈红蕖不太明白他话中之意,刚要问清楚,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摄政王驾到——”的喧闹声,心中更加惊讶,三叔怎么也来了?
融月见她出神发怔,微微弯下腰,撩起她鬓边的碎发,极为亲昵地在她耳边低语道:“前些日子,郡主虽然遭小人为难,但冥冥之中,却有故人相助,可谓是有惊无险。”
沈红蕖心头大惊,故人?!
难道他知道林疏玉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她一着急,无意之间抓住了融月的衣袖,忙低声问道:“融公子此话何意,谁是故人?”
融月的笑容更深了,眼睛眯了起来,狡猾地像一只玉面狐狸,他不回答沈红蕖的问题,继续打着哑谜道:“只不过,等到郡主再次与故人相见,不知是敌是友呢?”
沈红蕖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要追问时,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断喝:“红蕖!”
颜巽离来了。
融月轻笑一声,从沈红蕖的手中抽走自己的衣袖,稍稍整理,对着颜巽离恭敬拜道:“臣融月,见过摄政王。”
颜巽离眸光深沉,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他不理会融月,一把拉过沈红蕖,护在身后,这才面色淡淡地说道:“劳烦融公子带我向你祖父问好,若是前方战事吃紧,还少不了劳烦他老人家。”
“臣和晋岭融氏,自当尽心竭力,为摄政王和社稷江山,效犬马之劳。”融月恭敬地行大礼道。
颜巽离眸中精光一闪,立刻又恢复如常,再没言语,带着沈红蕖离开了。
……
在马车上,颜巽离就开始对沈红蕖逼问。
“他刚才和你说什么了?”他的语气颇为不善。
沈红蕖低下头,心中依旧想着融月刚才那几句话,心中乱急了,随口应付道:“没说什么,他刚向我打招呼,三叔你就来了。”
颜巽离脸色稍霁,“以后你离那个融月远一些。”
他的口吻,颇带着几分醋意。
自从上次她被劫走之后,他对她颇为不放心,身边到处都安插了他的眼线。
这让她有些不耐烦,本来想要趁着今日,好好和素姐姐说会话的……谁知就碰上了融月,后脚他又来了。因而,口吻便带着几分不耐烦:“三叔,我知道了。”
她这种态度,一下子就惹恼了他。他似乎回想起曾经的上官晴滟,初次遇到沈承影,也是这般对他的。
他心中窝了火,一下子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冷言冷语道:“除了我,你眼中不能有其他任何男人。”
她被强迫和他对视,心中不满,丝毫不服软,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
颜巽离将她送回微明草堂后,又匆忙离去,直到夜晚,她刚沐浴完,欲要就寝时,他又来了。
他似乎很是疲倦,声音沙哑地呼唤她道“红蕖,过来。”
她刚沐浴完,并未挽起头发,而是披散着头发,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至腰间,一脸不情愿地走了过去,远远地在他身边坐下。
他却一把将她捞了过来,放在膝头上,抱在怀中,深深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似是唯有这般亲昵,才能稍稍消减他心头的烦躁和不安。
她闪过一丝怒意,挣扎了两下,“三叔,你别这样。我如今这样,到底算什么?”
他沉默片刻,抬头望着沐浴之后,如出水芙蓉的她,眸中情欲翻滚,像是黑夜中翻滚的海,他桎梏着她的手,低头吻了下来,“算我的人。”
他决心要迈过那一步。
他不想再等了。
他害怕,害怕再一次失去,再一次被人抢走。
她练习了许久的落花剑法,动作十分灵巧,竟躲闪了去,趁他一个注意,她伸出如玉石般冰凉的手,滑上了他的眼睛,遮住了他的眸子。
她平静地说道:“在你眼中,我到底是谁?”
“是沈红蕖,还是我娘,上官晴滟?”
这句话,却如平地惊雷一般,“轰”的一声,在他心中炸响。
他深深震动,这也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他到底是把她当成了谁?
他对她如此疼惜,是因她是故人之子,为其照拂,还是因为她和她娘长得那般相像,他是把她当做了替身……
大哥和晴滟对他如此信任,他怎能辜负他们,对唯一的骨肉如此这般……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痛楚,眸中情欲褪去。
但这一次,却换成她主动。
她冰凉的手依旧覆着了他的双眼,她在明,他在暗,她亲吻了他的唇。
虽然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却如巨大的烟火腾空而起,在他心中爆炸。
原来她心中有我!
他心中充满了狂喜之情。
就在这时,似乎有一滴冰冷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这滴泪水如此冰冷,落在他手背上,浇灭了他一切的狂热。
“三叔,你想的是我娘,对不对?”她蒙着他眼睛的手,微微地颤抖,像是一阵清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她的口吻中,带着说不出口的哀伤。
他沉默了,似乎默认了这句话。
他不应该这样,大哥和晴滟将她托付于我,我不能这么对她。他内心深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猛然清醒,想要推开她。
她又吻了上去,这一次,她用力地咬破了他的唇,血腥之气弥漫在她和他的口中。
这一丝血腥,让他所有的理智全失,他疯狂地夺取了她口中的甜。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二人似乎越来越疯狂。
“三叔,我是谁。”
她再一次问道。
“红蕖,红蕖。”他情不自禁地喊着她的名字。
忽然,他黑暗的世界射入了一道光,他缓慢地睁开眼,只看到一丝晶莹剔透的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这条线连接着她和他。
眼前的她,寒夜漆星般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他痴痴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还要继续吗?”她幽幽地问道。
他酝酿许久的狂风骤雨,肆意地倾洒出来。
这一次,是他重新占据了主导,在她的身上攻城略地。
鸳鸯枕,红绡帐。
他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沉浸在巨大的欢愉之中。
可若是他还有一丝清醒,还有一丝警觉。
他会看到,她那一双凄美眸中,是同归于尽的绝望。
……
很久,陆霁都没有在她梦里出现过了。
梦中的她,清晰地知道这是一个梦。
陆霁坐在紫藤花架下,手持着一本书,正闲适地看书,抬眸见她来了,嘴角微扬:“你来了。”
此时的她,踟躇着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望着他。
陆霁冲着她微笑,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蕖香,你怎么不过来?”
她绝望地摇摇头,悲切地说道:“阿霁哥哥,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蕖香了。”
陆霁沉默了许久,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今夜发生的一切。
她无颜再面对他,捂面哭泣,转头就走。
他喊住了她,开口问道:“那你后悔吗?”
她迟疑了一下,眼神流露出疑惑,自己后悔吗……
她立在那里,身影那么寂寥,却那么决绝,过了许久,她慢慢地摇摇头。
“那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她低声自语道。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
一阵微风拂过,他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她,缓缓地说着。
他依旧是那么温柔,包容着她的一切,却更让她心中更为难过。
他将一朵紫藤花别入她的耳畔,轻声道:“蕖香,我要走了。”
她慌忙道:“阿霁哥哥,你要去哪里?”
陆霁并不回头。
“蕖香,我不能再此停留了,我该去该去的地方了。”
“还有——”他停下了脚步,“如果,以后想起我会让你痛苦,那么就把我忘记吧。”
陆霁的身影逐渐远去,变成了天际的一片云。
忘记他,忘记他。
沈红蕖掩面哭泣。
所有的一切,该如何忘记?
……
“红蕖,红蕖。”
她被人唤醒,睁开眼,原来自己满脸都是泪水,抬起头,借着照耀进窗户里微弱的月光,她看清楚,面前之人是颜巽离。
“你怎么哭了?可是我昨晚弄疼你了?”颜巽离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他小心翼翼地搂住她,不敢多用一力,就像搂着一个脆弱易碎的琉璃娃娃。
原来,今日已是七月七了。
他葬身火海,已经一年了。
她眼睛哭得红红的,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喘了喘气,才哽咽道:“我……我梦见……我的爹娘了。”
颜巽离一怔,眼神闪过一丝内疚,却安慰她道:“傻姑娘,他们在天上,过得很好。”
她犹自哭着,泪水都淌在了他的胸膛前。
“红蕖。”
“嗯?”
“别怕,我会代替他们,好好照顾你。”
他用粗砥的指腹,擦干了她的泪水,在她的眼睛落下一个吻。
他慢慢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的气息复而平缓下来,噙着眼泪,又浅浅地睡着了。
他看着熟睡的她,一夜不曾合眼。
他想了很多事,过往,今夕。
还有未来。
他想明白一件事,等他坐上那个位子,他想要她在他的身边。
她才应该是他生同衾、死同穴的妻。
……
京城,郊外,茫崖山,长夜寂寂,偶有犬吠。
一位道人,借着朦胧的月色,登上了位于茫崖山巅上的大觉观,这位道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浑身脏臭不已,唯有一双眼睛,却犹如暴雨过后的碧空如洗。
深夜,他敲开了大觉观的山门。
“哪来的邋遢道人,去去去!”小道童开了山门,见是一个邋遢道人,打着哈欠,不厌烦地赶他走。
那小道童关门之际,眼中一闪,门缝里递进来一枚通体青蓝净的琉璃戒指,在黑夜中宛若一颗坠入大地的流星,熠熠生辉,闪耀着难以言喻的光辉,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之情。
哪怕是小道童,也知此枚戒指不是凡物,他正犹豫之际,忽听到门外传来那个邋遢道人的声音:“劳烦小师兄通传道长张真人。”
过了片刻,门前来了一位鹤发童颜的道长,正是大觉观的道长张真人,他竟然亲自来到门前,迎接这位邋遢道人。
待这位道人跟着张道长来到密室,张道长向他深深叩拜道:“主上,我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你了。”
那位道人放下了兜帽,他的面容,布满了狰狞的烧伤,扭曲至极,像是无数条毒蛇,蜿蜒在他的面容上,只是那一双眸子,万般晦暗之中,却隐匿着一丝风光霁月的神采。
“既如此,劳烦道长为我准备‘蜕’术吧。”
“蜕”术,乃是巫觋族极为神秘的一项秘术,只有地位崇高的大长老和圣主,才能掌握此项秘术。
蜕术,蛇蜕也,历经此项秘术者,经过七天七夜的煎熬,脱胎换骨,面容迥异,就如蛇蜕一般,成为另外一个人。
只是这七天七夜,会生不如死。
即便是巫觋一族,鲜有人能够熬过这七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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