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虽救下了一些孩子,却有更多女孩被卖入女儿河。
当初,凤妈妈得知蕖香成为花魁娘子时,狂喜之下,一口气没喘上来,死了。
当家的绿柳也被赵勃带走,竟是被折磨致死。
如此一来,楚云阁便作了鸟兽散,如此可是倒了一个楚云阁,还会有更多的楚云阁。
老百姓日子越来越苦,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便将女儿卖入到女儿河。
她能够收留的孩子,都是无亲无故的孤儿。那些有父母兄弟的女孩子,反而沦落到女儿河中。
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症结不在于女儿河,不在于金陵城,而在于遥远的京城。
昔日,她尚是颍川林氏嫡女时,耳畔听到的都是什么“朝廷”、“大局”、“家族”,可从未听过大人们提起过“百姓”,提起过无辜可怜的“孩子”。
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斗得你死我活,他们的眼里,从来放不下卑微如蝼蚁般的百姓。
这个世道,真是荒唐透顶。
那一瞬间,她突然理解了蕖香,理解了她为何要放弃触手可及的自由,只身前往京城。
自由很重要,可是比自由更重要的是——
是心中的道。
她终于参透了那个问题——
为自己而活,于她而言,是为心中的道义而活。
她收拾行囊,准备去京城,寻找答案。
临行前,慈幼院的孩子们拉着她依依不舍道:“林先生,你要去哪里?要去多久?去了还会回来吗?”
这些孩子们纯洁的眼神,宛若大千琉璃世界,透过他们,她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她对这些孩子们报以坚定地微笑。
“先生为了你们,一定会回来的。”
……
如此这般,林疏玉收拾行李,打点行囊,带着随行之人,一行人约有三四十口人,浩浩荡荡地上京了。明面上,醉杏楼的掌柜的仍是秦娘,可实际上,她才是醉杏楼真正的主家。
一路上,虽碰上几回想要拦路劫财的宵小,倒也平安无事。
这多亏了陆丽仙为她留下的一支护卫队。
当初,石磊为了保护陆丽仙,特别训练了一支护卫队。这支护卫队,虽说不能和当世最顶尖的护卫相提并论,但是解决一般宵小,不再话下。
醉杏楼生意做得那般红火,的确有不少人眼红,前来惹是生非,幸而有这支护卫队在,才解决了不少麻烦。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向来是欺软怕硬。
如今石磊陪同陆丽仙离开后,这支护卫队就听从林疏玉差遣,护送她进京北上。
眼见离京城只有四十多里的涿郡,出了事。
……
前一夜,林疏玉一行人在涿郡的来福客栈宿歇。因只剩下四十多里的路程,欲要明天一大早便起,赶到京城。因而这一天,林疏玉早早就歇下了。
这些年,她离开了楚云阁,跟在陆丽仙身边,历练不少,身体也养好了许多,不再似以前那般娇弱。但一路舟马劳顿,她也颇为疲倦。
她躺在床上,想着明日便可抵达京城,此时却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更怯”之情。
她自幼在京城长大,此番回去,她既不是高贵的颍川林氏嫡女,也不是罪臣之后,更不是豢养的“扬州瘦马”,而是醉杏楼真正的主家林疏玉。
虽说如此,但此番前去,依旧是前途未卜,凶险万分。
她心中仍牵挂着蕖香,不知蕖香在京城过得好不好,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她如此想着,不由得困顿起来,就要熟睡之际,忽听窗外“嗖”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射在了窗棂之上。
她心中一惊,登时清醒,穿衣起身,点灯。
“公子,出什么事了?”
这时,睡在她的隔壁的崔颢也听到了惊动,前来询问。
他是护卫队的小队长,生性谨慎,武功高超,听到了动静,生怕林疏玉出事,忙赶过来问道。
“你进来吧。”林疏玉说道。
崔颢是她的心腹,虽称呼她为公子,却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因而她此时虽未装扮成男子,也让他进来了。
崔颢进来,看到林疏玉无事,稍稍松了一口气。
“公子,刚才是什么声音,可是出什么事了?”
林疏玉神色凝重,推开窗户,手持一盏油灯,“你看。”
崔颢看过去,原来是一个箭矢,射中在她的窗棂之上。
“这上面似乎有字,你拔下来给我瞧瞧。”林疏玉瞧见这箭矢上钉着一小片白布。
崔颢小心翼翼地拔下来,递给了林疏玉,“公子,小心有毒。”
林疏玉点点头,用手帕子垫了,仔细地看着箭矢钉着的白布,上面只有四个字,“蕖香有难”。
林疏玉心中大惊,究竟是何人射出这箭矢?!
此人不仅知道蕖香有难,更是知道她们之间的联系!况且,若是他有心要帮助蕖香,为何自己不出面,而是要将此消息告知于她?
这人实在高深莫测,是友还罢,若是敌,那就太可怕了。
更她担忧的,是这纸条上写的“蕖香有难”。
蕖香究竟出什么事了?她不是在京城吗?怎会出事?若真的出事了,该如何相救!
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林疏玉心头蒙上了一层疑云。
就在此时,崔颢守在窗口,忽瞥见一个黑影,忙喝道:“谁?!”
林疏玉向他示意,去追!
崔颢立刻飞身去追,为了安全起见,林疏玉留在了客栈之中。
她手中握着那一张白布,仔细辨认那四个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蹙,心事重重。
……
约摸一个时辰,崔颢回来了。
“可追到了?”林疏玉问。
崔颢额头上满是大汗,面有愧色道:“公子,我跟丢了。”
崔颢说,那个黑影身形极快,他施展了全力,才能勉强跟上,但是到了一个破庙中,那个黑影就消失不见了。
他以为那个黑影藏匿在破庙中,就无声潜入了进去,谁知那破庙中却有两个男子,地上还放着一个麻袋,据他观察,那麻袋里应该是绑了一个人。
他躲在横梁之上,听见那两个男的嘴里说着“镇国郡主……沈红蕖”之类的话语,虽听得不十分仔细,但推测出,这两个人似乎绑了人,就塞在那个麻袋之中。
他知道这位沈红蕖对公子意义非常,便立刻回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林疏玉。
“公子,我觉得,那个黑影是故意引我去那里的。”崔颢如实说道,“我担心,这可能是个圈套。”
一听到“沈红蕖”这三个字,林疏玉心中一惊,若那麻袋里装着的真是蕖香,那么蕖香的性命就危在旦夕!
此时,林疏玉也顾不上别的,当机立断道:“崔颢,你去带领咱们的人,去将那两个人拿下,一定要救下那麻袋里的人!”
“是!”崔颢应声答道,便率领五个手下,将那破庙团团围住。
一番激战后,那两个歹人寡不敌众,眼见就要被活捉之际,竟然服毒自尽了!
“公子,看来这两个人,是道上专门雇佣的杀手。这帮人,宁愿自尽也不愿落入别人手中,想来他们的妻儿已是被别人捏走手心中。如此一来,必有人会安排照顾他们的妻儿。”崔颢翻遍了这两个歹人身上所有东西,也没有找出一丝一毫可以指向身份的证物,只能如此推测道。
林疏玉点点头,她多年在江湖上行走,自然知道此规矩。
她本欲要第一时间要和沈红蕖相见,可是却听到屋外传来的动静,心中猜疑,立刻骑马追了出去。
此时天已熹微,朝霞千里,十分绚丽。
林疏玉似乎在一片朝霞之中,看到两个身影,立在不远处,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可是,眨眼间,那两个身影就消失不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策马回身。
……
沈红蕖和林疏玉谁都没想,二人再次相见,竟是会在如此凶险时刻。
林疏玉不由得暗自后怕,若是自己晚一步抵达涿郡,若是自己没有当机立断,相信了这字条上的话,蕖香是不是就已惨遭毒手了。
这天底下,当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林疏玉隐隐觉得,一切的背后,是有人故意在操纵。那个神秘人既然会给她递消息,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蕖香惨遭毒手。到了关键时刻,那人一定还会出手的。
只是,那人恐怕不愿见到她和蕖香。
林疏玉对着沈红蕖缓缓道:“实不瞒你,是有人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说着,便将那一张白布和箭矢递给了沈红蕖。
“你可认识此字是何人所写?”
沈红蕖仔细辨认了半晌,最后摇摇头,“我不认得。”
林疏玉再三犹豫,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看出来,这四个字,是有人为了隐藏笔迹,故意用左手所写的。
颍川林氏祖上,是出过书法大家的名门望族,族人耳濡目染,皆能写得一手好字。她爹爹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字的“书痴”。
她犹记得当年爹爹说过,这天底下有人虽左右手均可写字,左手写字,字迹虽然能做到和右手不同,但无论再怎么练习,于极细微之处,一个人左右手下笔用力是一致的。
尽管这人极力隐瞒了字迹,但还是被她认出来了……
然而,所有的猜测,林疏玉都没有说出口。
这本是毫无希望之事,况且,那人不想再见到红蕖,又何苦提起旧事,让红蕖徒增伤心呢。
……
沈红蕖和林疏玉分述此间经历,二人皆是唏嘘不已。
昨日,她们二人是素素和蕖香。
今日,她们是林疏玉和沈红蕖。
林疏玉不由得问道:“妹妹,你今后有何打算?”
若是这世上还有谁可以相信,那红蕖会毫不犹豫地认为是林疏玉。
她神色凝重,沉默了许久,最终说出了她筹谋已久的打算。
林疏玉听了,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紧紧握着沈红蕖的手,“傻妹妹,你这样会害死你自己的。”
沈红蕖凄然一笑,一双秀目中流露出无限的凄苦,还有一种大义凛然。
她闭上眼睛,慢慢道:“我想过了,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
“他们都已经死了,只留下我,总该是我要去做的。”
“况且,若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做到那件事,那个人只能是我。”
林疏玉听了,沉默了许久。
她望着红蕖的眼神,既惊叹,又怜惜,还有说不出口的惺惺相惜。
各人,都是为了各人心中的道。
她一个罪臣之女,冒着天大的风险,重返京城,不也是为了如此吗?
既如此,又何必多言。
末了,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握着红蕖的手,坚定地说道,“既如此,我当全力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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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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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摄政王府,万松堂。
颜巽离怒目相视,犀利的眼神如同刀子般,飞向了面前之人,他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是不是你?”
对面之人,面色虽然苍白,却不失风度,她抬起手,撩了撩耳畔的鬓发,即便是面对着滔天的怒火,一举一动,依旧完美无缺,像是绣在屏风上的美人,她平静道,“夫君,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劫走红蕖,这一切是不是你安排的!”
颜巽离的口气更加冷了,眼睛眯了起来,盯着面前这个和他同床共枕之人。
“不是我。”上官婧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颜巽离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上官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了保你们的位子,历朝历代,你们上官家害死了多少人!”
上官婧抿紧双唇,头上的牡丹花簪,微不可微地晃了一晃。
“不是我,也不是上官家。”她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不承认是吧?好,别让我查出来!”
颜巽离怒急了,冷笑一声,甩了袖子就走。
他走后,这万松堂如同鬼魅一般寂静。
她闭上眼睛,心如一潭死水。
他刚说,他知道上官家的所作所为,可就算他知道这一切,还是娶她为妻。
只要这天下人还相信那一句“若取天下,必娶上官女”,那么她就永远是他的妻,是和他生同衾、死同穴之人。
从前如此,今后亦是如此。
……
且说两日前,北金国攻占蔚州,边防告急,此等军国大事,颜巽离不敢耽搁,连夜返回京城,和几位大臣、将军商讨对策,两日不眠不休,决定是明面上去派使臣前去沟通,暗地里让霍君羡将军率兵埋伏,一旦使臣沟通不成,立刻对北金国出兵。
牵一发而动全身,北境不仅有北金国,还有匈奴虎视眈眈,若他们联手,就算是他,也吃不消。
十几年前,他率兵与北金国作战,有如战神降临,屡战屡胜,不仅收回了燕州,更是挥兵北上,将北金国军队打得落花流水,更逼着北金国签下了城下之盟。
朝中有他坐镇,这十余年来,北金国秋毫无犯。
时过境迁,北金国蛰伏了这么多年,终于坐不住了。北金国老皇帝昏聩,早已不管事了。如今是完颜太子监国,看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蠢蠢欲动,已经不满足于现在的和平局面了。
北金国是作风剽悍的骑射民族,只服从于强者,十几年前,颜巽离的英勇神姿重创他们军心,若要一雪前耻,必定要先除掉颜巽离。因而,这才有了不久前,北金国和槐彭祖暗中勾结,又与匈奴联手,暗杀于他。他们见此伎不成,便撕毁盟约,突袭攻占蔚州。
与大臣们商议定决策,颜巽离独自坐在文宣殿,稍稍喘了口气。此时,他也颇为疲惫,心中感到一阵懊恼,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北境又出了这样的事。
轩辕宗室已经凋零,前朝后宫,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唯有晋岭融氏,虽然让他颇为忌惮,但是独木难支,况且他早留有后手,已和京兆上官氏荣辱与共,恐怕他们再也兴不起风浪。
本来,在今冬至的祭天大典上,他离那个位置,只有半步之遥。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边防出了事,他心中冷笑一声,看来,朝中还有违逆之人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准备提笔写下什么之际,这时,陈恕突然进来了,带着几分惧意对他说道:“王爷,不好了,镇国郡主不见了。”
他眼中怒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呵斥道:“什么叫做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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