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球伸了个懒腰,踱了两步,像是等不及了,甩甩耳朵“喵”一声,用那双镶了琥珀金边的眼睛催促她。
龙可羡只是轻轻戳了戳它的背,便大惊失色道:“这般软!”
猫球舒坦起来,蹭了蹭她的指,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略带毛刺的舌面从指头掠过,带来一种微妙的触感。
龙可羡坐得板板正,把十根手指头都摆出来,跃跃欲试道:“再来。”
猫球却突然撇下了矜持,撒腿跳上她怀里,喵呜喵呜地蹭起她的下巴和脖颈。
***
阿勒离境半年,一概要务都是伏先生拟定,厉天复裁,再重重下发给各军各司执行,每一项要务都记录在案,阿勒回程路上要再过眼,今夜就是请了伏先生来补阙拾遗。
茶水换了两轮,伏先生讲得口干舌燥,阿勒看了眼时辰,这才放人回去歇息。
出了屋子,伏先生忍不住问厉天:“姑娘当真回了?”
“回了,”厉天指指内院,“在院里。”
“我道方才侍女来得怪,公子从来不置人在内院侍候的,”伏先生与龙可羡有师生之谊,不免多问几句,“听闻……伤了公子,可是打起来了?”
“哪儿啊,”厉天提着灯,“公子把着姑娘的手,自个儿捅的一刀,咱们的人都没见着,我费了不少功夫从那小哨兵嘴里撬出来的,您别漏了消息。”
“怪不得,”伏先生感慨,“公子还是为姑娘清路,想来不久之后,祁国使臣便要涉海而来了。”
刺杀,关押。
这两个词很微妙,相当于把龙可羡的身份隔离在南域之外,剥掉了她和海寇的关联,只要消息传上一阵,祁国上下多琢磨一阵,那“勾结南域”的罪名就得不攻自破,不管祁国王室信不信,他们都得顺着这条路往下走。
比起北境王和南域狼狈为奸勾结已久,还是北境王刺杀被擒这事儿更容易处理,阿勒抛出去的消息就是这个意思,他要在龙可羡声名无损的前提下做些坏事儿。
“那侍女方才说的什么?”伏先生问。
厉天面色尴尬:“侍女递话呢,说少君形容萎顿,面色不佳。”
伏先生看了眼府卫,只能猜测这个因由:“真关起来了?”
“确实,”厉天瞥了眼身后,“连臂环都戴上了。”
“唉,”伏先生伸手,接了捧柔亮的月辉,“磨吧,不论如何,人在这里,总比公子独个儿养伤的那半年好。” ***
形容萎顿,面色不佳。
阿勒倚在廊下,咬着这几个字,就看见龙可羡趴在榻上,头顶着一团黑球,一人一猫在那儿翻看画册。
他拎起了猫球,丢进窝里,再捞起龙可羡,扛在肩上就往里走。
龙可羡原本看得津津有味,被这一扛,骤然腾空起来,魂都要飞了!
“吃……肚子撑,再颠就!吐!”
阿勒把她摁进被褥里,扯下了帐幔,龙可羡在床上滚过两圈,抽出条被褥卷巴卷巴,隔在中间,扬起下巴摆出气势,很神气地警告他:“不要越界,我有话讲。”
停了补药,饱了肚腹,还实打实地处在劣势之下,这就开始翻身算账了,阿勒慢条斯理解着腰带:“你讲。”
“你骗我写信。”
手顿了片刻,阿勒想过她清醒之后要讲起的诸多事宜,但没有想到先是这件,他把外衫抛在一旁:“大家都有两层壳子,你也不曾与我说过身份。”
果然,她在海上由海鹞子送出去的那些信,转了个圈儿便落回了阿勒手里,也就是说,龙可羡因为阿勒太浪荡,暗地里与对方讨要经书,为了让阿勒念来平心静气,对方转手赠她一册欢喜禅,就是因为这俩压根就是同个人。
龙可羡面红耳赤,舌头开始不听话:“你,你还卖船给我。”
“啊,对,”阿勒往前压身,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你还欠我一大笔银子,我算是你的债主。”
“我会还清!”
“无妨,”阿勒宽容地说,“还不上,拿别的抵也是一样的。”
第118章 求你
龙可羡经算账务, 机灵得很:“不要抵给你,已经是拟好协约的了。”
“协约是协约,此一时彼一时, ”阿勒半躺在床上, 慢悠悠堵一句, “从前你为主, 如今你落在我手上,我占了个债主的名头, 不做点儿什么竟觉亏得慌。”
龙可羡不知道此人这般厚颜无耻,急道:“从前我待你这般好,你却只想欺负人!”
“不错,”阿勒交叠着双腿,“以怨报德, 混账都是这般模样,少君还是趁早习惯一二, 免得日后吃了苦头。”
龙可羡噎住半晌:“在北边时, 你分明不是这般的。”
“处境不同, 做的事儿自然也不同,”阿勒不紧不慢地逗着人, “从前我别有目的,便要处处小意妥帖, 此刻到了我的地盘儿,就该依着性子胡作非为,难不成你看我还像个大善人么?”
“你……”龙可羡气势汹汹地骂出句,“你混账!”
“嗯, ”阿勒应,“我混账。”
“你说我们有旧情, 早先便认得……”龙可羡已经昏了头,彻底乱在阿勒说过的话里头,狐疑道,“其实是旧仇吧。”
“我还说过我们夜夜颠/鸾/倒/凤,你身上没有一处不沾染我的味道,”阿勒挑起眼,“你怎么不拣要紧的讲?”
“……”
龙可羡耳根子发烫,觉得他的眼神像要吞人,骨碌碌地把眼珠子转开,声音已低下来了。
“是不是,是不是我从前耍了你?”
这不禁逗的小炮仗!讲两句浑话就哑了火。
阿勒煞有其事地轻哼一声:“不错,你从前能耐得很,将我耍得团团转。”
龙可羡愣住了,依照阿勒此前所说,她不但将他耍得团团转,欠了他一笔银子,还将他吃干抹净就一走了之。
天老爷,她还有这般本事!
“所以你就不必想着跑了,”阿勒伸指撩开帐幔,漏进几隙昏光,他看着外边,说,“这是南清城,不是祁国的千山万壑,哪怕让你出去,你还能扎个筏子自个儿划回去吗?”
她的航道刚刚有起色,和骊王尚在角力之中,龙清宁尚未脱离骊王掌控,不要说造筏子……
龙可羡坚定地点头:“游也要游回去的。”
“了不得,”阿勒笑意莫名,他不再提什么骨架子这类吓唬人的话,只说,“待你游到坎西港,龙清宁已经填了深宫寒井了。”
龙可羡倏地看他。
“这般凶。”
帐幔落下来,再度推走了光线,阿勒张开手,肆无忌惮地握住了龙可羡的下颌:“想咬我吗?”
那粗糙的虎口厮磨在下巴,龙可羡要往后仰头,口中却探来一只拇指,牢牢地卡住了她下齿。
“给你咬啊。”
龙可羡只觉得口中被搅得淋漓,连眼里都蒙上了雾,睫毛湿漉漉的好生可怜,她口齿不清:“不,咬……”
“说不咬,还要拿牙磕我,龙可羡就是小骗子。”
阿勒收回了手,在龙可羡亟待喘息时,蛮横地亲了下去,这一下又凶又狠,耗尽了她胸腔里的气息,亲得龙可羡头昏眼花,脑子里阵阵儿泛碎光。
龙可羡大惊失色,霎时推开他,往后一靠,却砰地挨上了墙壁,前边气息短促,这一撞就呛得直咳嗽,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龙可羡……”
阿勒简直作死,逗人玩是他,亲得狠是他,舍不得还是他,他伸出手,想去握龙可羡手腕,而身子刚往前靠,底下就窜来只脚,电光火石般的速度,猛地踹了他一记。
“龙可羡!”
阿勒捂着膝,声音拔高。
“坏东西。”龙可羡缓过了劲儿,捞点什么全往他身上砸。
阿勒一手拨开软枕,一手拂掉衣裳,翻过中线就攥住了她的脚踝,一拽,把人压进角落里挤着。
“少君好硬气。”
龙可羡硬邦邦地迎上去:“你且,且解一道臂环,我让你看更硬气的。”
“是么,”阿勒恶意地挤着她,咬掉了一粒盘扣,重复着,“是么?”
薄薄的布料隔绝不了慑人的温度,龙可羡知道那是什么,但阿勒沉得像座山,扎扎实实将她罩在底下,丁点儿都逃不了。
“我,我不能了……”龙可羡咽了口津液,已经方寸大乱了,连腿根儿都在颤,她艰难地伸出手,“你先,先亲只手解解馋吧。”
阿勒垂目凝视她良久,蓦地低下来,把脸埋在她耳侧:“讲了这般多,你便没想过向我开口吗?”
威逼利诱都用了,这小炮仗心硬得像块石头,丝毫不向他倾一倾。
“……要求你吗?”
阿勒没吭声,嗅着龙可羡发里的香味儿,像只委屈的大犬。
龙可羡试探地说:“你求我求求你。”
阿勒闷声:“我求你求求我。”
“我……”龙可羡讲不出口,气闷地拽了拽头发,“你将海鹞子借我使使便好,我付给你银子。”
“银子?”阿勒笑出道气音,“你浑身上下没有半个子儿,我摸过了。”
龙可羡咬牙切齿:“挂我账上!”
“也成,”阿勒思忖片刻,“要按着我的法子来记,金银俗物皆不要。”
“你要什么?”龙可羡警惕地问。
“不说给你,先收个利钱,”阿勒稍微仰点儿头,撑在龙可羡耳旁,就这么垂眼看着她,“亲我。”
龙可羡飞快地撞上去,亲了口响亮亮的。
少爷这才高兴了点儿,翻下来,一脚把被褥蹬下了床:“航道这会儿没人敢走,一时半刻乱不了,依着你治军的路子,三山军也会将北境守得固若金汤,你如今最愁的想必是龙清宁。”
龙可羡连连点头:“愁。”
“瞎急个什么劲儿。”阿勒嗤声。
龙可羡在这儿愁上天,龙清宁也掉不了层皮。
祁国王都南北皆压着三山军,骊王手里没有兵权,他一日掌不了王都守备军,就一日不会跟龙可羡翻脸,而他能用来与龙可羡相谈的,也只得龙清宁这么一张牌,哪里舍得不明不白地就杀了。
这小炮仗就是护短,从前对他也是这般,如今……
阿勒心里又不痛快了:“给你漏个消息,骊王已将龙清宁禁足在宫中,便是在借势逼你露面,你这会儿若是全须全尾地回去,必得踩进他的套儿,不论你扯不扯得清与南域的干系,朝臣都会往你脑袋上扣帽子,先臭了你的名声,再步步敲打你,直到坐以大逆。”
“不怕,”龙可羡趴下来,翘起小腿,晃了晃,“反了他。”
“……”阿勒弹一记她的脑门儿,“反一个骊王容易,但你反不了王庭,反不了士族。”
祁国王庭势弱,为何还能屹立不倒,因为其下士族豪强把控朝局,已经形成了难以替代的统战价值,他们都是有地有兵有威望的地头蛇,合在一起就能构成祁国的头顶天。
龙可羡有兵,人家也有,他们还能策动百姓,让三山军走出北境就寸步难行,届时就连北境境内需要采买互易的丝绸粗盐和粮食都要受影响。
“别皱了,脸都皱成团儿了。”
阿勒一把将她拖到上边,扶稳坐着,接着说。
“你当龙清宁是娇弱妇人?你且看吧,赤海航道空置,再过十天半月,祁国见我不出兵便要朝这块肥肉动手,届时骊王必定要与士族周旋,龙清宁正好作壁上观,你不妨把局势搅得再浑一些,拖得大伙儿都下水沾沾腥,谁都别跑,要玩儿就玩个够。”
“搅浑?”
“待北边消息来了再说。”
龙可羡点了头:“来了消息,第一时间,我看。”
“遵少君命。”
阿勒不疾不徐地解掉了她的发,等那发丝落下来,龙可羡才从错综复杂的局势里醒神,倏地抓住衣襟,佯装镇定:“我不来。”
“这回不教你难受。”
阿勒这般说着,忽然使了点儿力,龙可羡坐得不防备,沿着他的胸口往前滑,肚子砰地就撞上了他的下巴。
“……”龙可羡手忙脚乱想要起来,却猛不丁地被咬了一口。
阿勒眼神里浸满欲望,就这么隔着薄衣望了龙可羡一眼,就教她自鬓边、脖颈、背脊滑下了细汗。
他如此贪婪,又如此坦荡,满腔的爱烫得龙可羡无处躲避,她撑住了自己的足踝,发丝摇成流瀑,连漏出的喘息都被阿勒吞走了。
***
龙可羡的药停了,但臂环没有摘,阿勒说圈禁要有个圈禁的样子,他专程带龙可羡走了一趟水牢,让她在各色刑具和臂环之间任选一个,龙可羡怒气腾腾地踹掉了刑桌。
“根本是在逗姑娘玩儿!”厉天小声念叨,“俩人日日都闹,比小时候闹得凶,房顶都要掀掉了,姑娘如今见他都绕着走。”
伏先生莞尔:“情浓是好事。”
“情浓怎么还锁着姑娘,”厉天不明白,挠挠头,“我都没见着她的面,回回只能远望,说不准姑娘还记得我呢,小时候我还给姑娘买过糖人儿。”
“主子的事莫要掺和。”伏先生转过身,进到拱门里就看见阿勒坐在廊下,脸上不太痛快,他顿了顿,继而快步上前,抽出三卷信筒。
“公子,北边有消息来,一则是骊王,一则是伏虞城程家,”伏先生抽出信,铺陈开来,“骊王的意思还是替北境王开脱,想请咱们这边帮着疏通航道,对日后将拟的关税还有松口的意思。”
还挺聪明,表面上看,没有对龙可羡落井下石,既全了三山军的面子,日后还能以此事和龙可羡谈好处。 “程家后边站着封家,估摸着就是替士族传话,倒不提航道,只问……”伏先生略显尴尬,“问姑娘好。”
龙可羡趴屋顶上听了半日,终于忍不住探出头:“宫里呢?宫里有什么消息?”
第119章 试探
龙清宁原本该禁足宫苑半月, 但三日不到就被骊王亲自接了出来,接连数日都安置在寝殿内,直到龙清宁自请离殿, 说是天子寝殿乃是紫气汇聚之地, 宫妃不该违背祖制久居于此, 这番话当日就传遍了王宫, 宁贵妃因“言行出格”而吃罚的说法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中宫与宠妃的明争暗斗。
“骊王这招儿就是宁贵妃给支的, ”厉天把窗子打开,“前些日子骊王见姑娘……见少君还是眼中钉,没道理不借着这机会往死里踩少君,这番态度转变,定然是枕头风么!”
龙可羡看完了第三卷 信, 想到了阿勒说的“作壁上观”,转眼看过去, 和他碰了个眼神, 又默默地挪开了――她近来患了病, 见到阿勒就面红腰酸腿打颤,他这段时间纵欲的劲儿实在令她心惊胆战。
她的记忆里没有经过这事儿, 也没听谁讲过这事儿。
因此当阿勒头一回告诉她,“饭是不是一日三顿地吃?那这事儿一日三次地干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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