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雨不会真将那傻子当成主母了吧?上赶着献殷勤?”
傻子二字清晰钻入萧青棠耳中,他脸色立即沉下,悄声停下,朝裁云比了个手势。
裁云从前只听说二爷阴晴不定,可在乌金院伺候这样长的时日,她头一回察觉害怕。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液,低低垂着头,紧紧屏息。
“或许是想向主母讨教一二呢,好去爬二爷的床。昨夜的动静你们没听见?”
“隔这样远,哪儿能听得见?”
“你们不知,那可比秀春楼里的头牌还会叫呢。看来是真傻,否则也不能这般‘放得开’。”
刺耳的笑声狠狠刮擦着萧青棠的耳道,他闭了闭眼,往后退了几步,淡淡道:“处死。”
不待侍女回答,他又道:“不处死,改为笞杖,选今年新发的荆条,再叫几个粗使婆子来。”
裁云打了个寒颤:“是……”
“将夫人弄出去,带到长嫂那里。”
“是……”
再没有别的吩咐,里面还在说笑,萧青棠一把推开门,踏入门中。
笑声戛然而止,七八个人跪倒在地。
“说什么呢?笑得这样开怀?”萧青棠转动转动腕上的菩提珠,走至上首坐下,嘴角勾起一抹怪笑,笑意不达眼底,“不妨说来也叫我高兴高兴?”
他从未踏进过后院半步,往日偷偷说了那样多坏话,也没见如何,今日谁也没料到他此时会来,心中皆是大骇。
侍妾心存侥幸,磕磕绊绊答:“只是在说些女工上的事儿,二爷、二爷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后院了……”
“哦?是吗?”萧青棠支着下颌,“秀春院……这个地方你们喜欢吗?送你们去那里可好?”
“妾身、妾身……”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中好像有几个也是出自这种地方,故而也没什么好怕的,是不是?”
侍妾吓懵了,突然便想起以前的萧青棠是如何可怕,急得抽自己巴掌:“二爷二爷,妾身知罪妾身知罪,求二爷饶命!”
“知罪?你们何罪之有啊?”萧青棠笑了几声,起身往门口去,拿起条盘中的荆条,用指腹压压荆条上的刺,叹息一声,“可惜,新发的荆条刺还不够硬。”
他往椅上一坐,缓缓压下背,拿着荆条在瑟瑟发抖的侍妾跟前扫一遍:“你们说,可不可惜?”
“可惜,可惜。”侍妾连连磕头,“二爷,二爷,妾身知错了知错了,求二爷饶妾身一命……”
“不过。”他似乎并未听见,往后一靠,“软一些的荆条耐用,打不坏,也好。说吧,谁先来?”
侍妾皆是冷汗直冒,忽然,有人哭起来:“妾身只是来凑热闹的,妾身没有说过夫人一句不是,求求二爷放过妾身……”
“没有说过?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你?”他盯着手中转动的荆条看,“我本想着要成亲了,不想徒增杀孽,等过几日便放你们离去。可人就是贱,非要自寻死路。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遂你们所愿了。”
他将荆条往几上一扔,双手往扶手上一放,淡淡道:“笞杖二十。”
候在门外的粗使婆子得了吩咐立即撸起袖子拿着荆条上前,一个婆子按着几个领头的侍妾,另一个举起荆条。
死到临头,侍妾再装不下去,破口大骂:“萧青棠,你暴虐成性,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草菅人命?”萧青棠嗤笑一声,“你们这群痴心妄想拜高踩低的东西,吃我的喝我的,还要不知死活在背后非议我的女人,你们算人?”
“你心情不好便要来折磨我们这些人,非议你又如何?我只恨不得能弄死你!”侍妾狠狠挣扎几下,抬头怒视他,眼中似有横刀无数,要将他寸寸斩断。
婆子一惊,急忙要去捂侍妾的嘴。
“不用堵嘴,让她继续说。”萧青棠嘴角勾起的笑没有衰减,起身走至侍妾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侍妾亦不服,仰着身子,怨恨的眼神杀去。
萧青棠缓缓蹲下,捏住她的下颌,似笑非笑,问:“你好似很有道理,但是我要你进侯府的吗?”
侍妾一愣,眼中的杀意消散几分。
“说,是我要你进侯府的吗!”萧青棠嘴角的笑渐褪,眼中的冷冽杀意升起,“今日这屋里但凡是我抢来的,陛下强行指给我的,站出来,我既往不咎,当场放了她,外赠黄金二百,田宅五十亩。”
屋中一时鸦雀无声。
萧青棠讽笑一声:“凭你们这些破烂货也值得我抢?真以为我萧青棠不长眼,什么破玩意儿都要往家里塞?不都是你们上赶着吗?知不知晓你们每次在我跟前演戏的模样有多好笑多拙劣?以为我不知道?好些人不是宁愿往那个该死小倌手里塞银子也要进我的房门吗?如今怎么自己还不乐意了?难道你们从前一点不知我萧青棠是如何一个草菅人命不得好死的人?”
侍妾咽了口唾液,瘦弱的肩膀止不住颤抖。
“不是想要荣华富贵?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凭什么?凭你这张烂脸,我就要将金银珠宝捧到你跟前?”
萧青棠狠狠将侍妾的脸甩到一旁,面无表情起身,朝粗使婆子伸出手:“帕子。”
婆子从袖子摸出一张崭新的粗布手帕,颤颤巍巍递上去。
萧青棠看都没看一眼,接过手帕,狠狠擦了擦捏过侍妾的手指,随手扔在地上,踩着长靴蹍了蹍,淡淡道:“笞杖二十,打。”
没谁敢再求饶,屋中只剩下哭声和鞭笞声。
血腥味弥漫开来,萧青棠闭了闭眼,抬步离去:“打完扔出府门,扔远些。”
他不想再与这些人做纠缠,也怪他自己,为了做乐子故意将人留下,到如今却不好收尾了。
“夫人呢?”他看了一眼远处的蓝天,吐出一口浊气。
“夫人去大夫人那儿了。”侍女回答。
他微微颔首:“待后院处置完了,去请夫人回来。”
“是。”
他抬步往前走,刚至前面,就瞧见站在正房门口的素雨。
“她怎么在这儿?”他问。
“方才夫人正和素雨姑娘说得开心,不肯起身离开,是素雨姑娘将夫人哄出来的。”
“这样。”萧青棠微微颔首,“去吩咐一声,让后院其它侍妾都自行离去。”
裁云看一眼门口的素雨,问:“那素雨姑娘呢?”
“也自行离去。”
萧青棠大步往前走,越过素雨,跨进门槛。
“二爷。”素雨突然开口。
萧青棠停步,回首看她一眼。
她跪下,恭敬道:“妾身自入府虽为侍妾,却名不副实,也自知没有福气侍奉二爷,不敢痴心妄想。如今夫人宽厚,待妾身极好,恳求二爷让妾身为侍女,能在夫人身旁伺候。”
萧青棠挑了挑眉。若将素雨弄走这事儿了,他的确不太好跟姜溶交待,尤其是姜溶那喜服非要素雨来刺绣。恐怕是喜服未完工一日,姜溶便要惦记着这素雨一日。
“也罢,夫人的确很是喜欢你,你便搬去与侍女同住,往后在夫人身旁服侍吧。”
“奴婢多谢二爷。”素雨叩首,躬身退下。
萧青棠继续往房中走,朝裁云又吩咐:“多盯着些,不许夫人与这个素雨独处。”待喜服做完,没什么可惦记了,再将这个素雨打发走就是。
裁云心中有了数,低声应是。
下午,后院的人全处理完了,瞬间清净许多。
姜溶认得许多后院的侍妾,但大多不熟,又长久未见过,人走了也没察觉什么,还如往常一样。
倒是外面的人,听说萧青棠将后院遣散了,又开始想法子折腾。
日头好,过两日要去提亲,萧青棠一早便出门到郊外猎大雁。
天气暖和,大雁多得很,不必多寻,湖边的芦苇荡里就有。
他一个人来的,不想浪费时光,看见大雁便放箭。
一箭放出,正中翅膀,大雁咻得坠落,砸到了人。
第54章
“啊!”是女子的低呼声。
萧青棠皱了皱眉, 翻身下马,警惕靠近。
高树下,杂草丛中, 一个杏衣女子顶着一头乱发抬着一双杏眼看着他。
“你是谁呀?”
萧青棠眉心紧锁, 拿弓指着女子:“你是何人?”
“我是乐安呀,你是谁?”女子眨眨眼,一脸懵懂。
“谁让你来这儿的?”萧青棠眉头越皱越紧。
“我不认识, 他说让我在这儿等着就给我买烧饼吃。”
萧青棠恍然明了, 仰头大笑几声, 笑出尽是自嘲之意。
片刻,他收住笑声,面无表情捡起大雁,转身大步离去。
“你去哪儿?”
他没回答, 又随手猎了一只大雁,策马飞奔而归。
“将这两只大雁包扎包扎, 好生养着。”行至府中, 他将大雁交给招福。
招福见他风尘仆仆,有些奇怪,但并未多嘴, 只接下大雁跟在后面。
没往里面走几步,他又突然道:“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都叫来。”
“是。”招福看他一眼,迅速派人去办。
他没等着,先一步进了里面。姜溶正在窗边的书桌那儿打算盘, 他瞧见后心情好了不少, 一边脱下束袖一边往里走。
“这样认真?我回来都未察觉?”他走过去, 将人从身后抱住。
“嗯?”姜溶抬头,“你没猎到大雁?”
“猎到了。大雁翅膀被箭射中, 我叫人捉去包扎了,免得到时死了。”
姜溶腾得起身:“那我去看看!”
萧青棠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拦下:“一会儿再去,等它包扎完,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何事?”
“看大夫。”
“看大夫?”她摸摸额头,“我没病呀。”
萧青棠将她抱回来:“不是只有发热才叫生病的,一会儿大夫来看过便知晓了。”
一柱香后,屋子里站了四五个大夫。
萧青棠问:“可有根治的法子?”
“这个、这个……”大夫们支支吾吾,“夫人这是脑子里的毛病,原本就不好治,又生得微妙,不到完全无法自理的程度,故而、故而不好根治。”
“这样……”萧青棠喃喃一声,一拍大腿,做下决断,“这样,有什么医治的法子先拿出来试试,只有一点,不许将人治坏了,至于能不能治好,罪责不在你们。”
大夫们稍放心些:“那就,先开两副药试试?”
“可行。”萧青棠微微颔首。
听见要开药,姜溶才反应过来:“谁吃药?”
“你。”萧青棠知晓她不愿意,急忙补充,“大夫说了,你身体有恙,得吃药。”
“没有!我感觉自己挺好的,我不吃药。”
“不信你问大夫。”
大夫尴尬笑笑:“是,夫人得确是有恙,得防于未发之时,故而要吃药。”
姜溶抱臂磨牙,轻哼一声。
“继续写方子吧。”萧青棠朝大夫摆摆手,又看向姜溶,换了个话题,“要不让大夫瞧瞧你有没有身孕?”
姜溶瞅他一眼:“看。”
他笑了笑,朝大夫招手:“来。”
“我怀孕了吗?”姜溶将手腕递出去。
“未见怀孕的迹象。”
“噢……”她有点儿失落,“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大夫脸上多了些笑意:“这说不准。不过,依夫人的脉相来看,应当没有那样容易有孕,得调理调理。”
“调理?又要喝药?”她垮着脸,抓住萧青棠的袖子,嘟囔一声,“我不想喝药。”
萧青棠拍拍她:“罢了,不想喝便不喝,该有总会有的,没有强求也无用。”
她眼睛一下亮了:“那刚才那药也不用喝了?”
“那不行,那要喝的。”
“哼!”她别开脸。
有外人在,萧青棠不好说什么,只能闭嘴。
人都走了,屋子飘满苦涩的药味儿了,她还垮着脸,萧青棠凑近一些,轻声问:“要不要去看大雁。”
“我才不去。”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真不去?过两日去提亲就要带走的,到时可就看不到了。”
她呲牙咧嘴瞪他一眼,自己起身提着裙子往外跑。
萧青棠不急不慢跟在后面:“你知晓在哪儿吗?”
“不知!”
“脾气大得很。”萧青棠嘀咕一声,往前喊,“那你跑那样快做什么?”
“你管我!”
萧青棠快步上前,牵住她的手:“莫生气了,我又不是故意哄你吃药,还不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别开脸,一个好脸色也不给。
“大雁让招福拿走了,我们去看?”萧青棠哄着她往前走。
那两只大雁已治好了,正在院子外的湖边蹦跶,她一看见大雁,心情果然好了许多,大跑过去,吓得雁要振翅飞走。
萧青棠上前拦了拦:“你可别把它们玩死了,我后日还要拎着它们去你家提亲呢。”
“提亲为何要拿大雁?”姜溶回头,日光直落在她眼上,刺得她眯了眯眼。
萧青棠上前一步,给她遮住日光:“听闻大雁是忠贞之鸟,一生只有一只伴侣,象征情比金坚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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