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诊着诊着面色凝重,“咦?道长,你很虚啊。”
乌兰贺飞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这哪能说人道长虚,那道长能虚吗?”
刁老道紧望着乌兰贺,“施主,这丫头哪来的?”
乌兰贺双袖紧环,宽宽的袖子合上,恨不得把白骨藏起来,“你管什么,她是被人害了。”
白骨什么都看不到了,她仰头动了动鼻子,嗅到些衣袖里的香味。那是小黑身上的味,比起阿黄的狗味,更好闻些。
但这只宠物比阿黄怪多了,干嘛要把她藏起来。
袖下的人转了身,扶着他膝盖,鼻子一动动。这叫乌兰贺双臂僵硬,她离他真近啊,他看她都快成斗鸡眼了,这么看人都变形了,可他怎么有点喘不过气了。
她还握住他手腕,乌兰贺心那么一紧。
“小黑,你和她一样虚。”她三指把着他的脉搏,肯定无疑。
虚这个字,落谁身上都听不得。乌兰贺一脸失意,春风吹来心如止水。
在寂静中,有个影子从草丛中跳出,“姐姐,你是我见过最恶之人,实乃吾辈楷模。”
本该逃出门的四小姐朝白骨奔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乌兰贺没成想那丫头没走。
她就在眼前双膝跪下,“江湖都传玉和山庄收一姑娘与魔头同名,且与大夫人结仇。本想乌庄主恶贯满盈,想留下追随,不想原是姐姐稳握恶人。”
“你这黄毛丫头能不能说点正经话,”乌兰贺一边没耳听,一边暗暗道,“江湖传闻真快啊。”
那四小姐仍满眼崇拜,“今日我便拜姐姐为师。”
宽大的袖下钻出了小小脑袋,白骨欣喜道,“我也能当师傅了?”
四小姐迎面一抱拳,“好姐姐,江湖救急,恳请教我为恶。”
乌兰贺可不想插手方家烦事,袖子再次合上,“江湖有难,萍水相逢,就此无缘。”
可白骨扒开他双臂,双拳攥紧,满脸痴痴,“圆脸蛋,白乎乎,好可爱。”
她眼里的四小姐肤若玉脂,清秀可人,生得比小黑可爱多了。
乌兰贺此时生起怨念,拉白骨到旁,“你不能老这样,别人把小妾当珠子攒,你把小妾当宠物收,这样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没学她们呀,我是好好养,就像小黑永远是我的,我不会把你丢掉,也不会把你送给别人。”
“不不不,这哪里不对。”说着不对,乌兰贺脸却红了,她竟然说他永远是她的。
“那我看到喜欢的人,想和她玩,想保护她,不让她当我小妾,那该当什么?”
“你看到喜欢……”嗯,等会儿。乌兰贺慌乱抓着头,左思右想,她是在说喜欢他?
乌兰贺像掉入软绵绵的棉花里,身子都轻飘飘的。就是听了犯迷糊,人一阵迷糊,“那,那不管,反正不许收她。”
“你那小胖墩那时要我做你小妾,你们山下人不就很喜欢这样。”她手指揪来揪去,小嘴一抿。
好像有什么打在脸上,乌兰贺脸真疼。杜志恶,我恨你!
“不是,这重点有点偏了。她是方家人,方夫人的功夫你见了,万一她就是害你之人呢?你再与方家人有牵连,岂非羊入虎口。”
“可小黑,我不会生气了,看那个方夫人就像看石头。”
乌兰贺怔在原地。
“但我不想那个方夫人再害人,我要保护那个姑娘。”白骨笑了笑。
乌兰贺头回知道,笑不代表开心。是不会哭,不会痛,不会害怕,不会生气,只剩下笑。活了这般久,忘了世间不平事,今朝有点不甘心。
他莫名其妙就说,“行吧,保护她可以,但宠物只能有我一只。”
乌兰贺只有这份清醒在,虽然那是个小丫头,可是多了一个宠物,那以后麻烦大了去了。他英明的名声将荡然无存啊!
“保护她,当然是让她做我小妾,永远跟着我了。”
乌兰贺确信虎头山一定风水不对,与他八字不合。为什么小妾宠物就是跳不出来呢?
白骨转头就一抓四小姐的手,“你是要对付那个方夫人?”
果不其然,白骨就像抓宠物爪子那样,乌兰贺抓耳挠腮,胸闷无比。
“是,但也不全是,我主要是逃婚。”
乌兰贺隔开了她和白骨,“这种事我们不参与,很麻烦的。”
“江湖规矩我懂,拜师先送礼。你们与大夫人有仇,我知道一些事,可以告诉你们。”四小姐又道。
有方夫人的暗事?那不是可以反击了。乌兰贺一脸奸笑,“成交!”
白骨很是惊叹地扯上他脸皮,时而又捏了捏,“小黑,你是怎么变脸的?”
知道她是捏宠物的脸,可随她手捏捏的,他脑子彻底迷糊了,是啊,他英明的名声都不重要了吗?
第8章 新人笑,旧人哀
白玉石柱立在青山之间,在高过人的石狮面前,四小姐扬手一挥,“好姐姐,这就是我送的拜师礼。”
这里乌兰贺熟悉得很,金佛寺,顾名思义是用金度的寺。它在二十年前由丞相亲自督建,是蜀阳城最大的寺庙,有头有脸的人都要来上香火钱。
白骨抬头就惊,“小圆,这比小黑的窝大多了。”
“小圆?”四小姐迟疑了下。
乌兰贺在后揉着眼,他最是熟悉这感觉。
白骨牵着四小姐笑道,“我给你取的名字。”
她有了新宠物,很是喜欢,还叫她小圆,因为四小姐脸蛋圆圆。
也不知为什么,乌兰贺此刻脑子里穿过一句话:新人笑,旧人哭。
冤孽啊。当个宠物也会如此吗?
“来都来了,进去喝茶吧,我都渴了。”乌兰贺垂头丧气地走进去。
踏进门,就有个扫地的胖和尚。白骨对着他光秃秃的脑袋,行了个佛礼,“佛。”
那和尚停了手中扫帚,打量了会儿白骨,双手合十朝乌兰贺行礼,“乌庄主请。”
“人家给你拜,你拜我干嘛?”
“乌庄主名满天下,却是我们这儿的稀客。”胖和尚就看着乌兰贺的包裹。
乌兰贺懂了,不是拜人,是拜金子。他卸下金子给胖和尚当香火,胖和尚这才回了白骨一礼。
白骨满是诚恳地朝他再拜,被乌兰贺拉走了,“你拜真佛,别拜假佛。”
“没头发的人是佛。”
“你怎么知道没头发的是佛?”
“我到山下时肚子饿了,没人愿意给我吃的,他们说要钱。只有没头发的人给我吃的,他说不要我钱,只要我有佛心。”
乌兰贺听着怪心酸的,走着走着缓了脚步。他想通了一件事,原来白骨遇到过花和尚,难怪他诊脉时欲言又止。这老和尚干的事真不少。
一处清闲处备下,春寒未过,芳草珍花在寺庙已开。
胖和尚端着一套釉白金花瓷而来,他笑嘻嘻地给乌兰贺斟茶,“乌庄主刚登位就出手阔绰,往后必逢凶化吉。”
“那是托你们金佛寺的福。”乌兰贺敷衍回应。
再敷衍,胖和尚也是笑容满面。他未曾见红衣姑娘又朝他一拜,只顾给客斟上龙井茶,三盏茶杯顷刻茶香馥郁。又把金花镂刻的玉盘呈上,三块糕点在其中小巧玲珑,仿若珍珠戏水池。
刚是伸手邀客用,和尚就笑不出了,因见乌兰贺带来的红衣丫头伸手抓了糕点。
三块小糕点配了三根竹签,白骨不识竹签。她拜了她以为的佛,就抓起一块递给乌兰贺,在她这儿,这是投喂宠物。
乌兰贺接过,咬了一口,“你们这儿贵客挺多,不必侯了。”
胖和尚压着嫌弃劲,转身退去。
礼数么,乌兰贺懂,就是不爱装了。这金佛寺香火旺盛,油水更多。单说这糕点,小半个巴掌,就在乌兰贺手间留存了好些油渍。
无欲无求的和尚,油水还这么多吗?乌兰贺不是很信这寺,相比之下,他还是喜欢花和尚那座破庙,无佛无金,也无香火,但那里清净如极乐。
“师傅,我不饿,你吃。”四小姐正摆手拒绝白骨的投喂。
乌兰贺敏锐地一盯四小姐,“你有什么大礼?”
“大夫人其实是男人。”四小姐神情勉强,极为不自在。
“男人。”白骨若有所思,小黑好像说过她是男人。
乌兰贺如闻傻事,“她生过一个儿子叫方温舟,是你们方家独子。”
“男人,生了儿子。”白骨轻轻念着。
“我看到她屋子里有男人之物。”四小姐十分天真道。
乌兰贺想这四小姐不懂事,方夫人屋里有男人之物,怎么能说她是男人?这是偷情,但这等秘事也算猛药。
他正想问更多时,被白骨揉了揉肚子。她一脸操心,“小黑,别的男人都生崽了,你还不生。”
乌兰贺抓起剩下的一块糕点塞入白骨口中,“你……赶紧都吃了,别留给别人。”他还特意瞧了眼四小姐,怕她看出什么。
还好四小姐只是看了看太阳,回头就转着小眼珠。乌兰贺看她那神思颇广的样,盯得更紧了。
寺庙比道观清净,清净得风声皆明,日光变幻皆在注目之间。
白骨一口一个糕点,就品出个甜味,口中腻了,端起茶水两眼不敢放松。她的小黑和小圆气氛紧张,虽未动手,可已有提爪上脚之态。
当日光在天空斜角处时,四小姐一个身起,惊得白骨随之跳起。
四小姐转了个身,“就是这时辰。”
四小姐朝着北处走着,一路畅行无阻。乌兰贺确信她熟门熟路,今日绝对故意引他们来此。
在行路时,乌兰贺从怀里拿出了一包迷药,以防不测。
北处有房屋,乃清修人的行歇处。四小姐停在树丛后,树丛对过就是间木屋。
侯了不过一会儿,就瞧得紫色华衣入此。那方夫人果然来了。
她走到门前叩了叩门,门开了。
开门人身着素衣,手挂佛珠,发未剔。乌兰贺见他,一下就没站稳。
白骨扶住了他,“小黑,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我是要气出病了。”乌兰贺摸了摸心口,一口气快顺不下来了。
开门的正是他大伯乌启明,带发修行的僧侣。他给方夫人开了门,然后又关了门。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开门关门,这搁哪儿都像暗度陈仓。
可这是寺庙啊。
乌兰贺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也许是误会。”
他侥幸时,却撞上四小姐无辜明亮的眼睛,“他们经常在这里相聚,要一个时辰那么久,不知道干什么。”
“她们能干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白骨一溜烟就朝那屋跑去。
乌兰贺想拦可腿走不动,然白骨逗留在他们窗前,乌兰贺咬牙奔了出去。
屋里声音交杂,重重叠叠,有笑有斥。
一会儿传来方夫人的声音,“那四丫头不成气候跑了。”
还有乌启明的声音,“小丫头坏不了我们大计。”
白骨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屋里人影交错,衣衫尽褪。他们在干什么?白骨还没看明白,乌兰贺就一手蒙住她眼睛。
她抠着他指缝,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看,里面在打架啊,他们叠来叠去的。
乌兰贺已是气极,他家里人可真行。
一个仁侠,戏多人精。一时是人,一时可做鬼。
一个县令,颠倒黑白。说什么公道,公道全是颠来复去。
一个僧侣,偷情破戒。对外带发修行,连头发都不剔,当什么和尚。
简直是惊世丑闻,乌兰贺想着就想吐。
白骨觉着乌兰贺怪怪的,那手在她眼上发抖,而屋里气息粗重,喘喘停停。
她一肘推了乌兰贺,却闻声尖利的声音喊着,“什么人在那儿!”
白骨转头才见是四小姐捏着喉咙大喊。不待片刻,白骨夺了乌兰贺手中迷药,朝四小姐一撒。
寺庙木屋行出乱发的僧侣,他未能见一人。
申时日暮,玉和山庄只闻哭嚎,“脏死了,别拍了。我错了,好姐姐,你放了我。”
拂尘从头到脚拍着四小姐身上尘,四小姐被绑着,任白毛拂过,打落身上尘。
可四小姐怎也受不得尘土飞扬,她四处躲之,人就倒在地上,这下不仅难逃,更遇了地上尘。
四小姐哭天喊地起来,“快扶我起来!”
白骨仍像打尘般拍着她,“小圆,你师祖说做错事就得罚,她罚我时就叫我看最讨厌的东西。”
四小姐扭头一看白骨,她还以为白骨看不出她嫌脏,“没想到你也不傻,那怎么那么呆。”
无论四小姐怎么说她,白骨都没什么反应。
“你怎么又傻了?快扶我起来!”四小姐蹬着腿就是起不来,一转眼就见黑手伸在眼前。
这是糊了黑泥的手,黑泥正呈水滴状,滴落到地上。
又臭又熏,白骨退了好几步,“小黑,你这也太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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