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罗夫特面色不变,不冷不热地同莫里亚蒂握了握手。
他没有错过苏冉刚刚在看到莫里亚蒂那一刻时骤然紧绷的身体,还有在一瞬间泄露出的复杂摇曳的心神。
想到她并没有求助于莫里亚蒂,反而舍近求远联系了远在伦敦的自己,迈克罗夫特在感到备受信任的喜悦同时,心中升起的反而是更深的忧虑。
三位先生礼貌地寒暄了一番。
不过比起莫里亚蒂的事情,迈克罗夫特眼下更在意的,是苏冉经由女仆之手留给他的那封信中,提到的埃里克先生,和那个只能由暗河进入的神秘地下住所。
虽然信中许多细节都被她避重就轻聪明地一笔带过,可这并不能妨碍他推断出这件事中令人极度警觉的关键——她向他求助的最根本原因,正是因为预感到了自己有可能会面临丧失人身自由的困境。
即便如此,她还是赴了约。
想到这里,迈克罗夫特感到一阵难言的淡淡烦躁。
他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
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身上忽然多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这还真是一位无法让人省心的小姐。
“苏小姐,请允许我先行告辞。”迈克罗夫特对着苏冉欠了欠身,在捕捉到她眼底一闪即逝的黯然之后,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带着某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安抚,“请好好休息,晚饭过后我再来拜访,如果届时你精神还好。”
苏冉点了点头。
有莫里亚蒂和道林在场,他们之间的许多谈话确实不能继续,可是对于他的离开,她还是有一点失落。
和迈克罗夫特相处,她没有任何面对其他人时的顾虑和压力,而他身上那种冷静沉稳的气质,让她即使仅仅是在他身旁,心中便会多一些安稳。
“福尔摩斯先生,你订好房间之后,请务必转告我房间的号码。”苏冉像是怕他忘记了一样,再一次重申叮嘱道。
“好。”觉察到她话语中隐隐透出的不安,迈克罗夫特郑重地颔首,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复杂的怜惜。
他站直身子,拎起手边的小皮箱,对着道林点头道别,然后在走到莫里亚蒂身前时冷冷地向他投去警告的一瞥。
莫里亚蒂扬唇,回了一个毫无攻击性的温和笑容。
在这个对视之中,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清晰地回想起了两人之间最后一次谈话的内容:
‘如果真的喜爱一朵玫瑰,理应悉心照料呵护,而非把它残忍折下——您觉得呢,莫里亚蒂先生?’
‘您说的,真是好极了。不过既然是我的玫瑰,那么无论是呵护还是折断,都在我的一念之中,和您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那一次离开时,迈克罗夫特什么都没有回答。
但这一次,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不会让您折断它的。”迈克罗夫特说着抬手戴上了右手拿着的礼帽,平稳冷静的声线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别忘了那毕竟从来都不是属于您的玫瑰,莫里亚蒂先生。”
说完这句话,迈克罗夫特压了压帽檐,高挑挺拔的背影转眼消失在了门口。
作者有话说:
①汉语是孤立语,没有词形变化,通过虚词表达时态;英文是屈折语,动词有时态变化。迈克此处用过去式有调侃意味(“我以为我们(过去)是朋友”),不过虽是过去式但并没有表达他们现在不是朋友的意味,毕竟英文中同一句话中时态必须统一。而苏冉回答“我们(现在)是朋友”,则是对他们是朋友的事实进行了双重肯定。这是一个只能在英文语境中玩的梗,所以写了英文,见谅。
②Mike是Mycroft的昵称,不过原著中似乎并没有出现这个设定。
[迈克罗夫特·神一样的队友·福尔摩斯已上线]
苏冉:终于等到你!QAQ
[玩家莫里亚蒂和玩家道林组成了绿(su)茶(liao)联盟]
[玩家埃里克陷入了沉思]
***
年底了,如果不熬夜感觉工作日真的没时间码字,今早爬起来把这章修完了quq周末我会好好码字的,争取变出粗长的一章!
请你们告诉我迈哥没有崩得太厉害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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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4
房间里某种隐秘而奇异的僵持因为迈克罗夫特的离开而逐渐淡去。
随着那道身影的消失, 苏冉感到胸口漫上的那种熟悉的沉重憋闷的感觉,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没有去接触莫里亚蒂或是道林任何一个人的视线。
这就让她在第一时间错过了这两个男人之间流动的, 称得上和谐的微妙气氛。
“苏, 你已经昏睡了两天,现在有什么需要东西吗?我很乐意为你效劳。”道林率先开口, 倾身关怀地询问道。
苏冉并没有任何胃口,但就在她准备摇头拒绝的时候,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止住了动作,对着道林露出了一个略带恳求意味的淡淡笑容:“谢谢你的体贴,道林, 如果能帮我叫一点燕麦粥和水果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当然,我的荣幸。”道林有些受宠若惊地睁大眼, 这还是苏冉第一次向他主动提出什么要求。他转过身,在看到旁边的莫里亚蒂时, 脚下离开的步子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满足她请求的想法最终还是压倒了一切, “我去去就来。”
道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莫里亚蒂踱着步, 慢慢地从床尾走到了苏冉身侧。
而苏冉也在此时终于抬高了自己的视线。
静静相对的两个人都知道, 她刚刚的一番话不过是支开道林的借口罢了。
他们对视着,清晰地看到彼此眼底灰暗阴沉的情绪。
因为缺少了平日里几乎不曾褪去的笑意, 莫里亚蒂英俊温和的气质就如出鞘的利剑一样凛冽而冰冷。他注视着眼前因为病气而显得更加羸弱苍白的女人, 墨绿色的瞳孔之中隐隐翻滚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当他注意到那名为“埃里克”的男人在歌剧院来去自如的样子后, 莫里亚蒂便开始着手调查起当年承办巴黎歌剧院的建筑公司。虽然目前他在巴黎接触到的信息网与在伦敦相差甚远, 但他还是很快查到了那位在任何社交场合几乎都没有出现过、只由律师代理人出面的主承包商。他顺着这条线索查到了那位商人名下的住所,那栋在巴黎市郊安静偏僻的小楼明显没有主人居住的痕迹,只有一位又聋又哑的老仆定时去打扫。
就在线索断在这里时,莫里亚蒂得知了她前去拜访“恩人”的消息,意识到那个男人有可能对她做出的事情,还有自己排除被她排除在外之后,他的内心就滋生出久久无法平息的怒意。不过要感谢苏黑发黑眼东方人的显眼特征,他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就查到了她前一晚曾出现在Grand Hotel的消息。
在昨天之前,莫里亚蒂还想不到有什么比知道她就那样贸然去见埃里克更让他感到烦躁的事情,不过当他在酒店看到病倒在道林房间里烧得不省人事的苏冉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产生那样激烈的怒火。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她的病情不允许任何移动,他在当天就会直接将她带走;当晚他便送来了特效的退烧药,那是他掌握着配方,在伦敦黑市上售价一颗堪比一盎司黄金的药片。
一整个晚上他守在她的床边,彻夜未眠,甚至没有心情去理会道林以及躺在隔壁房间那个名为“埃里克”的男人,直到清晨她的高热退下,他必须要回学校上课,才不得不暂时离开。
但是这一切,都远远比不上刚刚在见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时,他所品尝到的情绪——
有一瞬间,他分不清那种想要毁灭的欲望,到底是在针对福尔摩斯,还是针对她。
他费尽心思都无法得到的信任和依赖,她就那样轻易地……拱手交付给了另一个男人。
她明明是属于他的。
莫里亚蒂感到心口泛起一阵陌生而尖锐的刺痛。
可他很快便把它当做了愤怒。
他转动起手心中锡制的手杖握柄,只有在抚摸着这柄跟随他多年嗜血的长剑时,他才能稍稍消解身体中涨满的黑暗。
但他克制着,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解释,哪怕是编织出的另一个美妙的谎言。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在隐隐期待着,来自她的某种安抚。
莫里亚蒂身后厚重的落地帘此时正紧紧拉着,隔绝着外面变化的日光,虽然是白天,室内两盏巨大的烛台正燃烧着,将房间笼罩在一片赤橙的烛光里,营造出了某种安逸舒适的睡眠氛围。
可当这带着暖意的光线照在莫里亚蒂身上时,却只在为他的轮廓笼罩上了一层更加沉重的黑影。
苏冉看着他周身涌动的杀意和眸色中明晃晃的怒火和占有欲,颇为自嘲地暗暗扬了扬嘴角。
她知道将亨利勋爵介绍给道林的事情怪罪在莫里亚蒂头上是毫无道理的,那是《道林·格雷画像》原著中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可是她还是难以控制自己心中的愤怒。
这并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迁怒,她更为恼火的,是她在决定对对方真诚地敞开自我之后,过去发生的事实又一次火辣辣地甩在她脸上,再次警告她的想法和选择是多么的天真和危险——莫里亚蒂是一个产生不了任何感情羁绊的反社会人格,她绝不应该对他的天性抱有丝毫幻想和侥幸的成分!
就算是那一夜,他选择尊重她,在最后的关头停了下来。
可那难道不是为了达到目的一时的妥协吗?
他现在针对她的怒火,大概是她结论的最完美的印证。
在他的眼里,她大概率只是他的“所有物”,根本不是一个需要被尊重对待的独立个体;当自己的“东西”行为不合他的心意和控制时,他当然会恼羞成怒,还会觉得他拥有任何随心所欲可以处置她的“权利”。
可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没有自我只会盛放对方的容器。
总有一天,他们会背道而驰,针锋相对,甚至不死不休。
如果那是无法避免的结局……
那么她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继续纠缠下去了。
苏冉收回目光,在心中下了决断,即使知道这样做会在现在彻底激怒他,她还是平静地下了逐客令:“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现在太累了,请你先离开吧。”
莫里亚蒂倏然停下转动手杖的动作。
在刚刚那一刻,他的胸口像是被利物狠狠贯穿,紧接着随着这阵疼痛,他眯起眼,脑海中产生了一种完全不受自己理性掌控,想要彻底弄坏她的冲动。
莫里亚蒂偏了偏头,脸颊上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随即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苏,”他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害怕再用力一点就会在唇齿间挤碎她的名字,“这不公平。”
本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的苏冉在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之后,猛地抬起眼,骤然上涌的情绪让她苍白的脸颊上迅速泛起一丝红晕。她死死盯住他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喉咙里想要窜起的一阵干咳,冷嘲热讽道:“……公平?詹姆斯·莫里亚蒂,在你对我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你?和我谈公平?”
她很清楚自己的话语无异于火上浇油,就算是在下一秒他伸出手死死卡住她的脖子想要掐死她,她都不会感到惊讶。
可是或许是因为手中握着迈克罗夫特留下来的手帕,或许是因为知道道林马上就会回来,又或许是,莫里亚蒂表情之中流露出的某种难以解释的神态,她此刻并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
她在他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时,冷冷地说:“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生活,也没有试图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你的身上——无论我有多么不认同你的想法和所作所为。换位想一想,如果另一个女人胆敢强迫你做些什么,她的尸体第二天难道不会浮在泰晤士的河面上?等你什么时候可以对我报以对等的尊重,我们再来谈一谈到底什么是‘公平’。”
听完苏冉的话,莫里亚蒂凝视着她的表情愈发显得平静,同时却也越来越危险。他优雅地曲起腿,单手拄着手杖坐在了她的床侧,将她娇小的身躯彻底笼罩在自己投下的影子中。
在此刻,他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两种截然相反又同样强烈的情绪,撕扯着几乎将他的自我一分为二,一半满是嗜血暴虐的冷酷,另一半则是理性克制的温柔。
伤害她。
亲吻她。
弄哭她。
拥抱她。
在静止的想象瞬间里,她痛苦流泪的哀嚎和乖顺接受他亲吻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就好像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在静静等待他的选择。
莫里亚蒂停顿了半晌,抬起手,不紧不慢地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苏,我不明白。”他说着,将镜架放进了礼服外套的口袋里,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失去了镜片的遮挡,那双墨绿色的眼瞳愈发显得蛊惑人心,“这两天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对我如此生气?”
预想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来临,苏冉看着这个即使处在暴怒边缘也依旧从容不迫充满魅力的男人,在感到复杂的同时又控制不住地从心底生出一丝欣赏。
在意识到这不应该产生的情绪之后,她不禁皱了皱眉,快速地反唇相讥:“那你现在又在生什么气呢?”
莫里亚蒂望着面前那想让人珍藏如宝石般明亮又冷硬的眼睛,终于缓缓地扯起一侧的嘴角,露出一个称得上是微笑的表情:“苏,我们之间,到底谁才是那个没有心的人?”他伸出手指,隔着空气,指尖如蜻蜓点水触上她消瘦的脸颊,“我心爱的姑娘将自己变成了这副样子,我难道没有理由生气吗?”
听到这明显避重就轻的花言巧语,苏冉轻轻嗤笑一声:“哦算了吧,我们都知道你现在气得发狂,是因为我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光去找了埃里克,然后现在还病倒躺在了另一个男人酒店的房间里。”
她一面说着,一面看到他眼底越来越汹涌的暗潮,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快意。
生病不光让人软弱,还会让人冲动。
苏冉知道现在应该见好就收地马上住口,弱势下来。
可她控制不住。
她根本不想控制。
那一夜的回忆如附骨之疽。
如果可以,她想要以牙还牙,击碎这个男人平静的假面,让他痛不欲生,也尝一尝那种彻底失去自我控制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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