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看了甚是心痛:“你便是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
“也就两个月而已。”钟哲不以为然道。
钟微也道:“哥哥,你在家时,那般讲究,难为你,这样的地方竟是一住两月。”
她们越说,锦鱼在旁边听得越心虚。
好在钟哲早准备了饭菜。众人也饿了。一时张罗起来,众人便歇息吃午饭。
锦鱼带来的众人除了豆绿圆儿在她身边伺候着,其他人全都让他们四处玩耍去了。
吃过饭,黄夫人便道要走。
锦鱼等一直送到路口,黄夫人上了车,却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冲锦鱼招了招手:“我有东西给你,你上车来。”
锦鱼便知道,黄夫人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她说。
心里虽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不安。
可也只得上了车。
黄夫人却只笑盈盈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觉得有些尴尬,便道:“我也知道建这庄子的事,麻烦钟大哥太多。不知道夫人要我怎么补偿,我必定尽力。”
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海水似蓝汪汪的翡翠,也不知道要值多少钱,便往她手上套。
她哪里好意思收,忙推辞。
黄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道:“我是想求你一件事。这件事,我看,也只有你能办成了。”
锦鱼怔住。
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连黄夫人都要来求她办事?
如果能办,她自然是会拼尽全力的。
不光因为黄夫人向来就对她和善,当初还是她与江凌的大媒。
更因为钟微钟哲两兄妹。
在她心里,都是真正的朋友。
第114章 不情之请
黄夫人低头想了一会儿, 拉住她的手道:“先前微儿的事,我也没好好谢过你。听说若不是你从中斡旋,微儿跟青山的事, 也成不了。”
锦鱼没想到黄夫人突然提到这事。
钟微的亲事如今已经办完了六礼中的纳征礼。王家已经送了两万银子的聘礼到钟家。
这亲事是板上钉钉再无变更了。
她忙谦虚道:“是他们自己有缘分。怎么就刚刚好妹妹的生辰, 下了初雪。”
黄夫人莞尔笑了笑, 道:“王家来请期, 也是希望早一些的好。可是……”
说到这里,黄夫人顿住了,似乎有些为难。
锦鱼便也不催她。
黄夫人又叹了一口气,道:“按理,她比哲儿小。该先办了哲儿的婚事。可是……无论我找哪家的姑娘, 哲儿就是不肯。许是被我催急了,竟是在你这里一住就是两个月。真真是急死我了。”
听了这话,锦鱼心头竟是一松。
原来钟哲住在这里, 并不完全是为了修建庄子,还是在逃婚啊。不然,她欠钟哲的就太多了。
钟哲与王青云的事, 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可是如今已经成了定局。
二月十二花朝节后, 没过几日, 礼部就正式发了文告, 给太子选妃。拟定了王青云、袁云书、柯秀英、周寒婷等十二名大家闺秀备选。十日后, 二月二十八日, 便颁了圣旨, 选了王青云为正妃,袁云书, 柯秀英为侧妃,其余人等落选。婚期定在八月中秋节后。
“夫人想我做什么呢?”她问。
“我有个不情之请。我选了几家姑娘, 回头你帮我一起瞧瞧,看看哪位合适,再帮我一起劝劝他。”
她去见人家姑娘倒也容易。只是要劝钟哲就难了。
她想了想道:“我倒有个主意。我那个牡丹园子,今年也要开花了。我三月底,四月头,四月末都各留了几日自用的。不如我就挑个日子,专替钟大哥办个牡丹会。夫人瞧中哪家的姑娘只管邀了来,到时候我再想法子叫钟大哥见见这些姑娘。也许有他能瞧中的,您看如何?”
谁瞧中都不管用,得钟哲自己瞧中才成。
这种事,倒不好劝。勉强不得。
黄夫人听了大喜,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定在三月底吧。我呀,等得头发都白了。”
锦鱼莞尔。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初她娘也是成天担心她的婚事。
说到她娘,二月二十日,已经下了圣旨,如今也是个诰命在身的宜人了。
只是因为身上有孕,只一家人简单吃了顿饭,没有大肆庆祝。
锦鱼打算等她娘三月份生完孩子,四月满月时,在国色天香园替她好好办一场,也介绍她给各家夫人认识。
这样一想,她要办的事也不少。国色天香园倒要早早添些人,否则到时候忙不过来。
两人又叽咕了一阵,直到外头钟微都不耐烦了,吵着也要上来。
黄夫人才笑道:“你这孩子,我跟你卫姐姐就不能说会子私房话了。”
钟微到底爬了进来,坐下抱着锦鱼的胳膊,撒娇道:“听说你乔迁之喜,什么时候请我们上门去坐坐?”
锦鱼笑道:“且收拾呢。”
黄夫人道:“原不知道你们在找房,若知道,我那里现成的倒有几处,你们挑一处就是。”
锦鱼道:“那是我婆婆的陪嫁。”
黄夫人颇为意外,道:“她倒是个贤惠人。当初她也是为了你们的脸面,来求我作媒人。不容易。”
锦鱼深有感触,笑着点头。白夫人的好,她是不会忘记的。
至于房子,等过一阵子,她打算再买一处,送给白夫人当生辰礼。
白夫人的苦日子过得太久了,也该好好享享福。
又与黄夫人钟微闲话一阵,终被钟微缠得无法,答应她过一阵子,让她来坐坐。
这才下了车。
送走黄夫人,回到钟哲的屋子里,三人坐在桌旁饮茶。
锦鱼便把香罗招了来:“我国色天香园缺些人手,你去问问赵妈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要长相清秀的婆子小丫头,有力气的男子小子。你叫她列了名单,拿给我带回去,给梅掌柜,改日让他来一趟,瞧瞧人再决定。”
香罗便出去寻赵妈妈。
钟哲在一旁见了,道:“那赵妈妈也是个能干的,可用。”
锦鱼有些意外他如此说,想了想,点了点头。
便又叫豆绿:“咱们这也该走了,你去叫他们一声,别都玩野了。”
想想黄夫人的担忧,便跟钟哲道:“你在这里也辛苦了。不如早早把这里的事情都交给赵妈妈,你也早些回去。”
钟家自己天大的生意,钟哲都扔在一边,跑到这里来救人。
就算是为了逃婚,这份情谊,她也没齿难忘。
钟哲扫了她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凌在旁边见了,嘴角微扬,笑道:“回头这间屋子,还留着给钟兄用。这里的人,都与钟兄有了感情,你若有空时,也不妨来瞧瞧他们。他们必是欢喜的。”
钟哲却是哈哈一笑,道:“我看你才该叫金算盘。这庄子虽是建起来了,要理顺了,仍需要时日。那个赵妈妈是个经过大事的人,这点事,想来处理得了。你再拨空指点一二,也就是了。至于我……”他转头四处看看了这间屋子,脸上倒有些怔忡之色,半天道:“你们若给我留下这间屋子,我若是得闲,倒也真会过来瞧瞧。毕竟这里,也是我一手一脚建起来的嘛。要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
锦鱼先是一愣,便也明白钟哲为什么说江凌是金算盘了。
她刚才那话,倒有些像是在撵人。虽说她的本意是觉得麻烦钟哲太多,却没有问过钟哲,有些自以为是了。江凌这样一提议,立刻就有人情味多了。而且也替这庄子留下了钟哲,以后有什么事,钟哲还能不搭手帮着解决吗?
就听江凌道:“这里住了这许多的人,水源却是不足。日后怕是一个麻烦。不知钟兄有何妙计?”
钟哲拍掌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其实不过三条。一是多打井,二是在山上找泉眼,挖池蓄水,不过工程浩大。三么……想法子把山南那条绕着山脚的小鸭河一并买下来,从那里修渠引水,倒可以建出座真正的大城出来。”
锦鱼倒不想建什么大城。她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太多人了。
城建出来,怎么养活呢。
之前她可是把长兴坊福记的粮食都运了来,才勉强度过难关。
而且山南许夫人给了锦心。
若是别家还好说,多给点钱,未必不肯卖。
锦心?虽然她帮过锦心,锦心现在似乎也在改变,可要说锦心会同意把这块地卖给她,她还是不敢想。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找她爹告状。先不说她爹会怎么处理,就算她爹真去逼问许夫人,索要真正的绿柳庄。许夫人也可以说,把绿柳庄给她可以,但让把石头坳还回去。她又该怎么办呢?
除非,锦心与许夫人还有什么事非求着她或者江凌不可,到时候,倒可以跟许夫人锦心谈谈条件。否则绝无可能。
她心里有了盘算,并不着急,却听江凌道:“所谓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也许等真需要了,这里的人,能想出别的法子也说不定。倒也不急。倒是这些人,怕是过不久,县衙就要派人来登记丁户了。”
这些人都是良民,登记了丁户,便要纳税。
锦鱼不由暗暗摇头。这些人刚死里逃生,官府就要来收税,难怪说苛税猛于虎。
她想了想,便对豆绿道:“回头你记得提醒我,一会儿走之前,跟赵妈妈交待些事情。”
豆绿点头。
钟哲便又与江凌商议了一阵如果管理这座全新的绿柳庄,锦鱼带来的仆妇下人们倒都渐渐回来了。
赵妈妈也来了。锦鱼便把她招到跟前道:“回头钟公子走了,这里便由你作主。若是官府要来收税,你帮着些,别叫他们再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好。”
赵妈妈恭敬道:“奶奶放心。我回头便要开始分派,谁家养什么养多少。若是顺利,倒不愁交不出税来。”
锦鱼见她态度大变,只当是钟哲教的,又往钟哲投去感激的一瞥。
钟哲微微一笑,摸了摸耳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锦鱼这才问豆绿,人齐了没。
豆绿道圆儿还没来。锦鱼便忙让赵妈妈带人去找。
不想赵妈妈还没出门,就听得门口有人在说话,声音稚嫩得很,却是两个小姑娘。
“你跟我进去呀。”
“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们奶奶可是天下最好的人了。不打人,不骂人,跟神仙菩萨一样。豆绿姐姐还老给我好多好吃的点心。”
“我不敢。”
“不是你说我们奶奶救了你跟你娘,你想来磕头么?快进来啊。”
锦鱼听得好笑,其中一个自然是圆儿。这丫头在她身边吃得小脸越发圆鼓鼓的,真正是个小胖妞了。
便冲豆绿抬了抬下颌。
豆绿立刻出去,带了两个小姑娘进来。
圆儿蹦蹦跳跳的,另一个小姑娘却怯怯的。
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瘦得跟小巧的鸽子一般,眼睛大而明亮,看她的眼神,好像真看着菩萨一样,有感激也有膜拜。
后头还跟了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容色苍老,眼睛红红的,看来刚哭过。
锦鱼倒是一愣,这妇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她不由朝那孩子招了招手。
小姑娘顿时涨红了小脸,转头去看她娘。
那妇人慌张地拉了那小姑娘便朝前来。
两人走近了。
锦鱼便半弯了腰,问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姑娘喃喃地:“我叫满儿。十岁了。”
锦鱼有点意外。大概是从小没吃过饱饭,这姑娘年纪比圆儿大两岁,身量还没有圆儿高。
便又问那妇人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妇人满脸激动,要哭不哭地道:“奴家姓张,夫家姓雷,人家都叫我雷二嫂。今年二十九了。若不是奶奶在宏福寺施粥发冬衣,我们母女两个如今早不知冻死在哪里了。”
说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彭彭地直往地上磕。
那小姑娘也有样学样,扑在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还要再磕时,锦鱼伸手死死拉住:“雷二嫂子,满儿,咱们也是有缘分的人。快别这样了。”
她如今总算想起来了。难怪看雷二嫂子有些眼熟。
她当初起心动念,收集衣物便是因为在宏福寺看见了这对母女。
反正她也正好要多招些人,便问这雷二嫂家里还有什么人。
雷二嫂道只活了她们母女两个。
她便道:“若是你们愿意,不如跟我回去,家里正好人手不够。每季有衣裳,每月有月钱。满儿跟圆儿也做个伴,圆满圆满。”
那雷二嫂只觉得自己遇到了天上的仙女儿,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善心人呢?
当下呜呜哭起来,又要往地上跪,叫豆绿眼疾手快给拉住了,笑道:“去不去,你给个话儿?”
那雷二嫂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点头。
锦鱼带着雷二嫂满儿回到怡然居后,便留在屋里使唤了。
问了问雷二嫂子会什么,她说原是庄户人家。死了丈夫,因生的是个女儿,遇到雪灾,便被婆家撵了出来。这才去宏福寺求粥。地里的活儿都会干。
锦鱼想了想,便让她跟满儿照顾那些兰花,还有日日给家祠打扫清洁。
都是极轻省的活计。
母女两个做事又认真又勤快,似乎唯恐做得不好,她改了主意,又撵了她们出去。
锦鱼看着她们两个渐渐有了笑,心里亦是欢喜的。
*
她因答应了黄夫人,便开始认真筹划起钟哲的事情。
问了国色天香园,跟梅掌柜的定了三月二十八办牡丹会。
又因去年便答应了江家众人的,便赶在三月二十日,要先请了江家去游玩。
好在如今国色天香园早被梅掌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除了让茯苓把请贴拿来给自己过下目,其他事,倒不必一一过问了。
这日江凌下朝回家,天色已晚,两人吃过饭,便一起去了书房。
江凌往桌前去,取了纸笔。
她见江凌要写字,便上前往那块青龙小月的砚台里倒了几滴清水,挽了衣袖,亲自替他磨墨。
江凌抬眼笑道:“娘子亲手磨的墨,这折子定然如有神助。”
锦鱼脸上一红,笑道:“你呀,当初嘴可没这么甜!我还担心你是个闷人呢。谁知这么会哄人,想哄我日日替你磨墨么?”
锦鱼想起当初,自己居然还打算把江凌当朵花儿娇养着,不由笑起来。却不打算把这话跟江凌说。
却见江凌眸色深深,弯着嘴角,道:“娘子没瞧出来么?人前人后,我这般努力上进,不过是想叫夫人这一生,都开开心心,无忧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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