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人叹气连连,想来大家都是极难过的。
江凌拉了锦鱼一把,两人上前,齐齐在永胜侯与白夫人桌前跪下。
两人肃拜三遭,江凌才道:“父亲母亲生养教育之恩,儿子媳妇永志不忘。分户不分心。日后我们仍是江家的一份子。”
锦鱼亦是诚心实意,道:“公公婆婆,便是分了户,我也是江家的媳妇儿。永不离心。”
“分了户,你们可有什么打算?”永胜侯叹了一口气。
“也不用分家析产。过几日,我们便去找宅子,整理好了,自然要搬出去的。”江凌道。
“那如何使得?虽说我们都知道你媳妇有钱,可……你也不能全用你媳妇的。”白夫人道。
“我与他夫妻一体,我的便是他的。婆婆不必担心。”锦鱼忙道。
白夫人也长长叹了一口气:“世上的人,嘴最是毒辣。若是你们真的净身出户,还不知道多少人要说我们江家的闲话。这事也不急。我回头与侯爷商议商议再说。”
“分户还得先跟族里说。要祭过先祖,更改族谱。三郎,你想什么时候办?”永胜侯问。
“父亲,自然是越快越好。”江凌毅然答。
永胜侯怅然长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
一时散了,回到晓光院,换了衣裳,洗漱上了床,锦鱼虽觉得累,却又不,两人靠在床头,她便又问了江凌被封官的经过,末了有些不解问:“这分户的事,真那么急么?为什么要越快越好?”
江凌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长痛不如短痛。”
锦鱼侧目看去,却见他眼中隐隐有晶莹。
一颗心顿时微微抽紧。
她嫁入江家只不到一年,说到分户,已经舍不得。何况江凌。
当下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要不咱们看看左右邻居,看能不能买下来?”
江凌却突然笑了起来,转头,微温的唇从她脸颊滑过,在她没明白过来之前,蜻蜓点水般在她的唇瓣一停即走。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却不必都是我的。”
锦鱼不由大为不满。不是说好的夫妻一体吗?他把自己的诰命功劳都给了她,她出钱买个宅子,他倒要跟她计较?这种事,还能双标?
许是见锦鱼黑了脸,江凌搂住她的细腰,笑道:“再说……江家左右都是公侯府邸,娘子就是财大气粗能买下来,咱们一个从五品官住进去,却是要砍头的。”
锦鱼:……
她到底是在庄上长大的,对这些个等级规矩虽是知道,可不免常常忘掉。
“那……那在这府里隔出一个小院?像那众芳斋?”
“如今咱们与诚亲王已然是势不两立,若是分户不分家,我怕他对付咱们时,连累了江家。咱们远远地搬出去,他若要动手脚,定然是冲着咱们来。”
听江凌这样说,锦鱼越发佩服孝慧仁慈皇后。
到底是怎样智慧的女子,如此深谋远虑啊。
她不由偏了头去看江凌,都说长得像,也不知有多象?不由想象了一下江凌女装的模样,心道:必是绝色。
脑子智慧呢?江凌会不会也像孝慧仁慈皇后?
目前看来……定然是的。
她突然有了信心。
他们卷入夺嫡,有江凌在,必不会败。
只是这中间要经过多少年却不知道。
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血流成河。
除非……诚亲王能早日回头是岸。
“你作什么这样呆呆地看着我?可是想讨要生辰礼物?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工夫?才让皇上将庆功宴定在今日?”
正出神,却猛地听江凌这样说,先是呆住,旋即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五脏六腑升起,汇聚于心,涨得生痛,有什么东西满溢出来,又慢慢涌入眼中。
原来今日进宫不是巧合。
江凌殚心竭虑,给她准备的生辰礼……是那诰命的封号!
只因她病中一句戏言!
可惜她一无所知,轻易便把它转送给她娘了。
可从头到尾,江凌竟然没露出一丝不快。
她抬起双臂,把自己挂在江凌的颈上,饱满润泽的红唇,如方才江凌那般,在他的唇上如惊鸿一停即走,正要张嘴说话,腰上一紧,软软的身子扑入了一个紧实炽热的怀抱。
灼热如小小太阳,一朵一朵落下,在她的身体上盛放出了香艳的花。
*
分户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景阳侯知道了,说可以给他们一座小院子。
江凌与锦鱼都婉拒了。
最后倒是白夫人,硬要把她所剩的最后一座陪嫁庄子给江凌。
江凌与锦鱼几番推辞。
最后白夫人难得地面现愠怒,道:“可是嫌弃我不是你的生母?”
江凌与锦鱼再推辞不得,双双跪倒谢了恩。
白夫人这才展颜,道:“那宅子也有三进,虽地方不大,倒是齐全的。你媳妇是个能干的,收拾出来,定然不错。”
永胜侯得知,把自己关在私库里半天,出来红着眼睛,叫人收拾了几件古玩字画,送到晓光院,道:“补个墙吧。”
锦鱼见东西虽是只得五件。
可件件都是有钱无处买的好东西。
一幅前朝韩大师的五蝠图挂轴。
一幅前朝杨大师的四神梅花卷图册。
一张前朝王大师的大智度论卷书法。
一只金嵌珠海水纹执壶。
还有一只兽面青铜香炉尊。
看得锦鱼不由暗暗咂舌,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家祖上果然是阔过。
可巧的事,白夫人的宅子竟然就在常恭坊,离着朴园走路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就能到。
锦鱼与东凌真是不胜感激。
商量着选了个黄道吉日,定了二月二十六搬家。
说来也是奇怪。
一是自从花朝节,真就没下过雪,日日艳阳高照。
二是虽并非有意,但却正撞上敬国公府娶顾茹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良辰吉日,诸事皆宜。
却也正好便宜了锦鱼。
虽然她名义上是敬国公夫人的干女儿,可娶顾茹做平妻,还是在打卫家的脸。
她若是跑去喝喜酒,未免有点儿叫人看轻了。
再说,大概因为敬国公府也一直在忙娶顾茹的事,也没顾得上她这个干女儿。
她也忙,因此自那日皇宫回来后,与敬国公府并无什么往来。
接到请贴,她便打发香罗去回了一声,连礼也没送。
香罗回来,说锦心之前得知婚期已定时,把自己关在室内,三日没吃半粒米。后来王妈妈实在是急了,叫人熬了米汤,硬给她灌了两碗粥油。
她才说出了一句话:“我没事。死不了。”
香罗去看她时,她瘦得不成样子,却也没发火打人。
香罗跟她说锦鱼要搬家,不会去参加婚礼,也不会随礼。
锦心甚至还说了一句话:“谢谢你家姑娘。”
末了香罗道:“我看经过这次教训,四姑娘倒像是真改了。只是……人消沉了些。柳家仍是不放心,要等婚礼过后,才肯放她自由出入。对外只说她病了。”
锦鱼听了只觉得唏嘘,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盼着锦心从此是真懂事了吧。
又想起,当时她有跟敬国公府说过。
若是到时候只请封了顾茹,她就要去告状。
便跟香罗道:“你平素有空,不妨多跟王妈妈来往些,若是国公府有什么大的变故,咱们也好早些知道。”
香罗点头道是不提,却又道:“姑娘可有空去趟绿柳庄?如今可真是大变样了。那些屋子建起来,人又多,竟成了四里八乡的一个小市镇。如今雪虽停了,那些来投奔的灾民,十之八九竟都舍不得离开。”
锦鱼:……
钟哲这是什么鬼才?她给他一千两,他竟还给她一座城。
想必是花了很多的心血,倒真的不该辜负了。
可她如今要搬家,也忙得很,想了想,便道:“三月三吧。”
三月三上巳节,江凌也有休沐,正好可以忙里抽空,郊外游春。
*
到了二月二十六日,在宜姐儿贤哥儿等孩子们的哇哇哭声中,她与江凌眼中含泪,辞别江家众人,搬到了白夫人常恭坊的宅子里。
这宅子叫怡然居。
锦鱼与江凌一来感念白夫人,二来觉得这名字也不错,便没改动,只重新收拾干净,填了新漆。
这院子一共三进,倒也齐整。
只是之前租给别人,有些地方破损陈旧,锦鱼也早就找人来修葺一新。
地方虽大,锦鱼带来的人却也不少。除了玉钰,她直接放了。其余陪嫁的她全带了来。
好在有茯苓这个帮手,又有鲁妈妈协助,人手也足,厨房、采买、灯烛、洒扫等事安排得处处妥当。
锦鱼江凌近身伺候的,除了豆绿圆儿,又挑了两个丫头,一个叫拾翠一个叫寻芳。
江凌也带了四个小厮,一房家人。这些人便住在了外院。
外院倒座五间,三间做了厨房,剩下做了仓库。
原先隔出来做马车房的小跨院,仍做马车房。
两侧厢房住人。
第二进院子,天井里堆了一座假山,下面是一个小小的葫芦形水池。种了些花木,可这时节都早已枯死。锦鱼打算等花草发出来看看情况,多半要重新栽种。
中间一个花厅穿堂,开了隔扇,可以前后通透,看得见前后天井,倒是个理事请客的好所在。
两侧厢房,由丫头婆子们居住。
最内一进,自然是她跟江凌住。
中间天井只得四五丈宽阔,两角各种了一株宫粉梅。
这花颜色不像朱砂梅红得艳冶,粉嘟嘟的,素雅清丽,还带着浓郁的梅香。
锦鱼很是满意,打算等春天来了,以这两株梅树为主,好好整治出一个小花园来。
正屋是三间,带两个小耳房。
后面还有两间小小的退步。
便仍同晓光院时一般,把东厢做了库房。西厢做了书房。
锦鱼与江凌在正屋内起居歇息,一应如前。
不过数日,便井井有条,仆妇穿梭,马车进出,倒俨然像是一座在此经年的老宅了。
*
锦鱼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闲。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江家人都很好,她又是执掌中馈的媳妇,出入也自由,可是住进怡然居,感觉仍是不同。
好像以前再好,身上也绑着什么东西,有种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突然被放了出来的自在感觉。
在这里,样样都是她说了算,不必再顾忌任何人目光。
实在是自出生以来都没有过的舒坦。
这日她懒洋洋地睡了个足,吃过早餐,便与豆绿两个亲自动手,带着人把后院退步的两间小屋收拾了出来。
西边一间拿来种兰。
之前江凌送给她的兰花种子,已经被她用各种方法育出十几盆兰花,虽然还没开花,但都苗情极佳。她又特意在这屋子外挂了一块小木牌子,取了个名字,叫兰舍。
东边一间收拾出来,做了家祠,里面只供奉了江凌生母齐氏的灵牌。
灵牌前的白瓷花瓶里插着她亲手摘下的宫粉梅,还有黄金如意糕、玫瑰云片糕、茯苓荷花酥和栗子蜜饼等四样点心。都是从国色天香园拿来的。
锦鱼焚香行礼,见诸事齐全,便锁了门,正式的祭拜总要挑个日子跟江凌一起才好。
便与豆绿两个回到屋里,歪在罗汉床上,喝茶闲唠。
便聊起了前日柳家娶顾茹。
她没去敬国公府观礼,豆绿却是爱热闹,打听到不少闲话。
豆绿耸着小蒜头鼻子,说得眉飞色舞。
第113章 大善大福
先从敬国公府的聘礼说起。
据说比锦心当日的还翻了一倍, 足有两三万两。
只是冬日无活雁,用了一对两尺高的玉雁代替。
据说这对玉雁乃是商周古物,造型奇特。其背如龟, 其足如裙, 大圆眼睛, 嘴尖尖的, 还张着。实在稀罕,价值连城。
柳家聘礼给得多,顾茹的十里红妆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一百三十六抬,头一抬进了国公府,后一抬还没出顾家门。
因为之前一直大雪不断, 京里丧事极多,好久没有喜事了。
如今天气放晴,气温回暖, 这场婚事既是京中豪门联姻,过程也离奇,还是难得一见的平妻。因而半城人都跟过节似地跑去看热闹。
都说这轰动热闹的程度, 也就只有前年卫五娘子当日的珍稀牡丹陪嫁能压它一头了。
锦鱼听到这里, 笑道:“若是这样说, 那我的牡丹嫁妆还是逊色了人家一筹。当年我跟锦心同日出嫁。两妆亲事跟人家一头比。”在豆绿跟前, 锦鱼一向不管锦心叫四姐。
豆绿耸耸小蒜头鼻子, 不屑地“哼”了一声:“倒也不是这样说。如今谁还记得当日是您跟四姑娘同日出嫁的?都只记得姑娘那些难得一见的牡丹了。”
锦鱼无言以对。本朝人爱花, 如痴如狂。欧阳修就有诗曰:“深红浅白宜相间, 先后仍须次第栽;我欲四时携酒赏,莫教一日不花开。”
不过也说不定只是豆绿偏向她, 所以要这样说。反正这也不是重点。她便不现辩解,继续听下去。
原来皇后娘娘为了安抚顾家, 还特意赐了头抬嫁妆,是一座三甲传胪红漆螺钿楠木小插屏。
相比锦心当年所得的玉如意,也要胜上一筹。
豆绿便问:“姑娘,我倒有些不明白,这顾家姑娘做个平妻,怎么倒这般张扬?也不怕丢人。”
锦鱼道:“她这是摆明了,要处处压锦心一头。锦心的苦日子,怕才开个头。”
两人正说着,香罗进来了,听到这话,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也算是因祸得福。当初若是四姑娘派香绢姐姐来,我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如今姑娘还把我们一家子都要了来,这份大恩大德,我一生无以为报。”说着竟是红了眼眶。
锦鱼忙招手让她坐在罗汉床前的绣墩上,笑道:“你如今可是我的心腹,再别说这样的话了。”顿了顿,却又道:“心里知道就好。”
倒惹得香罗破涕为笑,豆绿也哈哈直乐。
香罗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才问起三月三的事宜。
三月三去绿柳庄游玩一天,只当是踏青春游,锦鱼已经跟江凌商量过。
她便点了头,让香罗回头去与茯苓商议,看看留谁看家。想去的都能去,只消提前准备好足够的马车。
100/153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