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答案就是,父皇早知道太子妃带着孩子一直在殿外守侯。
父皇也早知道这两个女子是什么人。所以这两个女子举止失礼,父皇问都不问,而是直接问她们在做什么。
张公公画蛇添足的几句话,更是让他完全确定,父皇之前都是在装昏迷。
现在就看父皇到底对他的事了解多少了。
幸好敬国公站在他一边。
正好父皇还召了江凌等一干要臣进了宫。倒是省了他的事。
实在不行,他就即刻起兵,杀了太子还江凌,逼父皇立他为太子后退位为太上皇。
想到此处,他最后悔的,就是前两日听了敬国公的话,暂缓起事。
若是当时一鼓作气,现在他已经是天子了。
*
江凌敬国公等一干大臣并没多久就出现了。
因此皇上的寝殿内便有点挤。
锦鱼与张公公两人一人一边,站在龙床两端。
阿罗阿经都站在她的身后。
这时皇上已经喝过了小鸡元鱼羹,也似乎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锦鱼与江凌分开,才不过三日,不知为什么竟有隔世之感。
见他穿着紫色官服,摇着长长的展脚幞头出现时,心情不由一阵激动。
他明明最年轻最英俊,可是与一班老大臣进来,其余众人都落后他半步,一眼就能看出,他才是领头的那个。
只是江凌的表情格外凝重。
他进来之后目光向龙床上轻轻一扫,便与敬国公等几名大臣,上前跪下,说了几句恭贺的话。
锦鱼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
江凌居然没看向她这边。不过若是看了,说不定会一眼认出她来,失了态,反生波澜。
江凌与敬国公等见完礼,皇上却没叫起。
只任由他们所有人都跪着,甚至包括皇后娘娘。
而这时,皇上却叫了一声:“传柳镇!”
锦鱼不由心头一跳,没来由地想起之前的那个不祥的梦。
敬国公父子回京后,禁军由敬国公代皇上统领,为殿前都指挥使司。
而柳镇则做了诸班直的指挥使。
是皇上最亲近的带刀扈从。
只是寻常在宫内并不需要他们带刀跟着进进出出,因此此时并不在元英殿内。
叫他来,是要抓人了么?
抓谁?
她掌心微微汗湿,不由暗暗倒退半步,拉了拉阿经的衣襟,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
一时就听得几队兵士脚步声响,却在殿外止住了,柳镇脚步阵阵,进了殿,就见他身穿紫色软甲,头上带着盔,盔上一簇血红的红缨,腰上胯一柄绿色鲨鱼皮鞘的大刀,显得威风凛凛。
他也上前跪倒。
皇上却立刻叫他起了身。
却发出一道谁也没想到的旨意:“传婉婕妤。”
自有太监飞跑去了。
没多久,就有女子娇柔的哭啼的声传来。
没多久,锦鱼就见一个肌肤如雪,柔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要倒的美人儿出现在殿内。
被两个太监扶着搀到皇上床前时,她抬起一张绝美的脸,似乎激动地在哭泣:“皇上醒了?皇上再不醒,妾……妾就活不成了。妾天天用血写经,只为盼着皇上早日醒来!”她说着,抬起了雪白的左腕,就见上面包着白纱。
皇上皱纹纵横的脸上却只有冰霜,没有半点怜惜。
“若你老实说出,是谁送你进宫的,朕念及往日恩情,可饶你不死。”
婉婕妤本来雪白的脸孔,却突然变得绯红,也不是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她嘤嘤道:“皇上不是早知道的?是秦凤路前知府许巍。”
皇上已经不耐烦,一指地上跪着的人群:“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里面的人中,你受谁的指使?!”
婉婕妤美丽的容颜像朵凋谢的花儿,半天,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遍,慢慢抬起纤白的手,指向了跪在最前排的太子。
太子双手摇晃,颤声尖叫:“父皇,不是儿臣。真不是儿臣。”
皇上怒道:“闭嘴!”
这才冷声吩咐:“毁了她这张脸。”
语气冰冷,满是仇恨。
锦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那婉婕妤显然也没想到会受这样的处置,先是木然,旋即疯狂挣扎尖叫,想要撞死自己。可她被两个太监抓住。
这时那张公公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条长长的板子,开始没头没脑,一下一下猛击婉婕妤的头脸。
鲜血四溅。
惨叫声不断。
锦鱼觉得腿都吓软了。
谁说皇上仁爱治国,对背叛者,这手段,真能让人做噩梦。
婉婕妤娇弱如花,没几下就晕死了过去。
可是张公公的板子没停,直打得她一张脸没了眼鼻,才停下。
满殿静悄悄的,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
这时皇上又缓缓吩咐了一句:“拖下去,凌迟处死。”
锦鱼几乎就要晕倒。
而她在摇摇欲坠中明显看到诚亲王浑身都在颤抖。
皇上不信婉婕妤的话,直接杀了就是。
怎么还先毁脸?!太可怕了。
婉婕妤像一块血淋淋的破布被拖了出去。
殿内溢满了血腥味,还有一股奇怪的臭气,像是谁吓得尿了出来。
这时皇上却突然放软了声音,叫了一声:“照儿,到皇祖父这里来。”
华照才六岁,他小脸惨白,可还是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到了皇上跟前。
锦鱼与他隔得这样近,倒没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想来被吓尿的人不是他。
见华照不过比西西大一岁,锦鱼心里实在是可怜这孩子。
谁家祖父这样残忍,居然让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目睹这样的酷刑。
华照站在皇上的床前,仰着小脸。明明吓得小嘴唇发白哆嗦,可还是叫了一声:“皇爷爷。”
皇上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似乎对华照的表现很不满意。
其实这种情形,华照还没哇哇大哭,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孩子了。
眼看华照的清澈如小鹿般的眼中慢慢地涌上泪水,锦鱼心里实在不忍,上前一步,蹲下身,将华照抱了起来。
小华照儿明显吃了一惊,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盯着她,眼泪缩了回去。
“谁许你抱她的?!放肆!还不快放他下来。”
皇上一怒,锦鱼就开始颤抖。
刚才那一幕太血腥了。
她也知道自己实在过于胆大包天,只得低低用吴语哀求道:“民……民女错了。民女以为……民女以为皇上要抱他。”
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把华照放在了地上。
华照的小手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不放,一双明亮的鹿眼哀求似地看着她,掌心冰凉,让她不忍心甩开。
皇上呼呼喘了几下,没好气地道:“抱他上来。”
锦鱼忙又弯腰双手使劲重新抱起华照,将他放在皇上身边。
华照的小手却仍是紧紧拉着她。
皇上皱褶重重的眼皮下,眼光如电,怒横了她一眼,却放柔了声音对华照道:“好孩子,你可怕?”
华照点了点头:“本来怕的,现在不怕了。”
“哦?为什么?”皇上明显地高兴起来。
“皇爷爷对照儿最好。”
皇上伸手抚了抚华照的小脸,苍老的指尖微微颤抖。
锦鱼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错。照儿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皇上牵起照儿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道:“坐在这个位置,你不要去看这一个一个的人,而要看前面有没有障碍物。如果有,就除掉他。”
照儿才六岁而已,只睁着一双酷肖王青云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即,殿内响起皇上苍老的声音:“封太子华异之嫡长子华照为皇太孙。着礼部即刻办理册封之事宜。”
这一下,真是石破天惊。
谁也没想到。
皇上昏迷,是因为太子求封华照为皇太孙。
而皇上醒后,竟完全不与大臣们咨议,就直接册封。
太子跪在最前排,呆若木鸡,惊喜得肥肥的双下巴一直在抖。
而诚亲王却面如死灰,慢慢抬起脸来,眼神如鹰兀,如狼似豹,声音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字一句,大声质问道:“父皇,太子擅自挪用福建海防银两,证据确凿,敬国公就可作证。如何……如何能封华照为皇太孙?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上眼皮哆嗦,抬手指向他,手指不停颤动,喝道:“你……你还敢不服?太子再如何无能不孝,也不似你这般禽兽不如!竟然敢勾结你母后,想要弑父谋反!”
“皇上!”皇后娘娘尖叫一声,似乎还想辩解。
而这一瞬间,没有一个人能想到的是,诚亲王竟然突然暴起,双臂一张,朝皇上扑来。
他距离皇上不过四五步之遥。
锦鱼就见有寒光闪闪扑面而来。
若是有时间慢慢思考,锦鱼或许会不同反应。
可她还牵着照儿的手,离皇上与照儿最近。
诚亲王今日若是篡位,江凌与她,还有孩子们,全都绝无善终。
电光石火之间,她的身体比脑子要快,扑了上去,用纤细的背挡在了刀锋之前。
第149章 福国夫人
然后, 她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锦鱼!”
是江凌。
锦鱼出城后,这几天,江凌几乎没合过眼。
他最先去见了景阳侯。
先让景阳侯军中的人, 把太子挪用海防款的事故意透露给了敬国公的人。
不管敬国公是不是已经答应了要与诚亲王一同起事, 只要敬国公知道太子这个大把柄, 就必然会劝诚亲王暂缓谋反。
因为代价无法预估, 而救醒皇上易储要容易得多。
果然敬国公立刻就去见了诚亲王,然后传出诚亲王四处打探名医的消息。
他当然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敬国公临时退缩上。
他接着就让景阳侯的西山大军随时做好出兵的准备。只要城内烽火一起,就立刻攻城救驾。
又派了手下暗卫去调查宜春侯的手下。发现副指挥使果然有可疑,便严密监视起来。
唯一麻烦的是柳镇。
柳镇是天子近卫,直接住在宫里。
如果柳镇一刀砍了皇上, 到时候就真的天下大乱。
所以他只能通过王青云宫内的线人网,给柳镇送了一封信。
柳镇看完信,便把信烧了, 一个字没回。
好在这时候王青云又送信出来,说柳镇并不在元英殿。
元英殿里守着的人是张公公。
这是皇上病后就作的安排。
张公公手下的太监人数比柳镇的诸班直人要多十倍。
皇后娘娘一度曾经想撤走张公公。
可张公公有皇上旨意和调动太监的权柄在手,皇后娘娘也暂时拿他没法子。
再听说整个太医院都翻了底朝天, 也弄不明白皇上到底怎么昏迷的。
江凌便几乎已经肯定, 皇上是在装昏迷。
而皇上装昏迷的原因无外乎是想引蛇出洞, 找出婉婕妤背后的主使。
江凌除了稳定文武百官之外, 还令人去秦凤路跑了一趟, 调查了一番婉婕妤。
结果倒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诚亲王野心勃勃, 暗中养了很多扬州瘦马, 却并不是养在杨州一地,而是分布各省。他把这些女子养成后, 被送入想要加以控制的官员府中。这些美女隐身后宅,专门负责搜集主家的阴私喜好, 以便诚亲王结威逼利诱。
婉婕妤是诚亲王手里最出色的一个。
他便让原来的秦凤路知府献给了皇上。
表面上婉婕妤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却是他从小养大的死士。
婉婕妤进宫之后,果然得到皇上盛宠,却仍对诚亲王死心塌地,结果落得个如此下场。
这种人说不定永胜侯府里也有,不然当年诚亲王怎么会连他们家的家规都一清二楚。
他已经加派人手,势要把这些人一个个都找出来。
王尚书在将锦鱼她们交给太子之前,其实昨晚特意来问过他的意见。
他得知钟哲回来,还住在绿柳庄,已经见过锦鱼与三个孩子,知道有钟哲在,她们定然万无一失。不由十分庆幸。
他今日约见了敬国公,想当面探探敬国公到底与诚亲王的结盟到了哪种程度。
因此没空管这件事。反正想着皇上是装昏迷,谁也叫不醒,让王家的心意借由太子送到皇上跟前,对立华照为皇太孙也是好事,便同意了。
结果竟然出乎他的预料。
他正跟敬国公兜圈子,宫里竟然来传,说皇上醒了,要召见二人。
他急急赶来,只注意看了皇上的气色,便跪下了,根本没来得及看皇上身边的宫女。
后来婉婕妤被拖进来,他的注意力又在皇后娘娘跟诚亲王还有敬国公那边。
皇上叫华照上前时,他就已经断定皇太孙这件事成了。
皇上一开口,就教导华照帝王之术。
残忍是残忍了些,却也不能说就是错的。
不过以他看来,若皇上不视天下人为人,而只视之为政治工具,那么坐拥的不过是个名声,而非真正的天下。
直到华照上前,突然冒出一个宫女来抱他,皇上叱责,他才看去,当即就心神几裂。
那女子穿着一身白狐毛翠绿牡丹折枝花锦衣,腰肢细细,身姿健康,并非宫女服色。
虽然隔得远,又背着光,看不清脸,可他一眼就认出了锦鱼。
他还真以为钟哲派了什么奇人来,结果竟然派的是锦鱼!
难怪能把皇上“叫醒”!
他又气又急,生怕锦鱼叫人识破,到时候救驾之功没有半分,倒落一个欺君之罪。
他正为锦鱼分神,万万想不到诚亲王竟狗急跳墙,当众行刺。
而锦鱼居然傻到去救驾!
饶是他如何镇定,也吓得心神俱裂,出口叫破的同时,疯狂跳起。
变生肘腋,众人全乱成了一团。
但他还是比众人快了一步。
可有人比他更快。
皇上龙床两侧同时飞出两道人影。
一道暗沉的深蓝太监服色。
一道翠蓝的女子服色。
最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那女子的动作竟比张公公还快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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