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侯府大宴宾客。
秦氏对于被扶正这件事,不是欣喜若狂,而是诚惶诚恐。
她也不是傻子,就是为了宁哥儿的前程,她也不可能拒绝。
不过她却不肯搬进古香堂,也不愿意让宁哥儿住进当年锦心的垮院。
后来,刘氏带着孩子们搬了进去。
秦氏仍是住在紫竹院。
宁哥儿没多久,也分了自己的院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虽然锦鱼没有大办生日宴,可是送上门的生日礼还是堆上了天。
上到王青云与小皇帝,下到绿柳庄及各处买卖的下人。
就连顾茹都打着大嫂的名义,专门给她送了份厚礼。
茯苓实在忙不过来,连豆绿都叫回来帮手。
中间又有宁哥儿与秦氏的事,锦鱼也没空过问。
好容易等宁哥儿的生日完了,锦鱼这日得空,便与豆绿两个,在花厅里查看生日礼物的账册子,也好心里有数,便于将来答谢。
这时茯苓过来回事,手里捏着一张拜帖。
她便放下手里的账簿,接过一看,就见大红锦缎面的拜帖,上有“国之柱石”四个篆字印章。
原来是国公府的请帖。
她展开一看,不由一怔。
出面邀请她的竟然不是敬国公夫人,也不是锦心,而是顾茹。
难道是为了顾尚书的事?
江凌与众朝臣权衡再三,敬国公父子又力保,最后还是留了顾尚书一命。只说他是遭诚亲王利用,罢了官,命其回原籍反省。
顾家感恩戴德,举家连夜屁滚尿流地跑了。
顾茹因此保住了在敬国公府的地位。
看看时间,是三日后,倒正好有空。想了想,便问茯苓:“我倒记不真切,这日子,可是他们家志哥儿的生日?”
茯苓笑道:“夫人好记性。可不是么。我已经替夫人准备了一只百宝万花筒做礼物。若是赴宴,怕要再重些才好。”
锦鱼想想,自从先皇殡天,她还没见过敬国公夫人。这次她生日,敬国公府也送了一份重礼来。她也该上门答谢,顺便有些事,还想搞清楚,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既想到敬国公府,便又想到了锦心,锦心送她的羊羔酒,拿回来后,她还没尝过。
正值中午,她也累了,便动了兴致,让加几个好菜,取了羊羔酒来。
冬瓜大小的一坛子,并不用普通的瓦瓮,而是白玉瓷,看着就非同凡响。
既有好酒好菜,便索性多叫几个人,连香罗万娘几个也叫来一起凑趣。
一时酒拿来,倒在青瓷折腰杯中,就见雪白如羊脂,酒香浓郁。
豆绿先忍不住,拿起就凑到鼻子下闻。
锦鱼不由觉得好笑:“看你猴急的,等香罗跟万娘来了再动杯。”
话音刚落,香罗与万娘就一起进来了。
豆绿便笑道:“四姑娘亲手酿的酒还真香。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可就忍不住了。”
不想香罗一眼看见豆绿手里的羊羔酒,颤声问:“四姑娘?怎么会?”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窜,一把扫落,脸色大变,道:“你们……你们可已经喝了这酒?太医……快……快去请太医!”
所有人都吓傻了。
尤其是豆绿,手指一松,那羊羔酒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顿时屋子里都是酒香。
锦鱼的心却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锦心……难道还在恨她?
居然想用这样的方式暗害她?
万幸这酒谁也没喝。
她忙稳住心神,让把这酒封好,立刻去钟家请阿罗来。
一边让茯苓按着礼品单子,赶紧把敬国公府之前送来的东西,全都取出来,与那坛酒放一起,等阿罗来了,一起验查是否有毒。
屋里只留下香罗与豆绿。
等众人散去,香罗扑通就跪在锦鱼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锦鱼想了想,道:“你我主仆这么多年,我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么?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今日你既拦下了这酒,想必是知道些什么。”
香罗的大脑门上全是汗。
她半天才猛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结结巴巴道:“夫人,请饶了我,还有我哥哥吧。”
锦鱼如今很是沉得住气。
也不哼声。
倒是豆绿急了,骂道:“你还不赶紧说是什么事?难道真要出了人命,你才肯说实话不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自己瞧瞧,你过的是什么日子,留在四姑娘身边的那几个又是什么下场!你可别让我们姑娘寒了心。”
香罗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对夫人真是忠心耿耿的。是我哥哥不争气。这些年,我管着夫人的嫁妆,流水似的银子,一开始,我哥哥嫂子还好。可后来就渐渐的手脚有些不干净。我发现后,说了他们,他们一家子都跪着求我。我看在侄儿侄女们的份上,就只是让他们把那银子退了。”
她说到这里,又拿着头狠磕了几下青砖地面:“我知道自己对不住夫人的信任。可是我……我……我就这一个亲哥哥了,怕夫人知道了,将他们逐了出去。”
当年香罗家一共十几口锦鱼都要了身契。
不过也包括香罗的父母叔伯,还有侄儿侄女。
如今香罗的父母已经没了。
香罗确实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亲哥哥。
“正好赵妈妈替夫人买下了小河湾,说是庄上的人,也都留下来了,只是想换个庄头。我……就把他挪到了庄子上去,想着那里银钱来往都是有数的,而且……在那里,我哥哥一家子,便再不缺吃穿,不会再手脚不干净了。谁知道……那庄上的人,原与景阳侯府牵亲带故的,我哥哥竟被人勾引着喜欢上了赌博……他也不敢叫我知道。直到……”
“我是明白了。直到四姑娘回京是不是?”豆绿怒道。
锦鱼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豆绿气得捏着拳头比了比。
香罗摇头,继续道:“我不知道这事跟四姑娘有关。他请我去吃饭。喝的就是这种酒。我夸这酒好,他说是别人送的,味道极好。还说要送我一坛子,让我拿来孝敬您尝尝。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他一向对夫人都有些怨言,说夫人挣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他替夫人守着个庄子,进项却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哪里会突然转了性?逼问之下,他才说他欠了人钱,那人想走夫人的门路,让献了这酒给夫人品尝。我哪里敢把来路不明的东西送进来?只得替他还了债。把这事瞒了下来。毕竟如今想走夫人门路的人确实多……我也没多想。”
“你好大的心!这回四姑娘送了我们姑娘羊羔酒当生日礼,你也不知道么?!”豆绿喝道。
“我知道的呀。我只是没把这两件事搁一块。直到刚刚看见这酒……我才知道当初想让我哥哥献酒的人,竟是……竟是四姑娘。她这样挖空心思……我想她必是不安好心!”
香罗说完,又磕了几个头。
锦鱼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吧。若是这酒真有毒,倒是你救了我们一命。”
她没想到,锦心竟然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说什么缺钱,把小河湾卖给她,说不定都是这个局的一部分。
若不是今天她福大命大,叫了香罗来。若不是香罗极聪明机警……
这酒她与江凌喝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又想到那张敬国公府的贴子。
虽是顾茹的名义……谁知道,到了敬国公府,锦心会不会暗中使坏?
她越想越怕,脸色惨白。
好在阿罗来得极快。
第152章 办正经事
阿罗不是一个人来的。
同来的还有钟哲阿经阿宏跟阿福。
锦鱼没想到会惊动钟哲。
忙带着人迎到二门。
就见钟哲穿着暗梅朵的重莲绫, 头戴赤金梅花红宝冠,仍是十分华丽。仿佛这么多年,他只是多长了一把胡子, 别的都没有变。
锦鱼忙让人带阿宏阿福去跟浙哥儿他们玩耍, 把钟哲阿罗阿经三人迎到厅内, 坐下喝茶, 把事情简单说了。
钟哲听完,摇头长叹:“你这个姐姐……真是十年没半点长进。”
“这事也只是怀疑。还未经证实。我倒觉得……她不会这般傻啊?真送我一坛有毒的酒,岂不会一查就查到她身上去?!”锦鱼不解。
阿罗笑道:“这毒可多了。有的毒,三五年不发。或者发作时像中风,或像心疾, 或像吃坏了肚子,便是名医也瞧不出来。”
锦鱼忙问:“那这可如何查得出来?”想想却有些后背发凉,她忙打发人去通知景阳侯府等家, 若是有那羊羔酒千万别饮,便是敬国公府送来的东西也都先留着,尤其是入口的东西, 最好别碰。最多叫人笑话她杯弓蛇影, 总好过真的有人因此送命。
阿罗道:“自然查得出来。可不是我, 而是阿经去查。”
锦鱼更觉得诧异。
钟哲道:“毒药化在酒里, 确实不易查出来。不过只要阿经去搜一遍你四姐姐的房间。若是她有毒药, 定能找到。岂不是人证物证都有。”
锦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如今已经是三月底, 阳光明媚。
敬国公府是何等所在, 夜里进去都不容易,何况白天?
她想了想, 把刚才那张帖子拿了出来,递给钟哲:“你们府上可有接到这个?”
钟哲摇了摇头:“这倒不难。难不成我自己上门, 他们还能不接待我?不过我进不去内院,还是你带阿罗阿经去吧。”
阿经不开心地怪叫一声:“我堂堂一个都虞候,又要装女人了吗?”
他救驾有功,被封了个五品的官儿当。便是阿罗,如今也是五品的中使,王青云特赐金腰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听他这样怪叫,本来心情沉重的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事情便这样定下。
不过钟哲还是让阿罗去把敬国公府送来的东西,尤其是羊羔酒仔细查看一遍。
正查着,江凌回了家。
听说这事,顿时变了脸色。
锦鱼便跟他讲了钟哲的计划,江凌却摇了摇头:“敬国公府表面看着寻常,其实府里高手如云。阿经确实武功不错,可若是万一叫人拿住,这事反说不清楚。”他想了想,对钟道:“多谢三哥相助,不过……这件事,我来处置便好。”
钟哲微微一扬眉,便不再言语。
留钟哲吃过晚饭,待钟哲带着阿罗,阿宏阿福离开,锦鱼看了看江凌的脸色,便把孩子们下人们都散了。
卧室里只有她与江凌,她才拉着江凌坐在罗汉床上。
见江凌脸上仍是平平板板毫无表情,并未如寻常那样与她说笑,她便知江凌是真的有些在生气,只是她不知道江凌在生谁的气。
她索性脖子一歪靠在江凌的肩头,笑道:“当年你送我的兰花,倒有好几种颜色。每次开花时,我都猜不中是什么颜色。我可没你这般聪明,能猜中别人的心思。你若有什么不快,便说给我听好了。”
江凌耸了耸肩,想把锦鱼从肩上耸下来。锦鱼不依地又缠了上去,索性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摇了摇:“你可是吃了好大一缸醋?!”
江凌这才怒了:“我吃什么醋?你当初明明是要去绿柳庄的,结果把孩子扔给他,便又跑回了京,也不跟我说一声,擅自进宫,差点儿送了命!如今也是如此,这样的生死大事,你不先派人来通知我,倒先去找他!还商议好了对策……”
锦鱼暗暗做了个鬼脸。这不叫吃醋什么叫吃醋?
当初擅自进宫的事,她其实已经跟江凌解释过好几遍了。可江凌还是过不了这个坎。
她当时没跟江凌说,一是怕江凌反对这事做不成。二是怕跟江凌联系,惊动了诚亲王,坏了计划。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江凌早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所以也觉得自己略有几分理亏。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算兵不血刃地解决了,如今朝局安稳,她也没出事。
她仍是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错。
不过,她也明白江凌在别扭什么。
因为当初钟哲走的时候,她与江凌都以为,等他回来,必然会带回来一家子。
结果钟哲带是带回了两个喊他爹的孩子。可这两个孩子跟钟哲都没有血缘关系,只是老友遗孤。
为了这事,黄夫人气得把钟哲打出门去好几回。
还是钟微挺着要就临盆的大肚子,在中间使劲说合,黄夫人才准钟哲回家。
钟哲一直未娶。
这才是让江凌心里不安稳的原因。
“我哪有去通知三哥呀?我是去叫阿罗!”
其实锦鱼觉得江凌真的多虑了。
钟哲走遍千山万水,早就放下了她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人。看她的眼神,只是朋友。
江凌横她一眼。
锦鱼叹了一口气。其实诚亲王谋反之后,钟哲是想把阿罗跟阿经送她的。
说她命中带福,阿罗阿经跟着她,不过办了一回差事,就当上了官儿。
只是她怕江凌在意,才没收。
其实心里是有些想要的。
她虽有八个蓝牌婢女,可对付一下泼妇无赖还行,论武功,她是看出来了,连她爹之前的晴字辈的婢女都比不上。
“三郎,你现在肩上是整个天下。我是你的夫人,总不能这样一件没有定论的小事,我也着急忙慌地派人去打扰你办正经事吧。也许锦心,根本没有这种打算,是我们把她想得太坏了。”
江凌转过身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轻轻用力一按:“你总是不明白。对我而言,这天下,没有比你的事更正经的事了。”
锦鱼知道说服不了他,索性耍赖,微侧了头,猛地凑过去,用唇封住了江凌的嘴。
结果第二天,她醒得很晚,浑身都痛。
正赖在床上不想起,满儿慌张地跑了进来:“夫人……夫人……快起来呀!敬国公夫人来了!”
锦鱼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妈呀,这才巳时,早朝都没散呢,江凌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人家说的呀,敬国公夫人竟然这个时候就上门了。
她狼狈不堪地爬起来,赶紧让丫头来给自己梳洗。
等打扮好到花厅时,敬国公夫人已经喝了两钟茶了。
见她姗姗来迟,敬国公夫人笑着打趣道:“你可真是天下第一有福之人。我们做媳妇的时候,便是不在婆婆跟前,也不敢睡懒觉。”
锦鱼红着脸,就要行礼。
敬国公夫人抢上一步,拉住她,笑道:“福国夫人如今可是越过了我去。我哪里敢受你的礼?”
锦鱼不依,道:“干女儿跟干娘见礼,也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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