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国公夫人哈哈大笑起来:“若是这样论,女儿多睡会儿,干娘才高兴呢。咱们娘俩,可别再讲这些个虚礼了。国公爷上着朝呢,让人带话,说让我来你们府上一趟。我想必是非同小可的大事,竟不能等到两日后志儿生辰。一接到信,我便着急忙慌地赶来了。”
锦鱼脸色更红,心中却又有些说不出的甜蜜得意。江凌说她的事都是大事,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两人寒暄了几句,锦鱼便把下人们都散了,只与敬国公夫人两人在室内说话。
她便把锦心送酒的事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敬国公夫人的脸色,就见敬国公夫人一张脸越拉越长,最后整张脸都黑得比锅底还难看。
她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锦心为什么总要作死呢。
等她说完,敬国公夫人揉了揉额角,显然是气得头痛,半天道:“其实还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我先想着……到底是你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能不休就不休了吧。谁知……她竟连你都想害。这一次,我们敬国公府可是再容不下她了。”
锦鱼忙道:“她还做了何事?”她之前想说私下查一查这事,求证了,再作打算。其实也是有几分担心敬国公府懒得求证,顺势就把锦心休了。
敬国公夫人长叹一声,喝了一口茶,说道:“以前的事,我也不想说了。只说最近的事罢。顾家的罪,太后娘娘心里不是明镜一般么?不过是看着柳家的面子,看着国公爷父子忠心耿耿,顾忌着志哥儿,这才睁只眼闭只眼。就连你们卫家,虽是全亏了你家姑爷劝说,可到底是卫侯以大局为重,我们柳家上下无不感激。可偏偏她……”
锦鱼不由心惊。锦心又犯了什么大错?
敬国公夫人摇头不止,才把事情慢慢说了。
原来锦心真犯了大错。不过敬国公府投桃报李,想着他们卫家在忙着扶正她娘,给她弟弟请封世子的大事,怕闹出来,卫家又成京城笑柄,这才打折胳膊袖里藏,没有说出来。
锦心不肯放过顾家。偷偷把自己那点所剩不多的嫁妆都掏空了,花了一万银子,买回来一封信,说是顾家与诚亲王密谋的罪证。
她拿了信,去找顾茹,逼她自求下堂,否则就去敲登闻鼓告状,要将顾家谋逆的罪名坐实。
顾茹若是个胆小愚蠢的,也许被她唬住,可人家顾茹精似鬼,知道柳家保顾家,保的是她儿子。只要她有儿子在手,便是有一千封这样的信,也告不倒顾家。因此她都没跟锦心多说一句废话,就让身边的丫头婆子把锦心捆住,连同那封信一起扭送到敬国公夫人跟前去了。
后来柳镇儿亲自审问,才知道,那信是锦心让王妈妈的儿子,不知从哪里买来的。
当初那个王妈妈,也是因为许氏事发,才被腰斩。
所以锦心自然以为,王妈妈的儿子也恨极了顾家,一心想要报仇雪恨。
谁知道柳镇派人去抓王妈妈的儿子时,人家早全跑得没影儿了。
柳镇也懒得再去辩这信是真是假,一把火烧了。
锦心是赔了嫁妆又折兵,啥也没捞着。
锦鱼听完,亲手给敬国公夫人添了些茶水,心里也不免难过。
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
锦心若是拿了那信直接去敲登闻鼓,她倒还佩服锦心有几分孝心。去找顾茹?锦心还惦记着做柳镇唯一的夫人?!可真是执拗到了异想天开的地步。
敬国公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锦鱼:“我是没儿媳妇福的人。唉……不过顾茹也算……是个通透的人。这些年,她也看开了,知道镇儿的心是捂不热的,也就不去捂,该吃吃该喝喝,只顺着他。镇儿跟她倒也相敬如宾。这不……肚子里现在又怀上一个。”
锦鱼本来有些心虚,可听到顾茹又怀上一个,又松了一口气。虽是陈年旧事,可是当初许夫人与锦心骗敬国公府,她与江凌也有份。现在想来,虽有她的不得已,到底还是做错了。
柳镇现在能与顾茹相敬如宾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去。她与江凌也能安心些。
“为了这事,我把她又在履霜院禁了足。如今若是她对你下了手……”敬国公夫人怒道:“我们却是非休了她不可。这都多少年了,我还当她总算是改了些,哪知这骨子里的坏,竟是变不了的。跟她娘一个德性。”
锦鱼想了想,道:“若是真有其事,还请准她和离吧。倒不是为她,是为了我们卫家别的女儿。卫家这些年,因为许夫人,一直叫人议论。我那大侄儿侄女都要议亲了……”
敬国公夫人突然敲了一下头,道:“说到议亲,你说的是哪个大侄儿侄女?我听说江家的宜姐儿甚是贤惠,竟能帮着宏福寺腊八施粥,如今可有了人家?若是没有……我娘家孙侄儿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锦鱼笑道:“您这媒人来得也忒迟了些。她早定了礼部陈尚书家的嫡长孙。听说那孩子书读得极好。”
敬国公夫人惋惜地一拍手,也就罢了,又问起刘氏的女儿,在锦鱼这里吃过中饭,才回了府。
*
敬国公夫人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几十个仆妇围了履霜院。
她亲自带着人冲进去,一声令下,把锦心院里的人一个不留全都捆了,连奶娘也不放过。
念姐儿本就胆小,吓得哇哇直哭。
敬国公夫人瞧着到底不忍心,便命自己的陪房把念姐儿单抱了出去,以后都放自己屋里养着,不许再叫锦心见着。
锦心一脸不以为然,冲敬国公夫人福了一礼,道:“这样倒是她的福气。比在我这不争气的娘跟前长大强。”
气得久没动过手的敬国公夫人当场甩了锦心一个巴掌。
这才命人搜院子。凡有可疑之物全都收罗起来,一一编列。
锦心挨了一巴掌,仍是不闹,还问:“婆婆可是怀疑我,怕我藏了顾家别的罪证?我早死心了……你们这些人,不忠不义,会都是一伙的,不过是人人都巴结着卫锦鱼,尽着欺负我一个人罢了。”
敬国公夫人实在懒得搭理她。
这样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敬国公柳镇父子回家。
顾茹早在柳镇的屋子里等他。
待他一进屋,就殷勤地要替他换衣,柳镇蹙眉:“你身子不便,这些事不用你来。”
两个通房上前接手伺候。
顾茹便乖乖地收了手退回到五步外,道:“今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婆婆一大早出了趟门,听说是去的江相府上。到了快申时才回来,回来就封了履霜院,正在抄家呢。”
柳镇手上一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抬脚便往外走。
那两个通房才刚解开他胸前两粒扣子,吓得忙叫:“爷还没换衣裳呢。”
话音还没完,柳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顾茹慢慢坐下,出了会子神,突然笑道:“等了这么多年,就是顾家如日中天,我生下志儿时,我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就怕落个跟她娘一样的下场。想不到,如今顾家倒了,那晦气玩意儿倒要倒霉了。”
那两个通房原是她从顾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便凑过来道:“夫人,怎么知道那边的要倒霉了?”
顾茹道:“你看看咱们爷这急的!想来这件事呀,必定是跟卫锦鱼有关。”
她呆呆地出着神,脸上也没有伤感。
两个丫头倒是很不服气,道:“那个卫锦鱼哪里就比夫人好了?不过是远香近臭,若是卫锦鱼嫁进来,怕是做不到姑娘一半好呢。”
顾茹抓了一块雪白软糯的荷花糕在手上,一口咬掉一半,狼吞虎咽地吃下,才道:“这话我也就跟你们嚼嚼舌头。我跟你们说……当初诚亲王谋反……若不是卫锦鱼也正好在场,说不定呀……咱们爷就站在诚亲王与顾家这一头了。当今皇上,那就是真龙天子,不然哪能这么巧!偏偏有卫锦鱼抱他护他。顾家成王败寇……也是没话说。亏得他们没对我们顾家赶尽杀绝。易地而处……我都不敢想,这京城,怕早血流成河了。卫锦鱼,果然当得起福国夫人这个称号啊。”
那两个顾家婢女想想留在顾家的老小,也不由心有戚戚,点点头。卫锦鱼可不是卫锦心。若是卫锦鱼真要顾家死,以江丞相那爱妻如命的德性,还有与太后皇上的关系,顾家还真就是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这样一想,倒是也明白夫人如今为什么对卫锦鱼心服口服了。志哥儿的生日,也巴巴地特意下帖子请。真当卫锦鱼是敬国公府的大姑奶奶待。
*
这时,履霜院里,柳镇到了没多久,敬国公也到了。
敬国公夫人也不避开锦心,把前因后果说了。
敬国公不由也怒道:“难怪江相急得跟什么一样。真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锦鱼几次三番帮她的忙。若不是锦鱼,她早就叫咱们家休了。如今她竟然敢对锦鱼下手?依我说,也别休了她,回去卫家也是个祸害,只让她病亡罢了。”
柳镇沉默着,可浑身的杀气几乎已经飞起来,好像要以人命为祭,才能平息。
敬国公夫人道:“不过这事,总要讲真凭实据。我只把她的东西和人全都扣住。还得慢慢地审。”
柳镇却笔直地站了起来,道:“儿子不孝,娶妻不贤,让父亲母亲操了这大半辈子的心。这件事,儿子来办吧。”
说着朝敬国公夫妇深深鞠躬。
不过柳镇杀气腾腾,奇怪的是锦心。
她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似乎笃定了,谁也查不出什么来。
第153章 天下奇毒
阿罗把敬国公府送给锦鱼的东西, 仔细查看了三遍,也没查出任何问题来。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捉了只兔子, 灌了些羊羔酒下去。不过那兔子喝了酒, 倒更活蹦乱跳了, 并不见丝毫异样。
但锦鱼还是不放心, 把所有东西都专门找了个屋子封存起来,等敬国公府的消息。
而敬国公府这边,柳镇自己带人搜了一遍,也没查出问题,便又去京兆府请了判官捕役仵作一堆人来。
也是查了个底朝天, 包括锦心的身上也都翻看了,并无所获。
锦心一律配合,只是脸上始终带着得意的冷笑。
直折腾到半夜, 都没有结果。
柳镇便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锦心在屋里。
他坐在炕上,吩咐人拿些茶水来。
他闷着头, 喝了几口热茶, 才问锦心:“我知道你为什么恨她。你觉得你这一辈子的不幸, 都是她造成的。可是?”
锦心没想到柳镇居然会跟她谈心, 她怔了半天, 脸上的冷笑慢慢消失了:“难道不是么?”
柳镇却突然不再说什么, 只是慢慢地又喝起茶来:“你有没有想过, 我的不幸?”
锦心脸色陡变:“你?你的不幸?是没有得到卫锦鱼么?!呵呵……当初难不成你知道是她救的你,你就会娶她一个庶女?!”
柳镇手里的茶碗“啪”地一声碎了, 锋利的瓷片刺进了手掌心,他却好像不会疼:“所以你看……我的不幸是我自己选的。你的……也一样。我们都一样。包括顾茹。”
腥红的血从掌心流到炕桌面上, 积成一摊奇怪的形态,反射着烛火的光,像一个死不瞑目的孩子。
“但是我们与你都不一样。其实有一件事……我知道。但是我选择了沉默说。”柳镇双眼盯着那滩血,口气里似乎也带了血腥味。
*
锦心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嘴,喉咙干涸,说不出话来。
“我在战场上好像已经死过无数次。回到家中,看你与顾茹怎么斗法,都是愚蠢无聊。至于无辜的大姐儿,遇上你们这样肮脏的女人,是她的不幸。长大了也许更不幸。所以……我只当不知道。”柳镇的话毫无感情,腔调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可听到耳朵里锦心却好像一盆沸水当头浇下。
她做得那样隐秘。
她找了生痘孩子的脏衣裳,买通了针线上的一个绣娘,把那带病的衣裳塞到大姐儿的新衣裳里面过一夜,第二天才拿去给大姐儿穿。
结果大姐儿便染上了水痘,夭折了。
家里所有人都以为孩子就是出痘,却不知道,那痘是她谋划出来的。
虽然她可以否认,可是对柳镇来说,否认也没有用。他根本不会信她。
“你们大概奇怪,我怎么会对卫锦鱼如此念念不忘。实不相瞒,越跟你们相处,我便越后悔自己当年的愚蠢。到于你与顾茹,我对她倒比对你好些。你也不服气,她确实比你强些。她再恨你,也不会用你从你娘那里学来的下流手段,动不动就想伤人性命。”
柳镇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钉子,射入锦心的心头,那种痛楚几乎让她昏厥。
她崩溃地吼道:“明明你们每一个人都欺负我,逼迫我,结果现在我却成了唯一的一个坏人?天道不公!你更不公!我……我……”她气急败坏,冲上前,从炕桌上,拾起一片锋利的瓷块,举到颈边:“你……你不就是想逼死我么?我……今日便成全了你!”
雪白的瓷片陷到了雪白的肌肤里。
殷红的血顺着锦心的脖子往下流。
柳镇坐着没有动,眼睛里的光好像都冻住了。
疼痛从脖颈上涌上来,锦心的手却慢慢地松开了。
柳镇却站起了身,他弯腰捡起那块瓷片,冲着锦心的脖子比了比:“你说,如果是我动手,会不会只消一下就能割断你的喉咙?!”
锦心颤抖着。
她想过无数次要去死。
可是她的仇还没报。她不愿意死,她也不能死。
“你如果能老实交待,到底给锦鱼下的是什么毒……我便饶你一命,让你和离归家。若是不然……”
锦心扑通跪下,抱住柳镇的腿大哭起来:“我才是你的原配嫡妻!我们还有念儿呀……”
她不提女儿还好,提起此事,是柳镇生平大辱。
若不是当时国公夫妇已经在边关,他那时就已经把锦心一剑杀了。
柳镇下朝回来没换衣,脚上还穿着六合靴,此时抬起,狠狠地踹在锦心的小腿径骨之上,只听“咔嚓”一声,锦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而她的叫声未止,就觉得颈边冰凉一片,像有刺扎进了肉中。
她突然明白。
刚才柳镇不是在跟她谈心。
而是在跟她诀别。
她今天若是她不说实话,他真会杀了她。
可是说实话他就能饶了她吗?她可是真的对他的心尖尖下了手。
锦心迟疑着,颤抖着,颈上的痛又多了一分。
横竖是个死,他答应了的,她说实话,最多让她和离归家。
只要还活着,她就永远都还有机会。
“是毒鹅菇!我把它晒干磨粉,和在水里,再用这水把肥羊肉泡上一夜,用这样的肉酿出来的羊羔酒……喝下去,并不会立刻发作,总要过两天,才会毒发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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