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鱼不无疑惑,王家姐弟情深,钟哲这样狠狠得罪了王青云,两家还怎么做亲家?!
江凌却道:“也许钟哲就是为了这个才故意狠狠地得罪了他们。”
锦鱼更是不解。
江凌便道:“若日后钟哲娶了别的女子,王青云仍对钟哲情根深种,你觉得王青云会愿意自己的弟弟娶了钟哲的妹妹,以后时不时还得跟钟家打交道么?”
锦鱼恍然。江凌的猜测倒有几分道理。
钟哲这样聪明的人,故意讨打,肯定有原因。
若是为了成全钟微,倒是说得通的。
若钟哲不跟王青云作这番了断,就径直成了亲。
王青云对钟哲仍有余情,日后定然不会想再跟钟家有什么瓜葛。
这样彻底闹上一场,王青云也知道了钟哲为什么不喜欢她。
若是她能想通了,放下了,倒未尝不会如原来那般,还跟钟家做朋友。
到时候,钟微的事,说不定真有希望。
她顿时不禁又高兴起来。
*
却说江凌锦鱼在商议王青山的亲事,王尚书此时,也正跟儿子提起议亲的事。
他原配所生的一双儿女,都太过出色。
上门提亲的人从他们还小的时候,就络绎不绝。
只是他也知道这双儿女主意太大,他若是拿出大家长的派头,最后吃亏的还指不定是谁。
因而王青云谁也瞧不上,蹉跎至今,他也放任不管。
不过今日与儿子这番谈话,气氛刚刚好,又提到江凌,那是个爱妻如命的,王尚书便试探道:“你刚才说江凌爱妻如命,倒是不假。如今部里人人都说他,样样都好,就是这个爱媳妇的毛病,过了头。终是难有大的出息。”
不想就见儿子嘴角微勾似菱角,难得地显出几分少年稚气,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他媳妇那样的女子,倒也怨不得他如此。”
王尚书大惊。
江凌这个媳妇,他也是听说了的。自小在庄上长大,出嫁时可谓轰动万民,自己那个向来目下无尘的女儿也跟她十分交好。前日插花大会竟又把自己这个上根大器的儿子也比下去了。
只是他倒觉得这样的女子跟自己的女儿一样,过于慧极必伤,不大讨喜。
想不到如今连自己的儿子也赞她。
真真是个奇人了。
他不由转念一想,顺杆爬道:“可见这世间也是有好女子的。你如今年岁不小了。不少人家来求亲,其中有两人你都是见过的。一个是卫五娘子的六妹,虽与卫五娘子都是庶出,可如今记在了嫡母名下,身份上倒要高上一截。听夫人说,卫六姑娘与卫五姑娘极是交好,性子也是开朗温柔。还有安伯国府嫡出的三姑娘,也是个爽利的,与卫家四姑娘,如今的敬国公世子夫人交情也不错。”
当然还有些别的人家,不过这两家都跟卫五娘子有关系,他便单拎出来说了。
王青山刀裁般的黑眉动了动。他自来记性惊人。
这两位姑娘,他虽没特别留意,但还是有些印象的。
去年在宏福寺,这两个姑娘一直在他身边打转。
那卫六娘子长得平凡,喜欢以手掩面,举止有些小家子气,穿着一身藕合色的衣裙,一见卫五娘子,就急着奔过去打招呼,看上去似乎跟卫五娘子关系不错。只是庶出便是庶出,记在嫡母名下,这种欺世盗名的作法,他甚是不喜。这种作派不像卫五娘子,倒像是卫四娘子。以卫五娘子这样的人,庶出便是庶出,庄上出身,便是庄上出身,坦荡磊落,才真真叫人敬重。两人明显不是一类人,所谓交好,也许不过是同为姐妹罢了。
那崔三姑娘,长得倒是粗眉浓眼,英气勃勃,可是偏与卫四娘子交好,不同卫五娘子交好。那卫四娘子,以前都说是个贤惠的。可姐姐从来都觉得她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崔三姑娘与这样的人交好,不是目光短浅趋炎附势,就是识人不明。这样的人,哪里能娶来做妻子?
如今看来,去年宏福寺,好像是卫五娘子头一回出门,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听说是庄上出身,难免心存鄙薄。
倒是钟家兄妹,心无成见,似乎一眼便瞧出卫五娘子的不凡来,极力与之交好。
就算他,也是后来看了卫五娘子那副插花,才对她刮目相看的。
及至今日,他才算是由衷敬佩。
钟哲羞辱姐姐之后,她跟着姐姐,却只远远地守着,不打扰,不劝解。既出自肺腑担心姐姐的安危,又小心顾全着姐姐的自尊。其智之慧,其心之善,真是生平所见少有的奇女子。
谁娶到了,会不珍之惜之?江凌不过是撞了大运,又不愚蠢罢了。
要说跟卫五娘子真正交好的,怕只有姐姐还有钟微。
而姐姐之所以跟卫五交好,一开始却不过是为了钟哲,想借机讨好钟微罢了。
钟微……钟微,在京中名声虽是不显,可这慧眼识珠看人的本事,倒比他姐姐厉害多了。
难怪卫五说,她跟钟微才是最好的朋友。
钟微……那么会看人,结果偏看中了他。
题跋大会,才子云集,她真的还会看中别的人么?
想到此处,王青山一向平稳如深井的心思,禁不住涟漪微漾,有些不安起来。
*
题跋大会还在等今年的第一场雪,钟微的生日先到了。
钟微满了十六,明年再过生日,还不知道是在谁家。
黄夫人砸下一千两,要轰轰烈烈地办一场。
钟微跟着黄夫人学管家理事,也有所成。
这回自己操办生日宴,还是在家外面,时间又短,虽然主要有梅掌柜和家中管家等人帮手,仍是忙得不可开交。
锦鱼虽是信任梅掌柜,可到底是钟微的生日宴,她不敢大意,也免不了费心紧盯着,生怕出什么差错。
不过宴会上的琐事倒都好办。
她最担心的却是王青云。
王青云素来跟钟微交好,钟微生日宴她不出现,怕是流言四起。
可如今国色天香成了王青云的伤心地,又是钟微的生日,她愿意来吗?
钟微说她仍是给王青云下了帖子。
同时,钟微还说,出于礼节,她也给敬国公府发了张帖子。
王青云迟迟没有回复。
但意外的,锦心居然说她要来。
第70章 不识抬举
到了十一月二十一日, 钟微生辰的正日子,锦鱼特意起了个大早。
外头天光还一片黑漆漆的。
江凌如今的品级还没有上朝的资格,因而平常也是卯时起床, 吃过早饭, 读一会子书, 才去上差。
见她起得早, 一双大眼睛半睁不睁地耷拉着,裹在银红的被子里,坐在床上醒神,便劝道:“酒宴设在午时,客人最早也是巳时末刻才会到。你不如再多睡一会子。”
锦鱼半闭着眼儿, 道:“今儿来的人,比上回中秋家宴还多。而且我四姐也要过来。别人笑话我这国色天香园简陋也就罢了,我就怕她们连钟微也一起耻笑了。”
她昨日就在园子里忙到快落匙, 事事倒都妥帖的,只是怕今天会有什么变故。所以想早点过去。
江凌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锦鱼是个随性不过的人, 可对朋友的事比对自己都上心。
他索性坐过去, 伸手替锦鱼撩开脸上蓬乱的长发, 俯下身来。
温软的触感轻轻落在眼皮上, 锦鱼正迷糊着, 猛地一惊, 顿时清醒了。
平日她起床时, 江凌已经去上了差。
今儿眼角还没洗,邋遢的模样, 怎么能让他亲亲呢!
她羞逋蚍郑裹着银红被子, 圆滚滚地往床上一倒,头像只鸵鸟般扎在软枕之间,低声咕哝道:“你做什么呢!你做什么呢!”
身上却重重地被压制住了,就听得江凌在她耳边低沉地笑了起来,还在她耳边说了句混账话,直把她羞窘得要钻到床下去,小脚胡乱地踢了两下,也不知道踢到了哪里,江凌倒“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门外传来豆绿紧张的声音,问出了什么事。
锦鱼忙从枕里抬头,急道没事,才要转头嗔怪江凌两句,嘴还没张口,就被激烈地噙住了,
这一折腾,等江凌出门,她起身收拾打扮完,坐上马车,已经快到辰时。
等坐稳了,马车跑起来,豆绿才闲闲地瞟着她,半笑不笑道:“姑娘今日看着真是特别的水灵。”
锦鱼红透了一张脸,目露凶光瞪着她。
可惜豆绿完全没把她的威胁当回事,仍然一脸坏笑地瞅着她,道:“尤其是这双嘴唇……怎么像是有点儿肿!”
锦鱼扑上去,双手狠狠拧住了豆绿地脸颊,怒道:“再敢多一句嘴,下回就不带你出门了!”
*
到了国色天香园,梅掌柜在门口迎她进去,两人一路巡视过去。
不想还没走到繁花堂,只听得淅淅沥沥,锦鱼一仰脸,脸上吧嗒湿了几点。
锦鱼:……
天公不作美,谁也没法子。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十一月底的天气,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得极厚,才在外头走了这半刻钟,就觉得寒气渗人。
这园子冬天本来也没什么可看之处。
可若是天气晴朗,在林间走走,赏赏野趣,倒也有几分意味。
可下起雨来,便只能缩在屋子里了。
她不由眉头紧锁,想了片刻,道:“别处也不用看了,直接去繁花堂。”
又吩咐豆绿:“你带上十个人,回府翻我的嫁妆,凡是能玩耍的东西,都搬了来。还有雨具,木屐,府里有多少拿多少。”
豆绿急急带着人走了。
所幸这雨虽一直下到了巳时,可却没下大,只这么零星地滴滴点着,天上的彤云越积越厚。
钟微带着人最先来了。
锦鱼忙迎出繁花堂,却见钟哲也在。
钟哲依旧穿得十分招摇辉煌,见了锦鱼,谈笑自若:“我妹妹今日可就交给你了。”
仿佛之前在国色天香园挨打的事从未发生过。
锦鱼自然也只能当从未发生过,含笑点头致意。
钟哲目光在她脸上淡淡一扫,做揖告辞。
锦鱼心虚地别开眼神,携了钟微的手往里走,钟微一边走,一边顿足怨道:“真是气死人了。怎么偏下了雨。我看这架势,天光黑压压的,怕是要下大。所以我又从家临时多带了些雨具过来。”
锦鱼笑道:“我这边也是呢。多多益善就是了。只是让他们标记清楚了。回头好整理些。”
两人说着进了堂内,锦鱼忙又叫梅掌柜:“看这天光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亮堂不起来,把灯全点上吧。”
钟微叹息一声,无可奈何。
转头见豆绿正指使着人在旁边搬些箱子盒子,不由有些诧异,嗔怪道:“我跟你说了,这样就很好。怎么还在破费往里添东西?”
锦鱼一笑,拉着她走近,就见豆绿手里正拿着一只红木雕双鱼图棋罐。
又见有婆子在搬棋桌,她不由拍掌笑道:“果然还是姐姐最聪明。咱们若是只能呆在屋里,除了吃喝,倒可以玩些玩意儿。可还够?不若我也叫他们家去取些来?”
锦鱼见豆绿搬来的东西还真不少,便道:“什么玩不得?击鼓传花,行酒令,作诗作画联对子,斗花斗草,围棋双陆格五,实在不济,便在这屋里踢毽子,终归不会叫客人无事可做就是。”
钟微这才安下心来,拉起锦鱼的手,上下打量起来,道:“姐姐今儿怎么了?明明穿得挺素净的,脸色却这般鲜艳?”
本不过是平常一句夸奖的话,偏豆绿在旁边不嫌事大,噗嗤笑了一声。
锦鱼心虚,一张粉脸,顿时红得好像那盛开的山茶花。
把钟微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按了按她的额头:“姐姐没发烧吧?”
锦鱼:……
*
好在钟微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因为陆续有客人到了。作为主人,钟微自然免不了人人都要寒暄一番。
锦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怕惹人注意,便退到离上茶上菜入口最近的一个角落里,仔细留意着丫头仆妇们的举止行动。
一来她准备充足,二来这些仆妇丫头们自从八月开园以来,就一直没断过伺候各种宴会。
今日人虽比寻常多些,倒也是举止有度,有条不紊。
她甚是满意。
再加上请来人客人们,她认识的也不多,躲在角落里,倒也清静。
不过,没多久,长宁郡主就到了。
她穿着一身火狐皮的大氅,脱下之后,身上是梅粉色的对襟襦裙,头上插了一朵拳头大的赤金累丝红宝珠花,又挂了两只圆圆的红灯笼坠子,衬得她越发雪白圆润,可爱得紧。
她与钟微寒暄完,也不落座,反东张西望,问:“卫五姐姐没来么?”
钟微笑着往角落一指。
其实长宁郡主一进门,锦鱼就看见了。
听得她这样问,忙站起,迎了上去。
长宁郡主一见,快步朝她冲过来,到得身边,也不寒暄,嘟着小嘴,埋怨道:“我请到我们定北王府来玩,你做什么都不理我?是瞧不起我么?!”
锦鱼忙叫豆绿用托盘端了一杯热热的桂花茶过来,亲手端起递给她,笑道:“给郡主赔罪。我才嫁进江家,又主持着中馈,哪里能说到哪里就去哪里呢?不瞒你说,我这多半年的工夫,谁家也没去过。”
插花大会的第二天,长宁郡主就给她下了帖子,说是请她去定北王府玩。
也不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语气十分骄横,颇有我请你是你的荣幸,你少不识抬举的味道。
锦鱼当时又累又忙,想了想,便懒得理她,回了一封信,说是没空。
想不到长宁郡主今天一来,便先急着找她算账。
长宁郡主斜斜地怒看她一眼,接过茶喝了一口,铎地一声,放回红漆托盘里:“这回我就饶你一次。过年的时候,我还给你下张帖子,你要敢再不理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锦鱼忙笑称不敢。因长宁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有别的贵女都跟过来要跟她见礼。
听到这话,都笑道:“其实我们也都想请卫五姐姐去做客呢,不知道姐姐肯不肯赏脸。”
锦鱼正想说话,长宁郡主已经不乐意了,上前挽了锦鱼的胳膊道:“我先请的,她得先去了我们王府,才能去你们那里。”
锦鱼:……
真不是她不识抬举。
她出嫁那一场轰动后,确实有人来请,不过都是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的。她都以新媳妇不方便推了。
可是插花大会后,认识的不认识的,帖子来了一大堆。
她若是愿意去,怕是天天都要出门,江家的老马都要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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