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呼吸渐重,低垂眉眼,伏在他胸前不做声。章弦辉解开她背后胸衣的搭扣,连裙子带胸衣肩带朝前剥下,手放在她的背上,慢慢把她仰面放倒在自己腿上,握着她的手臂,从裙子袖口褪出来。
章弦辉把裙子推到她的腰下,脑子一阵阵发懵,额头渗出密汗,像是回到少年时期,平生第一次见到梦中才有的绮丽世界。她的胸是完美的水滴型,白里透粉,荷花一样。“是你。和我一起吃饭、睡在我膝盖上的人,是你。这是我知道的,最好的结局。”说着,俯下身子吻她的胸。
他想起苏明明生疹子那天在家门口说的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章弦辉说:“我有些眩晕,我从没觉得这么好过。”苏明明掩面而笑。章弦辉拔下她头上发钗,手指梳开她一头长发,拉开她遮面的手,眼睛贴到她的脸前说:“我想我爱上了我的荷花情人。”
第26章 荷月(3)
“饿了吗?”章弦辉问,明明嗯一声,算是作答。章弦辉也就问问,并没有打算起身去杀那只龙虾。
欢爱过后,两人都沉浸在迟滞的余韵里,只觉得心满意足,情思绵绵,意态昏昏,缠绵不尽,缱绻不已。他取出那枝在苏明明的魔法催促下盛开的荷花,一片片揪下花瓣,插在她的乱发里。她的长发早就散成一片丝网,铺在地毯上,两枝经他手插进她发髻里的荷花花苞也被压扁了。
章弦辉从沙发上拽下两个靠垫,一个塞在明明颈底,一个枕在自己胳膊下,拉过自己的衬衫盖在她身上,问:“冷吗?”明明说有一点,章弦辉抬头看看空调遥控器远在玄关鞋柜上,懒得过去拿,便把她搂得更紧些,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御寒。明明朝他胸前挪一挪,靠得更紧些。
她这一挪动,头发里的花瓣就掉了出来,他伸手捡起够得到的,再一片一片插进去,看看不满意,又一片片取下来,重新排列,再取下来,换个角度插,说要摆出最好看的样子,画下来。明明说不许画,这个趣味太邪恶了。章弦辉问哪里邪恶了,难道比看日本动作片还邪恶吗?明明从头发里往外摘花瓣,嘀咕说亏得是荷花,经得起揉搓,换了别的花,早成花酱了。
章弦辉说我也没想到荷花花瓣有这么结实。“你知道吗?”他问,“什么?”明明说。“我在自然频道里看到了东南亚人用莲梗里的丝抽出来捻成纱线织成布匹做围巾裙子,我给你买一条吧?”
明明嘿嘿嘿嘿笑起来,说:“那得要多少荷花多少莲梗?一条裙子要多少美金?你干脆买一条黄金织的裙子给我算了。”
章弦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真理,说:“从前君王宠爱妃,就是这样的吧,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给自己的女人,这还不够,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岳丈,户部尚书给大舅,新科状元赐小姨,岳母封在养老院,一日三次去问安,从此君王不早朝。”
苏明明问是杨贵妃吗?章弦辉说哪个君王都一样,没有区别的,多和少、明或显而已。喜欢起来,没有底的,你看武则天,高宗觉得一个皇后都不够用,直接就二圣临朝了。“你看他们没事就去拜佛,建那么多寺院,动不动大赦天下的,我以前不懂,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再看我,连龙虾都懒得杀,不如放生算了。”
“疯了,疯了。你这是拿什么在比喻?”苏明明说,“快醒醒,别做梦了,去杀龙虾去吧。”
章弦辉自己也觉得饿了,说这么好的日子,坚决不能杀生,龙虾让它活到晚上,我先去做个三明治。又问:“你要不要去床上睡,比地毯上软和。我新买的被卧,亚麻、蚕丝和长绒棉,里外三新,你一定喜欢。”
苏明明说好,章弦辉看看遥远的床,说:“算了,就睡这里吧,床离我们有三里地远。”明明抓过衬衫袖子盖在眼睛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章弦辉起身穿了一条睡裤,去做了两个三明治,倒了两杯霞飞丽,端过来放在茶几上。明明从旅行袋里拿出一条宽松的家居裙来穿,再拿出一个折叠衣架,把脱下的白色束腰背心式花苞裙挂好,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说:“我这条裙子是Givenchy的,今天第一次穿,刚才我还怕你给撕坏了。”找个地方挂起来。章弦辉看了摇头说,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出门啊?我这里难道连个衣架都没有吗?
明明拢了拢长发,说你把发钗递给我。章弦辉拿起茶几上发钗看了看,说:“你这个不是树脂的啊,是真的玳瑁,是西班牙插梳Peineta。你从哪里得来的?玳瑁现在是国二,亏得是一百年前的作品。”明明用发钗把长发盘起,捡干净地上的花瓣,坐在茶几边,拿起三明治来吃,说:“你很识货啊,这是我外婆的嫁妆。你连女人的首饰都懂?”
章弦辉说:“我不懂首饰,我只是知道浪漫主义后期的装饰风格。”一下子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她挂起来的白色花苞裙,腰间有一条蓝色的缎带,顿时眼睛一亮。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经他手折叠过的荷花,擦干净花梗上的水,说:“借给你。”然后插在她发髻上。
明明歪头看着他,转过脸去笑了。章弦辉扳过她肩,看着她眼睛,笑问:“Something old,Something new,Something borrowed,Something blue Something old,Something new,Something borrowed,Something blue,And a silver sixpence in her shoe.一点旧,一点新,一点借来,一点蓝,以及一枚银色六便士藏婚鞋。这是流行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歌谣,说的是婚礼时新娘佩戴的几样吉祥物品。旧代表家族传承,新是展望未来,借是从幸福家庭借来福气,蓝来自圣母的披风颜色dark rich blue,是上帝的恩赐,银便士象征财富。?”明明笑而不语。章弦辉说:“你看,我很会凑趣吧?”明明含笑吃完三明治,擦擦手,说:“我准备的电影……”LR
章弦辉一边亲她一边说:“这个时候看什么日本剑戟片?哪怕是日本动作片我都不想看。我们聊聊天不好吗?聊聊你准备的新的旧的,借的蓝的。”明明说电影也是旧的,我们就聊聊旧电影好了。章弦辉只好去打开电视机,连上明明的手机,两人靠着沙发,边喝酒边看电影。
章弦辉看了两分钟说:“咦,这个画质,不错啊。”看了五分钟,他坐直了身子,看一眼苏明明,说怎么想起看这么个故事的。
苏明明说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理这种状况的。我很早以前看过梁朝伟张曼玉的《花样年华》,那是一种情况。虽然电影拍摄是在二十年前,但故事背景是香港的六十年代,当时的人比较保守。日本这部电影也差不多是同样年代的故事,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同,还是人性都是相通的。就像你刚才说的,人都一样,没有区别,多和少而已。”
章弦辉嘀咕说你想得太多了。苏明明看了一会儿,说:“演男主角三岛史郎的男演员加山雄三愣头愣脑的,像才从北海道森林里走出的伐木工人。”忽然转头说:“你有没有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像郭凯敏?浓眉大眼,一脸正气,随时可以戴上安全帽拿起钢钎冲向高炉?”
章弦辉大笑,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又看一会儿,苏明明感叹说:“演由美子的司叶子真美啊,这个模样,可以去演《细雪》里的幸子。”章弦辉问是莳冈家的二姐吗?明明说是。章弦辉说是,气质很贴。过一会儿问道:“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苏明明抬头看他一眼,笑说:“我拉你一起看这个电影,你心里不舒服是吗?”章弦辉期期艾艾地说,倒也没有,就是有点不明白。你先回答我问的。苏明明说第一印象吗?脾气好。
“脾气好?只是脾气好?”章弦辉推她坐起,眼睛都快贴她脸上了,“我那么多优点,怎么就只剩一个脾气好了?”
苏明明重新靠回去,为了坐得舒服点,还扭了两下。“脾气好多难得呀,情绪稳定的男人万里挑一,知道他就算不开心,也不会冲你发火,也会认真听你讲原因,也能产生同理心,讲道理,好沟通。爆脾气的人谁见了不怕呀。你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还那么镇定,我那时候就想,这个男人,不简单呢。”
章弦辉点头,承认她说得对,揽紧她腰,看着她的脸问:“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吗?”苏明明的眼睛在电影上,说:“不是漂亮吗?你以前说过的。”章弦辉笑,说:“是啊,漂亮,太漂亮了。不单是人漂亮,做人也漂亮。”过了一会儿,说:“就像你刚才说的,情绪稳定,讲道理,好沟通,不神经质。这样的人,万里无一。”
电影进行了一大半,三岛和由美子进了温泉客栈,两人抱在了一起,苏明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章弦辉问你笑什么,这个场景很好笑吗?苏明明说:“你看他们两人的身体语言,僵硬得像上法场,这是演电影呢,还是演话剧啊。”
章弦辉歪着头看她,苏明明说:“你自己看嘛,唉,我不跟你讲了。你把手机给我……不行,我的手机在放电影,把你的手机给我。”章弦辉拿过自己的手机交给她,苏明明在某个APP上一通搜索,搜出一张香港电影的剧照来,拿给他看。章弦辉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那是张曼玉和周星驰演的一部无厘头搞笑喜剧片,两人在剧中用交叉手臂的形式在拥抱,这个动作,正是完美复刻了三岛和由美子刚才的构图。在原版电影里,这个画面看上去只有不够优美,到了喜欢解构和恶搞的香港电影人那里,那一点不自然被放大,就分外的奇突。
章弦辉只好摇头,说你这个人,是看了多少电影啊,这都能被你串起来。明明说我这些年,无聊的时候就只有看电影解闷了。
电影时长只有一百零几分钟,两人看完电影,收拾了茶几,简单洗漱了,躺在床上准备午睡。苏明明摸摸亚麻床单和蚕丝空调薄被,说好舒服,颜色也搭得好。真会选。
章弦辉还在想刚才的电影,抚摸着苏明明的背,问她以前看过这部电影?苏明明说没有,只是听说过。
章弦辉问:“你拉我一起看,是想让我做什么,或是想要我怎么做?三岛和由美子最终也没能在一起,导演的创作初衷应该是表现这种情况下的男人和女人的心态起伏,爱情是怎样发生,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理想的模式进行。他们没有做成,我们如果先看电影,是不是也会因思考太多而放弃?”
苏明明搂着他脖子说:“我以前说过,如果心里有条刺,会始终扎在那里,行动都会刺痛自己,一言一行都会受到影响。我找来这部电影,是想拔掉这条刺。但我又怕万一真的受到它的影响呢?索性就不去理它,当它是个餐后小点。当我决定不受它的影响时,它就影响不到我。”
章弦辉说那就当它是个爆米花。明明笑,说倒也不必,你这样说它,是不是有点对导演不敬呢。章弦辉说是不好看嘛,你觉得好看吗?如果满分是五分,你打几分?
苏明明问:“你呢,你打几分?”章弦辉说:“我打三分顶多了,男子汉大丈夫,面对喜欢的女人这样畏首畏尾,活该他没老婆。”明明说:“不能跳过时代看问题,那是保守的六十年代。如果现在是六十年代。你会怎样?”
“能有什么区别?千年万年,人的感情不变。”章弦辉掉文,说:“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彼美淑姬,可与晤言。女曰观乎,士曰既且。女曰鸡鸣,士曰昧旦。”明明听了笑,说:“整个追求的过程,从来都没变过是吧。三千年前是约了去踏青,三千年后是约了去爬山。”
章弦辉也笑,说是。“把我们都放在六十年代,我也会跟现在一样,纠缠你,不停地纠缠你,天天在你耳边说,跟我恋爱吧,跟我回家吧。就像这样。”章弦辉亲吻她,说:“再保守还能保守得过古人?你看《西厢记》,张生不是跳粉墙了?崔莺莺不是……”忽然住了口,撑起胳膊看着明明说:“我终于想起来了。”明明问想起什么,章弦辉说:“被卧。你来的时候我说古代贵族小姐带了被卧夜会情郎,就是崔莺莺。”
明明说什么呀。章弦辉说等一下,坐起来看看他的书架,说:“我这里没有这本书,等我找给你看。”抓起手机在网上搜索《莺莺传》,找到后标记了,把手机举给明明看,那一行划了线的字写道:
“惊骇而起,则红娘敛衾携枕而至。”
章弦辉得意地说:“看到没?我就说有这么一段。”明明伏枕而笑,说你看书尽记这些。章弦辉摇头晃脑地说我是读书人,凡读书,过目不忘。明明抢过手机,关了扔在一边。
章弦辉拾起刚才的话题,说:“那你呢,你打几分?”苏明明说跟你一样,三分。章弦辉绷不住笑出来,说:“你你你,你这个小骗子。你自己也打三分,为什么我打三分就是对导演不敬?”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苏明明说:“这样低回婉转的情绪,居然拍得这样生硬。成濑巳喜男确实是拍出了司叶子的美,从观众的角度看,三岛爱上由美子已经不需要给出理由了,司叶子往那里一站,就是理由,没有人不会不去爱这种情况下的由美子。但由美子爱上三岛,导演却没给出足够说服人的理由,他倒是给出了足够多的理由逼由美子接受三岛离开后由美子注定将陷入的不伦。这一点我尤其不喜欢。”
章弦辉点点头,说:“我也发现了,由美子的姐姐和情人会逼她接受这样的不伦,这样他们的不伦之恋就会相应得到抵消,没有谁更高尚或更卑鄙。”
苏明明说:“导演给足了设定,由美子急于脱离这样不安的环境势必要接受三岛的爱情,但给出了困境,讲明了原因,却没有给出非爱不可的逻辑。由美子爱上三岛的过程呢,导演得有细节让观众信服呀,要么有足够的宿命论,命中注定他们要相爱,这就需要剧本写得够扎实,情节要细致,要密不透气,要么去踏青,要么去爬山,感情是处出来的是吧。电影倒好,直接去开房间,这也不是不行,那就要有强烈的性张力,可演三岛的加山雄三,面相和气质太过正义,他去演《抗暴记》都没问题,演个肇事司机再和死者的未亡人陷入爱情,就觉得气质不对。导演功夫没做足,电影里只看到了由美子的怨,没看到她的爱。感觉是因为不爱,所以不能去爱,而不是因为爱,才不能去爱。”
章弦辉双手握住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呢,心里那条刺还在吗?”明明低头看着他,温柔地说:“我把那条刺变成了一朵花,送到了你手里,你会如何相待?”
“这个问题,是不是太简单了?”章弦辉答:“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芙蕖,报之以琼琚。”他下床,去书桌抽屉里取了一个东西交给明明。明明拿着细看,却是一枚光绪银元,上面錾有“江南造库平七钱二分”的字样。章弦辉说:“这是我收藏的旧物,送给你,放鞋子里。”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注
Something old,Something new,Something borrowed,Something blue,And a silver sixpence in her shoe.一点旧,一点新,一点借来,一点蓝,以及一枚银色六便士藏婚鞋。这是流行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歌谣,说的是婚礼时新娘佩戴的几样吉祥物品。旧代表家族传承,新是展望未来,借是从幸福家庭借来福气,蓝来自圣母的披风颜色dark rich blue,是上帝的恩赐,银便士象征财富。
第27章 芳契(1)
星期一是工作日,又有人要来安装空调,苏明明准备星期天晚上就回去,章弦辉舍不得她走,说我明天一早送你回去,保证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又说反正家里没人,你回去做什么?一个人看电影吗?那我陪你看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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