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但是你跟我睡一张床......”她往里挪了挪,小心翼翼提醒,“孤男寡女,不太好吧.....”
“嗯,确实。”他凝思一下,随即弯唇,“但是长庚都不怕,我就更无需计较了。”
“......”
南星吃了个哑巴亏,她背后是墙,面前是他。
到底是个姑娘家,不好意思穿着睡裙从他身上跨过去。
南星抿着嘴角说不出话来,又不肯认怂,只能恨恨地瞪着他,半天憋出来个“艹!”,一转身,用被子蒙着头背对着他发脾气。
少女洗过澡,长发柔柔软软,散发着桃子味的洗发水清香,扰乱了满屋的中药苦涩。
宋京墨手撑着下巴侧眸看她憋屈着小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问:“因为今天的事情,害怕了吗?”
南星一下子被他说中心事,却表面的极力掩饰,风轻云淡回:“谁害怕了?”
他笑,弯了眼眸:“很早之前,我也怕过。”
她听到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句,不说话了,在黑暗里睁着眼支棱耳朵乖乖听着。
显然被勾起好奇心来了。
“这本是人之常情,生与死是人生必经之路,就像昼夜更替,四季更迭,这是万事万物此消彼长亘古不变的规律。”他弯了眼眸,侧着脸看她乖乖的样子,语气也轻,“就像是呼吸,一呼一吸方能维持制衡,阴阳谓之平衡。但也因有了生死,如此短暂的生命才能在人生轨迹中迸发出如此蓬勃的生命力。”
“那为什么不能没生死呢?”她抱着被子问。
“没有生便没有死,如果单指没有死亡没有疾病,那每一天都是冗长无趣的一天,没人会珍惜健康快乐的日子,”他枕着手臂,“人就没有人性了,机械枯燥重复着,也就没了生。”
“行医数年,见过向死而生的人,不计其数,这便是生与死的意义所在。”他轻笑了下,“见过重病被家人其所敝履的生命重新挣扎着舒展出新的植芽,也见过相爱抵万难救人于水火迸发出的生命力。其中不泛有创造奇迹者。因为有了痛苦才有欢愉,也正是因为有死亡恐惧阴暗贪婪,才有了爱。”
窗外雨声潺潺,他轻声细语慢慢讲,她慢慢听着。
桑葚吃饱喝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枕着南星鞋子卧在地上睡着了。
“你也相信爱吗?”她问。
他凑过来,手拢着被角给她掖紧:“之前不信。”
之前不信是什么意思?
她还要问什么。
宋京墨眼眸温和,打断了她的思绪:“不要害怕,把它当做我们必由之路,你,我,甚至很多人,都要经历,如此一想,他们也不过是先比我们经历一遭,是不是会好受很多?”
她点着脑袋,忘记自己刚刚要问什么了,鬓侧碎发晃晃悠悠地蹭到他的腕骨处。
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里是清新的泥土气息。
她抬眼看他,却发现他偏着脸倚靠着枕头一直在看她。
薄雾似得云被剥开,清冷月光穿窗棂落进来,勾勒着他瘦窄的颌骨,挺阔鼻梁,绝佳骨相,却偏偏生了这样一双桃花眸,睇过来时含了万般多情。
冷与暖的融合,上天格外恩赐。
让她想到那句诗。
春山郎朗,
万雪飒沓湘潇,
他最是光风,九春和霁月。
第24章
檐下雨滴阵阵滴落, 南星眼皮渐渐沉下来,睡得香甜,殊不知身侧阖眸的男人一直未睡着。
等她睡着, 宋京墨才起身,看着侵占了大半个床的小姑娘, 无奈轻笑一声。
她倒是不认床, 粗糙得很, 纤细白皙的双腿探出来夹着被子,小姑娘穿着吊带睡裙, 凉快清爽, 只是胸脯处柔软布料堆叠, 半蹭着被子也能瞧见起伏曲线。
从被子尖尖里露出一对白皙的脚丫子, 脚指头莹白如玉,不老实地压着他的被子, 脚底泛着微微的红色,嚣张甚至是下意识挑衅地对着他这边儿。
男人呼吸一沉, 他将南星那边的窗户关上,起身挪到小塌。
没睡, 听着窗外落雨练了整夜的毛笔字。
南星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心, 睁眼时,窗外又是一个晴天。
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她起床吃早饭时宋京墨出去给镇子上一家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送中药去了。
南星叼着最后一口油条从厨房出来时,杜若在药堂正忙活着,她一瞪眼,连忙将嘴里叼着油条咽下去, 这老头可事儿多,什么规矩都要讲, 比宋京墨不好相处多了,偏偏杜若还跟南峰通着气儿,她不敢在杜若面前造次。
正巧,外面有人大声嚷着药堂里订的草药到了。
“南丫头过来帮我把药材配出来,我出去卸货付钱。”杜若抬眼看见南星,使唤她毫不嘴软,“药材名字单子上都有,照着配就行。”
杜若吩咐完了急匆匆拎着袍子出去弄他的宝贝药材了了。
南星撇撇嘴,蔫头搭脑地抱着桑葚绕到药柜前:“怎么早起的鸟儿还要打工啊,唉。”
她眯着眼看了看单子上杜若龙飞凤舞的字,倒吸一口凉气。
谁能告诉她这他妈不是天书???
宋京墨这一身医术是怎么学出来的???
就天天看着这么一手天书学出来的???
而且他平常根据老头留下的药方子抓药时神色看着都挺平和的,还颇为认真,压根不像对着这这么一大篇儿鬼画符抓药的样子。
南星不信邪地翻过来看,后面是一片白纸,周围也没有别的写字儿的纸了。
很遗憾,这张鬼画符就是老头儿口中的药方。
还照着名字抓药就行,她名字都看不懂抓个屁啊!
南星绝望地叹气,认命拿起药方来皱着眉头依稀辨认着上面能辨认出来的药材名字,蹬着小凳子去身后的药柜上抓药。
“生地黄、积雪草、桑叶.......”南星边费力地读着名字边拉开小抽屉,用杜若他们惯常盛药的竹条小簸箕盛半栏儿出来备在桌子上,以便他们一会儿按照分量分装。
“螨生.....日?这什么玩意儿?”抓着抓着,她看到后两行,连猜带蒙也折腾不出来老头子写得这什么玩意儿。
南星的手在半空无力地抓了抓,仰着脖子看着满满一墙盛放药材的小抽屉,叹气,再往后一瞅,老头子不知道是着急还是怎么滴,越写后面字儿越飘。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春水煎茶般清雅。
耳侧落下男人温润清澈嗓音,徐徐和煦:“师父写的这味药材是满天星,在你右手边倒数第二层的抽屉里。”
南星惊喜扭头,看到宋京墨正巧解了药箱子搁在桌子上,清浅地日光从敞开着门扉落进来,衬得他皓白衬衫霜雪清隽,身姿颀长。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惊喜嚷了声:“病秧子你回来啦!快快快,你来给老头儿抓这个药,我都折腾不清师父他老人家这个字儿写的是啥,真是为难你了这么多年看着真么一手天书学医学过来的。”
她边将杜若给的活儿转手扔给了他,边蹲下来去倒数第二个抽屉里抓满天星,一拉开,里面浅棕黄色细细长条的药材安静陈列着,她看了眼,有些嫌弃地嘟囔:“你刚刚说这是什么什么星来着,这药材好丑啊。”
宋京墨去旁边洗了手擦净手过来,将衬衫袖口挽至手肘,在她旁边蹲下来,接过她手里的木条簸箕,弯了下唇:“满天星,和长庚的名字一样。”
“满天星需采摘阴干后入药,制作过程会破坏原有的颜色状态。”他捻了几支不太完整的满天星扔到一边的木篓里。
南星起身,拄着下巴半个身子压在桌子上:“我记得学校旁边的花店好像有叫满天星的,是不是那种细细小小的?”
“嗯,满天星也是装饰花卉。”宋京墨起身,将小簸箕放到桌子上。
“那满天星真的不好看,小小的白点儿,花店老板娘经常拿它搭着玫瑰百合什么的卖出去。”她撇嘴,不以为意,“还是丑。”
“长庚见过成片的满天星吗?”他问。
她摇头,“没有。”
她只见过花店里蔫蔫巴巴的。
“自由生长的它们,很好看。”
少女仰着头,杏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眼眸带了丝笑意,像雪山岑雾消散,又见松柏。
“和我们长庚一样好看。”
而且生命力蓬勃。
满天星是花店唯一不需要醒花这一步的花草。
恣意绚烂,和她的性子倒也很像。
没有她帮倒忙,他抓药速度很快,驾轻就熟记得每种药材的大致位置,很快就将杜若写的药材准备出来。
“切,好看个屁,就拿这丑花儿拐着弯骂我,”南星垮下脸来,“我才不信这丑了吧唧的狗尾巴草好看,除非你给我种出来——”
杜若忙完了,妥善安置了他的那批宝贝药材进药堂来。
南星耳朵贼灵,小狗似得,觉察到立刻闭了嘴,几步冲进来一把劈手抢过宋京墨手里准备筛药的网纱,装模作样地是自己在忙活。
杜若进来就看到小姑娘勤勤恳恳地干活儿,药材已经备好了,就差按照分量包装了。
他又看了眼站在旁边啼笑皆非的男人,轻咳了声:“京墨你回来了啊。”
宋京墨微微颔首:“刚会诊完。”
“那就别杵这儿杵着了,夏天天气酷热,你这出去一趟可不近,又背着这么重的药箱子,去厨房喝点冰镇绿豆汤吧,隔壁王婶子刚送过来的,喝了解暑。”杜若说。
南星一听有绿豆汤,眼睛都瞪直了,真的就差撂下手里的活儿撒丫子直奔厨房了。
但是杜若偏偏不走了,叹息了声,进来在药堂的小柜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宋京墨看看满心情绪都写脸上的南小姑娘,无奈笑了笑:“师父,我帮长庚把这些装完就过去。”
说罢,蹲下来帮她一起整理。
南星弄得着急,药包都是草草一系就扔一边儿了。
宋京墨单手拎起来,药包散落,滚出来几粒桂圆落在他脚边。
男人轻哂,没说什么,俯身将她潦草包的药包一一解开叠平整扎结实。
不一会儿,药材就都按照分量包好了。
南星欢呼一声,第一个蹦起来就往厨房跑,要抢第一口绿豆汤喝。
宋京墨将后面收尾的事情做完,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干净才起身。
杜若眯着眼在旁边看,旁观了全局,哼了声:“你倒是挺宠这丫头的。”
宋京墨把手里的剪刀放在柜台上,闻言,弯了下唇,没说话。
他转身出门前看着在捣鼓药材的杜若,轻声叫了声:“师父。”
杜若身子颤了颤。
他们虽然在表面上是师徒关系,那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私下的身份一直是宋家继承人和下属的关系。
这是头一遭,宋京墨私下这样叫他。
老头胡须动了动,拿着腔调,没抬眼,问:“怎么了?”
“我对长庚是认真的,”他长睫垂下来,眼底是一片清明温柔,“师父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希望您能把她当做我一样。”
杜若叹了口气:“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知道。”
“唉,你说你这身份,放眼以后,什么样儿的找不到,你就算是要天上月亮老爷子也得给你摘下来,怎么就偏偏这么倔,非要看上这个个小丫头。”杜若脊背有些佝偻,他扶着桌子在旁边的三圈椅上坐下来。
杜若父母那一辈的都是跟着宋家祖爷爷为家族打江山的人,后来落了残疾才辗转隐居嵩屿,后来为了母亲为了治疗父亲的病,白手起家学习中医,到了他这代,更是一辈子都致力于医术,甚至是为了中医终身未婚配。
当初宋老爷子塞给他一个小男娃娃,并让他亲自去宋宅接之前,他都不知道这是宋家未来的家主,宋家的继承人。
当初第一次见到宋京墨时,小男孩眼里的狠戾暴恣像是条扔到路边受伤的狼崽子,逮住谁都要咬一口。
被他带来嵩屿,小京墨跟他也不冷不热,几次叫他吃饭他都以断食抗议。
小孩子体质本来就虚弱,宋京墨身上还因为挨冻落下了病根,几次饿晕过去,都是杜若捧着热粥一口水一口米的亲手喂给他,将人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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