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两次,可是都失败了,她就不信这个邪。
“那些阻拦我去洛阳的人,都得死。”
她连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了身,朝着殿外走去。
可是,她还未走出殿门,就听到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成不了婚。”
她蓦然一惊,回过头去,看着漆黑森严的石像问:“谁在说话?”
“你们更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
那个缥缈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胡说!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她突然间的爆发,朝着前面的石像吼了起来。
“他已经将你抵给我了,你现在属于我。”
“你说什么?什么抵给你?你是谁?”崔窈窕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那个声音不急不躁地说:“两年前,刘生离开金陵城那晚,曾来观音殿许过愿,他的愿望是高中状元,而他献出的,是崔家小姐。”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你要听他的原话么?”
随后,殿内就回荡起了刘生的声音。
崔窈窕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激动得声泪俱下。
“神猫大人,我知道您是金陵城最灵验的神,明日我便要出发去进京赶考了,请神猫保佑我明年高中,我为您烧不了多少香,但是我愿意将金陵城最美的小姐献上。”
“只要我能高中,崔家小姐任您享用。”
崔窈窕如遭雷劈,身形晃倒,摇头道:“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殿内的声音继续回荡。
“崔家小姐不是你心爱的女子么?你真心愿意将其献出?”
刘生回答:“呵?若非是她家大业大,我会看得上她?我不过就给她写了几首诗,她就感动得要往我身上扑,如此下贱之女,根本配不上我。”
“她爹娘还看不上我,等我高中状元后,绝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神猫问:“你真的愿意将崔小姐献上?若是将来有人向吾许愿想得到崔小姐,你可答应?”
“只要神猫保佑我明年高中,我什么都答应。”
崔窈窕信念在一瞬间崩塌,她所爱慕的男人,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将她贬低得一文不值,甚至还将她随意送给别的人。
“不可能!不可能!”
她双手捧着脑袋,难以置信地咆哮。
“吾从不骗人。”
崔窈窕眸光锐利,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所以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患病时做的梦,是……是真的?”
神猫很诚实地回答:“不止第一次。”
崔窈窕惊恐万状地往后退,她无法想象自己当时以为的美梦,竟然都是神佛施舍给别人的愿望。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为什么?你是神,你怎么可以帮他那样的人来害我?”
无人知道她患病的那段日子过得有多绝望,她一直期待着某一天病好了,就去洛阳寻他,可没想到,将她推入深渊的人竟然就是她心爱的男人。
神猫反问:“那崔小姐向我许愿让你身上的病转移到别人身上时,又为何不说你这是在害人呢?”
虞洛芽听到此,瞳孔放大,所以崔小姐身上的病是转移到她这里来了么?
崔窈窕垂下了头,冷漠无情地说:“我只是让她也感受一下我的痛苦而已,她也可以再转移到别人身上去啊。”
说罢,她便转身往着外面跑去,那个男人如此害她,她一定要去找他,她要问问他自己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拦住她。”所有人都追了上去,只有虞洛芽还在原地失神,她看着前面的观音殿,听到有个声音在唤她。
“姑娘,你既然已经听到了,那么你要转移身上的病吗?”
是那只猫在问他。
虞洛芽走上了台阶,往着观音殿内走去,“我活不了多久了,与其让别人痛苦,不如让我带着这个病消失。”
“你不想报仇吗?”
虞洛芽摇了摇头:“崔小姐已经很可怜了,痴心爱慕一个人,却遭那人如此加害。”
她总能在她身上看到云雁的影子,云雁那么喜欢女主,最后却死在了她的剑下。
大家都是可怜的痴情人。
其实,她一直希望云雁有一个好的结局。
所以,她也希望崔小姐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她向着佛像后面走去,想要找出那只猫,却并未在那后面见到有猫的影子。
“神猫大人,你在哪儿?”
那只猫却突然没了声音。
她往着后院走去,却看到白日里的那位僧人提着一盏灯笼出了房间,他并没有向后院大门走来,而是提着那盏灯往着旁侧的暗黑小路走了去。
虞洛芽这才发现,原来那里还有一个侧门。
她立即跟了上去,并用玉牌告知了其他几人。她跟在僧人后面数十丈的位置,观音庙的后面是一座山,沿着山脚行了一段距离后,她看到他拐入了一条小路。
再行了个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一座黑沉沉的山庄,虞洛芽感到惊讶,这个地方不就是云水山庄吗?
那个僧人从一角门走了进去,她也赶紧跟了上去,不过她进去后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山庄她上次来过一次,有些印象,她沿着台阶往上走,走上了幽深的游廊,廊下的银丝风铃随风晃晃荡荡,悦耳的声音似曲子一般在风中散开。
她一路找寻着,最后又来到了那座名叫云水谣的庭院。
她听到前面有微弱的响声传出,立即警惕起来,手中摸出一张符纸,轻声轻脚地朝里走了去。
她转过连廊,却蓦然顿住脚步,吃惊地看到前面有一少年背对着她跪在地上。
跪在云府的少年,除了云雁,还能有谁呢?
他单薄瘦削的身子跪在料峭春风里,面前有一堆火焰,里面燃烧着明黄的纸钱。
少年指间夹着一张纸钱,往着火苗里扔去,嘴上低低呢喃:“爹,那是假的对吗?那么多年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有什么印记,那肯定是假的,是他们在骗我。”
“我不会相信他们的,我们才是最亲的人,我只信爹爹的话。”
“爹,你为什么不给我托梦?我一直在等你给我托梦,一直在等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的事情。”
他低垂着脑袋,乌黑浓长的发丝散落下去,像是一棵垂死的树,哽咽的声音飘入虞洛芽耳里,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真的是那个人……杀了你吗?”
他脑海里回现出封君山慈祥的面容,一直以来,他都待他很好,如亲生儿子一般。
他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既然要杀,为何不把他也一并杀了,就算当天晚上没有杀到,但是后来他入住封府的日子里,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他为何不杀了他?
“很快了,等到身体里的魔长大,我就会去找封君山,替全家人报仇的。”
虞洛芽听到这句话,惊恐地睁大眼,而恰在这时,有一只鸟落在了她的肩头,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拍了她一下,吓得她大叫了一声。
云雁倏然回头,与她的视线对上,那一刹那,她在他眼神里看到了杀气。
他站起身来,扬袖挥灭了地上的火焰,一堆灰烬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他向着她步来,脸色阴沉,墨发扬洒,如阴暗潮湿里爬出来的一只恶鬼,虞洛芽害怕地往后退,心想他该不会是现在就要杀她了吧?
还没到她死的剧情点呢。
她在走廊上步步后退,脸上的仓惶被月光割碎,云雁步上长廊,银色的花型风铃在他肩侧轻晃,殷红如血的唇瓣缓慢张开,“你听见了。”
过分阴柔的嗓音在深夜飘荡,虞洛芽退到了台阶处,一脚踩空,朝着后面摔了下去。
“啊……”
她的尖叫很快被暗夜吞没。
云雁闪身至了她的面前,快如残影,大手握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从台阶下提了上来。她被迫仰起头来,衣裙在夜风里沙沙的响,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衣角,凉得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面。
少年白得透明的脸近在咫尺,月光泠泠照在上面,细腻的皮肤上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那一双浓黑的乌瞳里,黑气在往外泻,冷肃的剑眉斜飞,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他冰雕一般的指节扼住自己的喉咙,稍微再用力一点,她就会变成一只被拧断脖子的天鹅。
“云……云师哥。”她舌尖打着颤儿,强忍着脖子处的痛楚,翕动红唇唤他。
少年的脸上蓦然绽放出一个笑容来,露出一排白森森的贝齿,说:“师妹,小心一点,别摔着了。”
虞洛芽后背冷汗涔涔,他脸上这个春风般的笑,再配上这句关心,为什么令她感到那么的毛骨悚然呢?
他适时松开了手,活动活动了手腕筋骨,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侧首靠近她耳畔,呵气如兰,问:“吓到没?”
虞洛芽现在身子还在发抖,张口结结巴巴地回答:“吓……吓……吓惨了。”
云雁退离她的身边,双手交迭抱臂,抬步往着长廊另一边走去,不带任何情绪地说:“跟上。”
虞洛芽愣了一下,赶紧小跑了上去,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痛,隐隐地作痛。
她不禁狐疑地想:云雁就这样放过她了?
但下一秒就听见他说:“刚刚听见了多少?”
她双手僵硬地垂着,在心里组织着措辞,刚要开口讲话,云雁就自己接下了话,“无论你听到了多少,我都不担心。”
“啊?”
虞洛芽恐惧地抬头,看向他那缎子似的长马尾,在身后不停地晃,晃得她头晕眼花,“云师哥,你要……杀我灭口吗?”
那刚刚为何不杀?难道还要重新换个地方再动手吗?
少年走在前面,步履不疾不徐,浑身上下看不出丝毫的慌乱,好像即使被她撞破秘密,他也半点不害怕。
少年发出一声浅笑来,在春风里有些醉人,像醇香的烈酒:“师妹这么可爱,我怎么会杀你呢?”
虞洛芽头一次在他嘴里听到可爱两个字,而且还是用来形容她的,一时有些怔忡。
第49章 送行
不知不觉间, 两人就走出了云水山庄的侧门,云雁始终走在前面,保持着闲庭信步。这不是她来时的那个门, 出来后, 外面是一条有些暗的小巷, 巷弄不宽,只能并排行下两个人, 云雁踩着错落的月光往前走, 仿佛要带她去往阴曹地府。
“这条路,我从前,常常走。”
他突然出了声,吓得虞洛芽惊然抬起头。
“今天, 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走这条路。”
“但, 也是最后一次了。”
虞洛芽默默听着他说话, 一颗心高高悬着, 听见他说完后久久没再出声,她动了动唇, 嗫嚅道:“云师哥……我也可以……一直……陪你走的。”
她听见前面的少年发出了一声轻笑,那声笑,在浓稠的夜里化开, 沾染了夜的温度。
虞洛芽感到凉嗖嗖的,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巷子很深, 走到尽头是一个转角, 云雁往着右边转去, 越是往里走, 虞洛芽越觉得阴暗潮湿,一股阴冷的湿意从脚底泛起, 钻入她的肌肤。
“我最后一次走这条路,是在四十年前。”
云雁又开口说了起来,今晚的他很怪,头一次变得话多了起来。
可能是觉得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再多听一点也无妨。
“那一天,我沿着这条巷子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看到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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