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住的自我安慰,“阿语会没事的,我们阿语吉人自有天相。”
啜泣声夹杂着她的喃喃自语,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这两天,夜里不敢睡,不敢闭眼,不敢停下来,更不敢晕过去。
凭着如何强大的意志力,一直往前走。
此时的山下已是一片混乱,忠勇侯府的人、皇子府的人、还有官府的。
众人拿着火把不断往山里进人,已经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的赵晏,还在对顾明渊信誓旦旦的保证,“明渊你放心,我的人一定会把少夫人找回来的,那几个绑匪不会有好下场!”
顾明渊没作声,他抬头往山上,严进和护院已经分批带人进去,山路就这么几条,照理说,应该能寻着痕迹,但却始终没有下落……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阿语她那么怕黑一个人,在山里该多害怕。
顾明渊的心狠狠揪住,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静下心来思考。
不对,不能依照常人的思维去分析阿语的想法。
想到了什么,顾明渊看向树丛茂密的另一个方向,抬手示意几个护院,“去查一下附近的村落。”
赵晏见顾明渊带人离开,本想赶过去,被一个侍卫拦住,正要发脾气,认出是六哥身边的人后,他当即心下一震,快步朝前方不起眼的马车走去。
掀开帘子,看到来人果真是六哥,赵晏下意识看向顾明渊的方向,见他已经走远,便道,“六哥你怎么也来了,今天不是要入宫?”
赵睿深沉着眼眸看着赵晏,“你让人做的?”
赵晏一愣,“六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两个绑匪已经招供了。”
赵晏暗骂了声,还想伪装,赵睿却已经动了怒,“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万一顾少夫人在山中出事怎么办?!”
“她不乱跑,我早就把人救下了,顾明渊那么重视她,不就可以和六哥你和好如初!”赵晏耿着脾气,他之前计划的那么完美,就出岔子在这一关,年锦语居然跑了?!
“万无一失?你说的万无一失,就是现在顾少夫人下落不明?要不是我的人去的及时,那两个绑匪都有可能落到顾明渊手里,阿晏,你以为他顾明渊是什么人?”
赵睿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失望,经历过北疆一事,他还是没有受到教训,有所长进,做事情依然鲁莽。
竟会想到□□顾少夫人,去让顾明渊心生感激。
他如今虽无法挽回明渊的信任,却也了解他,即便是这件事做成了,往后有一日一旦暴露,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
而现在更糟糕的是,顾少夫人中途逃走了,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我不都是为了缓解哥哥和他对的关系!”赵晏压低了声,“现在我们也还有机会,那顾少夫人娇弱的很,能躲到哪里去,说不定就在哪处哭,只要我的人比他们先找到,那我也是救了她的!”
“你连绑匪的事都没处理干净,还妄图让顾明渊感激。”赵睿厉声呵斥,“够了,布庄那边的事我已经替你收拾干净,现在倾尽全力去找人,往后你要再做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再替你兜着了!”
“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担,不用你帮忙!”赵晏负气甩手离去,招呼人跟着他进山。
赵睿心绪翻涌,忍不住捂了下胸口,“来人。”
侍卫很快走到马车旁,赵睿深吸了几口气,胸口的闷疼才好转一点,“加派人手进去找,还有,严令下去,不允任何人声张此事,影响到顾少夫人的声誉。”
“是。”
夜幕越来越沉,林中已是漆黑一片。
年锦语害怕的摸索到了一条小径上,半人高的杂草沾满了露水,还时不时的溅到她脸上。
四周都是奇怪的声音,虫鸣,兽叫,有感觉周身有什么东西似的,下一刻就要扑上来,让人不敢回头看,只能不停往前。
远处隐隐约约的火光给了年锦语一点希望。
她擦去眼泪,忍着泛疼的眼角深吸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拿起一颗果子,擦了擦后咬了一口,自我鼓舞,“阿语你可以的,你一定能见到相公。”
泪水还是在往下落,她努力的吞咽,克制着困倦和疲乏,告诉自己一定可以离开这里,一定能见得到相公。
她半分都没有慢下来,从高高的杂草中跋涉过去,朝着那光亮处不断靠近。
这时的顾明渊,依照着护院的禀报,来到了距离山脚下最近的一处村子,这时辰村里的大部分人都睡了,依稀只有几家还亮着灯。
顾明渊望着村子靠着的山边,让人推着自己,往寻常村民走的山间小径里走去。
四周太过于安静,以至于极轻的动静都能够听得到,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周围的树越来越高,视物也越来越难时,护院建议点火把,被顾明渊制止。
片刻后,前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像是什么小兽在草丛中挣扎,顾明渊没再继续往前,身侧的护院则警惕的做了准备。
忽然,草丛不动了。
黑漆漆的四周围,屏息间都感觉不到有什么生气,一旦安静下来,仿佛有什么要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
这是深山的恐惧,令人发憷。
顾明渊安静的等着,耳畔三五不时有极轻的小动静,他确认了方向后,望着一处大半人高的草丛喊了声,“阿语。”
四周依然的安静,顾明渊又尝试的喊了两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猛地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朝扑了过来,“相公~”
顾明渊伸出手牢牢的接住了她,直到感觉那真切的接触,年锦语大哭了起来,“呜呜呜,阿语以为是遇到山鬼,假扮相公勾引阿语……”
顾明渊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我们先下山。”
一个时辰后,在一座民居内,点着的油灯的屋内,灯光昏暗,映衬着年锦语灰扑扑的脸颊,她坐在床边,头发蓬乱,衣服被勾的东一处破洞,西一处勾线的,双眼青肿,脸上还有不少被虫子咬过的红点点。
“嘶……”年锦语忍不住缩了下手,被顾明渊捏住,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给自己上药,“相公,疼~”
顾明渊看着她手心里的血痕,眼神里却全是心疼,“忍着点,不然时间久了会发炎。”
“人家话本子里,找到了人都要先晕倒的。”年锦语嘟囔着,为自己转移注意力。
顾明渊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在问,你还有心情提话本子?
年锦语望着他,抬起另一只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相公不是山鬼,真好。”
顾明渊这时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勒痕,眼神一暗,“没有山鬼。”
“有的,昨天夜里我走不动了,差点睡着,我就听到相公你喊我。”后来惊醒了,那声音消失不见,她就没敢在继续睡,就连靠着树都没有,一直在走。
顾明渊心中发酸,他根本不能想象她这两日在山中经历了什么,她这样一个怕黑的人,夜里睡觉都要点着一盏微弱的照明灯,那种深山中,一片漆黑,她又是如何分辨的方向,让自己坚持下来。
“阿语,把衣服脱了。”
年锦语一愣,下意识拉紧了衣裳,满是不好意思的看着顾明渊,“相公,这可是在外头。”
“……”顾明渊那情绪骤然一顿,“我检查下有没有别的伤势。”
年锦语还是不肯,扭扭捏捏的不情愿,推脱着,“相公,我没受伤,等素练她们来再看也可以。”
“阿符吃了太多果脯到现在都还晕着,素练受伤了,云梳她们赶过来要明早了。”顾明渊掰开她的手,伤势必须检查。
年锦语往后躲,扭了扭,“相公,我饿了。”
顾明渊看着她不语,年锦语被他盯的没辙,又缓缓靠近,“我,我自己检查。”
顾明渊试图讲理:“为何不让我检查?”
年锦语瘪了瘪嘴,突如其来的委屈,泪眼落了下来,“阿语好几天没洗澡了,人脏脏的。”
泪眼留下来,灰扑扑的脸上就有了两条沟壑,看起来可怜又逗趣,她还啜泣着,伸手扒拉自己的头发,一面委屈的告状,“那藤条居然长了刺,树枝也不牢靠,我走了好多路,脚都没知觉了。”
忽然她的哭声一顿,顾明渊已经将她的双脚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间,并脱下了她的鞋子。
“相公别脱,会臭!”见来不及阻止,年锦语只能捂住自己的脸。
半响,她从指缝中偷看他,发现顾明渊正看着自己的脚,于是她也望了过去,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白嫩嫩的双足上此时全是磨蹭的红,水泡都破了,血淋淋的。
“不疼?”
年锦语微动了下,顿时眼泪横流,“疼。”
第七十章
昏黄油灯下, 年锦语手拢着衣衫,刚好遮住自己的身前,她羞红着脸, 感觉背后温温热热的布巾擦拭过,浑身一个激灵,寒毛直竖。
顾明渊抬了下眼眸, “冷吗?”
年锦语连忙摇头,“相、相公……检查好了吗?”
顾明渊的视线里,她柔美的脖颈线条之下,是她白皙的背脊。
手可盈握的腰身上有轻微的泛红, 像是剐蹭过,所幸四月里衣服穿的不算单薄, 并没有破皮。
如她自己所说, 没有受伤,情况比他想的要好一些。
顾明渊一次次的绞干了布巾为她擦拭, 在她轻轻扭动中,低声提醒,“前面。”
年锦语猛地张大眼睛, “前, 前面?”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 掀开的衣襟又快速的遮掩住,红透了脸颊说话结结巴巴, “不, 不用了, 相公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手上有伤, 不能沾水。”顾明渊慢慢的将布巾浸到水里,又轻轻揉了揉, 看的年锦语浑身紧绷,“那,那等明天云梳过来好了,我可以再等一等的。”
“不行。”顾明渊拿着布巾看着她,眼神看起来特别的正直,“万一前面也有伤。”
“前面不可能有伤,不信你……!”年锦语下意识要挪开衣裳,又快速的遮掩了回去,捂的紧紧的,一丝一毫都不露那种,“我自己看过了。”
“若是有什么小伤口,早发现早处理,山中不少草木有毒,若是有中毒的迹象,时间久了会伤身。”
“可我不难受啊。”年锦语眼眸湿漉漉的跟小鹿一样,和他讨价还价,“相公,那把灯吹熄了。”
顾明渊无奈的回了她一个眼神,吹熄还怎么检查?
平日里往他身边钻时可半点没客气,借着酒意别说是自己的衣裳了,他的衣裳都想扒光,这会儿害羞上了。
“为何不想让我检查?”
年锦语红透着脸颊,“因为……因为不是香香的,我怕相公嫌弃。”说着她还抬起头看别处,视线在屋里飘来飘去,就是不往顾明渊这儿看。
“……”顾明渊委实难以理解她小女生的心思,就因为两日没清洗?所以不好意思让他看?
但碍于小媳妇的心思就是这样的稀奇古怪,顾明渊沉默了会儿,尝试安慰,“我在北疆的时候,有过半个月不曾沐浴的经历。”
北疆本就是缺水的,有的喝就不错了,哪里能供的人肆意沐浴,一回他带小队人马去埋伏,就这样半个月都没洗过澡,奢侈点的也不过是随便擦一擦。
听罢,年锦语却十分同情的看着他,“相公你好可怜哦。”
顾明渊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不是让你安慰我,我是想告诉你,这没什么的,我不会嫌弃。”
年锦语纠结了会,忽然眼一闭,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哗一下把衣服拿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顾明渊忙将年锦语拉开的衣裳又拉回来,“也不用放这么开……”
年锦语拉住衣裳,仍旧没有睁眼,随着他擦拭的动作,有些痒的她想笑又不能笑,等顾明渊给她披上衣裳,年锦语嘟囔着,“相公,这不对啊。”
“哪里不对?”顾明渊掀开被子,年锦语自觉爬了进去,自顾自的说道,“人家在山林里走失了两日,狼狈不堪见到心爱之人后,都是立即晕倒在他怀里,然后心爱之人就会悲痛的大喊她的名字,把她抱着离开,守在她身边,直到她醒过来为止。”
“……”顾明渊很想看看她脑瓜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哪个人家?”
“王爷的逃跑甜心。”
顾明渊撑起身子坐到床侧,将她往被窝里塞,“睡觉!”
“相公,阿语想抱着你。”年锦语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不能晕倒,她可以抱着睡啊,这总能满足的。
顾明渊怕碰到她手上脚上的小伤口,“今晚委屈些,明天再回城。”
“不委屈,相公在哪里阿语就在哪里。”年锦语心满意足的抱住他,这会儿什么漆黑山林的恐惧都没了,剩的就全是他的气息。
而顾明渊将她搂到怀里,就感觉她瘦了些,“饿不饿?”
年锦语摇头,“之前挺饿的,但昨天我发现了一棵树,上面结满了好多青青绿绿的果子,脆甜脆甜的,就是太高了,我够不到,只摘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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