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只小手握住了他。
年少的顾明渊飞快把人拉出来后,一刻不停,就朝等着他的人奔过去,“来了来了,催什么。”
年少的顾明渊并没有看到自己拉上来的是谁,只顾着爬树翻墙离开,但坐在轮椅上的顾明渊却清晰的看到瓷白如玉的小人儿,呆呆坐在地窖外,漂亮的小脸蛋上还挂着两行泪,目光却直勾勾的看着离开的身影。
“明渊哥哥……”
“相公……”
顾明渊猛地回神,木屋旁的木板完好的放在那儿,周身也没有那群孩童,只有年锦语关切的目光。
他微张了张嘴,终于明白她梦里数次呢喃的明渊哥哥是为何意。
当年他的心思全在太傅的课业上,怕考核过不去,所以来到春日宴后,对自己做了什么,并没有太大印象。
直到再度来到这园子,看到这些熟悉的东西。
难怪,每每说起春日宴,她会有那样失落的神情,又对尚景苑如此的执著。
但当他问起时,她却又不肯说。
是因为他忘记了。
他忘了之前自己打开了地窖,把她拉出来。
而她记了十几年。
顾明渊曾想过,除了那婚约,自己和阿语究竟还有什么渊源,让她这么执著的想要嫁给自己,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
“阿语。”
顾明渊微叹了声,年锦语心尖儿一颤,不自觉看向那木板,“相公,你不觉得这里太旧了些,而且宴会也没有租这儿,我们要不出去吧。”
“好。”感觉到她的紧张,顾明渊牵住她的手,“走吧。”
年锦语往回头,还三步一回头的看。
“你喜欢尚景苑吗?”
“喜欢啊,这儿适合办宴会,还能赚好多钱。”
顾明渊心念一动,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出了园子后,趁着别人和年锦语打招呼的功夫,便吩咐严进,“去打听下,谁买走的尚景苑,多少钱愿意转卖。”
严进去了很久,等到他们准备离开时才回来,神情还有点一言难尽。
“如何?”
“将军,没打听到谁买下的尚景苑,只找到了管事。”
“管事怎么说?”
“管事说这园子不卖,就算是给一百万两都没戏,口气可狂妄的很。”
第六十八章
为了打听到尚景苑背后的买主, 严进甚至去找了原先的主人家,但愣是他这样没失过手的,别的消息都能轻而易举打听到, 也在这儿碰壁了。
似就是为了防着人知晓,手续都是托人办的。
严进就只得继续找。
四月里,天气回暖时, 年锦语收到了抵达南疆的阿慈他们送来的信件。
他们是在二月末时进的山,进山前给年锦语写了书信保平安。
依着阿慈信中所说,得知村寨在山外镇上有专门采购物资的铺子,年锦语便想为他们捎些燕京城的东西过去。
“南疆的天气常年如春夏一般, 没有冬日,这样的薄纱倒是合适。”年锦语摸着一匹雪白的丝绸, 将其放在自己的手心上, 松手间便滑落下去,轻薄透气十分的舒适。
“陈大夫他们赶回去都用了快两个月, 这么多东西送过去,只怕是要六月里才回到。”素练看了眼已经装好的箱子,从布匹到新鲜的玩样儿, 还有能保存长久的果干, 林林种种摆满了三口箱子。
“那也无妨, 正好让阿慈分给村寨里的人,这样别人能待她更好。”不管秀央的身体什么时候好, 在年锦语的理解里, 这一去, 阿慈他们至少也得大半年才能回来。
精挑细选好了后让掌柜的全都装起来, 正在后头忙碌的伙计走了过来,在掌柜的耳畔说了几句。
掌柜连忙道, “顾少夫人,布庄里新进了几匹上好的云绫,您可要看看?”
莫子鸢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年锦语本想着给未来的小侄儿挑选点什么,听闻掌柜说有上好的云绫,便点点头。
迎入了内屋,掌柜忙让伙计将云绫拿上来,又给年锦语备下了茶和点心,“等新蚕的丝绸上了,我再命人去侯府通知少夫人您。”
素练陪年锦语看到功夫,阿符百无聊赖的打量内屋,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还有不少绣样供客人挑选。
这家布庄的生意一直不错,城中不少待嫁的姑娘,都喜欢在这儿定制喜服,包括年锦语,也是常客。
绕到了桌旁,阿符看着小碟子里摆着的果脯,拿起来尝了一个,眼眸登时亮了。
“姑娘,这个好吃!”
年锦语正摸着云绫,阿符递过来色泽诱人的桃肉果脯,她接过后很是自然的放到了口中,点了点头,“是不错。”
素练见阿符眨眼的功夫就吃了小半盘,失笑,“掌柜的,你这是哪里买的?”
“就是前边儿的八宝斋啊,说是南边新桃制的果脯,我家那小女儿也格外爱吃。”展柜的喊伙计再去取一些来,素练拦住了他,“不必,过会儿我们自己去买就行。”
掌柜的这才作罢,又多送上来了些新布,看的功夫,年锦语吃了小两块果脯,最终定下,“选的这些,送去晋阳侯府给年少夫人便可。”
“少夫人不自己留一些?”
“不用,我之后再来看就行。”年锦语正欲起身,忽然感觉头晕目眩,不由的扶住了桌子。
素练连忙扶住她,“姑娘。”
年锦语感觉眼皮子有些沉,抬手扶额,“感觉有点晕。”
“是不是这儿太闷了,我这就把窗户打开。”掌柜的连忙推开窗户,才刚支了一扇,只听见咚的一声,阿符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掌柜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姑娘,姑娘?!”
年锦语也随之脱力坐回了椅子上,眼皮越来越沉,撑不住的要闭上。
她听到素练催促掌柜,“赶快去外面把人叫进来。”
话音未落,便是素练的惊呼声,“你们是什么人?!”
嘭的重重一响,好像是掌柜的闷哼声,年锦语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再度有意识时,年锦语感觉到浑身都在晃,费劲的睁开眼,四周昏沉沉的,车轱辘的滚动声传来。
确定自己是在马车上,年锦语挪动了下身子,正要开口,发现自己的手脚是被绑起来的。
年锦语这才回想起布庄内的事,阿符晕倒了,自己也晕倒了,掌柜还被打晕了。
很快,绑架二字缓缓冒上她的心头。
忽然马车戛然而止,垂着的布帘被猛地拉开,年锦语赶忙闭上眼。
就感觉到有视线打量着自己,粗厚的男子声响起,“还昏着呢。”
另一个人道,“哪有这么快醒,都说顾少夫人嘴馋,那药可来劲的很,一碟子的果脯都被她吃完了,至少能睡上一整天。”
男子这才放心的放下帘子,把拉扯拉到了路边的茶棚旁,喊伙计添茶。
“还是不要逗留了,万一追上来,完不成咱可就拿不到银子了。”另一个人劝着,喊伙计在水壶里倒满凉茶,又买了干粮,催促着赶快启程。
男子骂骂咧咧,不是很情愿的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年锦语才刚给自己摆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因为马车前进的惯性,又噗通一下倒了下去。
响动惊到了外面二人,另一个人又掀开看了眼,提醒男子,“你小心点,别真弄伤了人。”
帘子放下后,年锦语悄悄睁开眼,朝外面方向竖起耳朵。
“夫人小姐的就是精贵,磕不得碰不得,还不如泼辣娘们。”男子满脸的嫌弃,大口喝着凉茶吃着干粮。
接过男子递来的凉茶,另一人嘲笑,“你倒是想娶,那也得燕京城的大小姐看得上你,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得人。”
“那是以前,这买卖过后,咱就发达了!”男子吹嘘着自己的将来,“等那什么人过来把她救走,我就去娶他十个八个。”
“先别想那些,把她带到山上去。”
显然另一个人更加的谨慎,“这时辰肯定已经惊动了她的家人,我们只要保证在那顾将军的人找来之前,让她被杨公子他们救走就行。”
“你说这燕京城的富贵人家,都闲着没事干呢,花钱找我们绑人,还整这出。”
“我们只管拿钱就行,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
马车内,年锦语越听越不对劲,绑了她不向相公要赎金,怎么要等别人来救?
还要赶在相公来之前,让她被杨公子救走?
这杨公子又是谁?
年锦语细想着燕京城中杨姓的人家,有太多了,而她接触的又寥寥无几。
不对劲啊,话本子里的绑架也不是这样式儿的。
年锦语感觉马车微倾,越发的颠簸,这是上山的节奏,心中暗暗想着,不能让他们得逞。
过了约莫有两刻钟,马车外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哎哟肚子疼,我得去方便不一下。”
“被你说的我也有些急。”
马车缓缓停下,帘子再度被拉开,年锦语忙闭上眼,一动不动的。
男子探身进来,伸手在年锦语鼻子底下探了探,又朝她咯吱窝那儿挠了挠。
“……”
“没醒,一道儿去罢,快去快回。”
年锦语紧闭着眼,等了片刻后睁开眼,往前头蛄蛹了几下,发现他们往下坡树后那边去了,连忙弯下腰咬开脚上的绳子,爬下马车,朝马车后上坡方向走去。
双手还被绑在身后,便是三步并两步的奋力往前,低着头用脑袋顶着迎面而来的树杈。
小解的人很快回来,见马车帘子放着,习惯性的拉开去看一眼,这一看,整个人吓了一跳,“人没了!”
还在下坡树后的男子没听清,“你说什么?!”
“人跑了!快找!”
男子连忙起身,裤子都来不及系上,拎着往上走,险些被绊倒,“怎么会不见得,不是说能晕一天?”
“那药就是给牛吃都能昏睡一宿,更何况是人。”另一人不置信的进了马车内看了一圈,“不说这些,赶紧把人找到。”
“五百两,我的五百两!”男子连忙朝回程的路上跑去,仿佛在追自己即将丢失的未来媳妇,“快,快追!”
他们想着人肯定是往回跑,去山下的,于是就往山下找去。
却不想年锦语在往高处走,在树丛间穿梭了快有一个时辰,累的满头大汗,头上还顶了树叶,却不敢歇息。
她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眼泪汪汪看着手腕上磨破的地方,呜呜呜,好痛。
山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年锦语往上走了一段,不知不觉里,找到了一段山路,可她不敢走这样容易有人经过的路段,于是沿着坡摸索。
眼看着天色渐晚,太阳西沉,林中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声音,年锦语忍着身体的酸乏,给自己找了一根棍子做拐杖,艰难的走着。
忽然,不远处有人声。
年锦语连忙四下找寻,找了一处树丛躲了起来,用茂密的树枝遮掩自己的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小径。
一行人匆匆经过,为首的竟然是七皇子赵晏?!
赵晏带了十几个侍卫,脸色不善,“再多带些人来,给我进山找,彻夜的找,没找到顾少夫人唯你们是问!”
“殿下,顾少夫人身体娇弱,中途跑掉,应该是下山了。”
“她要是下山我能不知道?”赵晏横了他们一眼,“要是她出了事,顾将军肯定不好过,必须要把人找到!”
侍卫也是有苦难言,这山这么大,就是上百人来也等同于大海捞针。
“殿下,忠勇侯府也派了不少人。”
“那就更要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声音就从年锦语身下的方位经过,透过树叶她盯着七皇子,本要起身的,很快又把这想法压了回去。
不行,七皇子之前害了相公还不认错,她才不要向他求助。
年锦语耐着性子,等着他们离开后,看向他们身后的道路,小脑袋瓜转悠着。
山下一定还有七皇子的人,那她不走这条路!
第六十九章
一天一夜了。
黑沉沉的天, 山林深处传来奇怪的咕咕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渗人。
年锦语提着如同灌了铅一样的双脚, 穿过灌木丛,朝着她以为的山脚下位置前去。
昏沉的四周围很难分辨方位,明明是往下走的, 可能一段后又会往上,来来回回早就和她逃脱的位置相去甚远。
但年锦语仍然不敢往山路上靠,她怕遇上七皇子的人。
又是一段往上的坡径,又饿又累的年锦语实在是走不动了, 伸手去抓上端的藤条,才刚碰到就被刺痛的松开了手。
“好痛啊~”
年锦语看着手心里被藤条尖刺划开的血痕, 泪眼汪汪。
她低声啜泣了下, 手指轻轻擦拭掉眼泪,拎了下裙摆, 发现被地上的树枝给勾到了,于是用了全力。
“哗啦”一声,裙摆被撕出了一道口子, 年锦语轻轻抚了下有些可惜, 随即扶着旁边的树, 奋力往上走去。
脚早就磨破了,走的多了却感觉不到多疼, 只是脚板胀鼓鼓的难受, 每踩下去一步, 都好像有什么从脚底心往上钻。
年锦语泪眼汪汪着, 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一边抹泪一边攀树, 不知不觉的就把自己的脸蛋给擦了灰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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