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顿了顿,“而你呢,往后侯府分家,你总差办的这差事,还能如何走?”三婶要看不上人家,他还觉得自己弟弟配不上呢,早前让严进去打听时,他就觉得这何家挺不错的。
往后再数十年,侯府分家后,一定是会比三叔家来得好。
而这阵子之所以没有戳穿他,是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没想到他明着不敢向家里提,倒是学会酒后去爬墙了。
“大哥,你别再说我了,我知道错了,我想娶她啊,可我娘那脾气。”顾明义抬头看了眼年锦语,她当初都能想出让大嫂嫁给自己,且不论答不答应吧,就怕知道了要去那何家闹。
他不希望自己给何姑娘带去麻烦,所以才一点想法都不敢透露。
“给你半年时间,你若在总差办能自己争取到总差事这职务,我就帮你。”
话音刚落,顾明义就朝他扑了过来,“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顾明渊持着轮椅避开,“这半年里不许骚扰人家姑娘,若她在这期间家中为其安排了亲事,那也是你们有缘无分。”
顾明义哪里还会说个不字,只要大哥肯帮忙,爹娘那边肯定能说服。
“总差事,我第一定能升的上去,大哥你放心!”
“滚吧!”
顾明义自己个儿摸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回去了,年锦语推着轮椅往青朴院走去,尽管整个人困得不行,却还很好奇小叔子与那何姑娘的事。
“相公,万一半年后那何姑娘真的定下亲事了怎么办?”
“那也只能怪他自己。”
“明义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何姑娘呢。”何家兄弟说出来的那几件事中,那兔子还是从她这儿她这儿讨要过去的,当初要知道他是去讨姑娘欢心的,就该给他出出主意。
“三婶她……为人挑剔,他要想娶何家姑娘,自己先当立的起来才行,这几年浑浑噩噩的,若能因为此时有所长进,也是好事。”顾明渊多少了解一些三婶,心眼算不上恶毒却是个难缠的,又将钱财看的很重,这阵子一门心思的想给明义找个高门,在何家的事上很难松口。
“相公你说得对,我二哥哥也常说,男儿自当先立业,才能娶妻。”
顾明渊嘴角微扬,虽然小舅子的这番话之前是因为不想成亲才搪塞的,但也是有些道理的。
夫妻俩回到了青朴院,累了好两个时辰,再没什么旁的心思了,年锦语几乎是倒头就睡,等第二天醒来,已是天光敞亮,顾明渊不在身侧了。
因着七皇子被定罪后,顾明渊虽伤势没有恢复,但皇上却重新给他安排了差事,都城营那边只需偶尔去,主要是去兵部那边,参与西谷那边的长堤修筑事宜。
贺家小将军被狼群袭击失了一条胳膊,等同于朝廷又损失了一名大将,但年年那边都有狼群来犯的事,皇上决定在西谷修长堤来抵御狼群进犯。
兵部的部分官员都没有去了西谷,顾明渊常年征战,对御敌有丰富的经验,皇上便想让他主理此事。
这已相当于皇上重新看重。
顾明渊忙了,年锦语倒闲下来了,临近四月末,城中各大茶楼纷纷开始上新茶,热闹的说书生意又红火了起来。
七皇子被降为平民,另安置宅院的事儿还没说够呢,这日下午,一间茶楼内,忽然有人说起一个新故事,因故事动人心扉,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燕京城。
说的是一个世家大户内,家主因病身亡后,与其情深义重的妻子不舍他黄泉路上孤独,便服毒追随而去,家主之位由当时的庶出长子继承,而她和家主的孩子则交给了妾室抚养。
事情过去许多年,家族在新家主的操持下,一派繁荣,却不想有一日忽然被查出,当年夫人并非自愿服毒,而是被逼自尽的,不仅如此,新家主的长子也因想查明此事遭到了迫害。
“一时间这世家就闹得人心惶惶,都在猜想究竟是谁在当年逼迫夫人自尽。”年锦语绘声绘色的给顾明渊讲着,“相公你猜后来怎么样?”
顾明渊翻动手中的西谷地图,“如何?”
年锦语拍了下手,“你怎么都不会想到的,竟然是那新家主,在当年逼迫的夫人服毒自尽,为的就是能顺利坐上家主之位,不让夫人去扶持自己的儿子!”
年锦语瞪大着眼睛看着顾明渊,示意他给点反应。
顾明渊好心的给她到了茶,“这样啊。”
“是呀,他毒死了夫人,对外宣称是追随了老家主而去,又怕自己的孩子调查这件事,找理由把长子也害了。”
年锦语说着说着便有些来气,“相公,你说这话本子里的新家主怎么能这么坏呢,夫人待他可好了,虽说不是自己亲生,却从未薄待。为了家主之位,他竟然杀了那么多人。”
“可见这家主之位,的确很诱人。”顾明渊中肯评价,见她发愣,把茶水往她面前挪了挪,“说了这么久,渴了?”
“可,再诱人的家主之位,也不能这样害人啊。”年锦语喃喃着,“话本子中还说,那家中还有个儿子也是受了这牵连,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最后怎么样了?”
顾明渊一问,年锦语便又来了精神,“最后啊,一个老仆人站出来指证,说当年家主之位本就是要留给嫡子的,是新家主为了家主之位杀害了所有知情之人。见事情败露,那新家主被气的,一命呜呼了!死了后他的几个儿子忙着争家产,丧事都没有好好办。”
顾明渊喊了一声严进,“夜里加派人手,若府外有什么动静,不许任何人进来。”
年锦语不明所以,顾明渊却只是让她继续说白天城中的传言。
一个时辰后,静悄悄的夜里,一道身影在城中街巷穿过,进入了民宅内。
灯起又灯灭,街上打更的师傅只是打个哈欠的功夫,屋顶上瓦片轻动,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片刻后,几家民宅内发出尖叫声,很快就惊动了官府。
死人了。
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最火爆茶楼内的说书先生,因为家中被翻得一团乱的关系,还丢失银钱,官府便断定是入室盗窃。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入室盗窃是偶发性,只不过挑上了个说书先生,说不定是白天见他受了很多打赏起了歹意。
却又一个更夫说夜里看到有黑衣人到那说书先生家中,人忽的一闪就不见了。
总是有那么几个“聪明人”,很快将事情串联了起来,说书先生说的那话本子,里面的人物能与皇家的都重合上。
哪里是什么入室盗窃,分明是杀人灭口啊!谁不知道二十年前贵太妃服毒自尽追随先帝而去的事,当今圣上他就是个庶出的!
于是乎,早晨才热闹的茶楼,到了下午就门可罗雀了,城中的说书先生都躲着不敢出门,胆儿小的直接打包出城去了。
但依旧止不住这样的流言蜚语在城中四散开去。
说的是家主,暗指的是当今圣上,来位不正,当年另有诏书,并非他来继位。
第七十五章
这样的流言传出去, 很快就面临了官兵的大肆镇压。
不管事情真假与否,敢编排皇上就是死罪。
一时间大街小巷内乱哄哄的,三五不时的就有人被抓出来往衙门里送, 许多府邸干脆关上了大门。
忠勇侯府内,两个家仆趴在墙头看外头,有两个乞丐模样的人刚刚被官兵拖走。
两个人正要下梯子, 就见顾若蔷带人朝门口过来,“大姑娘,大公子有令,这几日除了公务外, 不许府里的人出去。”
“我知晓严重,去去就来。”
家仆拦着不让, “大姑娘, 您别难为我们,大公子的脾气您也清楚。”
顾若蔷自然听说了传闻, 但她要去布庄看料子,如今已是四月里,再两个月要成亲, 有些事可拖不得。
“让开!”
身后的丫鬟往前推人, 硬是要把人拉开, 家仆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若蔷带人离去, 急匆匆的去了青朴院那儿禀报, 大公子下的令, 告诉少夫人总是没错的。
这边年锦语听闻禀报, 便让素练吩咐两个护卫追出去,贴身照看着, 以防有什么意外。
但城中的情况,远远比墙头看到的来的混乱,从早晨到中午,官兵已经抓了有数百人。
人心惶惶之余,就更让人觉得二十年前的事儿不寻常,不敢明面上说,私底下却没少讨论。
顾若蔷的马车在中途被堵住了,缘由是几个人从巷子里跑出来,后头一队官兵再追,街上混乱之下,人挤人的便形成了拥堵的状况。
可她心急料子的事,便掀开帘子催促,“什么时候到?”
“大姑娘,还有些路,但前头过去,官兵正在抓人。”
顾若蔷朝前望去,几个人在人群中穿梭来去,一直在绕着那几个官兵,这么下去别说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都不定能通畅。
顾若蔷干脆下了马车,“我自己走过去,等疏散了你再去布庄接我。”
带上两个丫鬟,顾若蔷沿着街边走过去,心中隐隐不快,“内宫之事岂是百姓可以随意编排的,那些说书先生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用二十年前的皇家事编个话本子来赚钱。”
“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⑻⑴4⑧以⑥⒐63”丫鬟远远瞧见又有人被官兵拿住,连滚带爬在人群里乱窜,有些害怕,“大公子今早吩咐不许出府,也是担心在外会遇到事。”
“今日不过来何时过来?!”顾若蔷瞪了她一眼,“这些料子都是刚上的,过些日子可还有?卢家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岂能用过时的赠人。”
嫁入卢家后的第二天要敬茶,卢家上下这么多同辈,得准备不少见面礼,时下流行的料子最拿得出手,价格适中也体面,所以她得提前都挑选好。
“姑娘说的是。”丫鬟垂下头,顾若蔷时不时的看向闹事的地方,加快了脚步。
但就在她要过拐角时,不远处忽然一声高喊,“站住!”
有人朝她这方向冲过来,一头撞在了她身侧的柱子上。
“咚”的一声鲜血迸射,极近的距离,直接溅到了顾若蔷的脸上,她整个人被狠狠吓了一跳怔在了当场,耳畔还回荡着那人撞柱子前的高喊,
“贵太妃死的冤枉,当今圣上狼子野心,弑父弑母弑子,要遭天谴!!!”
直到那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温热从自己眼角缓缓淌下,顾若蔷才反应过来,她看着被拖走的人,颤抖着,终于抑制不住尖叫出声,“啊——”
“姑娘!姑娘!”两个丫鬟也是害怕极了,从没遇到有人这么近的距离对着她们撞柱子身亡,扶着顾若蔷后,三人后退靠在了墙边,皆是受了惊吓。
顾若蔷腿软的支撑了下,看着柱子上的血后,忽然奋力的开始擦自己脸上的血迹,“血!血!”
这时年锦语派出来的护院才追上顾若蔷,见她受了惊,连忙护送着回马车那儿,这模样还怎么去布庄。
马车上的顾若蔷仍心有余悸,回家后更是直接生了一场病,大半夜的发着高热做着噩梦,嘴里喃喃的都是“死人”,可见当时的场面对她的刺激有多大。
这可把刘氏愁的,又得将女儿受惊的消息瞒住,成亲在即要是传出去,会被卢家人以为自家姑娘身子骨不好。
第二天傍晚时,年锦语带着素练前来探望时,顾若蔷才堪堪有些精神。
“相公说了,这几日都不便出门,若是想寻好料子,倒是可以请布庄的掌柜将料子带来府里。”
顾若蔷脸色微白,这两日都睡的不踏实,看到年锦语关切,“大嫂,你可见过别人当场死在你面前?”
年锦语一愣,“我并未见过。”
顾若蔷眯了眯眼,有些痛苦,“我一直梦到那场面,他冲过来一头撞死在柱子上,那血……”
“若蔷!”刘氏忽然进来呵止她继续说下去,“不是让你不要一直想着这个。”
“娘,我很难不去想这些。”顾若蔷开始流泪,她闭上眼就是那人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有他喊着的话,再想到街上混乱的场面,感觉会死很多人。
“娘,是不是要出乱子了?”顾若蔷忽然抓住刘氏的手,有些慌乱。
刘氏猛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就是吓糊涂了!”
刘氏安抚着顾若蔷,年锦语也不好继续留着,离开了大房的院子,往回走的路上,她想起相公的话,“素练,这两日抓了很多人了?”
“是啊姑娘,东西衙门都关不过了,大姑娘是运气不好,遇上了那样的人,大都是因为议论皇上的事被抓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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