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夫人笑了,“得,不去了。”
在年老夫人这儿呆了片刻,年锦语起身去看莫子鸢。
待她出去后,年老夫人重重松了一口气,忙催促何妈妈将药拿来,之前还嫌难喝,这会儿一口给喝了干净。
何妈妈看的哭笑不得,“庞大夫让您喝上七日的药,您偏不听,这下姑娘回来了,您才急着喝。”
“要让阿语知道,肯定得再让庞大夫过来。”年老夫人叹了口气,眼底染上一抹疲累,“老了,身子骨不经事了。”
病是真,只不过时间上说了谎,她是最近才病下的,吃什么都没食欲,尽管汤药不断人还是瘦了不少。
“姑娘陪您几日啊,您就好了。”何妈妈给她端上来清茶漱口,“要不让庞大夫再开些高方?”
“这阵子城里乱的很,过些时日再说。”年老夫人靠到了塌上,神色渐凝重,“明渊那孩子这时候让阿语回来,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七章
年锦语到时, 莫子鸢正在看绣件,小小个的虎头鞋摆在桌上,看起来格外可爱。
年锦语忍不住拿起一双来瞧, 越瞧越欢喜,“子鸢姐姐,这个真好看。”
莫子鸢看她摆弄鞋头上的虎头, 有了身孕后,尽管她性子还是寡淡,却多了即将为人母的温柔,“你和顾将军可圆房了?”
年锦语脸颊微红, 摇了摇头,原本这阵子相处的挺好, 可相公去了兵部后就经常晚归。
莫子鸢将手中的小衣裳放下, “不妨事,日子还长。”
打从莫子鸢回来, 年锦语还是头一回听到她安抚自己,便朝她坐近,挨在了她身侧, 撒娇道, “子鸢姐姐, 我给你挑了好几匹的布料,将来可以给他做衣裳。”
莫子鸢心中微叹, 眼底还是那淡漠, 语气却已然有些松动, “嗯, 你有心了。”
“这可是我第一个小侄儿呢。”年锦语望着莫子鸢隆起的腹部,相比较之下, 总觉得子鸢姐姐还是偏瘦一些。
“想不想摸摸?”
“可以吗?”
莫子鸢对上年锦语的目光,不由想起小的时候,她一直是这样的可爱粘人,软乎乎的,任谁都不忍心对她说重话。
“调皮的很。”莫子鸢拉住她的手,附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四个月起就好动了。”
年锦语小心翼翼的摸着,到侧边时,手心忽然被什么顶了一下,她惊讶的抬起头,“他动了!”
莫子鸢笑了,“嗯。”
年锦语就差趴在她肚子上听了,委实觉得生命奇妙的很。
莫子鸢就这么看着她,见她眉眼间还略带着些孩子气,想到了她今日忽然前来,“顾将军将你送来,要你住几日?”
“西谷那边的筑堤的图纸画完,说不定还要过去监工,相公说这阵子让我都留在年家。”年锦语顿了顿,“这两天城里有些乱,我看到官兵驱逐了好些百姓出城,那些人无家可归,能安顿的地方也只有落乡,我昨日已经派人前去,不知住的地方够不够。”
“皇陵祭拜,百姓让道,无人敢怨。”莫子鸢语气淡淡,“纵然被驱逐出城,还得感天恩浩荡。”
譬如莫家,即便是受了冤屈,全家落到此番田地,她回来后仍旧还得感谢皇上将莫家的府邸归还。
“这样不对。”年锦语摇了摇头。
“阿语,这世道就是如此。”
年锦语知道她是为莫家的事在难受,便岔开话题,“我打算过几日去落乡瞧瞧,若是不够安顿的,就再请人盖一些。”
莫子鸢看了她一会儿,托腰起身,走到了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了几张银票,交到了年锦语手里,“就当是为这孩子积福,这些银子你拿去修缮用。”
又坐了会儿,怕她累着,年锦语就离开了,莫子鸢看着桌上的虎头鞋子,伸手轻轻摸了摸,眼底闪过一抹温柔。
就在这时,卧房后窗的位置传来敲打声,有节奏的三声后又敲了两下。
莫子鸢的脸色一变,微颤着手放下虎头鞋后,朝后窗缓缓走去。
动静已经停下了,莫子鸢站在窗边片刻后才推开窗户,外面空无一人,只有窗台上嵌着的一张纸条。
莫子鸢朝外张望去,安安静静,一点痕迹都没有,若非这纸条,她都以为刚才听到的是错觉。
莫子鸢很快拿了纸条关上窗。
屋内格外的安静,她将纸条打开,仅二指长的纸上写了三行字。
莫子鸢蓦地攥紧纸条,下意识扶住了身侧的椅子,呼吸紧促了起来。
她连忙护住腹部,强迫自己平稳下呼吸,之后坐了下去,靠着椅子稳定了心神后,才缓缓地摊开手心。
那人疯了,他如何敢?!
不,那人就是个疯子。
大白天的府里怎么可能轻易进人,除非是早就藏匿于此。
莫子鸢垂下眼眸,她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这边年锦语回了水榭小阁,便安排起去落乡的事。
素练怕她累着,“姑娘,我跑一趟就成了。”
年锦语翻着手中的簿子,细细看要准备的名目,“求神拜佛皆需心诚,怎么能代劳呢,既然要为大哥哥的孩子积福,自然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去。”
“可如今外头有些乱。”素练想起之前姑娘被劫持的事就心有余悸,可她也知道,不能因为这么一桩事就把姑娘关在府里哪里都不去。
“多带些人就好。”年锦语安抚她道,“不会有事的。”
“是是是,我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好端端的。”素练将她看好的名目拿出去交给阿符,送到喜乐斋给掌柜去准备。
接连两日年锦语都没见到顾明渊,差人送去吃食后,第三日,等喜乐斋那儿准备妥后,便出门前去落乡。
出城后快一个时辰的马车,沿途竟都能看到一些被驱赶的百姓。
有些年事高的,根本走不了太多路,便在那种荒废的亭子内随意拿着被铺休息,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等到了落乡,人便多了起来。
这是城外最近的一处乡村,因为这些被驱赶的百姓的到来,变得十分拥挤。
先前年锦语派人来租下的院子早就已经住满了人,剩下的就都聚集在有遮蔽的地方。
乡长并不想留这些人下来,毕竟人一多便容易生事,而且这些人许多都是乞丐流浪汉的,身份不明更容易出事情。
但年锦语这边给了些银子,今日过来又带了不少东西,乡长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乡长带年锦语到了空地这儿,“村口这儿的空地倒是可以用来搭棚子,但也得用些时日,能租的之前也都租给夫人了,要再来些人,可就真的安顿不下。”
“城里如今清的差不多了,再者说,这儿也只是暂时安顿些时日。”素练看着进村的路径给乡长建议,“您要不放心,就在这筑一道墙。”
“那倒不用,这几日他们在这儿也没闹事。”乡长心里也觉得奇怪,“昨日我进城,这官兵一直在搜人,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们也不清楚,只是看着这些人不容易。”素练替自家姑娘回了话,乡长便也没有多问,“我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来帮你们,尽快把这棚子搭起来。”
尽管年锦语并没有去人群那边,还是有许多人注意到了她,毕竟马车好几辆的过来,又是拉衣物又是扛粮食的,对于身在窘境中的百姓而言,宛若救星。
于是便有人偷偷来看年锦语,因着她身侧好几个护卫站着,也不敢靠近,待年锦语留下陈掌柜离开后。
他们便问起来身份,究竟是哪家的夫人这么好心。
陈掌柜没说什么,倒是那乡长,热络的道出是忠勇侯府的少夫人,他们这些人平日里生活在底层,何曾有机会见过贵胄人家的夫人,便连连夸年锦语菩萨心肠,长得也像菩萨,心地善良。
两三日接连不断的忙碌,落乡村口这儿便搭建起了不少棚子,里面用竹板分了不少屋子出来,遮风避雨不成问题。
送过来的粮食也能暂且解决温饱,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所以陈掌柜这儿还有个法子,给想离开这儿去别处谋生的,准备了盘缠,一人一两,离开落乡也能有一线生机。
很快到了五月里,燕京城的天愈来愈热,年锦语也在年家住了有半个月,期间顾明渊来了四回,起来是越发忙碌。
而城中却也越发的冷清。
到了十六这日,皇陵祭祀的大日子,大清早城中街道肃清一片,赶早开门的铺子都在禁卫军经过时纷纷关了半扇门。
而经过的路人更是直接避到了巷弄里。
偌大的阵仗经过,皇上的銮驾隔着老远才能看清,三排的禁卫军护送,后头才是妃子和皇子的马车。
皇陵三年一祭,上一回去的时候,城中还没这么冷清,更是有许多百姓围观,而在经历过长达半个多月肃清的燕京城,如今人人自危。
等到这阵仗出了城,才敢小声议论一番。
到下午时,皇陵那边回程时,顾明渊来了年府。
年锦语瞧着天色意外的很,“相公,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祭拜结束后,回宫就是大殿,我得入宫一趟。”
册立太子后的仪式也安排在了今日,尽管皇陵那边顾明渊不必去,这样的大典却是必须到场的。
“可官服还在侯府那边。”年锦语见他匆匆忙忙的有些心疼,“还要忙多久?”
“我知道,就是来看看你,等会儿就回侯府。”顾明渊想到了什么,嘱咐她,“之前让你准备的,可都告诉岳母了?”
“都和娘说了,家里本就有护院队,我回来还带了好几个。”
“还有门防。”
“都准备妥了。”
顾明渊摸了摸年锦语的脸颊,敛下眼底的心事,“等我回来。”
年锦语甜甜一笑,“好。”
顾明渊离开年家后,年锦语又去了一趟关氏那儿,将相公说的话嘱托了一遍,关氏要比年锦语想得多,今日大典,侯爷和鹤渝也都入宫了,女婿这翻来覆去的提醒,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关氏带着年锦语去了年老夫人的院子。
坐下来一说起来,年老夫人便吩咐,“就按他说的办,我这几日也总觉得心里慌慌的,不寻常啊。”
“是啊,这一个月里出了不少事,前两日我去夫子庙那儿看,哪里还有什么人,都给搬空了,往年也没有这样的,只怕是先前那事儿闹的。”
年老夫人眼底泛着清明,活了几十岁经历了多少事,“咱们不妄议,有什么事,总是能见分晓的。”
话说完,屋外猛地一阵晴天响雷,像是要直接炸破屋顶,震的人狠狠一颤。
第七十八章
大殿之上, 百官恭贺,所为大典,也不过是太子授印后的一场典仪。
早在一早的皇陵祭拜的时, 皇上就已经让赵睿以太子身份主持了祭拜,而太子授印,也早在当初下诏书时就一并赐下。
本来这么做不合规矩, 照礼制,应当是有太子的封授大典,但皇上自登基后就从未立过太子,加上之前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 所以大臣们也都没有说什么。
只是彼时,礼官刚将文书交出去, 大殿之外一声雷鸣巨响, 吓得殿内的众人都有些懵。
礼官的手甚至还抖了一下,差点把文书给丢到了地上, 若非赵睿接的及时,就直接犯了大错。
众人面面相觑,顾明渊看向坐上的皇上, 他也是被惊到了, 雷鸣来的突兀又猛烈, 大殿之内久久都不能平复。
片刻后,都未见有人来报, 赵睿将文书拿在手中, 皇上便朝外喊了声, “来人!”
仍旧是无人来报。
这时大家才觉得异样, 刚刚雷鸣时就该有侍卫进来禀报发生了什么,但到现在为止外面都是安安静静, 这不正常。
官员间议论声起,赵睿这时正要跪谢,突然殿外无数的士兵冲了进来,将殿内的众人团团包围。
由内往外看去,竟是汇聚了上前的士兵,不知何时纠集。
这时要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那这些官员也就白活了这么多年,当即就挤作了一团,也有站出来呵斥的,可当下就没了几个官员的性命,看的一众人直接愣住。
皇上怒看着那些包围的士兵,“大胆!”他在人群中搜寻一个身影,脸色通红,“你这个逆子!你怎么敢!”
“父皇,连老天爷都在警示着您,切莫做错了决定。”赵恒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便有士兵当即向前护在了他的身侧,他缓缓褪下身上的官袍,露出了里面的盔甲,“儿臣今日,就帮父皇做个正确的决定。”
说罢,赵恒扬手,涌进来的官兵就将大殿内的官员驱逐着押送了出去,只留下了宣王太子、皇上,以及几位重臣。
官员们被分开关押,顾明渊和齐和豫还分到了一处。
尽管其中有不少武将,身手不凡,可入宫时早就都收了身上的器械,而二皇子那架势,显然是准备多时,就等着皇陵祭拜这日,连宫中的侍卫都让他换了血,就别提此时的宫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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