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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山松树——李暮夕【完结】

时间:2024-04-10 14:36:21  作者:李暮夕【完结】
  容凌摆手拒绝,低声说了句不方便。
  对方忙收起打火机和烟,并无被拒的讪讪神色,而是继续热切道:“您说的是,说的是,是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抽烟。”
  能让林书记撇下其他企业家代表专程过来搭话的,什么身份不言而喻,遑论对他说话时和旁人截然不同的和蔼、郑重态度。
  能搭上几句话结识一下,日后说不定也是善缘。
  且这个年纪竟然能成为京北商会的总会长,能力、人脉自然不在话下,绝对不是那种靠着家里荫蔽就横行霸道的膏粱子弟。
  离开时书记又喊住他,问他父亲最近身体可好。
  容凌自然笑着说一切都好,只是有些老毛病。
  “要积极治啊。”书记拍他的肩膀。
  “我会劝他,您也是,小毛病别不当病。”
  对方哈哈一笑说自己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打紧,治不治都是这样。
  说别人时起劲,说起自己就打哈哈,容凌心道,面上却也只是笑一笑。
  将人送走谢平才过来,递给他一双皮手套:“他怎么会来参加这种会议?”
  “林家出了那样的事儿,自然要出来多活动,做给人看罢了。只是,做得太急反而显得心虚。看吧,赵家、程家恐怕更加避之唯恐不及了。”容凌淡淡,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皱眉看一眼手机上多出的一条消息。
  “那您还跟他说那么久的话?”
  “他是我爸的老同事,也是清大出身,说起来还是我学长,我难道转身就走?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看我爸?”容凌没好气,横他一眼。
  谢平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他这话当然是为了打趣他,不是真的不懂。
  经此一茬,两人间那种微妙的气氛倒是淡了不少,颇有些回到过去的感觉。
  容凌路上交代了他几句,赶赴陆宴沉的约。
  只是,没想到他人竟然在片场。
  到了地方还告知他自己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出来,烦劳他老人家等等。
  容凌回了他一个“滚”,笑了笑,摇摇头,偏头拢着双手点了一根烟。吸一口,鼻腔里被滞塞的气息填满,辛辣呛进鼻腔,却更让人清醒。
  不抽烟的人不喜欢这种味道,但对于他这样常年失眠的人来说,这是很好的排遣寂寞的方式。
  他不喜跟人交流,喜欢一个人独处。
  想事情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点上这么一根。
  有时候,无声无息间就燃尽了,事儿也就想完了。
  正出神,不远处的动静吸引了他,容凌掐了烟回头望去。
  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瘦瘦小小的样子,衣着朴素甚至是廉价,但形貌娇憨,笨拙地去捡硬币的样子都很是生动。
  他阅人无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好胚子,骨相皮相都俱佳。
  很难说清钟黎是那一刻打动了他,但初见时,他便对她存了印象。
  这很难得。
  他为人谨慎厌恶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对女人尤其是看似无害的漂亮女人尤其警惕。曾有一地级市某大型饮料企业的富商欲拉他入股,送了对双姝给他,本意是让窃取他的把柄以套住他。
  两周后,那两个女人和那个富商一道在床上被发现,继而被逮了进去,还有媒体大肆报道,声望一落千丈事业也毁了,老婆也跟他离了婚。
  其实算起来,他父母关系还算和睦,他爸也从来不像某些不着调的人一样在外面养些莺莺燕燕。只是这样的家庭,夫妻关系更多像是同盟而不是简单的夫妻。
  家庭也不像一般的家庭,遑论他爸常年在官邸,公务繁忙,聚少离多。
  男女之事他从小就看得很透。
  他有个认识的伯伯年轻时玩得花,抛弃妻女跟二奶打得火热,上了年纪不但财产被尽数掏空,那二奶还给他戴绿帽子,气得他住了院。
  到头来,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可怜又可悲。
  他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家,兼之这样出众的相貌,身边投怀送抱的也不在少数。
  但看多了也就那样,一副副面孔大同小异。
  他向来是个非常克制的人,自然也不会让人拿住他的任何把柄,对待各种诱惑一应拒绝。身边亲信,也只用谢平等少数几人。
  外来人,近不了他的身。?
  年前他爸找他谈了一次,问他以后的想法,是想走仕途还是从商,要早些做打算了。
  其实各有利弊,便选了和老二一样折中的方法,但也因此和容洵的矛盾升级。两人私底下明争暗斗,他爸从不过问放任自流。
  容凌心里窝火却也不敢撕破脸。
  再次见到钟黎,是他情绪最低落的一段时间。
  他并无意刁难她,一个小女孩罢了,但她说话做事实在逗趣好玩,便忍不住打趣了她两句。
  谁知她竟然羞红了脸,气氛反倒陷入尴尬中。
  好在侯应祁后来来了,打破了这种僵持。
  之后又见了几次,她比他想象中更生动可爱,和他身边的人都不一样。
  他什么年纪什么阅历,当然一眼就能看出她喜欢自己,技巧拙劣且动机明显。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儿危险,但当时并不觉得她能影响自己多深,便也乐得陪她玩这种低级的过家家。
  是什么时候发现有些脱离控制的呢?
  在她一次又一次靠近而他不拒绝、感受到心脏异样跳动的时候。
  他就知道了,这样很危险。
  相识之初他就很清楚,他们之间,没有结果,也不可能有结果。
  其实大可像身边某些男人那样,给点儿好处养在身边,只当个玩意,他也不是什么多高尚的人。他指缝里漏点儿都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了,不算埋汰她。
  可终究是不忍心。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不忍。
  但在她频繁联系自己的时候,他确实有静下心来思考,也确实准备冷处理。
  但有些东西,往往越克制越压抑。在他那次看到她和另一个年轻男孩在一起时,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么生气。
  尽管心里惊涛骇浪,万般纠结,他还是可耻地放纵了自己一次。
  他吻了她。
  那段时间,他没有再联系她,是给她拒绝的最后机会。
  直到那个冬雪夜,在她最落魄的时候,他再次遇到她,像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他终是牵住了她的手。
  没有未来又如何,卑劣又如何,总比她这样被人欺凌食不果腹要好。
  至少,他可以给她优渥的生活,让她是事业一帆风顺。
  如果到时候她要离开,他也不会阻拦。
  有些东西并不一定要占有,曾经拥有就好。
  只是,之后的事情像是脱了轨迹,完全不随他左右。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看到她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都会不舒服?甚至跟个神经病一样大半夜非要她打电话给徐靳说清楚?
  明明心里很清楚,徐靳不会背叛他,也不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可就是不得劲。
  大概在她看来,他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神经病吧。
  就像她说的,你这个人外表看着衣冠楚楚、风度翩翩,斯文又持重,可脾气怎么样,只有相处了才知道,哼――
  可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
  刚开始和钟黎在一起时,其实他还是防着一些的。
  不是不信任她,只是一种本能。
  他从来不和她说家里的情况,尤其忌讳她问他父母家庭。
  有一次去沪出差,有个省办公厅的要员赶来见他,其实两人只有一面之缘,是前些年他爸到地方上视察经济时见的,根本不熟。
  所以,对方以给他庆生作为名目时,他心里就明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生日早就过了,庆什么?有什么好庆的?
  便直言相告。
  对方也不在意这拙劣的借口被戳穿,笑笑揭过。
  虽是乌龙,对方可能另有目的,容凌还是客气地招待了他。
  他们这样高门出身的子弟比旁人更懂得如何为人处世,伸手不打笑脸人,绝对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只是,在说到某些具体风向问题时他口风很严实,一通谈话下来,对方感觉从他这儿探听不到什么也就回去了。
  钟黎当时也在,听完他们说话还杵在一边,表情有些局促。
  他把门关上时和她对上视线,意识过来,她应该猜到了什么。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待他就没有平时那样自在随意。
  他也没刻意解释。
  因为他很忙,两人一开始相处的时间不是很多。而且他其实比较抵触过于亲密的关系,可能从小和父母关系疏远的缘故。
  但心里其实还是比较渴望的。
  他很难形容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
  钟黎是个很乐观的女孩,稍微给点儿甜头、获得一点点成功就会非常高兴。
  那些所谓的好资源,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他根本不用动动手指就有人上赶着送来。
  她却非常珍惜,在剧组受什么苦也从来不跟他说,回到住处他问起她都是报喜不报忧。他一开始觉得她看上去挺娇气的,后来逐渐改观。
  相处久了才发现,她真的是个很能吃苦耐劳、坚持不懈的女孩。
  而且她在学习方面很有天赋,学东西很快。
  她教她骑马、射箭、外语……她都是一点即通,记忆力也不错。这样的学生,会让教学的人很有成就感。
  他喜欢把她带在身边的次数逐渐增多,后来,竟破例将她带到他的圈子里。
  一开始把她交给徐靳带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徐靳不缺女人也不好女色,更何况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谁会背叛他徐靳也不会。
  只是,后来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年春晚虽然挺平常,也只是一个候补空缺,他没想到徐靳会批她上。
  谢平知道他心中所想,那日在他书房时不经意提了一嘴,说陆曼找过徐靳,两人似乎还大吵了一架,徐导被她骂得狗血喷头。
  容凌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他觉得比较值得玩味的是徐靳对钟黎的态度。
  破天荒的,他让谢平叫来徐怀,随意问了些问题。
  徐怀到底不是他们圈子的,对他总有一种敬畏,且意外他竟然会问徐靳的事儿,斟酌了会儿说,徐靳和钟黎曾经有过一些过节。
  他问是什么过节。
  徐怀一五一十说了,说徐靳之前在导《黑白》的时候,钟小姐原本在里面演一个女配,但因为陆曼强力反对,徐导就把钟小姐换掉了。
  当时钟小姐和徐导不熟,所以他才这么做。
  在陆曼和钟黎之间选择陆曼,容凌并不意外。
  徐靳和陆曼虽然掰了,到底还有些交情,父辈之间也认识,他怎么也不会为什么所谓公允道义在这种小事上刻意跟陆曼过不去。
  可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让他如今作出这样一反常态的决定。
  容凌和徐靳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了解他。
  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人不仅认识在他之前,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羁绊。
  这让他心里不是很舒服。
  “你出去吧。”他闭眼揉了揉眉心,神色倦怠。
  徐怀不敢多言,垂眸退出去,不忘替他关上书房的门。
  那天晚上他难得睡得不是很好,手机在手里转了几次又搁下。
  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到底还是作罢。
  这个点儿打电话过去问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未免也太落下成了。就算真有什么,日后再说吧。
  只是,之后他有好几次忍不住旁敲侧击地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他自己听着都觉得阴阳怪气了,偏偏她还无所觉察的样子,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单纯呢,还是单蠢?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说徐靳脾气不好,要是被他骂了,别生气,回头跟自己说。
  他本意是在内涵徐靳,偏偏她根本没有听出来,说:“徐导很厉害的,我跟着他学到了很多。”
  气得他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不久后徐靳邀他去闻弘政名下的一处滑雪场滑雪,他问她想不想去。
  钟黎眼睛亮亮的,跃跃欲试得很,偏偏嘴里还要拿姿态两句,说她不怎么会。
  他在心里轻哼,本来不想去的,忽然改了主意。
  其实他那天本意也不是刺探什么,他也没那么小气,只是,看到她和徐靳的一连串交流时,忽然就想那么问上一句,他就问了。
  徐靳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表面云淡风轻,但竖起尖刺本能的防备姿态还是让他心里微沉。
  他了解徐靳,他不是个计较的人,这实在反常。
  但他那段时间忙着处理华众的事情,无暇顾忌这等小事,也就搁置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在乎钟黎和徐靳的那些心照不宣的交流?
  时间在他不留意的时候悄悄溜走,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拉得更近了。
  真正让他和钟黎的关系陷入僵局、将她和徐靳的事情摆到台面上――是在闻弘政那件事之后。
  他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第一次那样失控,对她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钟黎望着他的眼神,倔强中带着屈辱,好似一柄尖锐的小刀在他胸腔上狠狠划过。
  挽回的话梗在了喉咙口,因为她失望悲哀的眼神定定注视着他。
  她的自尊心一直很强,看似柔软可欺,其实并不是那样。
  他们在一起时她指使他的时候可一点儿没闲着。
  有点怕他,但不多。
  钟黎待在徐靳那儿的时候,他心里如烈火烹油,煎熬得很。
  理智告诉他,徐靳靠得住绝对不会背叛他,他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可情感上,他还是耿耿于怀。
  夜深人静时,他一个人站在万丈高楼的落地窗前抽烟,烟灰缸里揿灭了一根又一根。
  辛辣苦涩的味道填满了胸腔里的每一寸地方。
  手机拿起来又放下了,到底没有拨出去。
  他给了自己几天的冷却时间才去找她。
  那天晚上,他远远将车停在路边,看着她和徐靳自在地坐在烧烤摊边玩笑,一直看了很久,久到他俩都察觉到转过头来看他了。
  不如不来――那一刻,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内心云起云涌,面上却一派冷然的平静,平静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戴着面具看着这两个他最熟悉的人。
  可他要是走了,岂不是更称了别人心意?
  他走过去自请自坐,跟徐靳聊天。
  他刻意没搭理她,余光里果然看她一副心虚的样子,不知怎么,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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