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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山松树——李暮夕【完结】

时间:2024-04-10 14:36:21  作者:李暮夕【完结】
  他面上总是客气,让人挑不出?错漏,可做事并非如此。
  她哥差点?跟他吵起来,谁知他只是将烟摘下来,靠在车门上斜着扫他一眼?,淡笑着不说话。
  可足够把她哥气死了,事后他哥跟她吐槽,没见过?这么拽的。
  可他有这样的资本。
  好些年再见他,他已经是场面上的人物了,人也?沉稳内敛了很多,可总感觉他距离她更遥远了。有时候碰上一面,他待她也?是分外的客气,但也?疏远,跟旁人一样称呼她一声“许老?师”,寒暄慰问一如迎来送往的应酬局,让人唏嘘。
  可他那样显赫的家世,本就不是许家可以高攀得上的,前?些年她父亲还在位时,她母亲和?小姑曾去拜访过?他母亲,旁敲侧击地试探过?,还送上了一份礼,可回来时,那东西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她仍记得她小姑义愤填膺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说算了,人家瞧不上我们小门小户的,你都没看见,我跟你妈可是落了老?大一个没脸,我就不信她顾允章能一直这么得意。
  又有干部路过?跟他们打招呼,夸了她两句,许文君笑着寒暄,把人送走,回头见容凌已经离开了,心里空落落的。
  “怎么心不在焉的?”回去的路上,姜雪儿?拉拉她。
  钟黎回神?,又听?得身边人惊呼一声:“手都这么冷,你是不是着凉了?”
  “没啊,可能刚刚吹了冷风吧。”
  回到宿舍,姜雪儿?给她泡了些生姜红糖热水。
  钟黎道?谢,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本来想和?姜雪儿?一道?去食堂吃饭,可她手捞上姜雪儿?胳膊她就瑟缩了一下,弄得钟黎也?楞了一下,不确定?地朝她刚才碰过?的地方望去,这时才察觉过?来不对劲。
  这个时节虽说不算热但也?不是很冷吧,大多人都穿中袖,姜雪儿?却穿一件毛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一开始钟黎还以为她怕冷呢。
  “……你手臂怎么了?给我看看。”
  她还没碰到她,姜雪儿?就像是触电似的站了起来,往后缩了一大截。
  过?后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干笑着替自己解围:“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磕到了。”
  钟黎实在不放心,在她坚持下,姜雪儿?终于愿意给她看了。
  她手臂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竟然还有烟头烫过?的痕迹,实在触目惊心。
  “他就是个变态。”打完饭回来的路上,姜雪儿?不可思议地跟她耳语,“还喜欢往我下面塞东西……”她表情懵懵的,有时候有些麻木,午饭吃了很多很多,吃到吃不下去吐了回头还要?吃,那段时间都这样。
  钟黎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听?她说“等我胖成个150斤的大胖子?,我看他还能不能吃得下去”才懂。
  姜雪儿?外表总是很乐观,她有时候想帮她她还反过?来劝她,让她不要?插手,等闻弘政那个王八蛋玩厌了就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左右是个时间问题。
  钟黎知道?她是不想连累别人麻烦别人。
  其实以容凌的能力,不见得就搞不定?姓闻的,无非是不会,不值得。他说的对,有时候只是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此时此刻,钟黎真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冷漠。
  无可奈何,又害怕看到他。
  那一年秋季钟黎走访参观了很多国内的名?园,除了专业课的学习外就是在不断地与人交流、模仿和?学习,徐靳还带她去过?一些不对外开放的私家园林,构架之精巧,审美之绝,让钟黎叹为观止。
  其中就包括他太奶奶在上海的一栋老?洋房,据说以前?是法租界里给高官太太住的,一栋砖木结构、看似古朴却非常美轮美奂的老?建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喜欢吗?喜欢送你。”彼时他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槐树下,抄着手回头望她。
  钟黎还没尴尬两秒,他笑着说“开玩笑的”。
  年前?,他带她去拜访了一位工程学院的外籍院士,据说是他太爷爷的故交之后,非常有名?的建筑师和?土木专家。
  钟黎当时站在巷口老?半天,望着头顶参天的树木和?砖红色的高墙,没敢进去。
  “你能别这么怂吗?”徐靳回头不见她,又折返到门口。
  他握住她手时,她实实在在是楞了一下。
  深秋时节,傍晚的空气里凉风习习,徐靳的掌心干燥温暖,像他的笑容一样。
  “……如果我是老?李,当初就不该让你毕业。”靠南面的阁楼里,王院士神?情严肃地翻一份作业,不时推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睃他一眼?。
  徐靳像个小朋友一样端坐在那边,跟她排排坐,钟黎鲜少见他这样乖顺,被骂也?就笑两声,或者插科打诨搪塞过?去。
  这样带她来了几次,混了个脸熟,王院士倒也?习惯了,只当她是空气。
  “王老?头是有本事的,在这一行也?很有地位,你以后保研要?是能进他的实验室,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他离开时跟她说。
  钟黎这才知道?他这段时间为什么带她来这边,窘迫之余又有几分心虚:“您看我这资质……人家瞧得上吗?而且现在也?还早呀。”
  “快大三了还早?”徐靳的嫌弃溢于言表。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钟黎也?知道?他有时候很瞧不上自己的某些做派,耸耸肩不说什么了。
  可她却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抽离出?一些事儿?,投入另一些事情里,徐靳总说她过?于多愁善感,做事慢半拍,是个优点?,但有时候也?是缺陷。钟黎就问他,优缺点?分别在哪。
  他当时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盯着她无声地笑了好一阵,笑得她都郁闷了。
  他才说她这样的人很适合做朋友,相处起来特别舒服,但绝对不能当盟友,会被她拖累死。
  钟黎满脑袋黑线:“你直接说我无能算了!”
  徐靳笑着伸出?双手,掌心微微往下压,是个安抚的姿势:“别动气,别动气,我上学那会儿?也?没比你好多少,工作后会好的。”
  他这样说她反而泄了气,说她也?算是先工作后学习了吧,感觉也?没什么长进。
  徐靳听?后嗤了一声,斜她一眼?:“你那叫工作?”
  一瞬间把钟黎打落十八层地狱。确实算不上,那就是打杂,除了受气也?没学到什么,他们这样层面上迎来往送的一天,可能胜似她过?去无数年的积累。很讽刺,很现实。
  他说话向?来不客气,钟黎也?无话可说。
  回程的路上,窗外一直飘着细雨,天空都是阴恻恻的,云层低到仿佛就悬吊在头顶。
  空气里有一种沉闷恼人的湿意。
  隔壁桌的一家子?还在吃泡面,车厢里充释着浓烈刺鼻的味道?。
  钟黎习惯了,徐靳的眉头却皱得跟什么似的。
  见他一直闭目养神?,似乎入定?,眼?不见心不烦,钟黎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是你非要?乘这个的。”
  “没票了。”他叹了口气,颇有认命的意思。
  钟黎有时候觉得他这个人也?挺好玩的,颇有随遇而安的味道?。
  她说她其实很羡慕他们,徐靳就笑了,睁开眼?睛,一双狭长美目:“羡慕我们什么?”
  “至少你们还有关心你们的家人,不像我,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妈妈,我爸爸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有时候,活着的人还不如死了,至少还有个美好的念想。”徐靳冷漠地勾了下唇角,没有继续说。
  车到站时已经是傍晚了,徐靳的司机在外面等着。
  他先送她回学校,车在东大门停下,钟黎下去后,在原地朝他招手道?别。
  可他就那样单手插兜站在那边路灯下,牵着嘴角望着她。
  这显得她认真挥手道?别的动作特别傻帽,她脸上的表情都快被冷风吹僵了,他终于笑出?声来。
  又走过?来:“走,我请你吃饭。”
  12月的北京已经开始供暖,室内室外是两个世界。
  钟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在露天的烧烤摊上时,手都不愿意从?兜里伸出?来,一直用杀人的目光瞪着他。
  她真的搞不懂这个人,明?明?也?不缺钱,偏偏喜欢大冷天要?她在外面陪他烤串。
  徐靳将烤串翻面的时候,不时瞅她两眼?。
  小姑娘裹得像只小企鹅似的,模样实在滑稽。
  有时候觉得她气呼呼的样子?特别好玩,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你不冷吗?”她的语气还挺不可思议的。
  徐靳当着她的面翻了翻双手,烤架上的红光映射到他脸上,唇角微扬,是一个委婉的弧度。
  钟黎被冻僵的脑子?一瞬反应过?来,对啊,他离烤架那么近!他冷个P!
  她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连忙也?凑过?去自己动手烤东西。
  “怪不得容小五老?说你傻,你这脑子?,我看是需要?时不时地清洗一下的。”
  乍然提到这个名?字,钟黎的表情僵了片刻。
  徐靳不经意看她,她秀气的眉毛微蹙着,失落没办法掩饰。
  他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还喜欢为什么不去找他?”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她大言不惭地说。
  果然,徐靳听?完就笑了。
  钟黎实实在在觉得面皮发紧,有种自尊心被踩到的感觉,讷讷了半晌:“……你也?打心底里这样觉得吧,我跟他……”
  “你跟他怎么样,是你自己的事情。”徐靳巧妙地避过?了这个话题,给烤串上撒椒盐,又问她要?不要?加辣。
  “要?!我喜欢吃辣!”她豪情万丈地说。
  其实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什么都要?迁就他,包括饮食。
  “跟个贵妇人一样,天天清粥小菜的,矫情!你说,他干嘛不直接喝露水算了?”她喝了两口酒,血液上涌,没忍住跟他吐槽道?。
  徐靳的表情要?笑不笑的,抬手遮一下脸,肩膀都在抖动。
  钟黎忽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
  不远处的林荫道?旁,容凌单手挽着西装站在那边,长身玉立,卓尔不群,可是脸色不太好,在树影覆盖下有些晦暗。
  钟黎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话,隔那么远呢,可嘴里正咬着的烤串也?忍不住放下来了。
  ――心虚的。
第33章 娇养
  “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容凌随手抻了张塑料椅子, 坐下。
  他是?淡淡笑着的,跟老朋友寒暄那样。
  可钟黎却觉得――四周的气氛一瞬间凝滞起来。
  有?那么?会儿,连周遭的气温都降到了冰点。
  头?顶的槐树罩下一大团影子, 依稀有?灯光从枝叶罅隙间筛落, 在她的脚下扑簌簌地?晃动。
  不知何时,起风了。
  钟黎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点。
  但是?,她人就在那边, 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她可以感受到容凌冷厉平静的目光没什么?情?绪地?在她身上缓缓扫过?。
  她心里很乱, 默默抓了根烤羊肉串咬了口。
  耳边是?容凌和?徐靳若往常一般无?二的交流, 混着风声、细雨声、还有?偶尔车轮碾过?地?上枯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叠在一起,成一曲老旧的笙歌。
  钟黎都忘了徐靳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见一声车辆启动的轰鸣, 她抬头?, 视野里他那辆极气派的豪车已经?离去, 只留给她一车尾气。
  “人都走了, 还看?这么?恋恋不舍, 我把他叫回来?”容凌随手扯松领带,人往后一靠, 偏头?点一根烟。就听见咔哒一声的机扩翻盖声,幽蓝色的一簇火苗亮起来,摇曳点映在他脸上。
  这样?撩人的一张脸。
  眼神却是?冰冷的, 无?机质一般冷。
  这个人要是?不讲情?面?起来, 那是?真的半分余地?都不会给。
  哪怕是?微笑着的,眼睛里也是?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钟黎没吭声, 知道说什么?都是?错的。
  可她的沉默似乎更加惹恼他,他就这么?冷冰冰地?睨着她,钟黎如芒刺背,实在受不了,起身告辞:“太晚了,宿舍进不去的。”
  见他仍平静地?坐在那边吸烟,似乎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钟黎试探性地?往外跨一步、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手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拉一拽,整个人如撞上一堵坚实的肉墙,被一只钢铁般的臂膀扣在怀里。
  “现在是?找好下家了是?吗?徐靳给了你多少?”他敛着眸子无?甚表情?地?盯着她。
  钟黎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放开!关你什么?事?!”
  容凌讥诮地?自上而下看着她,手轻轻捻了下她的衣领:“徐靳应该没那么?抠门啊,连件像样?儿的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买?你图什么?啊?”
  钟黎反唇相?讥,像看一个可怜虫:“你不说他不会,他不敢吗?那你现在在发什么?疯?!”
  他神色怔松,下意识松开了她。
  月色清冷如洒下银辉,落在这张静若处子般眉目姣好的脸上,却映照不出什么?暖色来。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不能相?信,这人云波诡谲阴晴不定,实在难以揣测,有?时候可恶到她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想踹他两脚。
  钟黎瞪着他,不甘示弱,过?了会儿,却看到他突兀地?笑了一下,手抚轻柔地?上她的脸颊:“别生气了,我都大老远腆着脸来跟你求和?了。”
  钟黎头?歪到一边。
  他又把她撇开的脸掰回来,非要她看着他。
  冷漠、镇定、强势、不可理喻……这人永远都是?这样?。钟黎也是?认识了他有?段时间才意识过?来,这才是?他的本性,什么?温柔绅士都是?外包装,他本质上是?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那类人。
  冷风吹过?,钟黎起伏的胸腔渐渐平缓下来,没有?刚才那种血液涌到头?顶的愤怒感了。
  容凌揉着她的发丝,替她拢好围巾,又摸一下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冷?徐靳这个傻逼,大半夜带你出来吃露天烧烤,他是?不是?有?病?”
  钟黎:“……你怎么?还骂人哪?”
  约莫是?她震惊的表情?逗乐了他,他也笑了:“我骂他是?给他脸。”
  钟黎可能无?法理解,他和?徐靳之间的交情?。
  那是?打?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交情?,小时候他俩打?的架也不在少数,可第二天肯定和?好,甚至都不用过?夜。
  某种程度上,他俩的家庭背景、生活轨迹都有?共通之处,性格也多有?相?似之处,像一面?镜子的两面?,映照着彼此,惺惺相?惜,肝胆相?照。
  容凌了解徐靳,正如徐靳了解容凌一样?。
  性格、喜好,甚至对方一个眼神可能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所以就像他知道徐靳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也不会;他也同样?知道,徐靳对她的心思,甚至不用多问什么?,那是?一种敏锐的直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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