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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山松树——李暮夕【完结】

时间:2024-04-10 14:36:21  作者:李暮夕【完结】
  沈斯时讪讪地跟上。
  鉴定的?地方在最里面的?一处厢房, 进去后也?没人搭理他, 就见周四跟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低头商量着什么, 然后那个?中年人拿着表往里面去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像是等待上刑场似的?。h?
  沈斯时心里更加忐忑, 好几次想?问周四又不敢,直到那个?中年人出来,捧着装着表的?盒子跟周四耳语了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四脸色变了又变, 对他挥挥手:“行了行了, 你回去吧。”
  沈斯时一怔, 没明白他的?意思。
  周四快烦死他了:“就这表, 抵你欠下的?那些债, 从此一笔勾销,你还不快滚?”
  沈斯时当时高兴坏了, 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跟着人出去了。
  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这表可能不止两千万,他亏大了。
  可他也?没这个?勇气回头去问周四了。
  好在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另一边。
  周四欠着身伏在那中年人身边:“六爷, 这表真这么值钱?您可鉴定清楚了, 两千万呢!”
  “瞧你这点儿出息?两千万?这可是古董,晚清时的?老物件, 你看上面这个?雕刻……这可是光绪皇帝戴过的?,老照片上有记载,之前?在苏富比上第一次拍卖的?时候成交价就在5600万。”
  “这破表这么值钱?看着平平无奇啊。”周四咂舌不已?。
  电话里说这东西?值钱他还以?为顶多值个?一两千万呢。
  -
  容凌年前?挺忙的?,家里来催了几次让他回去吃饭,他都拒了。
  直到大年夜那天推不过去了,他只得回一趟。
  车过朝阳门又往东驰。年前?这个?点儿,车流密集,哪怕是贴了几张通行证的?车也?照样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密密匝匝的?车流里,走走停停没个?快活。
  容凌支着下颌坐在后座,俄而,将车窗降了下来。
  一大捧冷空气瞬间?灌进了车厢,他掩唇咳嗽了两声。
  司机见状可不得了:“我的?祖宗,您快把车窗摇上吧,病了我可没法跟你妈、老太太交代啊。”
  容凌无奈:“我只是透个?气儿,您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我又不是纸糊的?。”
  正说着话,到路口?等红绿灯时有人冲他亮了亮大灯。
  容凌回头望去,笑?了,将车窗再降下。
  司机老张刚要回头说他,忽见旁边并?排停了辆奥迪,一看那熟悉的?车牌,顿时不吭声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大忙人?”冉文聪一条手臂搁在车窗上,冲他笑?。
  “您悠着点儿,手伸那么长?一会儿后面来个?不长眼的?给?您刮折了,那真是大过年的?见血光,大大的?不吉利了。”
  “呸呸呸!你丫大过年的?咒我?”冉文聪笑?骂道,又问他,“年前?不还有两个?民政的?大会?你爸回了?”
  “回了,昨儿个?回的?。来吃饭吗?”
  “你妈也?在?”冉文聪忽然警惕起来。
  容凌笑?:“你们一个?个?的?这么怕我妈干嘛?她?是洪水猛兽?能吃人?”
  冉文聪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首长夫人啊,能不怕吗?威风凛凛,出行都带八个?警卫。你不知?道,我那天去京台路过宴客厅的?时候就进去顺了一颗话梅,被你妈身边那个?女罗刹捆了,胳膊都差点给?我拧断了,简直就是心理阴影啊。”
  容凌笑?话他:“谁让你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车开进老胡同已?经是晌午了,明晃晃的?日头将头顶的?电线杆和瓦檐照得闪闪发亮,投下明显的?条条幢幢的?影子。
  这条胡同他很久没回过了,他爸身居高位,自有派发的?府邸和办公点儿,平日不住这边,爷爷常年在玉泉山那边的?戒备区,往常只有老太太住着。老太太是苏州人,出身书香世家,年轻时是很有名的?民间?艺术家,也?担任过某军区歌舞团舞蹈队队长,门生很多。
  顾老师刚嫁到他们家的?时候,脾性儿很大,和老太太互相看不顺眼,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后来老太太一气之下就搬到了这处老宅子里住着,不去找他爷爷不肯跟他爸搬到京台那边去,闲着无事就在院子里种种花养养草,心血来潮发个?朋友圈倒也?舒适安逸,久而久之他们也?随她?去了。
  年纪上来后,顾老师时常也?很后悔,天之骄女的?脾性也?收敛了一些,常带着一些礼物来看老太太,两人这些年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些,不似前?些年那样剑拔弩张。
  车在胡同口?停下,不能再往前?了,他和谢平一道步行过去,路上看到个?老太太支着个?小摊头,寒冬腊月在卖烤红薯,他便买了些,让挑了个?大的?:“天气这么冷,您也?早些回吧。”
  “一会儿就回去了,我儿子儿媳妇刚从外地回来。”老人家喜滋滋地替他称重,收了钱。
  容凌将装红薯的?袋子递给?谢平:“你吃吧。”
  谢平:“……”
  到了门口?,两人被岗哨的?一通盘问。
  都是生面孔,容凌便知?道这是他爸带来的?人,把这屋子围得跟铁桶似的?。都是例行公事,他也?没多问,挺配合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四合院里很热闹,不止他大伯一家在,四叔和小姑一家也?来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生过四子一女,二儿子也?就他二伯十几岁就夭折了,万幸剩下的?子女都还健全,且各有前?程,一家子和和睦睦,加上出了他爸这个?了不得的?人物,连带着一家人也?水涨船高,在这四九城里更被高看一筹。
  他大伯和大哥亦皆是人物。
  只是,他大伯还在南边视察沿海经济赶不回来,他大哥在南京那边开会,只有双方家人来了。
  来的?人多,主厅的?桌子都坐不下,换了张更大的?红木转桌。
  菜一盘盘上,都是些家常菜,但?味儿不错。
  家里的?这个?厨子以?前?是做国宴的?,手艺很好。
  老爷子坐主位,他爸坐老爷子左手边,其?余人依次排开。
  容凌挨着他妈顾女士在次座,不时给?她?添菜。
  “你顾着你自个?儿就行。”顾允章道。
  嘴里这么说,眼底都是笑?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今天穿了件纯手工的?花瓣领白色牡丹苏绣旗袍,针脚细密,做工精良,曼妙身段一览无余,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她?年轻时就是南京城里头出了名的?美人,号称“金陵公主”,衣食住行都非常考究,比之传闻中的?豌豆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跟他爸差了将近十几岁,两人感情倒还可以?――至少明面上还行。
  不过容凌知?道,大多时候是他爸让着她?。
  或者换句话说,他爸这个?层面上的?人,怎么会跟她?一般见识?
  忽然有紧急会议,他爸接了个?电话就站起来,叮嘱了几句便带着人大步离开,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嚷嚷:“就算忙,忙得连顿年夜饭也?吃不好吗?”
  “回头我让他给?您赔罪。”顾允章笑?着给?她?夹菜,“您最爱吃的?八宝饭。”
  “牙口?不好,这些年不怎么吃了。”嘴里嚷嚷着,老太太又夹了一口?。
  饭桌上还算其?乐融融,饭吃完,他妈喊住他:“小五,一会儿到我房间?来一下,妈有话跟你说。”
  “公司还有事儿呢。”
  “耽误不了你多久时间?。”顾允章回身,又笑?吟吟地跟大伯家的?媳妇打招呼了。
  两人互赞身上的?衣服漂亮,或对方的?子女有出息。
  半小时后,容凌叩响二楼的?房门。
  “进来。”顾允章在里面道。
  容凌这才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分明也?是个?粉面含春的?美人,脸孔涂得雪白,一对柳叶眉画得太挑,映出的?人儿却是威严冷漠的?。
  褪去白日的?笑?颜,凛有威仪,像一尊冷冰冰的?白玉观音。
  容凌笑?一下,将门关上:“大过年的?,干嘛板着一张脸?”
  “你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顾允章难得这么严肃,将一只摘下的?耳环四平八稳地放到了桌上,轻轻的?一声响,“你跟京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过年的?她?都不回来吃饭?你给?我老实交代。”
  “脚长在她?身上,我又不能强迫她?。您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去问她?。怎么她?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顾允章眉头紧皱,直觉有不好的?预感。
  容凌好似没看到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径直走到躺椅里一坐,拿过本杂志就翻起来,语气很淡:“我跟她?早就协议离婚了。这事儿,她?没告诉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顾允章喝道。
  容凌放下杂志,看向她?的?目光却很平静:“您的?眼线这么广,还不知?道这事儿?我交什么女朋友您都知?道,还不知?道我离婚的?事儿?”
  听到这里顾允章反而笑?了,吁一口?气:“搞半天,你还为了当年的?事儿怨恨我?小五,男子汉大丈夫,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怎么好意思赖我头上呢?我不过就是请她?坐了次客,除此之外,我还做什么了?如果当初你舅舅上不去,你猜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对我甩脸子?我跟你,在这个?家里只怕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你还能在这儿跟我逞威风?你以?为老大、老二他们都是吃素的??”
  “不说别的?,就说你自己,你斗得过老二吗?!”她?近乎尖利的?咆哮一声,瞪着他,微微发抖,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妈向来是高贵典雅的?,连头颅都是高傲仰着的?,容凌很少见她?这么失态,心里静下来,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和无力。
  “您说的?没错,都是我咎由自取。”他放下杂志,没什么表情地站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一瞬,眼光竟那样空洞,好似被抽去了魂魄。
  顾允章一怔,心又软了,叹着气别过头去:“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你交什么女朋友我不管,但?是带回家里的?怎么能是那样人家的?女孩?”
  “什么样的?人家?她?怎么了?出身清白,不偷不抢,她?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女孩。”
  “你真是鬼迷心窍,无药可救。”顾允章摇着头,也?懒得说他了。道理他都懂,但?这人就这么固执,你能有什么办法?
  但?这个?儿子她?是放心的?,别看他嘴里这么说,真要他放弃一切跟那个?女孩在一起?怎么可能?
  大事情上他脑子一直很清楚。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儿子了,藏不住的?欲望和野心,顶多口?嗨,不会干出太出格的?事儿。
  她?也?懒得管他。
  顾允章扔了另一只耳环,取了对珍珠的?,边戴边扭着腰走了出去。
  -
  大年夜前?一天,徐靳还来看他,给?他带了一箱螃蟹。
  “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容凌笑?着招呼他,去酒柜前?取酒,“喝什么?”
  “不了,我最近戒酒。”徐靳朝沙发里一坐,踢掉拖鞋,双腿自然地架到茶几上。
  手里捻了根雪茄,点了。
  容凌过来拍他,提醒:“别在我这儿抽烟,感冒着呢。”
  “谁感冒?你?”徐靳人往后缩,一副“你离我远点儿别传染给?我”的?架势。
  “你他妈……”容凌气笑?。
  徐靳也?笑?了,到底是将烟掐灭。
  “中河最近的?事务怎么样?那帮人还明里暗里给?你使绊子呢?”
  “跳梁小丑而已?。”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在他身旁坐下,“要真狠得下心来拉我下马,我还敬他们几分,偏偏都是一帮顾头不顾尾只顾着自己利益的?。明面上是同盟,实际上一盘散沙,我只要稍稍放出一两个?饵,脸翻得比谁都快。这样的?人怎么成大事?不足为惧。”
  徐靳笑?道:“是应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董事会真正说话的?人。你这边稳得住,我办事自然也?利索。不过……”
  “不过什么?”容凌看他,实在不喜欢他话说一半还卖关子的?腔调。
  “这边倒有一件私事儿,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说。”
  徐靳习惯性地捻了一根雪茄在手里,面带笑?意:“我先问你一句,钟黎的?事儿你还管吗?”
  他稍怔,没答,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我就知?道,只要一提到她?,你这份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就没了。”他摇头叹气,说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同情。
  “别卖关子,有话你就直说吧。”容凌皱了下眉,脸色不好。
  徐靳微微一笑?,面色寡淡,一双桃花眼却泄出了几分精芒,就这么笃笃地望着他:
  “其?实说也?说不清,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第50章 娇养
  容凌很多年没来过拍卖会了, 他年轻时也不是很热衷这种地方。
  还没开?始,大厅气氛已经炒得很火热。
  二楼包间里倒是挺安静,侍应生过来添了几次茶水。
  容凌靠在沙发里坐得有点不耐烦, 估不准徐靳的用意。但他也没再问, 干脆闭目开?始养神。
  拍卖会开?始后,主?持人在?台上慷慨激昂,中英文混着来,手里的小锤子敲得气?势十足。
  冉文聪和?徐靳在?闲聊, 说起最近的形势不好, 上头卡得严, 他也只能照章办事。
  “您看着办就好, 这么多年兄弟, 我信你。”徐靳跟他干杯。
  “有您这句话,哥们儿能不给你顶着点儿?”
  一套套官腔打得够利落,容凌听得都无语:“自?家兄弟, 能别这么酸了吗?”
  徐靳低笑一声说:“没你酸, 一会儿保管你更?酸。”
  容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不想知道?, 他平日除了工作也没什么别的娱乐, 或者说他过了三十五岁之?后,对很多以前感兴趣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了, 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他这张淡定的面具一直持续到本场的最后一份展品上台――
  主?持人还在?台上热情洋溢地介绍这份展品的来历,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年光绪帝佩戴它时在?大使馆照下的照片,又说之?前拍卖时这块表卖出了何等的高价云云云云……
  那一瞬他豁然站起, 脸色铁青。
  他什么都听不到, 耳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目光只锁定在?那只表上。
  徐靳适时按了铃, 赶在?一个港商前头截胡了这只表。
  “别激动别激动。”徐靳劝他,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现?在?要不要听我说说?”
  容凌知道?他肯定事先得到了什么风声,不然也不会拉着他过来看这一出好戏。
  他脸色阴霾:“说。”
  徐靳感慨只有钟黎的事情能让他这样失态,摇了摇头:“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容小五了。你不向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嘛?什么时候这么畏畏缩缩了?真喜欢就上啊,把人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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